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是在一陣又一陣的鬧鐘聲中醒來的,每天都會重復這樣的戲碼,鬧鐘響過了十分鐘之後,樸理諾就來敲隻果的門,如果還叫不醒她,他就會直接推開她的房門,然後把她從床上拉起來推進浴室刷牙洗臉。
今天也不例外,可是打開門時,樸理諾還來不及看清楚,就听見一聲尖叫,他突然恍然屋內還有其它女孩在。
「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妳住在我們家。」他慌張的退出隻果的房間,嘴巴不停的道歉著。「這下糗大了。」早知道他就不該答應讓崔亞棻住一晚,現在就不至于搞得自己這麼難堪。
幾分鐘之後,崔亞棻套好了衣服打開門。
「樸哥哥早。」她紅著臉蛋打招呼。
女孩就該是這樣的,講話柔柔的,動不動就臉紅,舉手投足都優雅得好象絲綢一般,哪像他家的隻果,活像個過動兒,看起來漂漂亮亮的,惹禍的技能卻是一百分。
「剛剛不好意思,我真的忘記妳在這過夜,我是來叫隻果起床吃早餐的。」
「隻果很難叫醒,我等一下會再叫她。」
「嗯,整理好就出來吃早餐吧,我都弄好放在桌上,隻果就麻煩妳叫她一下,我先出門上班了。」
「咦?這麼早就要去公司?」隻果都听見了,她快速從床上翻起來,追到門口時,樸理諾已經出門了。
「原來妳醒著!」崔亞棻把聲音壓得低低的。
「如果我不假裝我還在睡,怎麼給妳制造近水樓台的機會?」
「謝謝。」
「不過樸理諾好象不怎麼解風情,居然不送妳上學。」平常老是盯著她要送她去學校,八成是防止她逃課的伎倆,「死樸理諾,就對我這麼不放心,有妳在他就不怕我逃課似的。」
「誰叫妳常逃課,也難怪樸哥哥會擔心,妳看妳多幸福,還能吃到他親手為妳準備的早餐。」她也常常夢想著能和樸理諾一起共進早餐,結果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機會,卻讓她自己搞砸了。
早餐是有了,可是樸理諾卻缺席。
「這麼快就過河拆橋,別忘了是我讓妳有機會吃到妳樸哥哥親手做的早餐喔。」
「是,我感激涕零呢!」
「好酸,要不要我打電話叫樸理諾回來陪妳吃早餐啊?」
「別鬧了,快去梳洗啦!上課要來不及了。」她很想,可是又擔心那樣會讓樸理諾留下不好的印象。
「是妳來不及吧?我第一堂又沒有課,真不知道這麼早叫我起床干麼?每次都這樣,難道是要我起來打太極啊!」隻果邊走邊抱怨,但還是乖乖的進浴室刷牙洗臉。
看著隻果的背影,崔亞棻心底泛起了微微的酸味。
她清楚知道,在樸理諾心底,隻果是特別的,早餐是他替隻果準備的,而她則渺小到隨時都會被他遺忘。
突然之間,她才恍然,她最大的情敵不是別人,而是隻果本人。
每天和隻果斗智也會令樸理諾有疲于奔命的時候,上班不到中午,他就頻打哈欠。這時秘書送來一杯咖啡,順便告訴他昨天來拜訪過的廠商和客戶。
「就那些人嗎?」一一過濾訪客名單,他留下了兩、三個客戶名單交給秘書,「和這幾家老板聯絡一下,明天下午我會過去拜訪。」
「總經理,昨天還有一位小姐來找您,她說是您大學的學妹。」
「有留下聯絡電話嗎?」
「沒有,她說只要跟您說她姓何,您就會知道。」
多久了?他幾乎忘記自己認識一個姓何的學妹,如今記憶再度被挑起,他還覺得滿心歉疚。
她抱著和他一起出國進修的願望,卻一個人含淚飛向另一個彼端。
交往了兩年,他和何若嵐的感情始終若有似無,她曾經不只一次對他抗議,說他談戀愛心不在焉,說他愛隻果妹妹多過于她這正牌女朋友,他甚至沒有帶她回家過。
記憶一發不可收拾,那些往事好象鮮明起來,他卻偏偏就是記憶不起對方的臉。
何若嵐絕對是美艷動人的,可是,他的生活被隻果充塞著,幾乎再也記憶不了其它女人的臉孔。
這些年,他光忙著替隻果擺平麻煩,就夠累的了,壓根沒有心思多想其它。
「還有什麼事情?」
「就這樣。」
「那先下去忙吧,有事情我會叫妳。」
「是。」
望著秘書一拐一拐的走出辦公室,他才想起自己為了全面改變公司人事征才的方針,和部分股東起了不少沖突。
老股東們一致認為公司員工直接代表著公司在外的形象,所以歷年來一直不聘用身心障礙者,可是他一上任之後,就廢除了那一條不成文條例,征才不注重外表,而他的秘書沈文繡更是個小兒麻痹的女孩子。
然而他堅持走的方向是正確的,公司新進的某些方面障礙的職員,此其它人更拚命、更認真,也因為他們的認真帶動了整個公司的氣氛,身心健全的員工怕被比下去,結果也卯起來認真打拚。
這兩年業績比往常飆高了好幾個百分比,那些股東很自然就閉嘴不再抱怨。
處事干練的他,對工作以及管理公司一向有自信,也從來不曾出過亂子,偏偏就是拿虞思婷沒轍。
她不壞,就是貪玩,這一貪玩就禍事不斷,「也許我該找個女人問問該怎麼治隻果的毛病。」
正當他這樣想時,電話響了,他按下內線,沉秘書的聲音便從電話的彼端傳了過來,「總經理,一線是您的那位學妹打電話來,您要接嗎?」
何若嵐?
