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倦鳥歸巢,家畜們也該回欄,下課後的茉影穿著一身牛仔裝在農場里趕豐。
「咩……咩……咩……」她張開雙手,學著羊叫,要把羊趕回圍欄里,但羊群很皮,往往趕了這幾只跑了那幾只,還一臉無辜地朝她叫,令她又氣又笑。
她每天下課後的工作就是叫這些小動物回家,雖然耗費體力,但也令她很健康。
才一年的時間,蒼白和瘦弱已經不復在她身上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小麥色的肌膚和開朗的笑靨。
「快點進去。那邊的,不要跑!」她總是邊追邊笑,整個農場上全是她的笑聲。
「茉影又在趕羊了。」鄰家男孩坐在柵欄上看她,「你的笑聲比羊叫聲更響亮。」
鄰家男孩年紀比她小,但長年的農村生活使他看起來很健壯、成熟。
敖近的男孩、男人都想追求榮影,但都被班森趕跑,替她減少很多困擾。
「你是嫌我吵是吧?」茉影佯怒的叉起腰來,「有本事來幫我趕!」
「來就來,誰怕誰?」鄰家男孩跳過柵欄,跑到她身邊來,「你趕羊是這個樣子的……咩咩……」
他學茉影張開雙手,嘴里發出羊叫聲,身體卻極盡夸張之能事的扭腰擺臀,把茉影笑到肚子痛。
「我哪有這樣?」噢,他看起來比較像在跳草裙舞。茉影笑得眼淚都快親出來。
「有,你就是這樣。」鄰家男孩做出更多夸張的動作,連羊群都跟他又扭又跳起來。
遠處有熟悉的汽車聲由遠而近,大家都知道是班森下課回來了。
「班森都回來了,快啦,快幫我把羊趕進羊欄。」通常班森下課回來已經很晚,沒多久就會開飯,她的手腳要快一點。
「好啦。」鄰家男孩幫著趕羊,但還是被頑皮的羊弄得又好氣又好笑。
班森的汽車開進威廉農場時,他們剛好把羊趕完。
「班森,你回……」茉影一如往常的跑到班森的車前和他打招呼,卻發現車後跟了兩台她熟得不能再熟的豪華房車。
車門打開時,西裝筆挺、全身散發懾人氣勢的克羅哲從車內現身。
那個笨蛋阿新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才從醫院大廳的錄影帶中找到和茉影同行的班森,又花了好幾個禮拜,才在大學中找到他,然後他用盡方法要他帶他到這里來。
原來她躲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來,難怪他怎樣也找不到她,原來她整個人都變了,難怪他的人找不到她。
克羅哲……茉影怔在那里,久久無法動彈。
她很想念他,想念到一見到他就想飄淚狂奔而去,但腦中有另一個聲音警告她不可以。
他對你的殺傷力太大,你千萬、絕對不能靠近,否則極有可能再次送命!
她畏懼的打個寒顫。
可是他是這樣住在她的記憶深處,一現身就全面佔領她的想念呀!
不行,你的愛正是他的武器,絕對不能再給他傷害你的機會!
茉影陷入內心交戰,想念他卻又伯他。
「這位爵爺說他認識你,要我帶他來找你。」班森解釋,「茉影,你認識他嗎?」他很擔憂,她真的認識這位爵爺嗎?
茉影不動,只是看著克羅哲,戒慎恐懼的味道隨時間拖長而增加。
「過來,江茉影。」克羅哲冷冷的命令。
罷剛車子越過農場外圍時,他看見她跟身後那個男孩玩得很開心,那令他著惱——誰準她用那種表情對別的男人笑?誰準她跟別的男人這麼親近?
她的健康開朗令他生氣,那好像在指控他從未好好照顧過她,才令她當時那麼蒼白瘦弱。
克羅哲的命令使茉影渾身一顫,班森機伶地伸手護在榮影身前,滿臉戒備地看著克羅哲。
克羅哲的聲音就像一把刀割在茉影身上,那麼專制、霸道、唯我獨尊,好像她是一條狗、一只貓,或一件他的所有物,而不是一個人……
原來如此!所以他可以那麼輕易地傷害她,現在又這麼輕易地想擁有她。
她曾經很愛很愛他,愛到幾乎為他送命,到一秒鐘前,她也仍想念他,但現在她卻恨他,恨之入骨!
