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沒問題,事實上卻沒這麼容易。
聶大嬸雖然高興得不得了,聶出卻表現得興趣缺缺。
只要知道聶出回來,沈凌就硬著頭皮到聶家附近去晃,只可惜他只把她當附近的小表,根本無視她的存在。
歲月悠悠,芳心戀戀,就這樣過了十年。
這十年來,她只以他為目標,一心把自己變成世上最配他的女孩。
柄中進田徑隊、高中成為體操選手,大學也得到推薦甄試的資格,一舉進入國立體育學院的陸上運動技術學系,繼續鑽研體操。
在積極的學習下,她的技術日益精進,不斷地獲得出賽的資格,也不斷地為校爭光,並為自己爭取獎學金。
那幾年,聶出求學、任職四處遷徙,終于因表現優異、屢破奇案,升任為警署里高級警官。
「老天爺,他終于安定下來了。」從鄉里問獲知這消息,沈浚簡直想跪下來膜拜仁慈的老天爺。
那幾年于聶出的行蹤不定,她一方面擔心他被搶走,一方面心疼他只身在外,好不容易挨到大學畢業,拋下研究所保送資格,從桃園跑到台北,投靠經營夜總會的小泵姑。
她要到他身邊為嫁給他而努力,不管將經歷多少辛苦。
因為她實在太愛他、太愛他了。
台灣警界有號神秘人物,他的勢力向上遍及全世界最高領袖,向旁跨越三大洋五大洲。
他不是FBI也不是CIA,但必要時,這些國際組織也要听命于他。
他不是三頭六臂,也沒有哈利波特的魔法,頂多比豹還機警、比狼更具判斷力、比任何原始動物具備迅捷的行動力。
他的全名是聶出,在警署的位階是高等警官,他處理過的神秘案件不計其數,接過的神秘任務十根指頭也算不完。
他有靈敏酌耳朵和銳利的眼神,任何線索都逃不出他敏銳的耳目;再厲害的惡人踫到他,前三十秒往往震懾于他凌厲的氣勢,後三十秒只剩束手就縛,所以,他在這世上簡直找不到對手。
盡避如此,他不愛搞神龍見首不見尾那一套,尤其最近,他總是在警署窩著。
原因不外是,他又被派調查神秘案件——副署長與黑道掛勾案——然而表面上,他和他的班底查的是風馬牛不相及的連續縱火案。
「有沒有找到火苗?」他挑眉詢問進入辦公室的兩個班底。
所謂火苗,泛指線索,因為他們辦的是「縱火案」嘛!
案中的王副署長是警署的三位副署長之一,也是所有長宮中公認最剛正廉潔的人,雖然要求嚴格,卻也是授權度最高的人——只要對案件有幫助的,他都會全力協助打通各種行政、權限上的關節,因此成為最受弟兄景仰的長官。
說他會和黑道掛勾,實在連鬼都不信,所以署長要他們暗中查明真相。
「昨天找的火苗熄掉了。」干員阿J遞給聶出一張立可拍相片,神情有說不出的沮喪。
「速度真快。」聶出接過那相片,看見昨天找到的線索躺在殯儀館中,眼中忍不住燃起充滿挑戰意味的烈火。
以對手俐落的處理速度,這種結果他早就料到七八分——況且,最近還有「老鼠」在他身邊出沒。
這案子爆發得很快。媒體以無數相片指稱,王副署長與國際黑道組織掛勾,容許其走私槍枝、毒品、販賣人口,並從中抽頭……
案子在五個小時內因罪證確鑿送交法院,二十四小時內被判刑,速度之快,史無前例。
案件爆發得快是疑點之一;人證、物證取得太容易是疑點之二︰偵辦速度太快是疑點之三;法官判刑太快是疑點之四……
「他已經把所有線索帶走了。」另一名干員阿K說。
他們昨天從報社大廈的錄影帶中,看到這名可疑人物把相片投到報社信箱,經過多方追查不獲,今早卻得到法醫的通知,找到這個因某種劇毒而喪命、面目半毀的人。
「相片中那些和王副署長踫頭的人,資料庫里並沒有建檔,所有最可疑的前科犯,都做了徹底的調查和盤問,完全沒有線索。」阿丁說。
案件完全沒有進展,干員的表情只有沮喪,但聶出卻露出饒富興味的表情,這使他們又充滿信心。
這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玻璃牆外站著一位長官,是另一位副署長——柳宜權。
這位副署長非常重視這個案子,一天總要來關心幾次。
阿J去開了門。
「柳副署長。」他們不約而同的向他打招呼,態度上很恭敬——除了聶出之外。
