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意外捎來的結婚禮物快遞,成了她即將要傷心溺斃時的救命浮木。
「我……我沒地方可以去……」
夏盈月拎著一個倉促收拾的小行李袋,像個連夜逃亡的流浪小可憐,縮著瘦瘦的肩膀囁嚅著。
曾鳳玫站在門口,雙手環胸,端著冷艷的臉孔,冷眼看著她和她的小行李袋。
她旅行回來後,才看到段家寄來的結婚喜帖。由于錯過了時間,她選了幾樣禮物,用快遞送了過去。
來應門時,本來她以為是快遞的回傳訊息,沒想到竟然是多年沒見的親生女兒站在門口,讓她有一點錯愕。
最後終究是母女天性,她看到女兒眼中的疲憊和傷心,于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收留她。
「進來吧。正巧我老公帶著他兒子去參加露營活動了,下個禮拜才會回來,你就先住幾天吧。等你把事情想通了,再趕快回家去。」曾鳳玫轉身進屋。
「謝、謝謝你……」
「怎麼會來找我?」
「我、我收到你寄給我的結婚禮物,謝謝你。我本來以為你在國外,沒想到快遞上寫的竟然是國內的住址,所以我就忍不住想要來看看你——」
「說重點。」曾鳳玫打斷她的話。
她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硬要談母女情分的話,兩人之間也只是比陌生人還要熟悉一點兒而已。
何況,她都嫁了另一個丈夫了,前一段婚姻中留下的女兒,終究是姓夏,不是跟她的姓。
「我……我要離婚了……」盈月低下頭,眼眶紅了起來。
正伸手要轉開客房門上的門把,曾鳳玫忽地愣住,轉過頭來看看她,啼笑皆非地又嘆氣、又搖頭。
「搞什麼飛機?我好不容易收到你結婚的消息,送了結婚禮物過去給你,沒想到等你收到的時候,竟然要離婚了?」嘲弄地說完後,又忍不住搖了搖頭,覺得這真是既荒謬、又諷刺。
夏盈月听了後,難過地低下頭。她也不想這樣……
女兒結婚時,曾鳳玫正好去旅行了,沒來得及趕上婚禮,她的心里多少有些遺憾,本想送個禮物彌補一下的,沒想到時機竟然會這麼不湊巧。
她當年經歷婚姻失敗的痛苦,沒想到多年後,女兒竟然也要走上跟她一樣的道路,說不心疼、沒感覺,那是假的。
曾鳳玫接過她的行李,放在牆角,拉著她的手,一起坐在床沿。
「當年,我好歹忍受了你爸那種嚴肅獨斷又沒有生活情趣的爛個性十幾年,幫他養大了三個兒子,還生了你這一個女兒後,才離開你爸的。你嫁的那個男人,是差勁到什麼程度,讓你不到一年就決定要離婚?」
「他……他很好……」她低聲說道。
「是男的先提出的?」
「……是我……」她的聲音更低了。
「……」
曾鳳玫扭過頭來,用力瞪她瞪了很久,像是要把她的骨頭給瞪穿兩個洞似的。
「那你是有什麼毛病啊?見了好男人不抓緊,還自己提離婚?傻丫頭啊你!」曾鳳玫氣得往她的額頭用力戳下去。
「就是因為他太好了,我……我配不上他嘛……」盈月落寞地低下頭去。
「你真是奇怪,腦袋里在想什麼啊?」曾鳳玫「切」了一聲。
「我是因為太喜歡他了,所以希望他能擁有最好的。我沒辦法當他的好妻子,只好把他的幸福讓給另一個女人。」
「我怎麼會有你這麼自卑的女兒?你爸是怎麼教你的,怎會一點兒自信也沒有?難道別的女人就一定適合你老公嗎?」