「過來,江茉影!」克羅哲更不悅地再次命令。
她該乖乖地到他身邊來,而不是站在班森的身後。
茉影又打個寒顫。她必須先作好心理準備才敢與他交鋒。
「你說你跟她是朋友,我才帶你來的。」班森壯著膽子說。克羅哲的氣勢讓他必須壯起瞻才敢說話。
「你走開。」克羅哲沉穩的命令班森。
「不,你說你和茉影是朋友,我相信你不會傷害她,才帶你來的,如果你想傷害她,我就有保護她的責任。」雖然被克羅哲強大的氣勢逼得節節敗退,班森仍挺起了胸膛,=逗里是我家,是私人產業,爵爺如果沒事,請回。」
「你好大的膽子。」克羅哲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令人不寒而栗,方才從車上下來的黑衣人已蠢蠢欲動。
要對付任何人,對克羅哲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是你跟我的事,不要把別人卷進來。」茉影深吸一口氣,采取最簡潔的方式表明立場。
茉影沉穩有力的聲音令克羅哲驚訝。
她幾時練就這種成熟的嗓音?幾時健康到聲如洪鐘?幾時有這麼獨立的想法?幾時又培養了這種獨當一面的自信?
而且,她說「你」的時候,說得這麼用力,這麼……恨。
一陣痛楚涌上克羅哲的心窩,為什麼她恨他?他是這麼為她吃睡不能、牽腸掛肚呀。
「只要你過來,就跟別人無關。」他說。以一種談判的冷肅口吻。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必須用這種口吻與她交談。記憶中,她永遠只會對他撒嬌……
茉影從班森身後走出來,黑眸堅定的看著克羅哲,決定無論如何都不退縮和改變,即使不管是愛或恨,他都令她心痛。
「我不認為我們認識,爵爺,您請回,不送。」她的態度冷漠、口吻生疏而果決。
不夠狠,必須說得更狠、斷得更干淨、表現得更絕情,才能克制住心里那份不爭氣的愛。
「你……」克羅哲心中一愕。
他永遠想不到她有天會對他說這種話,在他的計畫中,她應該乖巧地等著他,隨時朝他露出甜美的笑顏。
難道她不再是他所豢養寵物?不想再被他寵愛?這個可能性令他心驚,再看看她身邊的班森和另一個男孩,獨佔欲在他心底狂燒。
他不準她離開,不準她有別的男人,不準她……一切都不準!
「你別無選擇!」他激狂地親自動手將她扯過來,蠻橫地扯進車里。
黑衣人擋住了所有想追上去的人,阿新負責解釋和安撫,嘴里說得安全︰心里卻只有一大串糟糕。
爵爺不顧形象風度的發狂了,糟糕、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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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下車,克羅哲!」茉影在車里不斷的拳打腳踢又猛咬,都掙月兌不了克羅哲那雙強健的手。
她必須離開他逃到安全地帶,否則又會被他所軟化︰心里的愛會全面蘇醒,讓她受到不可預料的傷害。
「不可能!」克羅哲想制服她,但一年來的農村生活,使她力量變大,他的任務不易達成。
「那我就跳車。」她用力踢車門,一有機會也猛撞,相信只要車門變形,她就有機會。
「車速這麼快,跳下去不死也殘。」克羅哲故意嚇她。印象中她很膽小,相信這起碼能嚇嚇她。
「死了省事。」與其再回頭被他傷得體無完膚、心殘夢碎,還不如死了干淨。
克羅哲再次驚愕。不膽小、不怕生、不撒嬌……她變成他不認識的人了人了!
「閉嘴!你再敢動,我就叫人放火燒了那農場!」他冷峻地警告。
既然她完完全全都變了,他就不該再期待她有過去的乖順,也就不必再用以前的溫和態度對待她。
但是他想要她,不管她變得怎樣,想要她的意志不會改變分毫。
「你叫人燒了那里,我也會跑進火場里。」威廉一家是她的再造恩人,如果她害他們受難,她以命相抵也不為過。
「該死的!」克羅哲制不住她,氣得火冒三丈,索性拿領帶把她的雙手綁住,再用西裝外套把她的雙腳牢牢捆在一起。
「克羅哲,你該放我走,而不是做這些蠢事!」茉影使勁掙扎。
他們既然不認識,他做這些事又有何意義?
「這不是蠢事!你該守在我身邊,而不是到哪個野男人那里!」一想起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那麼長的時間,他就氣得五髒六腑俱焚。
「你以為你是誰?他們陪伴我,照顧我,你呢?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我寧願跟他們一起曬太陽,也不願被你囚禁在陰暗的牢籠里。」
被了、夠了,別再逼她想起那愚蠢的過往了。
「我跟你不是不相干!」克羅哲暴跳如雷,她為什麼變得這麼犀利烈性?
