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在耿天鵬來得及思考前,已經有個身影撲向他,替他擋去足以致命的子彈。
緊跟著,他看見藍正雲的臂膀鮮血如注,她的手被子彈射穿了。
「正雲……」他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凝結,恐懼感逐步侵襲他的四肢百骸。
听見混戰聲,加上領導在前的保田龍司的指令叫喚,藍正雲略松了口氣,「總算可以保你平安了……」她抓著耿天鵬的臂膀,咬住下唇忍著痛楚。
「痛就咬我的手臂,不要忍著。」看她逐漸蒼白的臉色,他很不得受傷的是自己,「你為什麼那麼傻?你根本可以不必受這種罪的!」
「如果我不擋,你會死。」
她的話令他紅了眼眶,口口聲聲說愛他的布蘭妮,遇到危險卻逃得比誰都快,這個從不說愛,總是冷淡以對的女人,卻用自己的身體來捍衛他的生命,誰愛得深切,已經不需要任何言語來證明了。
他緊緊的抱住她,失去理智的奮力掃射,就是不讓人靠近半步。
直到彈盡,一個聲音對他大吼,「你快點讓我們送她到醫院。」才把他狠狠吼醒。
他發現自己犯了個很大的錯誤延誤了替她止血的時間,看見她被送進救護車內,他也緊跟著跳上車子。
「耿博士,我們送你回研究院吧。」
「不!」他死不下車,「我要看到她平安無事才回去。」
「可是……」
「我說不回去就不回去,開車!」他對著眾人大吼。
他的憤怒嚇到眾人,誰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車子很快的抵達醫院,藍正雲被推進了手術房,只見門開了又關,時間沒停溜過,就是沒人給他一丁點消息。
保田龍司看他不說半句地盯著手術房門,忍不住勸他,「耿博士,這里有我們總部的人在,讓我的部屬送你回去吧。」
「我說過我不回去,你們誰也不能強迫我。」除非醫生說她月兌離險境,否則他絕對不會離開半步。
等待是磨人耐性的最佳利器,等不到手術門開啟,兩個男人開始來回踱步,有時候甚至險些撞上對方。
「耿博士……」保田龍司欲言又止。
「嗯?」
沉吟許久,保田龍司才又開口,「我想冒昧的問耿博士一個問題,請不要見怪。」
「講說。」
「你是不是對正雲有意思?」
「我愛她。」
沒料到耿天鵬會回答得如此直接,保田龍司不由得愣住了。
愛……那是他喜歡藍正雲幾年都沒勇氣說出口的話,現在卻讓人捷足先登了,他的心情有些郁悶,加上他感覺得出藍正雲不尋常的改變,心底更免不了擔心。
「正雲是為了工作……」
「她也愛我。」耿天鵬赫然打斷他的話。
保田龍司為之語塞。
看來他們是兩情相悅,那他還有能力挽回什麼呢?
等待了好一段時間,醫生終于從手術房內走出,兩人幾乎同時上前且異口同聲問道︰「醫生,怎麼樣了?」
醫生無奈地搖著頭,「目前沒有生命危險,手臂的傷也處理好了,但是子彈穿過她的臂膀,恐怕好了也會有後遺癥。」
「後遺癥?」保田龍司擔心地詢問。
雹天鵬卻不在意這些,他只知道藍正雲的命保住了,「醫生,我可以看看她嗎?」
「等會護士會將病人推出手術房,你們可以到病房看她。」
「謝謝。」
送走醫生,耿天鵬靜心等待護士的叫喚。
保田龍司則追著醫生而去,一路不停的追問︰「醫生,你說的後遺癥到底是什麼?她的手會如何?」
「子彈穿過她的臂膀,同時切斷了她一條神經,她的手可以保留住,但怕以後不能像以前那樣活動自如。」
那對一個百發百中的保鏢而言,豈不是嚴重的打擊!
