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里回復安靜,方才的爭吵聲,讓人有一種虛幻的感覺。
裕子夫看著燈燭篩下的自己的影子。
他又拿起煙管端詳著。
色澤溫潤的翠玉煙嘴,還有鮮艷討喜的吉祥結。他專注地看著,像在看它們最後一次的認真地看著。
看得眼楮都痛了起來,痛得止不住眼淚。
最後他將那煙嘴,從煙管上拆下。
然後緊緊地握在掌心里。
傍你!是我的心意。快接下。
他將手抵著額,像沉思一樣地垂俯著頭。
他多想和她說實話。
其實從頭到尾,孩子的意義從來沒那麼重要。沒有重要到掩蓋過她的價值。
可只有這樣,她才不會原諒他。不會原諒他這個,即將在斗爭中被人斗死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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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前往窮州穩城的馬車已經候在門外,而汝音所有的家當也都已打包成箱,在往窮州官道的路上。
汝音從閣樓出來後,面無表情地直接往大門走去。
老方叫住她。「夫人,到大廳和爺說一聲吧。」
汝音停下腳步,緩緩轉過頭看著老方。
老方一驚,他從沒看過這般冰冷的表情出現在夫人臉上。
「何必呢?他知道我要走的。」
老方雖心有余悸,可他還是說︰「說一聲也好啊,夫人。」
說不定,這可能還是最後一面……他本想這麼說,但最後還是噎住了。
汝音呵笑幾聲。「對,是該說一聲。」
老方看了她一下,發現她的臉上根本沒有任何笑意。
「好讓他知道,他的孩子是什麼時候被帶走的。」說完,她拐了個彎,往大廳走去。
到了走廊外,她听到大廳上有人聲。
「咦?爺有客人?」老方疑惑。「小的先進去通報一聲……」
「不必。」汝音止住他,直接走上去推門而入。
大廳里的人都止住聲音,回過頭來看著門口處。
汝音環視廳內一周,看到她丈夫坐在主位上,兩名副官分別站在角落,有四五位軍官坐在客座上。
她還注意到,上回在朝殿廊道上撞到的,那名叫懷沙的軍官也在里頭。
他看到她,客氣有禮地笑著點頭,可她沒有心情多理會他。
「跟你說一聲,我要走了。」沒有任何贅語,她直接說。
裕子夫抽著藥煙,臉色僵冷地瞪她。
汝音看到他的煙嘴不是她送的那只。
她送的那只翠玉煙嘴,被冷落在她丈夫手邊的花幾上。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心早死了,可看到那份禮物的下場,她竟然還會感到痛苦?!
她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暗罵著自己。
「妳沒看到我有客人嗎?」裕子夫的聲音略帶不悅。
汝音回神,像要對抗似的,她的臉色也極冷。「哼,真是對不住。」語氣里沒有任何抱歉的意思。
她當著客人的面。「我只是想跟你說一聲,我暫時帶走孩子了。就這樣。」
客人們都覺得很尷尬。
靜了一會兒,裕子夫起身向客人致歉。「抱歉,有些私事,先離席一會兒。」
見裕子夫朝自己走來,汝音心一緊,趕緊反身想離開。
她不知道,他們這樣彼此傷來傷去,最後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侯爺。」忽然有人喚住裕子夫。
汝音和裕子夫都回頭看了一下。
是懷沙。
他在花幾上看到那只玉煙嘴,指著它笑說︰「您忘了您隨身的東西了。」
裕子夫看了看懷沙,又看了那只玉煙嘴。
汝音屏息注意著他的反應。
他會怎麼做?把它……收起來嗎?
她又暗罵自己一聲,為什麼到現在她還在冀望那種虛幻脆弱的東西?
最後,只听見裕子夫說︰「那東西,不是我的。」
汝音的眼前,忽地一片漆黑。
她好像真的听到有東西從高處落下碎掉的聲音。
是那玉煙嘴嗎?還是她的心呢?原來,她還有心可以被這樣傷啊?
她的表情僵愣在最痛苦的那一瞬。
迎面向她走來的裕子夫看到了,然後絲毫沒感到不舍與愧疚地與她擦身而過,出門口與老方交代事情。
而汝音卻走到那花幾旁,把煙嘴拿走。
忽然她的月復部緊緊地抽痛著,一下又一下。
她倒吸口氣,腳步不穩,她趕緊抱著月復,蹲子。
沒想到這一蹲,漫天的暈眩更是襲擊而來。
她想哭。哭自己的身體這麼不爭氣,為什麼不能在他面前表現得好好的?證明她沒有他,也可以活得健健康康。這樣虛弱只會被那男人給瞧不起。
她突如其來的癱下,引得眾人相當緊張。
就站在她身旁的懷沙,是第一個上前去攙扶她的人。
「夫人,您還好吧?」他柔聲探問。
汝音深吸一口氣,撫平心情後才強笑著說︰「很好,謝謝。」
「夫人臉色很蒼白,休息一會兒吧。」
「不,我得趕路……」
「哦?去哪兒呢?夫人,這麼急。」懷沙問。
汝音一愣,看了懷沙一眼。
她看到懷沙的笑有一種魔力,是不自覺讓人想開口、告訴他實話的那種親切魔力。
她像著魔似的,毫不經思考的就說了。「窮州……穩城。」
「是嗎?」懷沙笑得更好看了。「一路好走,夫人。」
汝音心里一突。
著迷的感覺過去了,這笑令她有一種詭異的預感。
她慌忙地站起,退離這個叫懷沙的男人。
可又一陣昏眩,讓她站不穩腳步往後跌。
突然後面出現一堵牆,穩住她的身子。
「走。」身後的裕子夫拉起她的手,近乎命令地說。
「我不是犯人。」汝音用開他的牽制。「我自己會走。」
她沒有虛弱到要他這種人來攙扶,因此她佯裝堅強無恙,直直往門口走去。
背過眾人的她,沒有看見兩道奇異的眼光。
懷沙的笑眼里始終褪不去那詭譎的氣息。
包讓汝音無法想到的是,她的丈夫竟然露出那樣不舍,如訣別般的眼神望著她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