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星期五,祁立言在午夜之前來到「秘密」,他低著頭,沈默地坐在他吧台的老位子,威士忌一杯接著一杯,朋友的招呼聲,他听而不聞,只是一逕地喝著酒……
彼昀絮急了,她在吧台調酒、她和其他客人聊天、她清理桌面、她端花枝圈到吧台……無論做了什麼,她的視線始終停留在那頎長的身影上,顧昀絮嘴角慣有的微笑不見了,她眉頭輕皺,顯得憂心仲仲。
「妹啊,你擺著一張苦瓜臉,客人都在問我你怎麼了?咱們開店賣酒的人可不能讓心情影響工作喔,這些客人悶了一個星期,他們是來聊天、喝酒,可不是來看我們的臉色,你要笑,你要讓客人覺得來這里很放松、很快樂才對,別板著一張臉啊,妹。」顧昀祥晃到吧台勸著妹妹,因為昀絮的苦瓜臉,讓他只能不斷端出免費小菜來轉移客人的注意力。
她看著祁立言,對顧昀祥說道︰「他的酒沒停過。」
「咱們開店賣酒,還怕客人喝酒嗎?」
「如果醉了怎麼辦?」
「又不是沒見過喝醉的酒客,祁立言喝這麼多鐵定醉……不過,他是怎麼了?」顧昀祥雖然滿口不在乎,但還是抵擋不住好奇心。
彼昀絮嘆了口氣。「哥,你說說看,什麼原因會讓男人借酒澆愁喝悶酒?」
彼昀祥想了想,很認真地說︰「嗯,比方說事業不順啊、和好友吵架、和情人翻臉、失戀……不外乎就是這幾個原因吧。」
「那你認為他會是什麼原因?」
「事業不順?不可能,听他廠商說,他最近旺翻天了,接了好幾件大案子,幫公司賺進大把大把的鈔票;和好友吵架?他做事圓融,不可能會有這種事……莫非是和情人吵架引」
彼昀絮點點頭。「朱迪交了新的男朋友。」
「哇~~」
劈腿是「秘密」固定的話題,每星期都會有客人來「秘密」發泄被劈腿的窩囊氣,只是祁立言會被劈腿?這可真是個大話題,他體格好、臉俊俏、有名車、有置產,人又幽默風趣,理當是每個女人心儀的對象,被劈腿?這可稀奇。
「朱迪的新男朋友一定是個大人物。」這是顧昀祥的結論。
彼昀絮沒有回應,只是用關心且擔憂的眼神注視著祁立言。
時間漸晚,在「秘密」打烊之前,祁立言突然起身,他晃著身體,離開座位,連路都走不直,眼看他就要跌個狗吃屎,顧昀絮在第一時間沖到他身旁扶住了他。「祁立言——」
他身材高大,嬌小的她幾乎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祁立言撐住自己,笑著說︰「別扶我,你會讓我們一起跌倒。」
她攙扶著他的手臂。「我不扶你,你才會跌倒。」
「我沒事。」
她看著他,他醉了,可神情仍掩不住心底的傷,唉,酒不能消愁,只會讓愁更愁。「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開車。」
「你連路都站不穩了,怎麼開車?」
「我沒醉,剛好而已。」
嬌小的顧昀絮整個被他的氣息所籠罩,她戚到雙頰有些發熱。「沒有一個酒醉的人會承認他喝醉酒。」
「你很清楚?」
「你忘了我是賣酒的人嗎?」
她扶著他,搖搖晃晃地來到他的車旁。「鑰匙給我。」
祁立言由褲袋里掏出車鑰匙遞給她。
她遙控開啟BMW的中控鎖,打開休旅車的車門,費力地將他扶進副駕駛座後,自己才上車。
她滿身大汗,趕緊發動車子,讓冷氣吹拂她一身的燥熱。「好,趁你清醒時,你最好把你家的地址告訴我。」
「女人開車,我不會睡覺。」
彼昀絮斜睨了他一眼。「沙文豬,如果你睡著,我是不是直接把你丟到附近的公園就好?」
「你在生我的氣?」祁立言看著她,她正襟危坐,嬌小的她,和豪邁的休旅車完全不搭。
「嘖,我為什麼要生氣?『秘密』今天的營業額全靠你的幫忙,您是我們今晚的大客戶,我應當心懷感激的,怎會跟您生氣呢?」
祁立言閉上雙眼。「你在生我的氣,賣酒的人最明白酒只會醉,沒其他好處,你在氣我以酒澆愁、糟蹋自己,小彼,對不對?」
她悶著氣,突然襲來的淚意在眼眶中打轉。「神經。」
「不是嗎?小彼?」