「那會影響她拿槍嗎?」
「當然,只怕到時候連拿刀叉都有問題,不過若是她復健做得好,也許還是可以像平常人一樣。」
這個答案像當頭棒喝,讓保田龍司當場怔愕,不知如何告知藍正雲。
刺眼的陽光,潔淨的紗窗,還有刺鼻的藥水味,經過了一天一夜,藍正雲才從昏睡中醒來,睡醒的感覺恍如隔世。
「醒了啊!」耿天鵬整夜沒闔過眼,看起來憔悴而狼狽。
「你怎麼了?好像世界末日到了似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她努力想撐起身子,但右手一使力,卻痛得她又跌回床上,「我的手……」
「受傷了,不要亂動。」他按著她命令道。
她努力回想,想起那瘋狂的槍戰,還有自己撲上前替他擋子彈,這才松了口氣,「看你沒事真好。」
她總算沒有失職,只是手受傷,這無妨,她的工作不掛彩才叫奇怪。
「你還笑得出來?」他嚴肅地瞪著她。
「那當然,我把你保護得好好的,沒有失職,我當然該笑。」
「你傻得用自己的身體替我擋子彈!」
「那是我的職責所在。」她一點都不後悔,看見他平安無事,任何痛都被欣慰取代了。
但是耿天鵬卻不那樣想,尤其是現在她的手廢了,這個事實讓他不知道如何啟齒,他知道她肯定會受到嚴重的打擊。
「別哭喪著臉啊,我常掛彩,但體力好恢復得快,這個傷過幾天就沒事了。」她想舉起手來揮動好安撫他,但她努力了幾回,手卻不大听使喚,「醫生呢?可以叫醫生過來嗎?」
「手痛嗎?」他緊張地問。
「不是,我覺得手一點力量都沒有,想問問醫生怎麼回事。」
「那個……」
「你知道?」
「我……不……」
瞧他講話支吾不像平常,她開始懷疑,「我要找醫生,幫我叫還是我自己叫?」
她執意的眼神讓他挫敗,「罷了,你遲早要知道真相的。」
「真相?」藍正雲狐疑地問︰「我的手怎麼了?廢了嗎?」
「不!」耿天鵬急切地辯駁,「你的手只要做復健,就會沒事的。」
「意思是我的手不會康復後就像正常人一樣,而得靠復健?」她出奇的冷靜,但內心波濤洶涌。手是她生命的全部,靠拿槍混飯吃的她,沒了拿槍的手,生比死還痛苦。
但傷亡生死,是早該要做好的心理準備,身為保鏢,必須非常清楚自己隨時有可能離開這個世界,她不能怨天尤人,因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說吧,任何結果我都可以接受。」
雖然她看起來很平靜,但是耿天鵬還是遲遲沒有開口。
「早說晚說,總得要說,別叫我等太久,若是你不知道怎麼說,我叫醫生來告訴我。」
「你的手絕對會好,但是……」他頓了一下,「恐怕不能拿槍了。」
「廢了?」她自己說出結果。
「不,只是無法像以前那般使快槍而已。」他連忙強調。
「對一個靠槍混飯吃的人來說,不能拿槍等于手廢了。」
「你不拿槍,還可以做很多事情。」他費心想開導她,「我會陪你一起,你放心。」
「不,請讓我一個人想想。」
「正雲。」
她冷淡地說︰「我會請總部另外派人保護你,我的工作到此結束了。」
「正雲……」
她把臉轉開,故意閉上眼楮,再度下逐客令,「請讓我睡一覺。」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決定要照顧你一輩子。」
閉著眼,她把他的話刻進心底,大半以為那是他對她的同情。
為了讓藍正雲有個好的養傷環境,耿天鵬把她接到耿家位于費城郊區的豪宅,那兒每個房間都有落地窗,獨立的陽台,每個陽台上,都有遮陽棚和椅子,方便使用下午茶。
「謝謝你。」
「我不要這種客套的謝謝。」他扳過她,讓她面對自己,「我說過,只要我回得來,我要你成為我的女人。」
他是說過,但他是美國排行榜上有名的單身漢,而她只是個過氣的,廢了一只手的保鏢,兩人並不相配。
她不相信愛情無遠弗屆,更不相信現在的人已經不在乎門戶之見,事實上,連記者都會追問他,何時和布蘭妮舉行婚禮。
「你的家人怎麼說呢?」
「你只管住下,其余都不需要擔心。」
「喔。」
「我會安排特別護士陪你做復健。」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不用特別請個人照顧我。」他越把她當傷患看待,她越覺得他在同情她。感情是不可以摻雜任何同情的因子,否則就很容易混淆,她不能因為他的同情,就真以為自己是公主,終于可以和王子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那是夢,她最不敢作的美夢。
