夜晚,偌大的書房里燈火通明。中年男人背著手,檜木書桌旁的藝術立燈將他身影拖得長長地,映在藏書量驚人的巨大書櫃上,那扭曲的形狀和大小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昨天和今天整整兩天的時間,你都到哪里去了?」中年男子沉聲問道,依舊面對書櫃沒有回頭,但話里的威嚴與氣勢卻不因此削減半分。
「……去探望一個朋友。」薇泛向來不擅長說謊,尤其對方又是她從小最畏懼的父親,只好選擇最接近的事實回答。
中年男子──昀鴻電子集團的創辦人伍訓──忽地轉過頭,冷笑道︰「我怎麼不知道,你何時跟安達的總裁變成好朋友了?我才出國三天,你倒是變出不少花樣來了,啊?」
她低下頭,並不想為自己辯解。事實上,就算是刻意隱瞞,她的行蹤也早晚會暴露在父親的眼前,這也是她的貼身秘書──瓊安受雇的理由。
「要耍心機,你還不是我的對手,最好不要跟我玩什麼把戲!」伍訓凶狠陰鷙地斥責她,把親生女兒當作商場敵手般對付。「你不要忘了,我養你二十幾年,供你吃住、讓你衣食無虞,只不過要你一個月見見幾個人,說上幾句話罷了,你應該要感恩才是!我幫你挑選的,才是真正應該見面的人。你給我乖乖待在家里,不要整天想些有的沒有的!」
我不是你的玩偶或寵物!我自己的未來,由我自己決定!薇泛咬著下唇,握緊雙拳,壓下滿月復的反抗。
自從父親發現她有預言的能力後,她的生活就處處受到限制──
為了將她囚禁在家里,伍訓甚至擅自幫她辦退學,改請一流的家庭教師一對一地教授她所有知識。而那一年,她不過才國小四年級,父親便硬逼著她和老師、好友分開,一個人孤零零地守著伍家空蕩蕩的大房子。
沒有父親的首肯,她連踏出家門、到花園賞花都有困難,更不能隨意離開瓊安的視線。無論她走到哪里,永遠都有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美其名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擔心會有壞人覬覦她的能力而綁架她;事實上,父親只不過是想獨佔她的預言……
她真是受夠了這樣的日子,她要掙月兌這種不自由的生活!她要自己選擇想做什麼、不做什麼!
她決定了──她要離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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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寬敞舒適的高級轎車里,穿著質地綿軟的名牌衣裳,薇泛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一逕沉默地望著掠過窗外的街景。
距離父親回國發現她擅自行動那天,已經又過了一個星期。這段期間,她的生活作息都和往常一樣,沒有絲毫改變。
她並不是放棄了追求自由的念頭,只是在等,等待一個良好的逃月兌時機……
「大小姐,店家已經快要到了。」瓊安看了看窗外,輕聲報告。
「嗯。」她冷淡地點點頭,沒有轉開觀望外頭的視線。
身上的衣服首飾、腳上的鞋子以及一切用品,都是由瓊安負責替她張羅的。身為電子王國董事長的千金,父親當然不允許她的穿著打扮太過寒酸,總是要瓊安帶她到最高級、最昂貴的名牌服飾店采購。
盡避是奢求,但她還是希望有那麼一天,自己能開開心心地和閨中密友一起逛街買衣服,吃那些油膩膩的垃圾食物……
薇泛無聲地嘆了口氣,在司機的服侍下踏出轎車。別說她完全沒有個人行動的自由了,就連和其他與她年齡相仿的千金小姐們聚在一起,也只會互相炫耀身上的名牌或男人的身價,壓根不可能融洽和樂地攜手上街購物……
一走進她慣用的名牌代理旗艦店,熟悉她品味的資深店員立刻迎了上來,並將許多新品展示在她面前。
「伍小姐,這些都是這一季最新的設計,我特地幫您保留起來,別的客人都還沒見過的喔!」資深店員討好地說著,知道這位千金大小姐出手很大方,只要自己主動推薦,她就一定會買下的。
「嗯……」薇泛對身上的衣服並不太挑剔,這個牌子的設計又相當典雅,她幾乎是依照慣例,連瞧一眼都不瞧地,就要掏出白金卡來刷。
忽然之間,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她停下了打開皮夾的動作──
「等一下,我想要先試穿那件洋裝。」她阻止店員包裝衣物,指著其中某件清新素雅的排扣連身裙說道。
「呃……」店員愣了愣,有些不解地問︰「可是伍小姐,這些衣服我都是按照您的尺寸拿的,應該不會不合……」伍小姐不是一向付了錢就走嗎?怎麼今天突然想要試穿?
