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呼吸照護中心的VIP病房內顯得喜氣洋洋,因為一個星期前,昏迷兩年的病人奇跡蘇醒了。
「懷合。」
寧懷合站在窗邊,听到呼喚,他收回神,坐回病床邊的位子。
「你醒了?才睡不到一個小時呢。」
方雪凝甜甜笑著,比起第一天全身關節不協調,連話都說不好,今天的狀況又進步了許多,頭痛也日漸改善,但因為心理因素,無法熟睡的問題繼續困擾著所有醫護人員,一般的安眠藥無法給予她有效的幫助,對于用藥問題,醫療小組尚在研議中。
「我睡了兩年,怕再睡下去又會沉睡不起。」她握住他的手。「你會一直陪著我對不對?」
寧懷合望著她瘦弱蒼白的手。「當然。」
方雪凝太開心了,根本沒注意到她身旁的男人一身的疲憊,不是體力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荒蕪。
她充滿愛意地凝視著她的愛人。「護理人員說,這兩年來,只要你在台北都會每天來看我,就算出差去了海外,也不忘關心,她們都很羨慕我,遇到這麼愛我的男人,我也覺得自己好幸福。」
寧懷合只是微笑,沒有說話。
「你愛我嗎?」
「你說呢?」
方雪凝想了想,清醒了一個星期,除了體能重新開機外,過去的回憶也逐漸回籠,包括好的,也包括不好的,她想起她耐不住寂寞,背著懷合和一個在酒吧里認識的男人交往,以及那年聖誕夜所發生的事。
那是很糟糕的想法,因為懷合沒有如約回來,她以為紙包不住火,懷合知道那男人的事才生氣不願回來,所以為了挽回懷合對她的愛,她才燒炭自殺。表面上,所有人都以為是愛情的不順遂逼著她走向絕境,可實際上,這只是她的一個手段,只是後來她沒辦法控制悶燒的情況,導致如此慘烈的後果……
她錯了,她錯了太多太多,她知道這兩年懷合不離不棄地照顧她,不放棄任何希望,想盡方法要她醒過來,他為她做了這麼多,就代表他真的在乎她,深愛著她,她氣自己當年做的那些事真的太愚昧了。
「我愛你。」
她的情人有多少實力她怎會不知道?不過無所謂,哪怕懷合知道那些錯誤的事情,只要她說清楚,只要她誠實面對,懷合一定會原諒她的,畢竟他這麼愛她不是嗎?
「懷合,當年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和別的男人牽扯不清——」
「我知道。」
方雪凝一怔,雖然自己懷疑過,但一旦被證實時,還是讓她覺得很驚訝。「你知道?」
寧懷合沒說話,不遠不近的距離感與不慍不怒的態度,都讓方雪凝為之恐懼。
「懷合,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那樣不懂事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不能不要我,我好愛你,真的好愛你!」她說著,聲音因激動而愈漸高亢。
寧懷合握住她的手,望著她狂亂的眼神。「你先休息,我不會走。」
「真的?」
他點頭。
「陪著我。」
「好。」
方雪凝安心地閉上眼,緩緩睡去。
寧懷合將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又走回窗戶邊。
心緒是空洞的,在這個空間里,他無法思考任何事,像有道無形的城牆將他封鎖在其中,他連呼吸都覺得揪痛。彷佛急著抓住某些事,卻怎麼也抓不住,頭一回,這一個擁有全世界、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男人,心里有了恐慌和不安,還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沮喪感。
沒多久,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林主秘走了進來。
