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颯的辦公室有一整面L形的書牆,緊鄰的另一面則是落地窗。大翻講究風水,辦公桌椅的配置,古董、字畫、盆栽、長幾沙發的擺設,都經過大翻請人特別調整。
于佳麒敲門後走了進來。
他背對她站在落地窗前,頎長的身影,一如以往地充滿存在感,空氣中似乎微微飄散著他慣用的古龍水。他沒回頭,她也沒說話。
秘書的座位還在原先的地方。大翻對風水是偏執過頭,不允許任何人挪動任何桌椅書櫃,哪怕是掛在牆上的一幅小畫,他也很謹慎。
她走到秘書的座位,她的桌子——原先桌面上放著家族合照、她的古董茶杯、朋友送的可愛小物,還有請示過大翻才能擺放的肥嘟嘟仙人掌,所有屬于她的私人物品都已被清空,換上新人的物品,她愣著,莫名的傷感又襲上來。
他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低沉平靜地說︰「你的東西都在我家。」
這是安慰嗎?但搭配他冷峻的嗓音,並不像是安慰,她倒寧願東西是放在儲藏室,她交接過後還可以順便帶走。嚴颯把她的東西帶回家,那不等于丟進焚化爐,永遠都拿不回來一樣的意思?
「電腦可以用嗎?」畢竟這個位子的主人都換了,她這個前秘書也要懂得尊重。
嚴颯不想回答。他沒必要回答這種任性的問題!本來就是她的電腦為什麼不能用?這是什麼鬼問題?她就這麼想要兩人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嗎?!
他不說話,背脊直挺挺地佇著。也不知是不是她音量太小他沒听到,還是他還在想拒絕的理由?但要她再重復一次,她也不想自討沒趣。
算了,那就當他默認吧!她坐下來,逕自將電腦開機,沒想到卻跳出要求輸入密碼的畫面,這又讓她愣了下。她之前沒有設定密碼,是新秘書設的吧。
「密碼?」她輕輕、淡淡地問。
沉默了好幾秒,嚴颯才開口,說得像是精心編寫的台詞。「『Linda的電腦』只有她自己清楚吧。」他故意氣她,不甘心只有自己不舒服,不痛快!
他的故意的確傷到于佳麒——
Linda的電腦?
算了,物換星移,人離開了,電腦當然也就跟著換人用,她只能接受,能說什麼?不過印證人世無常罷了。
只是,許多資料都在電腦中,既然開不了機,她要做什麼?
看著他的背影發呆?多好笑,她受的失戀痛苦還不夠嗎?
和他聊天?別逗了,胎教很重要,她不想在孩子面前罵他老爸。
兩個曾經相愛的人,以前有說不完的話,現在沒半句話好說,他佇著,她呆著,其實這樣的畫面挺有意思的,就像兩個鬧別扭、切八段不說話的孩子。
她東看看西瞧瞧,看過Linda的杯子,看過Linda的手機架,然後發現手機架上黏著一張便利貼,上頭寫了一排數字。
「22345678」
于佳麒起了疑心。這排數字好像在哪兒看過?但又想不太起來……
她沒多想,順手將這排數字輸入密碼空格里,確定鍵一按下,沒想到電腦居然打開了。
杰克,這太神奇了!
她可愛的MiniCooper當然被換掉了,換上的是Linda小姐的性感沙龍照(廬山真面目並未見過,純粹猜測,只是,她不相信女生會拿辣妹照當自己電腦桌布)。這位Linda小姐二十出頭,長相漂亮,清純無辜又可愛,身材更是凹凸火辣,目測至少有E…Cup……
于佳麒抬頭,冷冷瞪視前方的男人。哼,男人,下半身思考的生物,青春rou體無敵就對了!
她悶到底了,居然想都沒想就習慣地進入信箱。信箱沒有密碼,她也很自然地打開發件箱備份——她有個習慣是檢查昨天的回信。這一看,她才回過神,怪異的事出現了,有些小合約怎會寄到「信典」去?信典也是間同行,但成不了大氣候,並不是嚴颯的競爭對手……難不成他把人家公司給並了,所以他的新秘書才會分享這麼機密的合約?
她靈光一閃,打開瀏覽器,進入中華黃頁查詢公司登記數據。她輸入「信典」兩字,果真查詢到信典的電話就是「22345678」!
她對信典會有印象,是因為信典的老板幾個月前曾經來電約嚴颯談談合作的可能,他剛好那段時間南下出差,由她和信典的老板一來一往電話聯絡過幾次,才對那排數字很有印象。
太怪了,會有人拿其他公司的電話號碼當成自己的密碼嗎?這兩種巧合連在一起,讓于佳麒有很不好的聯想。
她凝重地望著嚴颯的背影。就算真如玉如所言,是自行宣布他們的關系,但他並未澄清,就表示默認不是嗎?
如果她現在把自己的懷疑跟他說,嚴颯是會信她比較多,還是會覺得是自己嫉妒心作祟?