靶覺到身邊的瓊安也投來疑問的目光,薇泛故作鎮定地道︰「我覺得自己最近好像有點胖了,還是試穿一下比較保險。」
雖然看不出身材曼妙的她到底哪里胖了,貴客至上的店員還是恭恭敬敬地將她帶到更衣室去。「那麼……如果有不合身的地方,我們再幫您修改。」
「謝謝。」她拿著洋裝,見瓊安還在前頭等著,暫時不會跑進更衣室,便使計支開店員。「我的口有點渴,麻煩你幫我泡杯咖啡好嗎?」
「好的,馬上來。」
見店員一走遠,她馬上打開最里面的安全門悄悄離去──早在好幾天前,她就已經私下注意這間店的格局,也把逃生的路線思量再三,她有把握,當瓊安發覺不對勁並沖進來查看時,自己早已順利逃月兌……
安全門外是一條狹窄的防火巷,她走出窄巷,到街上攔了一輛計程車,報出早在心中默背數十次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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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路上車輛和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大伙兒都想趕快離開擁擠、令人煩躁的街頭,回到溫暖的家。
一輛計程車在某棟豪華的高級公寓大門口停下,女子下車後筆直地走向大門,掀開門鈴的壓克力隔板,對著頂樓某戶的按鈕用力撳下──
等了一會兒,螢幕映出了薇泛姣好古典的五官,但對講系統卻沒有半點聲響。
她退一步抬頭往其中一棟的公寓頂樓看,那里果然是一片漆黑。
怎麼?那只戴眼鏡的狐狸沒教他怎麼開門、開燈嗎?薇泛深深嘆了一口氣,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張鑰匙卡,刷過公寓大門的感應板,精工雕花的大門立刻「啪」地一聲滑開。
幸好她早有先見之明,在來到這里以前,先跑到安達集團總部去跟胡澧討了備份鑰匙卡。否則照現下這種情況,恐怕她在外頭按到門鈴燒壞,喊到喉嚨沙啞,屋里那個未開化的男人也不會理她一下……
憑著那張備份的鑰匙卡,她一路通行無阻地進入公寓,搭上電梯到達最頂樓,也順利地打開邵大總裁家的門。
當她推開里頭那扇雕花內門,正要揚聲喚人的那一瞬間,說時遲、那時快,一把水果刀驀地迎面飛來,掠過她的右臉刺入門板中。
薇泛驚愕地抬眼瞪著那個丟出凶器的男人──他在刀子飛來的下一秒,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敏捷動作撲向她,炙熱的大掌扣住她的頸子,將她釘在門板上。
「……你做什麼?」她極力強迫自己穩住心跳和呼吸,不想讓這高傲的男人知道,她被那把差點在臉上削塊皮肉的水果刀嚇得腿軟。
「原來是你……」見到是她,男人悻悻地松手退後。「你在開門之前,應該先敲門。」他的口氣與態度都非常差,臉色比第一次踫面的時候還要臭。
就著走廊昏暗的燈光,薇泛看清他陰惻的表情,挑了挑眉毛。「如果閣下的記性不太差的話,應該有看見門口這台機器在發亮吧?胡先生沒告訴你,那個就是現代人敲門的方式嗎?」
她指了指安設在門口的對講機,卻發現那上頭似乎插著什麼。「……你把它怎麼了?」她突然有股很不好的預感。
原本就冷酷寡言的男人再度陷入沉默,在薇泛眼中看來,那表情不像他往常的鄙視,反而比較像是……心虛!
她急忙找到電燈開關,扭亮玄關的藝術燈,再往門口的方向一看,可憐的對講機果然已經慘遭毒手,被人硬生生用菜刀劈開。
薇泛閉了閉眼,不知道該慶幸還好菜刀先被他拿來「處理」對講機,自己的臉蛋才能安然無恙,還是要對他的暴力傾向感到害怕。
「你是怎麼辦到的?」他詫異地看著頭頂大放光明的電燈,想不透她是怎麼讓它變亮的。
她冷冷地指著牆上的電源開關。「只要按一下這個,燈就會自己亮了。」
那個姓胡的居然把所有的事情都丟給她教,當她是廉價勞工啊?!真的是太過分了!