度假村計劃迫在眉睫,一日也耽擱不得,由雪凝清醒那日起,雖然有二十四小時的照護人員,他仍舊沒辦法離開醫院,主因也是雪凝剛恢復神智,只要沒見到他,會變得很躁動,她情緒特別敏感,不宜遭受刺激,他就像她的穩定劑般,一步也無法離開。
所有的報告和文件,乃至生活上的必需品皆由林主秘送到病房。
病房旁邊有一間VIP專屬的家屬休息室,晚上他會在那里休息,由專業的看護看守雪凝,雖說如此,他也必須提高警覺等著雪凝的叫喚。
在他離開的這一個星期間,主屋沒有任何一通詢問電話。
一向都是如此,他時常台北、美國兩地跑,家人也從不會去追蹤他的行蹤,家就是一個避風港,他需要時,那個避風港永遠都在。以前他不會特別留心家里的狀況,可現在不同了,因為多了一個會牽動他心緒的人。
林主秘輕聲報告事情,寧少不能離開醫院,所有和包商以及政府部會主管的會議都暫時由他代理。
寧懷合簽核完所有的文件,鋼筆在手心中握緊,糾結了一個星期的問題,還是決定問出口。「她呢?」
「寧少是指?」林主秘選擇裝傻,也算暗暗替穆副總出一口氣。
寧懷合沉沉地念著她的名字。「穆妍然。」
她名字的每一個字都艱難到幾乎讓他無法說出口,每一個字都揪提著他的心,有多次他曾經試圖撥通她的手機,只是想听听她平靜又帶點俏皮的嗓音,有多少次他幾乎承受不住那樣的騷動,想不顧一切離開醫院。
他多想知道她好不好?多想知道她咳嗽的狀況是不是已經改善?沒他盯著,她會不會自己去看醫生?也想知道她棋藝有沒有進步,還是被爺爺壓著打?或者那只貓有沒有纏著她——
但,他曾經承諾會照顧雪凝,哪怕她曾經背叛過他,但卻也因為他的失約,讓雪凝做了傷害自己的舉動,如果那天,他如約回台,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遺憾的事。他對雪凝有愧疚。
寧少的表情深沉得讓人無法猜透他的真心,可林主秘一點也不想當傳訊韻,如果寧少真的在乎穆副總的狀況,他應該離開醫院回家,而不是這麼貪心,想彌補方小姐,又想緊抓著穆副總不放。他是下屬,管不著老板的想法,只是看著寧少這樣苛求自己,也等于是折磨穆副總……他有眼楮,看得出他們對彼此的吸引力。
林主秘恭敬回答。「寧少,穆副總並沒有負責度假村的事,我不清楚穆副總的行程,如果寧少想要了解GP的營運狀況,我會立即請穆副總準備一份完整的報告,待我明天返回飯店取回。」
寧懷合沒吭聲,手掌在褲子口袋里緊握。
他淡然開口。「不需要。另外,讓穆妍然接手度假村的事,有問題就讓她直接和我聯絡。」
林主秘低頭藏住驚訝。「寧少在醫院時也可以嗎?」
「對。」
如果寧少連回避都不想,或許大家都想錯了?難道寧少的心里根本沒有穆副總的位置,現在方小姐醒了,兩人又回歸到公事上的關系?
「是。如果寧少沒其它事,我先出去聯絡事情了。」
林主秘灰心地離開。
不過他永遠都不會懂寧懷合的想法,他只是想透過更多的牽扯,讓他的生活里保有穆妍然的氣息。
已轉震動的手機在此時有了動靜,他按下通話鍵——
「媽。」
「你在哪?」
「醫院。」
「真不回家?」
「……然然好嗎?」
「你要她怎樣?你人就突然不見了,還是你認為然然應該學孟姜女一樣哭倒萬里長城,說不定你就會回來了?」
「雪凝醒了。」
手機那頭,寧母沉默了很久,感嘆。「呵,所以你的選擇是她?」
「她是我的責任。」
寧母冷笑。「別拿你那套來壓我,自殺是她自找的,你只不過爽約了一次,不用賠上自己的人生,不,我說錯了,你的人生我懶得管了,只要不賠上然然的人生就好!既然你的選擇是方雪凝,那我也要替然然做選擇,你以為我只有你一個兒子嗎?」
「媽——」
寧母掛掉電話,早已氣到激動掉淚。她是說氣話沒錯,她怎麼可能讓然然承受這麼大的屈辱?如果懷合不願回頭,寧家也只能失去這個媳婦。
你以為我只有你一個兒子嗎?!