他是個白發蒼蒼,滿面慈容的人,但聶出很早就嗅出他窩藏不可告人的心機,因為還沒有確切事跡,所以只對他擺出桀騖不馴的態度。
「案子今天有沒有進展?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避提出來,我們都希望早日替王副署長洗刷冤屈。」這個案子是署長授權,從他手中派下去的,柳副署長對他們投以殷切的期望。
聶出不發一語的把相片遞到他面前。
「昨天發現的重要線索……」知道聶出不愛和柳副署長打交道,阿K回答。
昨天此時,他們還很高興的與柳副署長分享這個重要線索,誰知今天就馬上報告了惡耗。
「被殺人滅口了?」柳副署長嘆口氣,連連搖頭惋惜,「天無絕人之路,一定可以再找到線索的。」他安慰他們。
柳副署長的眼神有極欲隱藏的銳利,聶出輕易就看出來了。
阿K和阿丁很感激他的安慰和寬厚。他們不明白聶出干嘛看這麼好的長官不順眼。
「那我就先出去了,你們好好加油。」
就在柳副署長轉身想走時,聶出的第三個班底阿P冒冒失失的沖進來,柳副署長也停住了腳步。
「老大,有人在東區的巡邏箱發現這封給你的信。」阿P戴著橡皮手套,把一個藍色信封遞給聶出。
聶出戴上手套接過信,得意的眼光刻意掠過柳副署長,看見他眼底的一絲不安。
聶出心里有了猜測,嘴角浮起微笑,心存挑釁。
雖然告訴自己別和他計較,柳宜權還是對聶出無限度的自信與不羈相當生氣,臉上的線條怎樣也放下松。
信封上聶出兩字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連半個指紋也沒留下,真是細心。聶出唇角含笑,理所當然的打開封口。
抽出白色信紙,信紙中歪歪斜斜的貼了幾個大字十王」、「梟」、「狐狸精夜總會」,還是連半個指紋也沒有。
「就這樣?不會是小表的惡作劇吧?」
「八成是某些無聊分子隨便剪幾個字貼來玩的。」
「梟是什麼?一代梟雄?狐狸精夜總會又在哪里?」
大伙兒以輕佻的口吻開玩笑。老大交代過,情報涉及秘密時,全部要裝傻,而今,狐狸精夜總會就是公認最大的秘密。
只是他們為什麼要對柳副署長裝傻?
「這里面有我們要的線索。」聶出冷靜而篤定的說。事情顯而易見,有人想給他情報。
狐狸精夜總會是亞洲最大、最神秘的情報交換站,如果王副署長的案子扯上情報交換站,案子恐怕很不單純。
「哦?」大家都在裝傻。
「現在先去找出這家夜總會的位置,查出它的負責人、經營狀況,和與它有密切關系的人,今晚就去一趟。」聶出掀動薄唇,沉穩地指揮。
「你們好好辦案,我先出去了。」柳副署長見大家忙也不打擾,拔腿走出辦公室。
「您慢走。」大家仍保持應有的禮貌。
辦公室里的幾名干員假裝熱烈討論,其實在問「為什麼要瞞著柳副署長」。
「時機到時,你們會知道的。」聶出一貫的笑笑。
時機就快到了,他有相當的信心。
柳宜權一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就急急用手機打出一通電話。
「我做得不錯吧?重要線索一夜之間就蒙主寵召。」對方一接起電話就邀功。
「別高興得太早,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你去過「狐狸精夜總會?」
「是去過。」
「那里有人知道你的身分,向警署告密。」
「不可能,有大企業董事長的頭餃護航,沒有人會把我和「梟」聯想在一起。」
「別想得太美,現在有人寄了匿名信,還很湊巧的把「狐狸精夜總會」、「梟」和「王」扯在一起。」
對方沉默約五秒。
「知道了,我去查查看。」
「務必做到滴水不漏。」
「了解。」
幣斷電話︰柳宜權靠在椅背上沉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願這是最後一根需要拔除的刺,之後便可順順利利的達成他的野心。
是該到狐狸精夜總會去走一趟。
聶出這樣想著,天一黑就打算開車前往。
就在取出鑰匙打開車門時,他發現一件奇怪的事,鑰匙的重量不一樣,仔細一看,才發現少了一把——開他房門的那一把。