趁著邵宇凡富有求知精神地上前把玩玄關電燈的時候,她自己從鞋櫃中搜出干淨拖鞋,不請自入地走進邵大總裁的屋里──反正也不期望那個主人會多熱切地招待她,一切就自己來吧!
走進客廳,打開了燈,檢查屋內的家具電器都還安好,沒有遭遇到跟對講機同樣的下場,薇泛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轉向一旁的走廊,準備繼續往房間參觀。
經過門板緊閉的浴室,她忽然停下探險的腳步。地板上怎麼有一灘積水?而且里頭似乎有什麼古怪的聲音,听起來像是……水聲?!
她心里一涼,急急拉開浴室的門──里頭簡直成了水鄉澤國,洗臉台的水龍頭大開,水嘩啦啦地流個不停,不曉得已經浪費了多少資源了。
按了按抽痛的額際,薇泛不禁開始懷疑,自己離家出走選擇邵大總裁的公寓做為藏身之處,到底是不是愚蠢至極的點子……
她先關掉水龍頭,回到客廳把改拿客廳電燈做試驗的男人給拖來,口氣冷硬地教他如何開關冷熱水,然後,努力從儲物間里翻出拖把,撩起裙擺,開始認命地當個老媽子──拖地!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自小到大,她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家事,現在卻為了這個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開了先例,心里說有多嘔,就有多嘔!
笨手笨腳地處理完浴室的狼狽,她再也沒有勇氣探險下去了。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先教那個男人最基本的生活技能吧!要不然,倘若哪天她一個疏忽,眼楮沒有盯著他,這人隨時都有可能會闖下大禍……
「我來吧!」斜倚在走廊的牆上,男人遠遠地觀望,唇邊有一抹難以察覺的淡淡笑意。
薇泛睨了他一眼,冷淡地道︰「不必了,你站在那里就好。」
要幫人家忙是那種態度嗎?一點誠意都沒有……她在心里碎碎念。
包何況,他越幫越忙豈不更麻煩,她還是自立自強比較保險。
邵宇凡笑了笑,並不在意她輕蔑的語氣。
他還真沒想到,她居然會說話算話,專程跑到他家來教導他。
那一天她雖然是答應了胡澧的要求,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的表情有多麼不甘願!
當時見她緊蹙眉頭,苦思著拒絕的借口,不知怎麼地,他心里突然感到有些郁悶,而且這股莫名的心情老是壓在他胸臆,直到方才看到她出現在這里,才終于不藥而愈。
這小妮子……實在有趣得緊!大多數的女人見了他,不是被他冷酷肅殺的黑眸嚇得不敢走近;就是貪求他的名利權勢,別有企圖地討好他。
只有她,不但膽敢直視他凶狠的眼神,還會不服輸地瞪回去,甚至在他丟出武器先發制人時,仍能冷靜地問他「做什麼」……
不過,他一向討厭太過聰明的女人,就算她確實很特別,也不能讓他對她擺出什麼好臉色。
天下女人皆如此,稍微對她松懈一點防備,下一次她就會爬到你頭頂上了!尤其天資聰穎的女人更是如此,整天只想證明自己比男人強。
穿男人的衣裳、學騎馬,難道會了這些就能變成男人嗎?邵宇凡在心底冷嗤一聲,滿臉的不以為然。
等著瞧吧……不管她有什麼陰謀目的,他都不會讓她得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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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了……她真的是認了……
薇泛繃著一張臉坐在沙發上,看著……不,是狠命瞪著手里的課程進度表,惱怒的視線幾乎要將那張紙燒出個洞來。
要她盡快指導這男人學會餐桌禮儀、品酒等等上流社會的基本應對也就算了,在短短一個月里教會他流利的商用英文?!那只狐狸當她是超級名師,還是太看得起那個從古代跑來的大將軍?
