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豐侯的祖先,其實是一種被古人稱為「天囿」的神,因為擁有掌控天氣的能力,仿佛把天囿于自己的手掌心中,故有此名。傳說其身如蛇,手爪如猛虎,有蝠翼善飛。
然而擁有如此神奇能力的天囿先祖,也因此日益狂妄自大,囂張跋扈,終被少司命帝貶為凡人。但有感于他們出身尊貴、立功繁多,因此仍是封爵、封邑,禮遇他們。
杭悅離從他父親手上接下樂豐侯的封號時,就明白了自己身世的奇異,身為嫡長子的力量,更是凌駕于每個兄弟姐妹之上。也知道為何家族數百年來始終低調,于官場上不爭不斗,于人情上亦不諂不媚。
因為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用爭。連天都能掌控的他們,就像一只飛翔于高空的鷹,俗世的一切都是平地上的繁瑣黑點。
可他也曉得,自己擁有可怕的力量,和教人恐懼害怕的外表。
以前,他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個可以為他人帶來幸福的普通人。
但這陣子,他卻忘了。
因為稻禾,因為她全心全意注視他的眼神。從那眼神里,他知道他是她的天、她的唯一。他更知道,她不害怕他,即使在知道他曾因憤怒痛心,而殺了自己的家人……
但他忽略了。忽略了這不帶害怕的眼神里,是因為不知情。不知情他用了這份恐怖的力量,殺了全家人。
他天真地以為,可以不讓她知道的,天真地以為,他們可以平平凡凡地終老一輩子。
如今,他才知道那是妄想。
他那丑陋的模樣,被稻禾看到了。稻禾失去意識,倒下了。
倒下前,還一直哭喊著︰不要過來!不要傷害我!求求你!
他知道,他無法再像個凡人一樣,去擁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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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寶虛弱的躺在床上,大寶給他喂些粥和藥。而二寶他們則安靜地聚在臥房門口,個個擔憂地看著里頭的杭悅離照顧著發燒、昏迷不醒的稻禾。
他們剛回來的模樣,真的嚇壞了這群孩子。杭悅離滿頭是血,渾身狼狽不堪,而稻禾則血流得滿手都是,不但到現在都還昏迷不醒,甚至發起燒來,冷汗直流,面色發白,痛苦難耐。這使得這群平常調皮多嘴的孩子們,怕到都不敢亂吭一氣。
杭悅離替稻禾的手包扎妥當,接著便全心全力地照顧著她,時時用溫水替她擦汗,她冷時便幫她裹緊被褥,她的唇干裂了,就小心地喂她喝水。
他照顧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可是大部分的時間,他就只是呆坐著,眼神憂傷地看著稻禾,自己的傷口都不處理。
他那樣看稻禾,好像她要死了,他要失去她了似的。那種憂傷,根本不是看著一個單純只是發燒的病人而已。
連孩子們都感覺有異。
大寶便問九寶。「你為什麼要跟陌生人走?」如果這孩子不跟陌生人亂走,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九寶不想說。
大寶只好改口問︰「我們沒有怪你,只是想了解原因。」
九寶才吶吶開口。「那個人,說要帶我去找我爹娘,所以我就跟著去了。」
「你還在想這件事?」
九寶忍著快哭的臉,點頭。
「稻禾和杭悅離就像我們的爹娘,你為什麼還……」
九寶嗚嗚噎噎地哭了出來。發生這種事,他也很難過。
二寶他們便都聚過來,安慰九寶。
大寶只好進到臥房,看看稻禾的情形。
「悅離。」他叫。
杭悅離沒有听到似的,仍是深深望著稻禾痛苦的眉眼。
大寶便去搖他。「悅離。」
杭悅離一震。「呃,怎麼了?你們餓了嗎?」
「不是啦。」大寶說︰「你要不要去擦個藥什麼的,你看起來也傷得很嚴重,臉色很不好。」