看著話機一閃一閃,他遲疑了片刻,有一刻,他想回避。
幾年不見,他也不知道該和她說什麼,久別重逢的人,似乎總免不了那句「好久不見」,再接下來也逃不了一聲「你過得好嗎」。
但,最後他還是接了,那端的何若嵐先打了招呼,輕松且愉快的說︰「嗨!還記得我吧?何若嵐,那個被你放鴿子的女孩。」
她的輕松讓他放松了不少,也不自覺被她的俏皮所感染,「如果我沒有放妳鴿子,妳現在可能會怨我。」
「是啊,我拿到了博士學位,該感謝你的,有空嗎?要不要出來吃個飯、喝點小酒?」
又是一陣遲疑,他真的是個太過小心翼翼的男人,總擔心越過了線就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的遲疑何若嵐感受到了,「我不會把你吃了,老朋友見個面、吃個飯應該不礙事吧?我听說你也還沒結婚,所以更應該沒有什麼後顧之憂才對。」
「這樣說我就無法拒絕了,妳在哪?需要我去接妳嗎?」
「不用了,晚上我們在不夜城踫面。」
「不是吃飯?一約就跑不夜城,妳該不會染上了不吃飯就喝酒的習慣吧?」
「呵呵,你說對了一半,我是染上了愛喝酒的習慣,但是我不吃飯時也不喝酒的,我听說不夜城有餐點,反正方便就好。」
「好吧,那晚上見。」
「不要再放我鴿子喔!」掛電話前,何若嵐還不忘叮嚀他一番。
「你還要出去喔?」隻果窩在沙發上打PS2格斗王,邊打邊問在她面前走來晃去的樸理諾。
「叫妳吃飯妳還打,欠扁是不是!」樸理諾故意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就是希望隻果不要把注意力都放在游戲上頭,「鐘點媽媽已經把飯菜弄好了,妳還不快點去吃。」
「你又不陪我吃,我不要吃。」老是一個人吃飯,吃起來一點味道都沒有,鐘點媽媽煮的飯沒有加親情溫暖四個字。
「我說過了,我晚上和朋友約好一起吃飯,如果我先吃了等一下吃不下很失禮的,妳就不能听話乖一點嗎?」
「是啊,我不乖,你不要理我算了,讓我餓死!反正你晚上還要約會,還穿得那麼招搖,亞曼尼耶,平常上班你都穿得很規矩,現在干麼特地回來換衣服?」女人是很敏感的,當男人開始有某些不一樣的轉變,女人馬上就會察覺出來。
「妳腦袋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我只是和一個幾年不見的朋友吃個飯,怕給人家太刻板的新印象,所以才回來換衣服的。而且,如果我不回來,妳肯定更不會吃飯。」樸理諾已經不想講道理,直接把電源開關給關了,然後把隻果拎起來,筆直走向廚房。
「不要抓我啦!臭樸理諾。」
「妳今天到底在鬧什麼別扭?」今天的隻果也很不一樣,好象特別不開心,可是男人心沒女人那麼細,他搞不懂隻果這個女孩心。「是不是那個來,肚子不舒服?叫妳別吃冰老是講不听。」
算一算日子,應該還沒到才對,可是她今天的脾氣很壞,讓他忍不住作一番聯想,「要不要幫妳泡杯玫瑰花茶?」
偶爾他還得要扮演媽媽的角色,隻果每次月事來就會臉色蒼白到好象要死掉,而且她肚子痛的時候還會在床上打滾,三不五時還得要去給醫生打支針才會好轉。
「已經慢了兩星期沒來,痛個屁喔!」
「什麼?!」樸理諾瞪大了眼,開始胡思亂想,「妳是不是在外面亂來?」
這男人怎麼比女人還會想東想西啊?