「好吧,過去我曾是你心情好時喚來拍拍;心情不好時冷落在旁的寵物,但現在已經不是了……對,我忘了感謝你放我自由……如果你現在放我走,我會更感激您,仁慈的爵爺。」她加重那個稱謂,極盡所能的冷嘲熱諷。
激怒他,只要激怒他,自己就能自由!
「你……為什麼?你為什麼變得這樣……」她變得牙尖嘴利,令他一時無法招架。
「是奉送給您的禮物,爵爺,很少有人收得到這種大禮。」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只會呆呆等他、傻傻愛他的江茉影了。
她必須把自己武裝得尖銳苛刻又強悍,以免被他軟化,重蹈覆轍。
她現在對他只有恨而已,一點都不留戀他過去的溫柔,更不渴望重返舊曰時光︰心中的愛也一點都不想復蘇!她拚命告訴自己。
「茉影……」克羅哲非常難以適應,他從來沒想過要用激烈的手段或強硬的態度對待她,但她現在卻在逼他。
「好了,該謝的也謝過了,你可以放我走了吧?」榮影故意露出吊兒郎當的神情。
樂團的經歷,對她的偽裝和展露烈性很有幫助。
「那實在很抱歉,這世上的選擇權從來就沒落在你手上過。」他換上特屬于貴族的威凜表情,「守在我身邊,就是你唯一的路。」
茉影心中一窒,全力撐出來的自信和強悍在他嚴厲的話中崩潰,無勸和絕望全面籠罩她。
她敵不過這個男人,再十個她也敵不過!
「我要你像過去一樣等著我、看著我、對我笑。」夠清楚吧?這件事他不想再說第二遍。
「我不要!」茉影失控的大喊,「我不要守著那個華麗的金絲籠干枯而死,我不要再去受你無情的傷害!」
熱淚終于飄出眼眶,不是因為想念,而是因為害怕和不甘。
他不愛她,一點都不愛她!
他不在意之前的行徑會不會對她造成傷害、不過問她為什麼離開茉莉小屋、不關心她這一年怎麼過!
他只是像小孩恣意玩弄一件玩具,一點都不關心那玩具是不是少了螺絲、缺了腳、要不要上油、會不會壞!
「閉嘴!傍你吃、給你住、給你人人稱羨的優渥生活,你別不知好歹!」她哭得他心煩意亂,那聲聲指責都令他惱怒。
他對她夠好了,不然她去看看別人怎麼生活!
「這些我都不要!」她怎麼會這麼傻,去愛上這個不愛她的男人?
「不準再吵!」煩死了、煩死了!她可不可以閉嘴,然後像以前那麼可愛、惹人疼?
他連她要什麼都不在意!茉影扭開頭,不再吵,也不願看他。她會找機會逃的,只要有機會,一定逃!
「心情別太激動,只是恢復以往的生活而已。」克羅哲安撫她。
對付女人的學分他從中學修到大學,成績都是優等,茉影的那些三腳貓招式,他可以輕易地四兩撥千金。
終于把她逮回來了,相信他的心也會安定下來,他又可以去完成他的人生目標。克羅哲安心的計畫著下一步,卻不知道茉影的心已經遠離,遠到超乎他所能想像了。
茉影又回到茉莉小屋,但她無論如何都不想再像以前那樣,乖乖地任寂寞啃噬、任孤單淹沒,克羅哲第二天前腳一走,她後腳就跟著溜出大門。
「小姐,請問要去哪里?」才踏出兩步,阿新就迎面走來。
「出去玩。」她猛吸一口氣回答。他躲在屋角,是存心嚇死她嗎?
「爵爺希望您在家里待著就好。」阿新恭敬的說,並做出「請回屋」的動作。
為了江小姐,他已經因工作不力被刮了整整一年,若再不小心被她跑掉,他的下場恐怕不只是挨刮而已,極有可能直接丟掉小命。
「不要。」茉影往反方向跑。
她以為克羅哲會篤信她跑不掉而輕匆大意,想不到居然派人在附近埋伏。
「江小姐,請回屋。」
茉影跑得很快,阿新動作更快,他擋在她面前,無論如何都不讓她有逃跑的機會。
「你們想非法拘禁我?」茉影板著臉。
「不,小的是「請」小姐回屋。」
阿新雖然態度恭敬地彎著腰,卻還是擋在面前,擺明了不給她走。
「本小姐拒絕。」他們吃了秤砣鐵了心,難道她就不會硬來?