杭悅離強笑,他模模大寶的頭。「不要緊,我沒事。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每次用完那股力量,他就像大病一場,過幾天就會慢慢恢復體力。
大寶看著他。「真的沒事嗎?」
「當然,當然沒事。」說完,他轉過頭去,不讓大寶看他的臉。
「稻禾會好嗎?」大寶又問。
「當然會好,她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要對她有信心,她很健康的。」
說著,杭悅離便伸手,去撫模稻禾滿是冷汗的額頭。
沒想到,他一模她,她就掙扎地嗚咽。
「不、不要……」
他們一愣。
稻禾的眉皺得更緊。「不要過來,不要……怪、怪物……」
杭悅離臉色一白。
他看向大寶,大寶正一臉不解。
「怪物?她把悅離的手當成怪物了?」大寶說︰「她還真是病得不輕。你們到底遭遇到什麼事了?」
杭悅離很想跟大寶說,稻禾說的,是實話。
「沒什麼。」他說︰「被人挾持,本來就是件嚇人的事。要是你,也會連連做惡夢。
大寶點頭。
杭悅離又說︰「你先出去吧!幫我在廚灶上生個火,一會兒我就煮晚飯給你們吃。」
「好。」大寶出去了。
杭悅離的笑臉全不見了。他難過地看著稻禾。
他想模她,可他知道,他不能再模她了。
他的撫模,不再是她最愛的疼寵了,而是怪物,會讓她聯想到怪物的抓攫。
「對不起,稻禾……」他哺喃地說,不斷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他越說越沙啞,越說越無法自已,最後,只能無聲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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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擔心因為要照顧稻禾而吵醒孩子們,他讓大寶他們睡在另一間房,他則與稻禾獨處一室。
睡至夜半時,他忽然被稻禾渾身無法抑止的顫抖驚醒,他趕緊爬起來,觸模她的額頭與身體。
稻禾的高燒不但不退,甚至燒得更厲害,可她卻覺得冷。
「稻禾!」他看到稻禾冷到牙齒都在打顫,眉頭的緊結讓他很不忍。
他用厚被裹緊她,卻不見效用。
此時,稻禾發出難過、痛苦得像哭泣的嗚嗚聲。
這讓杭悅離想起那時她極端恐懼無助的模樣,面對杭噩的威脅,她雖然想裝堅強,將哭泣都給壓下,但那模樣只是讓他覺得好心疼。
他的心緒激動翻騰,想也不想,就將自己與稻禾的衣物給月兌了,直接用自己的體溫與去暖和她。
他像平常兩人恩愛一樣,去舌忝吻女人身上最敏感的部位,用大手去摩挲她最豐滿柔軟的地方,直到確定她熱烘了為止。他渴望她的潤澤,也渴望她的健康,他的呼吸因此越來越濃濁,噴拂在她極燙的肌膚上。
突然,他一怔。
「稻禾?」他不敢置信。
他發現,稻禾全身僵硬。因為緊張、害怕而生的僵硬。
為什麼?為什麼連他的,都會讓她心生恐懼?
他撫模她、想讓她感到舒服的手,難道只會讓她想起那只怪物的爪子嗎?
「稻禾……」他沙啞地說︰「不怕,是我……真的是我啊,稻禾……」
「不……」稻禾嗚咽出聲。「不要……不要過來……」
他感覺到懷里的小手開始出力,想要推擠他的親近。
她想從他的懷里逃開!
不知為何,這個念頭不但讓杭悅離喪氣,甚至是憤怒、瘋狂。
她不該怕他,他是那麼愛她,她不能怕他。
「不準!稻禾,不準這樣對我!」
她硬是要推開他,他不從她願,更是緊緊抱住她,更是強硬霸道地撫弄她的身體,那手勁之強,幾乎忘了她是個病人,而是一個熱情、極富挑戰的伴侶。
就在他的即將爆發的那一刻,他感覺到自己的手濕了。
那不是汗,而是淚水。
他喘息地看著稻禾,她的臉上滿是恐懼與淚痕。
她怕到哭。
是怎麼了?她是不是夢到他正在把她撕裂、吞吃人月復?
他強勢的氣息退卻了。他伸手去抹拭她的淚,用一種幾近哀求的聲音說︰「不要這樣對我,稻禾……不要……」
如果連她都怕他……那他要怎麼活?