隻果翻了記白眼,受不了的大叫,「我沒有啦!是吃了感冒藥慢了啦!臭樸理諾,我是處女耶!怎麼可能像你想的那樣!」
她很想掐死樸理諾,可是他听到她的申辯,差點先昏倒。
「女孩家不要到處嚷嚷說自己是處女,很難听!」
「呿!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哪里難听?你是三十年代的老公公嗎?听那種話也會不好意思,真好笑。」
「我要出去了。」說不過她,樸理諾轉身走出廚房。
「樸理諾,你真的要拋棄我嗎?一個人吃飯真的很可憐耶!」她一再強調自己很可憐,可是卻開始大嗑起桌上的雞腿。
樸理諾走回廚房時,她已經塞得滿嘴,說不出話來了。
「嗚……」隻果指著自己肚子又擺出一臉無辜的表情,嘴巴塞滿了,再開口就快噎到。
「慢慢吃。」他還是不舍得她噎死,很自動的替她舀了一碗湯遞給她,「妳慢慢吃,晚上早點睡,我可能會晚點回來。」
「多晚?超過十點我要把你鎖在門外,別人家的老婆好象都是這樣對待晚歸的丈夫喔?」
樸理諾戳了她一記,賞了她一記白眼,「別學那些有的沒有的,我是妳哥不是妳老公,搞不清楚狀況!」
「你姓樸,我姓虞,我們又沒有血緣……」
「嘀咕什麼?」
「沒事,我是叫你快去赴約,晚去的話美女就要跑掉了。」
「我出去了,掰掰。」
樸理諾離開後,隻果也沒閑著,他前腳出門,她馬上打電話給幾個死黨,「我自由了,今晚去不夜城見見世面、開開眼界吧!」
不夜城里依然人來人往,音樂聲以及人的交談聲交雜著,今天的不夜城還多了一個表演,有幾個柔道高手即興演出,一旁有不少迷姊迷妹高聲吆喝,扮演著拉拉隊的角色。
不夜城的一隅,樸理諾和何若嵐四年來第一次見面,他們都發現,這四年讓他們轉變了不少,成熟必然,也更加內斂了些許,何若嵐轉變得比較多,看著她優雅的夾著一根煙,他替她點燃了火。
「妳以前不抽煙的,甚至討厭二手煙。」
「人總是會變,小女孩長大了,得一個人去面對外面的世界,害怕的時候就要找方法來壯膽。」舉舉手上的煙,告訴他煙只是她釋放壓力的其中一種方式。「你呢?除了外表看起來更成熟穩重,以及你的成就越來越非凡,我也想知道你這四年有什麼更值得一提的改變?」
「乏善可陳,我一直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人,生活除了工作幾乎還是工作。」
「我偶爾從報章上可以看到,你是個大忙人,也是個大紅人。」
「別捧我了,妳也不賴啊,去了四年拿到博士學位,應該會有很多人羨慕妳,我也覺得妳很厲害。」
「這麼說,我就不能當個小鳥依人的女人了。」
「小鳥依人?我以為妳比較想當女強人呢,敢情我是誤會了。」樸理諾尷尬一笑。
兩人的話題越來越輕松,好象又回到四年前,只除了沒有感情糾葛,他們是成年人了,懂得怎麼去釋放彼此內心的別扭。
唯一不同的是,何若嵐至今還是忘不了樸理諾。
在英國,因為寂寞,她也交往了幾個不同國籍的男朋友,同居彼此照顧,卻仍舊填補不了她心中的缺口,那里一直只裝著樸理諾三個字。
所以一拿到博士學位她馬上回台灣,就是期望能夠再與他共續前緣。
令人振奮的是,樸理諾未婚,且沒有固定交往的女朋友,她覺得這是上天給她的機會,她該要好好把握住。
「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還回英國嗎?」
「除非你陪我一道去,否則我不打算去那個冬天就會把人凍死的國度。」
「我記得妳說妳喜歡雪的。」
「我還是喜歡雪。」
「那妳是準備回國工作嘍?」
「想找你問問缺不缺人手。」
「妳去英國主修什麼?」
「國際行銷。」
「嗯,我幫妳問問人事部。」
「那就麻煩你嘍。」何若嵐舉起酒杯,以酒致謝,「我先干為敬!」
