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莫楚楚端著一盤剛烤好的燻衣草小餅干和一瓶冰紅茶,站在韓星影家的門口。
問了管理員半天,才弄清楚原來那個被她當成水電工的男人,是今天才搬來六樓的新鄰居。
真是有夠尷尬啊,竟然沒弄清楚就對人家做出無禮的事,即使一向蠻橫不講理的她,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所以她特地烤了一份小餅干當作賠禮,也算是給新鄰居的見面禮。
楚楚按下電鈴,沒一會兒門開了,門里站著的果然是那個男人。
「ㄟ……不好意思喔,我是樓下的鄰居,剛才誤把你當或水電工人了,這是一點點小心意……」她難得說話這麼輕聲細語。
「喔?剛好,我也有點餓了。」韓星影二話不說,動作迅速地直接拿起一塊餅干放進嘴巴里。
「這……是我自己做的燻衣草餅干,剛剛烤好的,燻衣草也是我在陽台自己種的喔。」她得意地介紹著。
「嗯……」他仔細地品嘗了餅干的味道。「女乃油放得不夠多,口感不夠酥脆,烤的時間太久,火候太大,顏色也不夠漂亮。」
「嗄?!」楚楚瞪大了眼楮,有沒有搞錯啊?沒見過這麼沒禮貌的人,吃人家的餅干還敢嫌東嫌西?「哼!」不吃拉倒,她端著剩下的餅干,轉身就要走。
「ㄟㄟ,等一下,反正我現在肚子剛好餓了,沒關系啦,不用再麻煩了。」他叫住楚楚,一手把盤子接過去。
「你--」她的眼楮愈瞪愈大,開始後悔自己這趟敦親睦鄰的舉動。
什麼不用麻煩?!他難道以為她是要回去再重烤一份喔?想得美勒!
「咦?妳還帶了飲料啊?」韓星影一伸手,又接過她手中裝著冰紅茶的玻璃瓶。「太好了,我正渴得要命呢……妳要不要進來坐坐?不過,屋里現在還沒整理好,有點亂喔。」
什麼?她才不想踏進他家門呢,要是一不小心,還得幫他整理房間怎麼辦?
「不必了!」她哼一聲轉過頭去,飛揚的發絲在他眼前劃過一道美麗的弧度,害他的心怦地跳了一下。
「那我就不客氣嘍?」他看著手中的餅干,露出迷死人的笑容。
哼!難道你剛才有很客氣嗎?楚楚不以為然地翻了個白眼,懶得再說什麼,徑自轉身走下樓梯。
「喂~~我是新搬來的鄰居,我叫韓星影!」他探出頭,大聲對正要下樓的楚楚喊著。
不過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只听到樓下傳來「砰!」的關門聲。
韓星影聳聳肩,回頭走進屋里,手中玻璃瓶里的紅茶飄來一陣桂花香氣,他忍不住低頭嗅了嗅--
原來,這就是剛才在她屋里聞到的香氣啊……
楚楚端著一杯紅茶,走進這間擁有一整面落地窗的書房,房里擺著一架黑色的古典鋼琴,所以也同時做為琴房使用。
午後的陽光從落地窗斜灑進來,整室溫暖而光明,她走到鋼琴邊,把紅茶放在旁邊的桌上,輕輕打開琴蓋。
莫楚楚是個鋼琴老師,教學的對象以兒童為主,有時會到幼兒園上課,大部分則是在家里一對一的教學。
不過,現在經濟不景氣,家長對孩子的教育變得功利而現實,願意花錢把孩子送來學鋼琴的家長已經愈來愈少,所以她的學生也少得可憐。
本來固定在今天下午上鋼琴課的小朋友,就被媽媽帶去別的地方上什麼「小淑女養成訓練班」,因為她媽媽希望女兒將來能成為第一名模或社交名媛。
楚楚縴細的手指在黑色白色交錯的鋼琴鍵上熟練地跳躍著,彈奏出流暢動人的旋律,鋼琴的樂音,真是說不出的美妙。
蚌性一向大剌剌的她,也只有在彈鋼琴的時候,才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優雅的女性。
不過,本來輕柔的旋律,卻隨著她的心情轉變,愈來愈高昂、激奮--
真是的,小佳莉才六歲,叫她去學什麼美姿美儀嘛?那個媽媽也真是的,學人家當什麼名模、名媛?簡直就是把孩子當搖錢樹嘛!難道不知道鋼琴可以陶冶性情,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是從內在散發的美感嗎……
當!當當!當當當--
楚楚的手指在琴鍵上重重地按了好幾下。
這時正在樓上悠閑享受下午茶的韓星影,被這激烈的鋼琴聲嚇了一大跳。本來還覺得一邊喝下午茶一邊听音樂還滿不錯的,怎麼突然就變調啦?