彼昀絮偷偷抹去臉頰的淚水,揚聲說道︰「賣酒的人早看慣你們這些借酒澆愁的酒客了,『秘密』每個星期總會出現兩、三個買醉客,我和我哥老早見怪不怪了,根本不稀奇,有什麼好生氣的?」
「我和別人不同,因為你關心我,我們是好朋友。」
她呼吸一窒,搗住口鼻,阻止自己的淚水潰堤,她不能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眼淚會泄漏太多情緒,她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她對他的愛慕……
她清了清喉嚨,強裝鎮定說道︰「神經。」
他低沈地笑了。
車子平緩行駛在車道上,目標是他位于內湖的住家。
兩人沈默著,雖然他閉著雙眼,但她知道他沒睡。
「小彼,你沒說實話。」
彼昀絮握著方向盤的雙手縮緊,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很簡單,就說她有『新的男朋友』。」
她一頓,而後小小嘆了口氣。
「我真這麼說,你也不見得會听,說不定還會認為我暗戀你,所以才散布謠言,想搞破壞!」她在自己心底的傷口上撒鹽。
他大笑。
「別笑,你一定會這麼認為。」
「不會,因為我們是哥兒們,哥兒們不會出賣朋友。」
「我是女人,和哥兒們一點也扯不上邊。」
「可惜,否則哥兒們一起洗三溫暖,坦誠相見是最痛快的事。」
「幸好,我們女人沒有和朋友坦誠相見的癖好。」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話鋒一轉,又回到原來的話題。
「她從日本回來,有找我吃飯。」
「你看過『他』?」
「有。」
沈默了半晌。
「如何?」
「不予置評,我怕你太驕傲。」
「你應該跟我說的,哪怕是暗示也好。」
「你怎麼知道的?」
「她發簡訊『通知』我。」
紅燈,祁立言將口袋里的手機拿了出來,找出那則簡訊,然後遞給了她。
「我們分手吧,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朱迪以最糟糕的方式,結束了她和祁立言的戀情,只是,簡訊里並沒有提到法國佬的事啊?
她抬頭瞪他,用力將手機丟還給他。「你陰我?」
「我只是套話,證實我的疑慮。」祁立言看向窗外。
「那你干麼不乾脆打電話問她,看會不會更『證實』?」
「她不接我的電話。」
彼昀絮無言了,這就是朱迪的處理方式,如果她要拒絕一個人,她會選擇避不見面,從以前學生時代便是如此。
「你說她是校花,說她有多迷人、多可愛,可你沒跟我說她是個多情、會移情別戀的女人。」
「你是在怪我?」顧昀絮冷哼了聲。
「沒人喜歡被蒙在鼓里。」
她冷冷地說︰「感情的事情、兩人的互動,我是個外人,能參與多少?你告訴我?是你主動追求她,她有多迷人、多可愛,不用我多說,你一定比我更了解︰她是否多情?我沒和她交往過,我怎麼會知道?我是她的好朋友,她的決定,我都會予以尊重。」
又是一陣沈默。
車子來到祁立言內湖的家,那是座位于內湖新興高級住宅區的華廈,氣勢磅礡,采飯店式管理,保全更是森嚴,兩年前完工時話題不斷,里頭住的幾乎都是政商名流,她將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入口前,低頭解安全帶。「我送你到這——」
他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動作。「小顱,你把車開回去吧,我明天再找你拿車,好好對待我的『大黑』。」
她抬頭,拒絕。「不用,我可以搭計程車——」
「這麼晚了,我不放心讓你自己一個人搭計程車回去。」
她知道他堅持的個性,所以費心去和他爭辯也沒用,但,無論如何,她都該說些什麼。「祁,你和朱迪的事,我很遺憾。」
他扯著嘴角,表情陰郁。
「我愛她。」
彼昀絮心一緊。「我知道。」
祁立言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