「我……我就是沒自信啊……」她看著自己光溜溜的手指,才經過短短一段時間,光潔的指根上已經印上一圈婚戒的戒痕了。
瞧見她傻傻地描著無名指上的痕跡,曾鳳玫嘆了一口氣,模模她的頭。
「感情像是個烙印,經歷過之後就是一段刻骨銘心回憶,何況是一樁婚姻?好好想清楚,這個局面是不是你要的?」
盈月低著頭沉默不語,眼淚已經開始滴滴答答地掉在手背、手指,還有戒痕上。
手上的濕意抹了又滴,滴了又抹,怎麼也擦不干、擦不掉。
「你看、你看,你明明就放不開嘛!逞什麼英雄啊?」
她的話沒起什麼安慰作用,倒是刺激得女兒眼淚流得更凶,肩膀也一聳一聳的,最後開始嗚咽地哭了起來。
曾鳳玫受不了地翻翻白眼。
「丫頭,我說話就是這樣,常說些不中听的話,你爸爸就是這樣才受不了我的。不過我已經一輩子都這樣,改不了了。如果你被我的話傷到了,算你倒楣,誰叫你要來找我。」懶得再跟她多說,曾鳳玫起身走出客房,讓她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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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宇軒坐在辦公室里的休息室,看著他為盈月添購的小辦公桌發呆。
從夏家回來之後,生活中沒有了盈月,他很快地恢復了單身的日子。
恢復單身生活之後,他才發現,他的生活品質簡直糟透了。
他每天忙碌的事情,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沒有變化,沒有新鮮感,乏味枯燥得讓他覺得很可恥。
回家之後的生活,更是乏味。
沒有人陪他說話。
沒有人在他的床上假裝睡著。
沒有人拉著他的衣角,或是抱著他說好想他。
沒有人在他回家前,幫他點亮客廳里的那盞立燈。
沒有人在他開視訊會議時,偷偷丟MSN訊息,問他晚上想喝濃湯還是蔬菜湯。
包可怕的是,他發覺他是個愛慕虛榮的男人,再也听不到別人用羨慕的口吻說他跟妻子真恩愛,竟然令他感覺好痛苦。
不知怎麼的,想著想著,他又想起小時候遇過的那只窩在路邊紙箱里、被人遺棄的小貓咪。
他小時候就很理智,雖然不忍心也舍不得,他仍然頭也不回地從小紙箱旁邊走開,選擇放棄那只惹人憐的小貓。
可是當他後悔了,再回頭找時,小貓已經不知去向。
于是他一直在想,那只紙箱里的貓咪是到別處去覓食了?還是被其他凶惡的動物趕走了?
有沒有受傷?
會不會找不到食物,一直餓著肚子?
又或者,是幸運地被好心人給撿回家照顧,有吃、有喝、有個遮風蔽雨可供安睡的家了?
他也經常在想,如果當年他不顧一切困難,決定承擔撫養小貓的責任,是否就不會這麼難受地掛心二十年?
鎊種思緒轉呀轉,腦海里又浮出了盈月的臉。
那天早上,明明是盈月自己說出要離婚的話,可她最後的表情,卻像是只無助的幼貓。
當踏出夏家的時候,他強忍著全部的自制力,才沒有回頭,看一看那聲貓咪般的低嗚聲,究竟是不是盈月發出的?
在他面前,她沒有哭。
但當他轉身之後呢?她有沒有哭?
「她那麼愛哭,眼楮像水龍頭似的,怎麼可能不哭呢?」他笑著自問自答,接著,又笑不出來了。
一想到她哭泣的可憐模樣︰心里就像多了一個破洞,真是難過。
他該怎麼做呢?