楚楚繼續用力亂彈,說穿了,音樂不就是發泄情緒的一種管道嗎?
鈴--鈴--
此時,桌上電話響了起來,她這才終于停手,接起電話--
「喂?」
「楚楚啊!超人特攻隊剛剛上映,下午場有特價,兩人同行還送爆米花,要不要出來一起看啊?」朋友在電話那端邀約著。
超人特攻隊?對了,一定會有很多小朋友去看的!
楚楚眼楮一亮,把眼光移到旁邊桌上那迭她自制的鋼琴家教宣傳單上--
「好,我陪妳去看電影,不過,看完之後,妳要幫我一個忙喔!」
她決定,要去電影院門口發傳單,為自己的鋼琴教室多找些學生,否則再這樣下去,她就連下個月的房租都要繳不出來了啦!
發了一整個晚上的宣傳單,又趕在十二點超級市場打烊前去搶購待價商品,楚楚拖著一大袋的戰利品,腰酸背疼地回到家里。
洗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她只想好好睡一覺,此時,樓上卻忽然傳來一陣怪聲--
喀--喀--
听起來好像是拖行重物的聲音。
楚楚睜開眼楮,看著天花板。拜托,都半夜了,莫非樓上那位新鄰居還在整理行李喔?
她翻了個身,把棉被拉起來蒙住頭,實在累斃了,她只想睡覺--
咚!咚咚!
嘰--嘎--
樓上不知道在做什麼,一會兒敲敲打打,一會又傳來金屬踫撞的聲音……簡直比軍火工廠還吵雜。
寂靜的深夜里,別說是敲打聲了,就算是一根螺絲掉在地上,都足以擾人清夢的。
「厚!樓上是怎樣啊?」她再也忍受不了地爬起來,拿起對講機,直撥樓下管理室--
「管理員伯伯,可不可以麻煩你叫六樓的安靜一點啊?他吵得我根本沒辦法睡覺了啦!」楚楚向管理員控訴。
「小姐……可是現在很晚了耶,我不好意思打電話上去打擾人家啦。」管理員伯伯也是被她吵醒的。
「好,沒關系,那我自己上去找他!」
下午他的表現就已經很過分了,現在又吵成這樣?他有沒有念過國民生活須知?知不知道什麼是公民道德啊?哼!教訓這種無禮男人的任務,就交給她吧!