「稻禾,你睜開眼楮,好好看看我,我是杭悅離,是愛你的離啊……你要看看我,不要這樣對我……」
他的頭抵住她的額,不斷地乞求。
卑微地乞求到,兩人的淚水都融在一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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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昏睡的幾天,稻禾的確無法遏止那些惡夢的侵害。
她夢到那比杭噩更高、更壯的怪物,將杭噩五馬分尸,吃得一乾二淨。
然後那怪物步步向她逼近,攫住她、不斷用爪子刮裂她的身體。
她什麼聲音都听不進去,那是個無聲的世界,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奔逃、一直奔逃,卻也不知道自己該逃到哪里。
那幾天,她只覺得好冷,冷到連牙齒都在打顫。
有時,會有一股溫暖的泉源涌向她,可每次那溫暖要接納她時,她就會看到那只怪物朝她奔來。所以她總是逃避那股泉源。
可有一次,逃跑的她,听到了一個聲音……
對不起,稻禾……不要這樣對我,稻禾……不要……
稻禾,你睜開眼楮,好好看看我,我是杭悅離,是愛你的離啊……你看看我,不要這樣對我……
她愣住了。可那時她還不敢停下來看,仍一直跑、一直逃。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溫暖的泉源又過來包攏她了。她本能想逃,可當她轉過頭去時,卻發現……
其實後頭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點點的微光在閃爍著。那微光給人很溫暖、安心的感覺。
所以她不逃了。
接著,她听到了聲音,杭悅離的聲音。
不怕,稻禾,是我……
稻禾屏息。
記得我之前老是問你,你怕不怕我?你每次都很肯定地說,不怕。
你知道嗎?稻禾,我好開心,每次听到你這麼說,我都覺得好開心。
盡避我知道,那是你還不知道真相的天真想法。
稻禾靜靜地听。
你知道那年,我是怎麼殺了我的家人嗎?對,就是用了這可怕的力量。
我是個怪物,我不否認、我是個早就沒有資格得到幸福與快樂的人,所以我想在有生之年中,傾盡所能,做些好事,讓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受惠。我本來以為,這是我生存的唯一目標。
當初,我就是抱著這個想法,將你留在身邊。
可就像我一再跟你說的,你不是一件善事,你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你雖然倔強,很少把自己的感覺表達出來,但我知道,你總是為我著想,總是想著辦法,想要我好、想要我感到幸福,這些,我都知道。我喜歡你這麼珍視我。
這是實話,稻禾,因為有你,我覺得,好幸福,好快樂。
稻禾心里一酸,喉頭啞痛。
我也希望你幸福、快樂。你要好好吃飯、吃藥,不要操勞過度……
等等!為什麼這些話,那麼像離別前的道別語?
杭悅離為什麼要說這些話?
要好好照顧自己喔!稻禾……
不!不可以!
禍禾往那閃爍的亮光追去。
她開口大喊︰「杭悅離!你去哪里?」
忽然眼前一陣刺眼亮光——
當稻禾睜開眼時,她看到了屋子上的木梁。
她渾身大汗地喘息。
她終于醒來了。
她爬起來,環顧四周,沒有人。
「杭悅離?」
罷剛明明就有那麼強烈的感覺,覺得杭悅離就在她身邊耳語。
床旁的桌子上,有水和一鍋用草窩悶著的熱粥,稻禾想,那應該是杭悅離替她準備的吧!
他總是為她著想。
可是她現在醒來所想的事,不是急著見他,而是在想,要怎麼面對他?
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像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天真孩子般,那樣賴著他、靠著他。
稻禾對自己的想法感到慚愧。
她就這樣坐在床上,看著那鍋粥發愣,直到大寶進來。
「啊!稻禾,你醒了!」大寶沙啞地說。
稻禾微笑。「對啊,讓你們擔心了。」
「我弄粥給你吃。」大寶低著頭,來到桌邊。
她疑惑地看著好像想掩飾什麼的大寶。
「大寶?你……哭過啊?」神奇,大寶這男孩很少哭的。
「才……才沒有。」他背對著稻禾,欲蓋彌彰。
「我想你應該不會是擔心我擔心到哭。」稻禾逗他。
大寶沒說話。
稻禾覺得這小子怪怪的。
「喂!杭悅離呢?」她隨口問。
她想,依照杭悅離的個性,應該是第一個沖到床邊,把恢復健康的她抱起來轉一圈的人……
雖然還是對他的真面目心有余悸,可老實說……
她好想被他抱起來,轉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