他住的地方是沒落的旅館改造的,除了房間有一把鑰匙外,大門的鎖根本如同虛設。
「又是「老鼠」。」他輕蹙濃眉。
這只「老鼠」已經在他身邊出沒好一段時間了,不定期的叼走杯子、香煙、打火機、無關痛癢的資料……有一次叼走他的車鑰匙、機票,最離譜的是叼走一顆子彈。
但那「老鼠」總是幾個小時後,又不著痕跡地把原物叼回來,連個指紋都沒有。
說遺失,也沒什麼東西遺失;說挑釁,也感覺不到惡意,因此他不當一回事的看成小孩子的惡作劇,任這老鼠在身邊來無影去無蹤。
只是有時他會氣得想把那「老鼠」拎起來火烤。
那老鼠到底是何居心?他怎麼也想不透——
若說要情報,偏偏只叼些不重要的東西;若說要他的命,拿走那些東西能要他什麼命?若說長期作戰,實在太沒效率了點。
這些並沒有真正造成他工作上的不便,他若計較,又顯得小家子氣……
對方所造成的小小困擾,讓他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
他甩頭拋開心里小小的不悅,坐上駕駛座轉動方向盤,在倒車時,無意中看見車壁上一個常人不易察覺的箭頭。
順著那個箭頭的方向看去,又發現另一個小箭頭,緊接著又是另一個更小的箭頭……直到最後,箭頭指向後座的車壁,被腳踏墊蓋住的斜角。
他將腳踏墊掀起,看見一枚比暗扣還小的新型追蹤器。
「想不到有人想對我用這東西。」他想把它摘掉,轉念一想改變了主意,擦掉那些不起眼的箭頭,下車改搭計程車。
這種事是一體兩面的,只要有蛛絲馬跡,在時機成熟時,他就能把躲在背後的那個人揪出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他對自己微笑。
狐狸精夜總會,位于北區偏僻的住宅區內,素雅不起眼的看板和白色花雕門,藏在兩列茂密的杉樹之間。
這里的布置和一般的夜總會大異其趣,花雕大門內是個小小的庭園——
一座小水池、兩張簡單高雅的花雕椅、天使雕像與整齊干淨的小花圃,外表完全是高級住宅區的樣貌。
推開白色木門,里頭除了偌大的舞池外、還有一座吧台、幾個雅座,美輪美奐的歐式擺設,讓人彷若置身上流宴會。
而這里的服務生,全戴著狐狸耳朵、狐狸尾巴,穿著狐狸裝,男男女女看起來都像活蹦亂跳的小狐狸,至于公關的裝扮,則更是千嬌百媚了。
「湊湊,你確定他會來?你已經在他身邊鑽這麼久了,他現在才要來?」
休息室里,兩個對鏡梳妝的公關在對話,問話的人正畫上金色眼影,另一個正畫上淺青色腮紅。
這兩個女子,年長者是狐狸精夜總會的經營者一一人稱紅姐的沈深紅。
年輕的是台柱——沈浚,她們相差十二歲,是小泵姑與佷女的關系。
沈深紅擺出不信任的態度。她提供那男人的資料少說也有半年了,這個沒用的佷女還沒把到暗戀的對象,說出去實在丟人。
在鄉下誰不知他們沈家是媒婆世家,促成的良緣超過百對?偏偏這小佷女連自己的情事都搞不定,這要是傳回去,鐵定砸了老母辛苦建立的招牌。
「小泵姑,釣大魚要快快放線,慢慢收,穩扎穩打。」沈浚有自己的想法。
這個男人是她非要不可的,她必須更善于等候、更善于制造機會。
到目前為止,她已經替自己制造過很多機會了,只是不管她用「不經意的邂逅」、「制造英雄救美機會」,還是「色誘」,他總是相應不理,留她一個人唱獨角戲。
自己那滿腔單戀一直得不到回應,她沮喪得不得了,只好用小人步數,化成「老鼠」在他身邊出沒,「借」些東西來聊慰相思。
事實證明,她的體操沒有白學。
「瞧瞧你,說姿色有姿色,說人品有人品,說才華有才華,干嘛放棄大好的體操生涯,來這里當千年狐狸精?」小泵姑輕啐,她一開始就反對沈浚到這里來。
「如果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那些東西一點意義都沒有。」沈凌不是沒大腦的花瓶,任何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是啦,愛是世上最珍貴的東西。」小泵姑努努嘴,「但是花這麼多時間,值得嗎?你已經在他身邊出沒半年了。」
那男人也怪,半年還沒發現她。