「看著我。」耿天鵬再度把她的臉板向自己,認真地說︰「如果你懷疑我對你的感情,我會用行動告訴你我對你的感情,但不容許你因為自己受傷而逃避我。」
她表現得太明顯了,真是糟糕。
「你何苦如此……」她自卑的想逃避他熱切的眼神,卻怎麼也逃避不了。
「就算苦,我也甘之如飴,只要你不逃避,我就不苦。」他把她擁進懷抱,深情地說︰「我們可以過著平凡的生活,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好嗎?」
「可是……我的手……」
「好得很,只是不能拿槍,復健之後,還是和正常人一樣。」
「說的簡單,過去我都靠拿槍生活,現在我能做什麼?」她自嘲地說︰「我甚至連一頓飯都無法煮,這樣的我……」
「我可不是要找個洗衣燒飯的女人,那個花錢就講得到了。」他笑著握住她的手,拉著她走出陽台,「你可以陪我看夕陽,陪我走遍全世界,更可以和我一起經商。」
「經商?」
「是啊。」
「你是生化醫學博士,經商行嗎?」
會這樣問,表示她從來不注意那些報章雜志對他的報導,雖然他是生化醫學博士,卻也是商業界有名的黑馬,幾乎接近他的女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地位和身價,只有她竟然不知道他會經商,這太好笑了。
「那我們一起學習啊,不行就要學,接管耿家事業是遲早的事情。」
那也該找他未來的準媳婦而不是她,「再說吧,現在的我,還得努力讓自己不像個廢人。」
「不許在我面前說自己是廢人。」他生氣的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臂膀上,「以後這只手就是你的手,只要你做不到的,這只手就代替你做。」
他的話令她感動莫名,從不愛哭的她,自從遇上他後,快變成愛哭鬼了。
怕被他發現,她飛快地轉頭,恰巧听見有人敲門,「有人找你了。」她提醒他。
「嗯,我去看看。」
終于可以避開不被瞧見自己懦弱的一面,但面對夕陽深思,她總覺得他們之間,有緣未必有分。
「你來做什麼?」看見來人是布蘭妮,耿天鵬的臉色一片冷淡,「我記得已經把話都說清楚了,你也沒有反駁,我想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
「鵬,你不是認真的,當時那種狀況,我什麼都不能說啊,如果我多說任何話,只會替你帶來更多麻煩而已,我是那樣想的。」她貼上他,撒嬌地說︰「你不會真的生我的氣吧?」
「我沒生氣。」
布蘭妮飛快地攀上他的頸項,在他來不及避開前,給他一記熱吻。
這一墓被藍正雲看見了,她的心被狠狠地戳了一個傷口,剩下的她看不下去,轉身回到房間。
雹天鵬沒發現她曾走出房間,只想拉開布蘭妮緊纏著自己的手,「布蘭妮,放手!」
「不放,你不知道我多替你擔心,看見報紙的新聞,我的心髒差點停止跳動,一直想回去找你呢!」
不把布蘭妮的話放在心上,他繼續冷言相對,「我說過我們已經結束了,現在我心底有個深愛的女人,除了她,我不會再愛任何女人。」
「深愛的女人?誰?誰是你深愛的女人?」她的音調自然地提高,眼楮瞪得老大,「我是你的女朋友,我們已論及婚嫁,我所有的都給你了,你要拋棄我嗎?」
她的話確實引起耿天鵬的罪惡感,看他臉色有異,她繼續說︰「我爸爸對你那麼好,你怎麼能這樣辜負他,你準備用糟蹋我來報答他老人家的栽培嗎?」
「夠了,我知道博士對我有恩,我也很感謝他的栽培,但是這不能和感情混為一談。」
「我們本是兩情相悅,為什麼你能說變心就變心,那我怎麼辦?」她垂著淚哭訴,「我一直認為,你是我這輩子惟一的依靠,我也只認定你,我不能沒有你啊!」
「不要說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在掙扎間,布蘭妮還是被送走了。
可是不到一個小時,他的電話響了,接起電話,他听見羅杰在電話那頭緊張地叫著,「布蘭妮鬧自殺了!」
「怎麼回事?」