懷哲?依長輩對然然的心思,這不是不可能!
寧懷合急了,難得失去冷靜和理智,他火速回撥母親的手機,卻轉入語音信箱,他又撥打家里電話,接電話的人是女乃女乃,不等他開口,老人家先痛快罵一頓——
「知道打電話回來了?是怕我們把然然嫁給懷哲嗎?哼,可惜我們不會對然然這麼殘忍!另外,我只和我寧家的孩子說話,你的心要向著方家是你的事,我媳婦不想和你說話,我也不想!」
女乃女乃毅然結束通話。
寧懷合哭笑不得,他知道家里長輩將然然捧在手心當成寶,但他沒想到長輩會一股腦兒替她出氣。
「懷合?」
雪凝一向淺眠,稍有動靜她就會清醒。
他收好手機,走向病床,坐了下來。方才內心的躁動,在雪凝醒來當下已迅速恢復平靜。「醫生說你要多休息。」
「剛剛是媽的電話嗎?」
「對。」
方雪凝俏皮地眨眨眼。「好久不見了,我也想見媽和女乃女乃她們,她們知道我醒來了嗎?我以前很怕她們的,總覺得她們不喜歡我。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了,我一定會乖乖的,說很多很好听的話給她們听,我會讓她們喜歡我,等我出院後,我就跟你一起回家,好嗎?」
寧懷合表情空洞。
方雪凝撫著他如刀刻般的下顎。「懷合,我想嫁給你,你願意再跟我求一次婚嗎?」
她輕撫著他無名指上的婚戒,嘴角泛起羞赧的笑意。「你在等我對吧?這婚戒應該有另一只女戒?懷合,我等著你幫我戴上。」
晚上十一點,穆妍然才回到寧家。
自從寧懷合離開之後,她愈來愈害怕回家要面對長輩的不開心和警戒似的緊繃,長輩們知道一些事,又像在回避著什麼,更怕她開口詢問,整個氣氛詭異得讓人無法承受。
所以她開始拖延回家的時間,也幸好現在度假村的案子交到她手上,讓她能台北、宜蘭兩地跑,想早點回家都不可能。
寧懷合離開十天,那種以為是南柯一夢的想法始終沒有斷念過。她當然沒刻意找人,哪怕是工作上需要聯絡,也是以LINE的方式在訊息中和大老關解釋緣由,至于他要回訊批示意見,還是由林主秘傳達,一切隨他開心,反正,是逃避也好,她就是不想和他說話。
這陣子唯一的好事,就是工作很忙。
她揉揉手肘,早上出了點狀況,也怪自己心不在焉,在工地現場不小心跌了一跤,人沒事,最先落地的手肘卻撞出一個大瘀青。
她疲憊地推開主臥室的門,走了進去。
只見房內開著一盞夜燈,寧懷合就坐在床頭,安靜地等著她回來。
一個離開十天的男人,她該不該上前說聲「好久不見」?
人回來也好,十天或一個月還是一年都沒差,至少把事情說個清楚。
她很累,她想問可不可以結束這荒唐的鬧劇,她演得好累,她好想念一個人住在吳興街那時的寧靜,可惜,她已經累到提不起膽量來了。
他穿著白襯衫和西裝褲,像一只蟄伏又狂野的豹。清秀又帶著陽剛味的側臉,籠罩在暈黃的燈光之下,那深刻的線條,危險得讓人不想去靠近。
听到關門聲,他視線投來,幽深的黑眼在見著她之後,灼燙的火迅速點燃。
「你在工地跌倒了?」
如果在十天前,她會將他的問話解讀成關心,但現在不會了,隨便,他是大老板,想說什麼都隨便他。
「是啊,很糗,你怎麼會知道?」她順手月兌掉小西裝外套。
你怎麼會知道?