樓上,韓星影正在組裝計算機。他的生活可是不能一日沒有計算機,何況他天生就是個夜貓子,往往十二點才是他一天工作的開始。
不過,在家里把計算機拆開是挺容易的,現在要把它們全部再裝回去,似乎不是那麼順利。
他一向只負責使用,從來沒有自己動手安裝或維修過耶……
「啊!」他一手拉開糾纏成一堆的線,手一揮,卻不小心踫撞到桌上的鍵盤--
匡啷!鍵盤整個摔落到地上。
哇?糟了,大概摔壞了吧,明天又要重買一個了……
從小生長在豪華獨棟別墅里的貴公子,完全不了解居住在公寓里的生活規則,當然,他也並不知道,這些動作會令樓下的住戶抓狂~~
不一會兒,門鈴急促地響了起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奇怪,這麼晚了誰會來找我?」韓星影放下手中的工具,起身去開門--
「咦?是妳啊?」原來是樓下那位小姐,怎麼氣呼呼地站在他家門口?「怎麼了?該不會是睡不著,來找我吃宵夜吧?」
「吃你個大頭啦!」楚楚一雙大眼瞪著他,扯開嗓子。「你有沒有念過公民與道德啊?現在已經快兩點了,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整夜沒辦法睡覺啊?!」
韓星影一臉茫然地看著她,顯然是不知道。「我害妳不能睡覺?為什麼?」難道是下午一見面,她就已經愛上他了嗎?韓星影露出皮皮的笑容。
「為什麼?!」楚楚現在簡直是大吼了。「你在樓上乒乒乓乓的,很吵耶!這樣樓下的人怎麼睡覺啊?」
「喔~~原來是這樣……那這棟大樓的隔音設備還真差耶……」他聳聳肩,以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評論著,卻立即招來她一記狠毒的眼神。「不好意思,我在組裝計算機……」
「我不管你在做什麼!總之你給我小聲點,不要再吵到我睡覺!」她幾乎要跳起來了。
「盡量嘍。」他雙手一攤,表示會盡力配合。「對了,我正準備要煮泡面,妳要不要一起吃個宵夜?」
大少爺他可是第一次親手下廚,煮的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吃的泡面喔!
楚楚瞪著他,眼楮都快掉了出來。「神、經、病!」咬牙切齒地丟下三個字,她便轉身下樓。
望著她的背影,韓星影還是一臉莫名其妙。此時,屋里傳來一陣「嗶嗶」聲,好像是熱水滾了,他立刻轉身走進屋里。
YA!可以吃泡面嘍!
他端著泡面,走到計算機前的小矮桌,準備一邊工作一邊吃泡面,沒辦法,離家出走又不能帶著佣人,只好自己將就著點。
他一手端著泡面,一手推開桌上厚重的計算機說明書,沒想到,一不小心又把桌上裝滿了透明彈珠的小花瓶給翻倒了。
還好花瓶沒有砸到地上,不過,一顆顆彈珠卻應聲落地,噠、噠、噠……在寂靜的深夜里,發出了令人發瘋的噪音。
這時樓下剛要入睡的莫楚楚,蒙在棉被里尖叫著,情緒已經接近崩潰……
一早,鬧鐘鈴聲大作,楚楚像作了惡夢似的醒來。
昨晚被樓上的吵得整夜沒睡,不過因為早上有小朋友要來上課,現在只好痛苦地爬起床。
渾渾噩噩地走進浴室,睜開眼楮望向鏡子,她立刻被自己的黑眼圈嚇了一跳。
可惡,都是樓上那個人害的!
她昏昏沉沉地盥洗完,換上衣服,電鈴剛好響了起來--
「王太太妳好,小明,早安啊!」打開門,楚楚打起精神展現笑容,這可是她現在唯一的學生,也是她唯一的經濟來源了。
王太大把小明送來後,便去樓下美容院洗頭發、修指甲,一個小時後會再來接孩子,這是固定行程。說穿了,王太太只是把這里當作臨時托兒所罷了。
「小明,我們今天先來復習……」
「哎喲,老師,不必那麼認真啦,有沒有什麼好吃、好喝的,先讓我吃個早餐吧!」小明一坐在沙發上,一副小少爺的姿態。
「王小明,你搞清楚,你是來這里學鋼琴,不是來這里吃早餐的。」楚楚最看不慣這種自以為家里有錢而目中無人的小表了,她馬上插起腰教訓著。
「我媽是叫我來這里吃早餐的啊,何況我肚子餓,怎麼練琴啊?要是待會兒我媽知道我沒東西吃,一定會很生氣喔!」這個小孩人小表大,竟然搬出他老媽來威脅老師。
楚楚深吸一口氣,本來想好好教訓這沒教養的小表,但想到這個小表現在是自己唯一的經濟支柱,她只好忍下這口氣,從冰箱拿出三明治和牛女乃。
唉……這本來是她今天的早餐呢……
「嗯,冰的喔?面包沒烤過怎麼吃啊?」王小明咬了一口三明治後,語帶抱怨地說。
「拜托,這是水果夾心三明治耶,烤了怎麼吃啊?」
「喔……」小明再吃了一口,品嘗一下味道。「嗯,還可以啦。」
厚!現在的小孩真是會把人氣死……楚楚忽然想起,這種態度,簡直就跟樓上那家伙如出一轍嘛!