只是公司的成長她也參與,如果Linda真的起了異心,她不可能不聞不問……
「嚴——」
她正要開口,大門被打開,人未到「味」已先到,濃郁的香水味先沖了進來,Linda才扭腰擺臀地晃了進來。青春果然好,半露酥胸的小洋裝穿在她身上,雖然略嫌暴露,但很是好看。
「颯哥哥~~」Linda嬌柔喚著。
于佳麒瞪大眼。下巴差點沒掉下來,颯哥哥?這是演清裝劇嗎?
Linda鄙夷地瞟了于佳麒一眼,下一秒立即「委屈」地奔進嚴颯的懷里,兩團豐滿刻意磨蹭他。「颯哥哥~~人家不喜歡電腦被亂動~~」
于佳麒也很識相,新主子趕人了,豈有不讓位的道理?她迅速地關掉信箱,站起身,離開「Linda」的辦公桌。
嚴颯還是沒說話,搞不清楚「前後女友」之間,他站在哪一邊。
不過倒好,這樣也很清楚,既然他能自然地讓Linda勾著自己手臂,說兩人只是同事感情,于佳麒也不會相信。
「抱歉,我只是在想要怎麼把資料交接給你。」于佳麒解釋。
Linda小鳥依人地偎在嚴颯懷里,仰著頭,嘟著嘴,這委屈的可憐模樣,簡直可以融化所有男人的心腸。
「颯哥哥,人家根本不用交接的嘛……我又不笨對不對?自己看著,颯哥哥再指導我一點,人家就懂了啊……」
嚴颯淺勾著笑。「這也是大翻的意思,工作弄清楚一點沒壞處,『于秘書』之前離開得太匆忙了。」
于佳麒抬眼瞪人。是,干脆說她玩忽職守算了!
她埋怨極了,這情況就叫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吧?嚴颯在她面前如此這般呵護著自己的小女友,她還有什麼話好說?還有什麼舊情要念念不忘?!
王八蛋!
嚴颯暗暗觀察佳麒每一個表情,由委屈到氣憤沒一個錯過,他不信她不在乎他,更不信她想兩人老死不相往來、井水不犯河水。之前Linda示好和四處渲染他們的關系,他不是不知道,但也清楚Linda的來歷,所以不動聲色,看她要變些什麼把戲。
他是生氣,他是氣惱,卻完全沒有分手的念頭,交新女友更不可能,不過沒想到自己變得這麼狼狽,居然要借由別的女人對自己的示好,來剌激佳麒,讓她嫉妒,然後感覺很得意……
嚴颯很無奈,對她是又氣又思念。
于佳麒氣炸了,不管了!避他公司會怎樣,管他是不是會被有心人給利用!Linda是他的女朋友,是好是壞都是他的新女朋友,他都必須接受!
于佳麒雙拳握緊。「我到會計室等大翻好了,兩位請自便。」
她轉頭要走,門又被大力推開,大翻沖了進來,大聲嚷嚷。「嚴颯你把我的小麒藏到哪兒去了?!你怎麼還不去香港出差啊!」
嚴颯會取消出差的行程,百分之百當然是因為小麒。
大翻見著佳麒,總算綻開了太陽般的笑容,沖到她面前。「唉呀,你在這兒啊,我說讓玉如把你藏在會計室,怎麼跑來這里?這是我的錯,讓你來幫忙,還讓你看見不舒服的人,這樣好了,我請客,中午請你吃飯喔!」
于佳麒只想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鳥地方,回家對著牆壁大罵也好,躲在被窩里流眼淚也罷,她再也不要看見他了!
「大翻,我們去你辦公室……」
她急著走,小手搭著大翻的手臂,嚴颯目不轉楮盯著她的動作,看著她眼中的求助,黑眸里透出寒意,刮得辦公室宛如冰天雪地。
大翻沒意見,他真心疼愛佳麒如自家親妹妹一般,看她在這里受氣,怎會舍得?
他搭著佳麒的肩,才不管會不會氣死嚴颯,直接把她帶離鳥地方。
嚴颯沒說話,也沒阻止,但冰冷恐怖的模樣,讓偎在他懷中的Linda嚇出一身冷汗……
這個男人真的曾讓她迷惑過嗎?
午後的陽光透了進來。這是公司附近一家小咖啡廳,有濃香的咖啡和好吃的手工餅干,以前她和嚴颯很喜歡來這里,他喝他的咖啡(很少有不讓他嫌棄的咖啡),她喝英式紅茶搭配手工餅干,兩人安靜時間居多,他工作,她看書,這樣的時刻也是最幸福平靜的。
大翻嘆了口氣。「妹子啊,感情的事為兄雖然經驗不多,但也明白舊情難忘的道理。你會難過也是人之常情,可郁郁寡歡久了也傷身體,三個月夠了,你要多保重,心放寬,免得為兄舍不得。」
這一番文謅謅的口氣讓于佳麒噗哧笑了。「你最近在弄什麼書?」
大翻揮揮手。「《清宮聖世千秋》,由我親自處理,才不負我歷史系博士之美名。」
這就難怪了,大翻很容易入戲,心境、情緒或說話方式會隨著他手上的工作而改變。
「你都沒變呢。」
「你也沒變,清瘦歸清瘦,但小骯似乎凸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