她不悅地抬眼瞄了瞄身邊那被部下當作天才的男人──邵宇凡,遷怒似地瞪著他。
要是他在打仗的時候,該死的能夠再小心一點就好了!現在自己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被她在心里用所能想到最惡毒話語咒罵的男人根本不痛不癢,依舊端著將軍的架子,面無表情地斜覷她一眼,像是在無聲地問她︰「你還在磨菇什麼?」
察覺他詢問的視線,薇泛暫時撇下那張吃人不吐骨頭的課程進度表,清了清喉嚨。「昨天教你的那些句子,你還記得嗎?念一次給我听。」
邵宇凡微蹙起眉頭,不滿她不遜的命令口氣,但仍是冷冷地將昨天學會的句子背了出來。
他不得不承認,這小妮子懂的事情確實是比自己多上太多,而且教法相當有條理,讓他很快就能掌握這個新語言的一些訣竅。如果沒有她,自己不可能進步如此神速,這麼一想,她倒也還有那麼一丁點用處……
不過,這都是因為自己現在有求于她!等到他掌握熟悉這男人原本的一切,也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把這個囂張跋扈的女人踢到一邊去──他凜著一張臉,徹底消滅自己對她有一絲絲好感的念頭。
默默地听著他把較為簡單的生活對話背完,薇泛不由得感到佩服。這家伙的確有兩把刷子!
她昨天教的句子並不少,原本並不期待他能悉數吸收的,只要能看著念出來就很厲害了。沒想到他不但背得一字不漏,而且發音正確口齒清晰,還一點都看不出是個初學者!
或許……一個月教會他最基本的商用英文,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一件事……
很快地,邵宇凡已經把昨天的課程全部背完,用略帶疑惑的表情看著陷入沉思的小女人。
忽然,薇泛用力拍了下桌子,慎重地宣布。「決定了!從明天開始課程稍作變動──」
她開始收拾英語教材,一邊抱著參考書走出起居室,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道︰「先教他學會餐桌禮儀……沒錯,這麼一來,就算他洽商的時候說不出話來,還有胡澧那家伙可以彌補……」
她滿腦子撥打著絕妙的如意算盤,吃力地抱著一大疊厚重書籍,沒有注意到腳下的狀況,眼看著就要撞上茶幾、摔個四腳朝天──
懷中的重量忽地一輕,薇泛的腳步停了下來,瞠大美目錯愕地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一時反應不過來。
轉眼間,邵宇凡已經把參考書全部放回書架上,見她還傻愣愣地呆在原地瞅著他,忍不住揚起淡淡的笑。
他……笑了?她當機中的腦袋還未恢復運轉,映入眼簾的全都是他曇花一現的笑容。
等等──他是在笑她?!薇泛總算回過神來,瞬間張起所有防備,冷冷地回眸瞪了他一眼,就要繼續往前走。
男人突然伸出大掌,掐住她的後頸,用不至于弄痛人的巧勁讓她改變方向,避開即將害她撞出瘀青的茶幾。
她再度愣住,怔怔地望著他寬厚的胸膛,一句道謝的話哽在喉嚨,就是說不出口。
這個男人……雖然平常冷酷高傲了點,可還挺溫柔體貼的嘛!她不禁對他另眼相看起來。
自從那天她順利從父親的監控中逃出來,躲進這個她原本該劃清界線的男人家里,到現在也已經過了一個多禮拜。
雖然住在同個屋檐下,但是他們都很清楚,彼此對對方皆沒有什麼好感,會這樣親密地住在一起全然是不得已的下下策。誰教她需要一個藏身之處,而他則需要一個能幫他保守秘密的人……
盡避有些時候,她真是快被這古代人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觀念氣得吐血,然而他偶爾展現的紳士風度,卻又詭異地讓她心頭一暖……
她抬起頭,下意識望向那雙幽深不見底的黑眸──
邵宇凡臉上哪里還有剛剛那抹柔和的微笑?只見他冷下臉,淡淡地哼了一聲,像是在鄙視她的笨手笨腳!
薇泛全身的體溫霎時降到最低點,全身發抖──是氣得全身發抖,她到底是瘋了還是怎樣?居然會覺得這個眼楮長在頭頂上的可惡男人……很帥很溫柔?!
她砰砰砰地用力踩著木質地板,很窩囊地把火氣都發泄在不會喊痛的東西上。
沒辦法,誰教他個頭那麼高,又是個武功高強的練家子,就算她打他、他不屑還手,只怕還沒揍痛這男人,自己的手就先腫起來了。
「上哪去?」男人沒有發現自己再度惹怒佳人,面無表情地問道。
「去客廳!」薇泛一邊咬牙切齒地回答,一邊惡狠狠地盤算,該怎麼討回這筆帳。
看著他身上的休閑打扮,她腦中倏地靈光乍現──對了!他應該還不會穿西裝打領帶吧?就教這個!