「呵呵,這回我帶走了他家的鑰匙。」沈浚得意的亮出串成項鏈掛在胸前的鑰匙。
為了得到他的注意,她不在乎付出了多少時間和努力。
「你有收集癖啊?病入膏盲。」小泵姑又啐她一口。
她不只是借來玩玩而已,而是去找相同的東西,相同的打火機、杯子、香煙,若是鑰匙,就去打一把,而她最感興趣的,是他的字跡。
那些有什麼好收集的?沈深紅怎樣都想不透。
「那可不,我只收集他的東西,那上面有他的氣息、他的體溫、他的吻。」沈浚愈說愈沉醉。
自從十二歲那年被他從一場大火中救出來,她的心就遺失了,直到現在,她的耳畔還留著他不斷重復「別害怕,沒事了」的低沉嗓音;還感覺到他急促的心跳聲、他的體溫、他的腳步聲……
「難不成你變成偏執狂了?」小泵姑還是對她的風格不敢苟同。
「只對他偏執。」甜蜜的偏執。沈浚甜甜的笑開來。
「然後把我的夜總會也扯下去?」小泵姑最反對這點。
「狐狸精夜總會」是情報集散地,一點點異樣的風吹草動就足以釀成天大的災禍。
「放心啦,我會小心行事的。」沈浚的樂觀和小泵姑的擔憂形成天大的對比。
「你的目的呢?向他告白?」小泵姑用斜眼睨她。
「讓他漸漸愛上我。」沈浚眼中閃耀少女獨有的夢幻光采。
「作夢是少女的權利,」小泵姑的口吻有些無奈,反正她就是拿這個佷女沒轍,「但是你竟然把「梟」扯進來。」
對小泵姑來說,這是不要命的舉動。
梟是個用「恐怖」二字也不是以形容的男人。斯文的外表只是掩飾,他其實有雙狎邪的眼,任何女人被他盯住,都有仿佛不著寸縷的顫栗,而他只消把唇線一抿,每個人心里都會出現比被槍指著腦門更害怕的感覺。
「我只是助我的阿娜答一臂之力。梟本來就不是好東西。」
沈淒把串著青色、白色小珠的流蘇往頭上戴,為她閃閃發光的黑發增添幾分惑人風情。加上她刻意強調的風眼、翹鼻、菱唇,誓要魅惑所有人。
「就算他不是好東西,也輪不到你來艇而走險。」小泵姑擔心極了。
「我不會被發現的。」沈浚很有自信。
梟再怎麼厲害,也比不過她的阿娜答。她打心底這樣相信著,所以面對他也不畏不懼。
「湊湊,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最好別沾上他的任何東西。」小泵姑苦口婆心的勸。
「我的阿娜答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啊!」沈浚快樂的笑起來。
一個梟算什麼,就算來一百個惡魔,她的聶出也能一手搞定。
再說,只有用這招,她才能常常見到他——都怪老天折騰人,自從她來這里,只在第一個禮拜看見他,後來她再怎麼期待,也沒見到他的影子。
「是是是。」小泵姑算認輸了。在這妮子的心目中,聶出已經不是人,是神了。
小泵姑搞不清楚那個鄰村小伙子有什麼好迷戀的,不過是個警察,不過逮到幾個壞人……好吧,他是比平常人帥一點點啦!
「我會讓他為我神魂顛倒的。」沈浚巧笑倩兮。
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她當然要步步為營、小心翼翼。
對著鏡子,再仔細的精雕絀琢一遍。她有預感,他今天就會來。
鏡中人甜甜的笑了,即使刻意上了淡淡的青黃色腮紅,兩頰還是浮上一抹百口莫辯的嫣紅。
「浚浚,你相片中的那個人來了。」一只紅色小狐狸興匆匆的沖進來告訴她們。
一方面是聶出太帥引人注目,一方面是所有人都看過沈浚珍藏的那張相片,所以誰也不會錯認。
炳哈,這張相片是沈浚從他的相簿里叼來的,也是最得意的杰作。
「真的?」沈浚喜出望外,起身就想沖出去。
「自己小心點。」小泵姑擔心的叮嚀。
「小泵姑如果很擔心,就在行事歷上加入「生病」這件事,到處去玩幾個月吧。」沈浚俏皮的對她說。
在他們這種服務業里,「突然決定罹患重癥,要休養數月才會康復」是常有的事。
「只怕你撐不住夜總會。」小泵姑啼笑皆非。難道她認為自己可以應付梟和聶出?人小表大的家伙!
沈浚吐吐舌頭,興高采烈的跑出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