當年那只在紙箱里望著他喵喵叫的小貓,一直在他腦海里重復出現……
驀地,他忽然站了起來,匆匆地往門外走去。
「大哥,你要去哪里?等一下要開會了。」來辦公室找人的段宇昂看見他要找的人正匆忙地往外沖,不禁疑惑地喊問。
「你幫我主持就好,我有事。」
「你要干麼?這麼急?」
「去撿貓!我怕去得太晚,就來不及了!」
「撿貓?這麼好興致?」段宇昂眨眨眼。
沒多久,他忽然意會過來。
「那只貓該不會剛好有個名字,叫夏盈月吧?」他帶笑的嗓音,在匆忙離去的段宇軒身後響起。
段宇軒听見了,但他腳步走得很急,根本沒時間回答。
他在心里不斷地祈禱,希望那只笨貓不會走太遠,還來得及讓他回頭,把她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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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有人找你。」曾鳳玫突然敲了敲客房的門。
「是爸爸?還是哥哥?」盈月懶懶地躺在客房里的床上,整個人毫無生氣,一動也不想動。
「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曾鳳玫故意賣了一個關子。
知道母親是不會再跟她說是誰來了,夏盈月只好懶懶地下床,意興闌珊地從窩了三天的客房中出來見客。
到了客廳,一見到訪客,她的眼楮就因為驚訝而張得好大,雙手也激動地捂住唇。
「盈月。」段宇軒笑望著她,一如以往的溫和英俊。
自從與他決裂之後,除了第一天被母親的話激得失控外,眼淚已經在心里蓄積成一池的水,一滴也沒再溢出。
她以為水池里的眼淚已經干了。
怎麼知道,思念的雙眼一看到他,就像是兩潭水池底下的塞子忽然被拔掉般,所有她以為被成功阻攔的淚水,全都呼嚕嚕地從眼楮眶里冒出來。
思念一瞬問便泛濫成災。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就只是伸出手,既無奈又溫柔地將她攬進臂彎里。
「嗚嗚~~老公,老公……」她撲進他懷里,將臉埋進他的胸口,下意識地喊著他。
「什麼老公?不是要跟人家離婚了嗎?你該改口了!」曾鳳玫冷笑一聲,在一旁給盈月潑冷水。
盈月一听更加難過,哇地一聲哭出來,死命將段宇軒抱得好緊,仿佛後悔的孩子般,怎麼也不肯把她的東西再度讓出去。
「哼!還好意思哭這麼大聲?」曾鳳玫沒耐性地翻白眼。
段宇軒哭笑不得地望了曾鳳玫一眼。
「我出去散散步,如果你真的是她口中那個好得不能再好的男人,就應該有辦法帶著她和她的小包袱回去。」曾鳳玫交代了幾句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逕自出門,把自家屋子讓給他們兩個人去解決。
夏盈月沒發現母親已經出門,只剩他們兩個。
她的腦海里一直回蕩著母親針針見血的冷言冷語。
的確是她主動放棄了他,她沒資格哭。
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啊……嗚嗚嗚~~
「別哭了。」他拍著她的背哄她,摟著她坐下來,讓她坐到他的腿上。
這是在他們新婚沒多久後,便共同養成的習慣性小動作。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她緊緊地攀著他不肯放。
「既然這麼想我,那天又為什麼這麼決絕地要與我分開?」他一邊質問,一邊低頭吻了吻她的唇,期盼從她的唇辦中,吐出他能接受的理由。
她說不出話來,只能哽咽著,急切地仰起頭,攀住他的頸子,將自己的唇送上去,祈求得到更多的溫柔與原諒。
「告訴我。告訴我為什麼?」他捧住她的臉,除非得到她的理由,否則不讓她再靠近。
「因為……我看見……你和她在一起……」她望著他,猶疑了好久,最後才咬著唇,苦澀地回答。
「誰?」他一頭霧水。
「就是那天八卦報導里的林小姐……我看見了,你和她有說有笑地走在馬路上,但你卻告訴我說你一整天都在開會……」想到當時的情景,她的心口到現在都還在疼痛。
那種近似被背叛、被欺騙的苦澀滋味,怎麼也沒辦法褪掉。