看她一口飲盡,樸理諾不禁搖頭,「妳喝那麼猛很快就會醉的。」
「那就請我跳支舞啊。」
說到跳舞,DJ正播放著一首快節奏的舞曲,一堆年輕男女紛紛進入舞池,扭腰擺臀,現在的他心境老了些許,對于那種舞蹈一點也不感興趣。
「跳嗎?」
「不了。」
「來嘛!身體不動一動,可是很快就會老化的。」二話不說,何若嵐強把他拉向舞池。
才入舞池,樸理諾就被一個很努力搖擺舞動的年輕軀體吸引了目光,他看著隻果的背影,失控的沖上去把她扯住。
不曉得狀況的隻果跳舞跳得正高興,突然被粗魯的扯住,她火氣不自覺的冒了上來,可是當她轉頭想要罵人的時候,卻被眼前的人給嚇住了。
「理諾哥哥!」只有作錯事情的時候,她才會叫樸理諾哥哥。
「妳在這里作什麼?!」
「我……運動……」這麼說也沒有錯,只是這跳舞運動的地點比較復雜了一些些,但這也就是她為什麼會對這里好奇的原因,因為她搞不懂男人為什麼會喜歡上酒吧把馬子?
「理諾,怎麼了?」何若嵐看兩人對峙的狀況不太對勁,連忙介入到兩人中間詢問個究竟。
「你果然是來約會!」隻果的態度馬上從唯唯諾諾變得冷漠,她甩開他的手,繼續搖擺身體,「你可以來這里,我當然也可以來嘍。」
「虞思婷,妳給我回家!」
「有話好好說嘛!」何若嵐做著和事佬。
「妳不要管。」閃過她伸過來的手,樸理諾追到隻果身旁拉她,「妳還是個學生,跑到這種地方來太不象話了,跟我回去。」
「我不要回去啦!」
幾個年輕男孩看不過去他的態度,上前來多管閑事,擋住了樸理諾的去路,硬是把他和隻果隔開。
「先生,這位美麗的小姐都說她不跟你回去,你就不要在這里丟人現眼了,這樣很難看的。」
站沒站相,肩膀高低不齊,幾個男孩看起來就是在混的,如果讓隻果和這些人接觸,肯定會出問題。
越過幾個男孩,他繼續向隻果游說︰「隻果,跟我回去,這里不是妳能來的地方,妳愛跳舞我可以送妳去舞蹈教室上課,或者妳想學我也可以幫妳找個老師,妳別鬧脾氣了。」
「我就說我不回去,你不要勉強我可不可以?」
「虞思婷,妳是不是一定要把我惹火呢!」
「理諾,有話好好說,冷靜一點。」
可是樸理諾冷靜不下來,隻果的態度也越來越拗,兩人不斷的拉扯之下,不自覺撞到了旁人,這一鬧,一些在混的男孩看樸理諾越看越不順眼,紛紛圍上,對他又推又擠的。
「臭小子,你是存心來這里鬧場的是不是?這是你能鬧的地方嗎?好好的氣氛都被你搞砸了,這筆帳你要怎麼算?」
「這不關你們的事,如果打擾到大家我道歉,虞思婷,跟我走。」
他才伸手去拉隻果的手,就有人突然出手揮向他,這無預警的一拳狠狠的打在他臉上,措手不及之下,他被揍了幾下。
隻果嚇壞了,萬萬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看見樸理諾被打,心疼極了。
「你們不要打他了,不要打了啦!」
她看樸理諾一人難敵眾人,便撲上去用自己的身體當牆替他抵擋。
閃躲不及,她也被打了幾下,直到有幾個人上前來遏止那群男孩,「夠了沒?一群人打一個打的很爽是不是?要不要和我們打一下?」
那是本來在台上比柔道的幾個高手,他們分開一站,氣勢就已經嚇死那一群男孩。
男孩啐了幾聲,模著鼻子說︰「到別家去喝!」
終于,混亂落幕,樸理諾忍痛撐起身體,向那幾個柔道手道謝,也向圍場避事道歉,「今晚的損失由我來補償,真對不起,造成你們的困擾我深感抱歉!」
協議過後,他不再強要隻果和他回家。
他對何若嵐說︰「抱歉,改天再補請妳,我先走了。」
「我送你吧,要不要去看一下醫生?」
拒絕了她的好意,樸理諾拖著受傷的身體,緩慢的走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