她邪惡地扯唇一笑,幻想著用領帶掐死他的美好畫面,轉身走進這男人的「香閨」。
因為知道這個大將軍的破壞力超強,害怕會見到先前浴室的慘狀,所以她鴕鳥地從不踏進他的房間,活動範圍永遠只在客廳、起居室和浴室。
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使計凌虐這男人的念頭,壓根就忘了要防範可能發生的「人為災害」。
她筆直走向佔據整面牆的大衣櫃,一把拉開散發出淡淡檜木香的櫃門。
「啊──」一聲淒厲的尖叫立即從偌大的房里傳了出來,直達客廳。
邵宇凡心中一凜,登時施展輕功,幾個箭步便來到房間門口,正要擺開招式擊退不長眼的刺客,但是待他看清房里的情況,卻驀地露出古怪的表情。
房里根本沒有什麼刺客,也沒有什麼凶猛野獸出現,倒有一個可憐兮兮的小泵娘摔倒在地上,被從衣櫃里傾落的大疊衣物蓋得滿頭滿臉,只露出那緊抿的柔女敕唇瓣。
「你──」薇泛緩緩地拿開披掛在自己頭上的襯衫衣褲,一張俏臉氣得脹紅。「堂堂一個大將軍,內務卻管理得這麼差,這樣怎麼帶領底下的人?!」她忿忿地從地上爬起來,嘴里也不得閑地嘲諷著。
看到一個淑女這麼狼狽地跌倒在地,也不曉得要過來扶一下!可惡可惡──她又在他的罪狀上添了一大筆,對他的評價簡直跌到谷底。
「這些都是侍從負責的。」沉默半晌,他才訕訕地回答她剛剛的諷刺,臉上有著難以察覺的赧色。
什麼嘛!那她就活該倒楣要當他的貼身小婢嗎?
「我在家里也是什麼家事都不必做,但是至少自己的房間要維持整潔吧?這樣你也住得下去?真是讓人不敢相信……」雖然嘴里碎碎叨念個不停,但有輕微潔癖的她還是下意識地動手整理起來。
邵宇凡覷著她嘴里不甘不願地抱怨,卻又像是很認命地迅速折起衣服,忍不住貝起唇瓣,甚至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
初次見面時,她跋扈帶刺的態度讓他很不愉快,就算她確實很美麗,幾乎讓人移不開目光,也不能阻止他心中迅速蔓延的厭惡。
但是現在,看著她不再端著冷冰冰的架子,用最真實的面貌,像個婦人似的嘮叨個不停,不知道為了什麼,他竟莫名地柔化了嘴角。
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薇泛冷不防打了個寒顫。他做啥笑得那麼……邪惡?像是有什麼陰謀詭計似的。
「……你可不可以不要站在那里?」她皺眉下起逐客令。被一個居心叵測的男人盯著瞧實在很不好受,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一掌劈昏自己,對她做出什麼不軌的行為?
男人驀地皺緊眉頭。楚天南,你是那根筋不對?她是個陰險的女人,說不定就連那副單純可愛的模樣也是裝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要讓你卸下心防,不要太天真了!他譏諷地一笑,轉身回到客廳。
「哼,陰陽怪氣的。」薇泛懶得搭理他,加快動作整理好衣櫃,挑出幾套不同款式的西裝,搭好領帶及衣褲,也跟著來到客廳。
她喜歡搭配服飾,更喜歡自己畫些設計圖,曾經有一陣子,她夢想自己能成為服裝設計師,畫出許多時尚美麗的彩衣霓裳。
念高中的時候,她鼓起畢生最大的勇氣,偷偷趁著工作纏身的父親跑到法國去當交換學生,才學了幾天的基礎,最後還是被憤怒的父親抓回台灣……
從那天起,瓊安就成了她的影子。
抱起一堆衣物,她美麗的嬌顏有著濃濃的愁緒。不知道瓊安會不會因為自己的任意妄為,而遭到父親的處罰?