「她說去找你,你把她趕出去,還說些話傷害她,她說失去你活下去也沒意義了!」
羅杰語氣中的責備意味令耿天鵬感到慚愧,「我這就去找她。」
「我可不想看到我女兒受到傷害,你知道怎麼做吧?」
「我知道,我會平安送她回去的。」
「那最好。」
幣了電話,他上樓找藍正雲,「我要出去一下。」
「嗯。」她靜靜地點頭,眼神定定地凝視著他。
她想多看他幾眼,好把他的影像深深烙印在自己的腦海中,因為過了這一刻,她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見面。
「怎麼了?」他感到怪異,不解地問。
「沒事。」
「真的沒事?」
「你不是有事情要忙,快去吧。」她笑著催促。
「是布蘭妮,她鬧自殺,我得過去看看。」
「你不用向我解釋,真的。」她仍然掛著笑臉,過去從不笑的她,現在卻希望他能記住她的笑容,「她是你恩師的女兒,你不去會被天下人罵的,快去吧。」
「你能了解就好。」
「我當然了解。」對她,他有那個心就夠了,對布蘭妮,他還有一些道義需要兼顧,「很多事情,不是想怎麼做就能怎麼做的,這個我明白。」
「那我先過去看看,你在家等我。」
「嗯。」他總是說在家等他,而不是說在他的家,光這一點,她已經很滿足了,「Bye-bye!」
笑說再見,望著他的背影,她卻發現自己的心已經開始淌血。
「我就知道你會來,我就知道你不會棄我不顧的……」沖入海浪中弄得濕淋淋的布蘭妮一看見耿天鵬來到,馬上撲上前抱住他痛哭,「不要離開我,我求你不要離開我……」
看她哭得肝腸寸斷,他也難過極了。
雖然不愛布蘭妮,可是她就像個妹妹,在一起三年說斷就斷是他的錯,移情別戀的也是他,所以他有責任讓她平安回到羅杰博士身邊。
「好了,別哭了,我送你回家。」
安撫她上車,送她回到家,布蘭妮依然抓住他不放,「你又要丟下我了嗎?」
「沒,我和博土談一下。」耿天鵬困難地扯謊。
下樓後,羅杰給他一巴掌,「我把你當兒子,你卻欺負我的女兒,太讓我失望了!」
他沒動怒是因為理虧,「對不起!」
但是即使羅杰和他翻臉,他也不可能和布蘭妮回到最初,他的心除了藍正雲,誰也裝不下。
「布蘭妮哪點配不上你?她的條件難道比一個只會拿槍的保鏢差嗎?」
「不會。」
「那你為什麼寧可要那個女人不要她呢?」
羅杰在氣憤當頭,耿天鵬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感情不能勉強。」
「我知道感情不能勉強,但是你也和布蘭妮在一起三年了,你真的這麼狠心?」
「我很抱歉!」
「不要對我說抱歉,你傷害的是布蘭妮。」
「我知道。」
「所以我希望你最近不要有任何刺激她的舉動,我不希望失去我的女兒,你懂嗎?」
「我懂。」
「我希望你好好仔細想想。」
「嗯。」
羅杰堅定地說︰「我相信你是聰明人,知道誰比較適合你。」
名利地位,他可以感覺出羅杰要說的就是這些,當人踫上和自己有關系的事情,就會開始變得自私自利,一向溫和好相處,待人又和藹的羅杰博士也不能例外。
現在的羅杰在他看來,比較像陌生人。
離開羅杰家,一路上他都很掙扎,一個是恩師的女兒,一個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心愛女子,愛己所愛就會傷害恩師的女兒,而世人會如何唾棄他呢?
世事難兩至,總是叫人傷透腦筋。
回到家,希望快點看見藍正雲,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不管世人如何唾棄他,都無法改變他愛她的心。
可是才進門,佣人便沖上來急切地告訴他,「先生,籃小姐走了!」
「什麼?!」
「藍小姐留下這封信就走了。」
匆忙拿過佣人手中的信函,他迫不及待地拆開來看。
謝謝你多日來的照顧,為了不讓你兩面為難,我走了。
簡簡單單幾個字,她就這樣從他的生命中走掉,緊握信件,他激動地嘶吼,「為什麼不告而別?」但任憑他怎麼問,誰也不能給他答案。
「先生,您還好嗎?」
「沒事。」
他沒被擊倒,天涯海角,他總會把她找出來的。
他深信,只要不放棄,奇跡一定會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