越過阿新,榮影照樣可以走。
「小的為了遵從爵爺的命令,只好冒犯了。」說著,阿新俐落地攔腰抱起她,迅速地把她帶回屋內。
「我會告訴克羅哲。」茉影氣呼呼的喊。
「小姐請息怒,是爵爺吩咐的。」阿新把腰彎得更低。要是讓爵爺知道他激怒小姐,他縱有十條命也不夠賠。
「要我不生氣可以,讓我離開這里。」她不願意見到那個無法愛她,卻想把她困在這里的惡人。
「請小姐不要為難小的。」阿新緊張的說,只差沒俯在地上請求。
「唉。」茉影嘆口氣,她與克羅哲的戰爭實在不該牽連無辜。
「小姐可以看雜志、看電視……」阿新打開電視電源,不料電視正報導著和克羅哲有關的消息。
「記者現在正在芙卡‧裘柏的記者會現場,芙卡小姐此次召開記者會,是要說明她和克羅哲公爵的感情有顯著進展。」一群記者圍著芙卡,和她手指上的鑽戒。
「請問芙卡小姐,這戒指是克羅哲爵爺送您的?」
「是的,爵爺方才用這十克拉的鑽戒將我套牢,也表明了他的心意。」芙卡‧裘柏嬌笑不休。
克羅哲才剛送她,她就迫不及待地召開記者會,向全世界所有情敵宣告自己的勝利,也炫耀自己的成就——麻雀變鳳凰是多少女人的夢想啊!
相信經過這個記者會,就不會再有女人和克羅哲糾纏不休,他也沒理由再和別的女人鬼混了!
「那爵爺為什麼沒在現場呢?」記者問。
「克羅哲公爵有一堆會議要開,所以忙碌于事業去了,爵爺是個有事業心的好男人,我應該成全他的抱負。」這說詞多賢淑溫柔啊!
十克拉的鑽戒在螢光幕上發出懾人的光芒,夸耀著主人的野心和企圖,同時也夸耀一個終身盟約。
茉影完全無法動彈,面對那顆不斷折射出粲亮光芒的鑽戒,她的心連僅有的碎片都灰飛煙滅。
為什麼?為什麼克羅哲硬把她綁回來,卻馬上給她看這一幕?
她要走,她絕對要走,否則她就要崩潰,心痛而死了!
如果在農場看到這消息,她也許還能忍住心痛一笑置之,但現在……
她拔腿以最快、最猛的力量往大門沖。
「小姐!」阿新攔住她。
「走開,我要離開這里,讓我離開這里!」她拚命想推開擋路的阿斬,阿新則更拚命攔住她。
「小姐,請別激動,請別為難小的!」阿斬見茉影那麼執拗,連忙整個人俯在地上央求。
「那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茉影心痛的吶喊。
她不為難他,就為難了自己啊!難道要放自己再死一次嗎?
「沒有小姐,我們這些小的都要遭殃,請小姐陪在爵爺身邊。」阿新央求,他已經做錯一次,絕不能錯第二次。
「他需要的不是我,你應該去求電視上那個人。」茉影哭嚷,他們應該放她走,每個人都該放她走!
「不,小的確定您對爵爺很重要。」他們不能過問爵爺的作為,但這點是肯定的。
「很重要嗎?我對他很重要?克羅哲喜歡的是她,你們該去找她才對!」茉影根本無法相信這句話。
最冷漠無情的事都做盡了,她對他重要在哪里?
「請您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爵爺不會放您走的。」阿新只能這麼勸。
全怪他打開電視,如果不開電視,小姐就不會看見這一幕。
「他呢?他在哪里?叫他來說清楚,否則我馬上離開這里!」不听,她什麼話都不听,叫克羅哲來跟她講!
這是最後的困獸之斗了!
阿新說得沒錯,克羅哲不會放她走,不管用什麼方法,她都敵不過他,但她不能輕易妥協,她絕對要更強悍。
反正他做的事讓她恨透了!
「爵爺……爵爺……」阿新不敢打電話請爵爺過來,因為他才剛離開。
「你不打?很好,那我走。」說著,茉影氣憤地舉步離開。
「小姐!」阿新拉住她。
這時克羅哲正打電話來質問,阿新為什麼遲遲不回去工作。
「爵爺……」阿斬拿著手機,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快滾回來!」克羅哲在電話那端吼。
茉影搶走阿新的手機。
「你放我走。」她深吸一口氣,簡潔且堅定的說。
「茉影……」听見電話那頭突然變成茉影的聲音,克羅哲很驚訝,「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是她來接電話?
「我要離開這里。」茉影堅定的重復一遍。
「在那里待著,我馬上過來。」
克羅哲切斷電話,立刻以極快的速度趕往茉莉小屋。
那個阿新在干什麼?一個茉影也搞不定嗎?飯桶、大飯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