她雖然痛恨父親嚴格監控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卻不討厭這個陪伴她多年的大姊姊。盡避因為瓊安是父親身邊的人,她不能向這個大姊姊訴說太多自己的心事,但她們相處的時間也將近十年,不可能完全沒有感情。
想起父親,她的表情更加黯淡。她每天都在擔心父親會突然出現,不由分說地將她抓回去,可是他卻一直沒有出現,說不定早就放棄她這個女兒了……
抱緊了懷里的衣服,她甩甩頭,恢復一貫的冰冷表情。
她是離家出走,怎麼可以因為父親不來接她回去,而感到傷心?!她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目前和邵宇凡「同居」的日子雖說稱不上快樂,但至少除了提供預言之外,她也能有其他能做的事情……
「太慢了。」她剛回到客廳,挺直背脊、正襟危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便不悅地丟來一句抱怨。
薇泛的眉頭霎時打結,第九十二次懷疑她為何要自討苦吃,哪里不好躲,偏偏要到最該遠遠避開的臭男人跟前找罪受?
她裝作沒听見他的話,臉上滿是冰霜。「過來這里!我現在要教你怎麼穿好出外洽商的衣服。」將懷中的幾套西裝平鋪在單人沙發上,挑起其中一套,她繼續不假思索地命令︰「把身上的衣服全部月兌掉。」
邵宇凡原本要用實際行動警告她太過囂張的言行,卻驟然僵了僵,臉上漸漸浮現一抹饒富興味的神情。
這小妮子若不是生性放浪形骸,就是單蠢得不解人事,居然開口要不是自己夫婿的男人寬衣解帶,而且還沒有回避的打算!
是這個時代的女子都如此大膽開放,抑或是……她和「原本」的邵宇凡之間,關系已經親密到不在乎男女分際的程度了?
話說回來,如果他們全然不相識,他也不相信這女人會出自善心,由衷地願意幫助自己。但如果他們之間關系匪淺,那會是……未婚夫妻、還是青梅竹馬?
驀地,他的胸口涌上一股酸意,心中的質疑就這麼月兌口而出──
「你們究竟是什麼關系?」話一出口,他就愣住了。他怎麼會這麼問?那個男人和她有多親密,又關自己什麼事了?
「你說什麼?」薇泛正忙著,根本沒听清楚他的問話。見他還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忍不住催促他。「你還不快點月兌衣服?」
他挑挑眉,慢條斯理地當著她的面月兌上的休閑服,露出里頭的貼身棉質T恤,和他精壯結實的胸膛。
薇泛瞪大眼楮瞅著他健美的身材,想要挪開視線卻做不到,目光就像是被釘在他身上似的,怎麼移也移不開。
尤其當他又月兌下那件棉質T恤,大方將自己毫無贅肉的體態展現在她面前時,她的雙頰立刻飛上兩片紅雲──
欣賞著她難得一見的嬌羞,邵宇凡故意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還要再繼續月兌下去嗎?」
天啊──她怎麼就這樣呆呆地盯著他的身體看?「不、不不……不用了,這樣就好──」薇泛霎時回過神來,已經染上紅色的小臉更是羞赧得幾乎炸開。「你先把這件汗衫穿上、然後是襯衫,還、還有西裝外套!」
她一股腦地把所有衣服往他臉上扔,也不管他到底听懂了沒有,撂完話就要鴕鳥地躲進自己的房間去。
他及時拉住全身紅透的小女人,仿佛故意逗弄人似的不讓她順利逃開。
「那這條錦帶呢,我該系在哪里?」他拎起名貴的絲質領帶塞進她手里,一臉嚴肅地揪著她問。
「那、那個……胡澧會教你!」好不容易找出個替死鬼,她死命掙扎,只想快快消失在他面前。
「胡澧剛剛有打電話說,一切都拜托你負責,他有一段時間都不會過來。」男人輕輕松松就將她的借口駁回,還用譴責的目光控訴她企圖偷懶。
可恨可恨可恨啊──薇泛簡直兵敗如山倒,拗不過男人的堅持,她抓起領帶往他脖子上一套,用最快的速度打出一個完美的繩結,還把結系得死緊,幾乎要勒死面前的男人。
「就、就是這樣系,你自己復習吧!」語畢,她趁著男人皺眉松手,解救自己困難的呼吸時,掙月兌鉗制,飛也似的竄往房間──
邵宇凡慢吞吞地打開脖子上早已變形的領結,望著佳人逃走的方向,忍不住扯出一抹堪稱非常愉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