「快點吃,吃完了就過來練習。」楚楚在鋼琴前坐下來,自己先開始練習。
就算孩子賴皮不想練琴,至少也要讓他听一個小時的鋼琴,也希望美妙的琴聲能稍稍感化這頑劣的小表。
這時,樓上韓星影的惡夢卻開始了--
他平時都是晚上工作,白天睡覺的,昨天一直熬夜到早上,好不容易才把計算機組裝好,才剛要好好補個眠,樓下卻傳來陣陣鋼琴聲。
有沒有搞錯啊?一大早的彈什麼鋼琴啊?
雖然鋼琴聲平時听起來美妙悅耳,但在這個時候听起來卻彷佛像是魔音貫穿腦袋。
何況,她彈的還是軍隊進行曲--
天啊!這樣他怎麼可能睡得著嘛!
韓星影只好掙扎著起床,拿起對講機,直撥樓下的管理室--
「管理員先生,麻煩你請五樓那位小姐不要現在彈鋼琴好嗎?一大早的,我正要睡覺啊!」
「ㄟ……先生,可是那位莫小姐很凶的,我下敢得罪她ㄋㄟ……」管理員明哲保身,誰也不敢得罪。「就像她昨天晚上也是跟我抗議,可是我也沒有打電話給你ㄋㄟ。」
「好吧、好吧,不然你把她電話給我,我自己跟她說好了。」星影無奈地拿起紙筆。
「ㄟ……好,那我給你她的電話厚……」
在此同時,樓下的音符仍繼續飄進韓星影疼痛的耳朵里。
抄下電話,星影抓起話筒,撥了管理員給他的號碼,響了好幾聲,電話才被接起--
「喂?」
「樓下的莫小姐,我是樓上的韓星影。妳的鋼琴真的彈得很棒,但可不可以請妳不要一大早就彈這種進行曲?我一整晚沒睡,現在才剛要睡呢,拜托一下好不好?」星影聲音低沈,用字遣詞雖然客氣,卻透著抱怨的意味。
電話那頭先是一愣,然後傳出一聲戲謔的笑聲。
「呵~~報應來得這麼快啊?你現在也知道被人吵得不能睡的痛苦了吧?放心,我很好心的,彈一首安眠曲送給你吧!」
楚楚砰一聲掛上電話,臉上卻浮上一抹詭譎的笑容。
「來,王小明,老師彈一首命運交響曲給你听!」
登登登登~~登登登登~~
楚楚用力地將指尖按在琴鍵上,激奮彈奏著高昂的旋律。
「哼!竟敢吵本小姐睡覺,看我怎麼整你--」地卯足全力讓手指在鋼琴上大力彈跳,而且愈彈愈起勁,欲罷不能。
「哇哈哈哈~~睡啊、睡啊!我看你怎麼睡!」楚楚張狂地笑著,沈醉在報復的快感中。
一旁正在吃三明治的王小明看傻眼,三明治不禁從嘴里掉了出來。
原來,這就是鋼琴老師的真面目喔?
哇!這女人好可怕喔……以後還是乖乖听話,不要惹她好了……
而此時王小明的想法,正好跟樓上躺在床上翻滾的韓星影不謀而合。
天啊,這是什麼安眠曲啊?當他听不懂鋼琴喔?這明明是在惡整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