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
楚昕婷站在醫院長廊盡頭的窗戶前,默默看著樓下的街景。
斑雄天氣好,沒有台北的潮濕多雨,如果不是要和爸爸北上復健,她會留在高雄,這一次哪里都不去了,乖乖陪著爸爸就好。
經過這陣子「震撼彈」的洗禮,她對許多事都有新的看法。
餅去她是為自己而活的千金小姐,看劇看秀、買喜歡的東西、去想去的國家,只要她喜歡,什麼都可以!有爸爸在後頭支持著,她幾乎可以實現所有的願望。
雖然表面上爸爸限制她許多,但現在回頭看,她的爸爸其實嘴硬心軟,給她許多的讓步,只是當時她太任性,老是覺得自己受控制了,所以沒有感受到。
現在,爸爸病了,在回味過去精彩的生活時,她才驚覺到,在爸爸身邊她才是展翅高飛的青鳥,翱翔天際,追求夢想。失去爸爸羽翼的保護後,她像是被拆了翅膀,什麼也不是——
怔忡間,楚昕婷突然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一驚,不自覺淨扎。
「乖。」
她皺眉,僵著身體。「放開……」
「就讓我抱著你。」
是依然眷戀著他的氣息,還是藍克丞語氣中從未有過的懇求,又或許是這夜的感慨,她需要另外一個「翅膀」將她緊緊包裹住,就算是短暫的逃避都好。
所以楚昕婷停止了掙扎,讓他的大掌禁錮在她月復腰上。
君鴻酒店巧遇後,她和他之間陷入一種死胡同的膠著,他不解釋,她也不好奇;他還是天天來探視,她還是餐餐吃著他準備的餐點,但兩人視線沒交集、不開口,仿佛處在不同的空間,把對方當隱形人。
泵姑楚心蓮雖很滿意佷女總算「開眼」了,知道這男人不是好東西,但他們之間散發出來的詭異氣氛,還是讓楚心蓮很八卦地問了一句——「你們吵架嘍?」
吵架?
所謂吵架,是指雙方對峙,用激烈的言語爭得面紅耳赤。
他們不符合這標準,所以不算吵架。
連梁小暖帶著孫師父先回北京,還不嫌煩,每天打越洋電話關心「攤牌」進度……「昕昕,藍克丞怎麼解釋?」
「沒有攤牌的必要。」她第一百次向小暖重申立場。
「開玩笑,當然要攤牌,佔著「男朋友」的位置,卻又接受家人相親的安排?真當咱們中華小女兒這麼好欺負?!」
小暖義憤填膺,但真的多想了。
所謂攤牌,是指雙方各持己見或立場不同時,以理性的角度進行辯論,徹底表達自己的想法。
他們根本沒開口,等于關閉協商大門,所以無法攤牌。
在這不得不說說,孫師父真的很厲害,他按摩的手法讓爸爸的血路真的比較通暢了,僵硬的右半邊肌肉也放松不少。
或許等復健版一段落後,她會帶著爸爸去北京住一陣子,讓孫師父徹底好好為爸爸發個功!
回到剛剛話題。所以藍克丞不解釋,她真不好奇嗎?
這麼說好了,她不是不好奇,但面對他不解釋、刻意逃避的態度後,她所有好奇的細胞全死光光了,用槁木死灰來形容她現在的心境一點也不為過。
藍克丞表現得很明顯,相親是真有其事,而且看似樂觀其成,那身為隱藏版「過去式」的女朋友又有什麼好說的?
她連「質問」的資格都沒有。
「我等一下要趕去機場搭機回澳門。」
藍克丞看著楚昕婷映在玻璃窗上的倒影,在醫院照顧父親,她雖然素顏,衣著簡便,但依然風韻娉婷,絕世而獨立,他瞧著,眷愛的黑眸再也移不開。
楚昕婷聞言一怔。
澳門?
藍海基地在澳門。
GOLDPERFECT的大公主也在澳門。
她牙關一咬,不想理會心里那種酸溜溜的感覺。
「你……會想我嗎?」
為什麼要想他?!
「我——」
「算了。」
藍克丞打斷她的話,他連听她拒絕的勇氣都沒有?
他苦笑。
愛情似乎折損了他的自信氣概。
只能慶幸,這世上只有一個楚昕婷。
「我必須回主屋一趟,親自拒絕聯姻的計劃。其實藍海和GOLDPERFECT有部分的合作案已開始進行,我的態度關系著未來合作的模式,必須謹慎處理。」他清楚解釋。然而商場聯姻為的是什麼?他不用說,她也很清楚。
簡單四個字——雙方利益。
曾經她也因為這樣的因素,差點嫁給「雷風建設」的總經理,也就是她的姐夫。
「昕婷,我要你想我。」他嗓音沙啞中帶著渴望。
楚昕婷沒說話。
「我不會同意聯姻,因為我要的人是你。」
藍克丞的語氣是急切的,他和昕婷的關系,在被賞巴掌後才稍稍有種絕處逢生的感覺,沒想到老天爺卻直接給他們最大的考驗。
他雖不是藍海集團台面上的管理者,卻還是藍家一顆具有重炮威力的棋子。GOLDPERFECT正是藍海集團亟欲攀附的對象,這兩大家族的結合會撞擊出多少加倍的利益,所有人都在期待。
長輩一廂情願的安排根本沒問及他的意見,所以他必須回主屋;在還沒讓太爺和父親明白他的態度,撤掉聯姻計劃前,他對昕婷說再多,保證再多也無濟于事。「听婷,我要你想我。」
他不怕她的疏遠,因為他會纏著她,讓她眼里只有他。
他不怕她生氣或冷嘲熱諷,那代表她仍然對他有情緒。
他怕的是她心灰意冷,對他再也沒有想法。
楚昕婷沒開口,平靜的表情看不出心中糾葛難清的掙扎。
這算是老天替她開了一扇窗嗎?