「……當時你和曉香在一起嗎?」他沉思了一會兒後,開口問道。
「嗯……」她點點頭,又補了一句。「她是那天的證人,是她先發現你……你跟……」她不想再重述那天的情景了。
段宇軒終于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笑了起來。
「難怪我被她罵是豬。」他抵著她的額頭,笑得全身發顫。
「為什麼?為什麼你還笑得出來?如果我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你也能這樣笑嗎?」他的笑容讓她怒火中燒,生氣地掄起拳打他。
「听我說,那天我真的是在公司開了一整天的會。」
「可惡!事到如今你還騙我——」她怒道,掙扎著要離開他的懷抱。
他硬是壓著她,將她整個人箍在懷里,連她的腳尖都不讓她觸到地板。
見她扭動得厲害,他干脆一翻身,利用自己身軀比她修長、比她結實的優勢,將她壓在沙發上,讓她完全動彈不得,他也頓時省了許多力氣。
「听我說完,盈月。當天主要的議題,就是要討論與「利笙集團」第一次合作的合約方案。那時「利笙集團」董事長的女兒親自送合約書過來,但是車子卻半途拋錨了,我是基于禮貌陪著她去修車的。那也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真的?」
「真的。你完全誤會了。」
「……你說那是第一次,那表示還有第二次嘍?」
她的腦袋瓜不知怎麼回事,突然變得很靈光,抓到了他話里的把柄。
他皺著眉,考慮著要不要全盤托出,讓她擔心?
「第二次見面呢?快說!坦白從寬!」
他思考了一會兒,好吧,坦白從寬,是她說的。
「第二次……就是你被你爸叫回娘家那天。我和她在宴會上第二次踫面,就這樣。」
「就這樣?」
「我發誓。」
「她……很直口歡你嗎?」
「也許吧。」
「那你呢?」
「我喜歡我的嬌妻。」
「你真的不是偷偷去跟人家約會?」
「我弟可以作證。」
「你弟一定是偏著你的,不公正!」
「那你可以到公司去問問副理以上的高層部屬,我那一天陪著林小姐出門的時間,前前後後加起來總共不到一小時。」
她深深看進他清澈的眼眸里。
「好吧,我相信你!」她快樂地宣布。
「很好。對了,你說坦白從寬是吧?」他眯起眼,換他開始審問了。
「是啊!」
「那麼你要不要也跟我坦白從寬一些事?」他的嗓音很低柔,帶著一股誘哄的味道。
「什麼事?我可是很光明磊落的,從來沒做過欺騙你的事。」夏盈月一臉疑惑地回答。
「在你的MSN里,叫你寶貝的那個人是誰?」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好沉。
這件事,他已經壓在心底很久了。再不問的話,就要憋出病來了。
「喔,是曉香呀!這是她的習慣用辭啦!她在網路上不管男的女的、熟的不熟的,一律都會叫人寶貝!」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的臉上頓時冒了一堆黑線。
般什麼?原來是曉香。
他絕對要叫老弟把他的老婆管好一點兒,有她在的地方簡直就是一場麻煩!
「等一等,你為什麼這麼問?」夏盈月一瞼懷疑地看著他。
「沒事。你要不要去收一收行李?我們回去吧!」他馬上否認,並且積極地轉變話題。
「……你偷看我的MSN?!」
「不,我是有一次不小心看到的。」
「你懷疑我背著你在網路上交男朋友?」
「沒有、沒有!」他馬上再度否認。
開玩笑,要是承認了,這風一吹會卷起大浪的!
「我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可惡!你自己在外面惹桃花就算了,還懷疑我?」她用力推開他,氣呼呼地站起來,不想看到他。
「盈月……我們回家再慢慢講,好嗎?」他今天的首要目的,是把她帶回家。
「不要!我不要跟你回去了!」
「盈月——」
唉呀,他以為天下太平了,怎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呢?段宇軒很想仰天長嘯。
什麼坦白從寬?坦白之後根本就害他們之間的距離又加寬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