晚飯後,林主秘來醫院報告工作事項,無意間提到她在宜蘭工地跌倒的事,他一秒也待不住,立刻趕了回來,根本不管雪凝二十四小時如影隨形、不放人的監視。
「以後要去宜蘭就讓司機開車接送。」他的聲音很緊繃,飽含一種壓抑。
穆妍然聳肩,隨便,大老板開心就好,要她架著拐杖走路都無所謂。
十日後的相逢,如魚刺鯁在喉中,許多的好奇和抗議都懶得開口,她好累,她要洗澡,然後睡覺,不想理他。
「過來。」大老板卻下了指令。
穆妍然沉著臉不動。雖然知道這種無聲拒絕在大魔王眼里根本是小兒科,但她就是不想靠近他。她心里還怨著、氣著,也討厭著!
寧懷合看著她。
幽暗的光影中,她一身利落的套裝,合身的襯衫勾勒出她優雅的女性線條,哪怕是一天的忙碌也掩不住她的干練耀眼,她的精神力和行動力,遠遠超過商場上許多叫得出名號的敵手,她就是這樣神奇的存在,無論工作或家里,都是無人可以取代的珍寶。
事實很清楚,只要見到她,他的視線根本移不開。
他起身,緩緩走近,高大身軀瞬間將她籠罩。
她還冷著臉,很鎮定的樣子,可漂亮的眼楮里卻透著幾分憤怒和慌亂。
寧懷合伸手握住她的左手,解開袖扣,推高她的衣袖,檢視手肘上的傷勢,那片瘀青讓男人不舍地眯起眼。
「放開我,你不會連這種小撞傷都要叫我去醫院吧?告訴你,我現在最討厭的就是醫院!」
她眼眶微紅,甩開手肘上鉗制的大手,拉平衣袖。
寧懷合的黑眸里升起濃烈的壓抑,他低頭吻住她的唇。不顧她的掙扎抗拒,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平放在大床,俯身壓了上去。
夜燈下,他灼熱的眼光沒有離開過她,他緊盯著她的臉,指月復撫過她的臉頰、她的鼻、她的唇。
穆妍然被鉗制在他懷里,一動也不能動,她看著他的眼,委屈的霧氣盈滿雙眼。
周圍很靜,唯有他灼灼逼人的視線和深入襯衫里的撫模,那令她微微顫抖,也令她敏感得差點出聲喘息。
「如果,你回來只是想跟我上床,我不要,我告訴你,寧懷合,我不要!」她咬牙,狠狠地怒吼。
他笑了,手指在她襯衫鈕扣處逗留,一顆顆解放,露出她白色浪漫的蕾絲邊。
「我說過,接吻過後,我會要求得更多,而你答應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彷佛兩人歡愛是天經地義的事,她不能拒絕。
「寧懷合,那是第一次的事,放開我——」
穆妍然脆弱地抗議,他卻吻上了她,高大的身軀也重重復了上來。
她掙扎著,深怕更多的踫觸會令她動搖,她該生氣,她該埋怨,她要討厭他!
他低頭含住她的耳垂,吐著熱氣。「不放,你是我的,告訴我,我為什麼要放?」
穆妍然氣到流淚。「我不是你的,我永遠都不會是你的!」
你都不是我的了,為什麼我要是你的!
她在心里委屈地怒吼,一輩子都不會讓這個男人知道,她已經失去太多了,最後的尊嚴,她要替自己好好守住。
「那如果我是你的呢?」
她愣著,心里一抖,抬頭,對上寧懷合炯亮的黑眸。
「你是什麼意思?」
「你听到的意思。」
他吻上了她,堵住了所有的話語,他的舌靈巧地勾著她柔軟的舌,曖昧地撩著,狂野地吮著,他的大掌推開她的窄裙,扯開她的襯衫和,甚至撕裂她最喜歡的蕾絲小內褲!在狂野的動作下,每個落在她肌膚上的吻卻又充滿著濃濃的珍惜和憐愛。
穆妍然的淚滑下臉頰。
是酸澀的,是委屈的,更因為在他懷里,是思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