爸爸第一階段的治療已告一段落,原本明天姐夫就計劃一早來幫爸爸辦理出院手續,擬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避著藍克丞的眼線,將她和爸爸送去林口,他所安排隱密性極高的贍養中心里。
她的家人都站在保護她的角度設想,不希望在這個節骨眼她和藍克丞有更多的牽扯不清。
「新開發」已成定局,至于爸爸發病,就像小暖說的,責任不能由藍克丞全數扛下。
雷聶所憂心的,其實是藍海集團對她的想法,一旦發現她可能是阻擋聯姻的主要原因時,擁有黑道勢力的藍海集團會怎麼對付她?
這或許就是藍克丞低調處理「解釋相親」的原因。他是頭有血統證明書的大肥羊,要是讓家里的主人知道大肥羊愛上沒幾兩肉的小灰羊,出手教訓的對象當然不會是他家尊貴的種羊!
楚昕婷同意姐夫的計劃;藍海集團的態度她並不在乎,她更想要的是一個安靜的空間,讓她可以整理亂到不能再亂的心緒。
「你會想我嗎?」
藍克丞逼問著她的答案。
她微乎其微地點頭。
餅了今晚,他們還有可能再見面嗎?
她會想念他。
藍克丞咧開了嘴笑,高高提起的緊張情緒終于可以放下。
「等我回來。」
他溫柔而堅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楚昕婷沒回答,她輕輕地偎進他懷里,呼吸著他溫熱帶著一些些刮胡水的清新味道,她的鼻一酸,眼楮泛上淡淡的水霧,窗上的倒影模糊,他不會看到。
他們依偎著彼此,感受著彼此的心跳聲。
藍克丞俯身吻了她的臉頰,溫暖輕淺一啄,不為讓人驚羨,只為證明寵愛你的真心歲月共鑒。
第二天一早,跟在楚昕婷身旁,負責盯梢的保鏢二人組在發現下樓吃個早餐回病房時,楚董事長和楚小姐居然都不見了之後,兩人嚇到面無血色……
楚小姐鮮少離開醫院,專心照顧楚董事長,每天作息固定,是不是因為這樣,他們兩個才松懈了戒備?
兩人急忙問了護理站,得知在他們去買早餐不到半小時的時間,楚小姐已辦妥離院手續,帶著父親離開了。
他們非關系人等,醫院不會主動通知他們楚董事長出院的消息。
王八蛋,誰不要命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楚小姐可是藍二少的人吶!
二人組趕忙細查,才知道接應的人居然是——楚小姐的姐夫,二少的好朋友,雷聶雷總經理。
難怪難怪,雷總也是厲害的狠角色,這下……這下……要哭也沒有眼淚可流了!
二人組之一的阿東立即火速撂人找人。
簽運差的之二阿南,負責回報人在澳門的藍二少——他們把人給搞丟了,嗚嗚嗚……
電話接通,阿南抖著開口。「二少。」
「說。」
「二少,今天早上楚董事長出院了……」
「出院?」藍克丞黑眸一眯。「楚小姐呢?」
「也離開了。」
「他們回家了?」
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讓簽運差的阿南打了好幾個冷顫。
「報告二少,楚小姐和楚董事長並未返家,目前行蹤成謎,阿東正在查。」
「行蹤成謎?」四個字由藍克丞的薄唇輕輕地吐了出來。
阿南嚇到腿軟,手機抓得緊緊的。「報、報告二少,是我們錯了,我們不該玩忽職守讓楚小姐找到離開的機會,阿東已經在聯絡人了,我們會盡一切的可能和不可能,在最快的時間找到楚小姐!」
藍克丞目光一閃。「誰幫他們離院的?」
昕婷是聰明,但沒能力在不到半小時的時間撤退,行動完美到讓他的人亂了手腳還找不到人,只能回報他「行蹤成謎」四個字!
阿南提心吊膽地回復︰「報、報告二少,我們問過護理站,幫忙辦理出院手續的是——雷聶,雷總經理。」
听著阿南的回報,藍克丞的薄唇慢慢抿緊,眼神凌厲。
他右手握成拳,冰冷地命令。「動員所有人,把人給我找出來!」
然後憤怒地結束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