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絲,星光黯淡。
從傍晚便開始下雨,先是大雨傾盆,後轉為絲絲細雨,但雨一直沒停。因守在太平客棧的徐海城三人,先一步抵達,雖沒淋到雨,但也只能待在客棧里,沒了逛市集的興致,並焦急的等待南無春等人的身影。
南無春的部下已事先包下一個院落的客房,可以很舒服的消除騎馬的疲憊,熱水、茶湯、晚膳,無一不缺。
阮非雪立在窗邊等候,風吹過窗邊,夾帶數滴雨珠,無聲無息地從眼眶落進她心坎里。她好後悔提議先行一步,但怎麼也料不到大師兄無意隨行。
王府里多的是比她更美的女子嗎?否則大師兄怎會對她無動于衷。
窗上的木雕花紋透過月光,浮印在她嬌麗的臉上。
徐海城著迷又不安地看著她,他迷戀著她彷若天人的美麗,然而,明明近在眼前卻常常感覺遠在天邊的迷離感困惑著他,彷佛阮非雪的心一會兒在他身上,一會兒又不曉得游離到哪兒去,使他感到不安。
到底是為什麼呢?
「來了!來了!大師兄他們抵達了──」到前頭探听消息的徐悠萍,沿著長廊喳喳呼呼的喊過來。
阮非雪第一個搶出房門,「大師兄──」
只見南無春懷中抱著人,幾乎是飛奔而至,厲聲道︰「哪一個房間最舒適?」
阮非雪討好道︰「我們為大師兄留了主廂房。」付錢的老大合該住最好的。
南無春越過她,一腳踢開主廂房的門,果然很大,分內、外兩室。
隨行的雙婢已機伶的搶進內室,將床上的被子拉開,南無春小心翼翼的將懷中的人兒放在床上,拉掉包裹住全身的披風,露出慘白著一張小臉的弄晚。
寒嫣道︰「奴婢立刻去熬姜湯來。」
南無春頷首。「流霞,熬一帖退熱的藥預備著。」
「是。」雙婢趕緊去廚房。
靶覺到撫觸自己臉蛋的溫熱大手,焦急的聲音一直喊著,「晚兒,醒來!晚兒,妳醒一醒!」長長的睫毛輕輕搧動了下,弄晚睜開了眼楮。
南無春喜悅地挑起了眉,長長吐出一口大氣。「太好了!妳終于醒過來。」他從來不知道他會擔心一個人擔心得心彷佛要躍出胸口。
白皙又透著病弱的小臉帶點兒迷惑,音調柔細的說︰「我又回到車上了嗎?這車子晃得我頭好暈喔!」
「不是,我們已來到投宿的客棧,妳剛躺在床上歇著。」南無春解釋道。
「我怎麼了?」
「妳暈倒了。」
「為什麼?」她想起身,一陣頭昏眼花使她倒回枕上。
「躺一會兒,等好些再起身。」南無春拉來薄被為她蓋上。
「我不要生病,不要坐馬車,我喜歡跟大師兄一塊兒騎馬,那是我第一次騎馬……」花弄晚突然拉上被子蓋住自己的臉,用快哭的聲音說著。
「晚兒,別這樣孩子氣。」
「嗚嗚嗚……」
「好好好,妳別哭,大師兄知道了,明天再帶妳騎馬,前提是妳的身子要受得住。」南無春嘆氣道。他喜歡她向他撒嬌,即使是孩子氣的,像小妹妹對大哥哥撒嬌,都令他感到無比欣慰,只是,她身子之弱,卻使他憂心忡忡。
繼中午「野餐」之後,弄晚對南無春已前嫌盡釋,深刻體會到大師兄嚴肅的外表下有一顆多麼柔軟慈悲的心腸,認為自己要好好補償過去對大師兄的冷淡,想通了之後,其實是很簡單的,她只要將大師兄與最疼愛她的師娘放在同一個天秤上,以同樣的態度對待即可。
最主要的,也是南無春在她面前放松了臉部剛毅的表情,放柔了原本冷酷的語調,這才使小老鼠不再誠惶誠恐、畏畏縮縮。南無春可沒忘了師娘暗中指點他的絕招,沒想到真的管用,成功撤去小師妹的心防。
野餐後,花弄晚畏懼坐馬車的暈眩感,遲遲不上車,南無春正想干脆抱她上車,她終于大起膽子,央求道︰「大師兄,我可不可以不要坐車,我想……跟你一起騎馬,好不好?」
南無春無聲地凝視著她,掩不住訝異之色。
望著她無邪的笑顏,他已神思迷離,似乎回到兒時。
他見過她出生時粉雕玉琢的模樣兒,真可憐,才出生不久便遭棄養,被師娘從山神廟抱了回來,從小便清楚自己身世的南無春,決定要好好疼愛這個小妹妹,不時跪在搖籃旁,逗弄她紅通通的小臉蛋,而她的小手時常順勢握住了他的食指,塞進自己的小嘴里當女乃嘴吸。
曾經,他與她何其的親哪!
打從她會走路,便天天對他跟前跟後,從他的口中學會說話。
即使過了兩年,師父師娘又收養另一位失怙女童阮非雪,但誰也替代不了小弄晚在他心中的地位。
曾幾何時,風雲變色,天地倒轉,小弄晚昏迷了好多天,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她開始怕著他,那種恐懼感日深一日,他成了她口中「可怕的大師兄」。
他到底做了什麼?他只是太害怕她死掉,威脅恐嚇、疾言厲色,用盡手段將苦死人的藥汁強灌進她嘴里而已。
藝成回家後,他每年回師門一趟,百忙之中要抽出一個月的空檔有多麼不容易,就只為了親眼看一看她是不是還活得好好的!所以每當弄晚畏怯地逃避著他,一瞬間的感覺,簡直像有人拿針刺他的心髒一般,疼進心坎里。
如今,弄晚又肯對他笑了,用嬌女敕的嗓音央求著他,他有什麼做不到的呢?
弄晚見他良久不發一語,一直用古怪的眼神盯著她看,她低下頭,以為自己惹他生氣了,小小聲的說︰「不行是嗎?也對,是我踰矩了。」
她轉身要登上馬車,感覺有人按住她的肩。
「晚兒,妳不是不想坐車?」
「可是,我以為你不高興……」
「我不是不高興,而是太驚訝了。來吧!妳當然可以跟大師兄一起騎馬。」
南無春牽了她的手來到黑色駿馬前,雙掌托住她的腰送上馬背,令她側坐,在她還未感到害怕前已然飛身上馬,穩穩扶抱住她。
「取來本王的披風。」
流霞立刻從衣箱中取出王爺那件黑色刺繡飛鷹的披風,南無春將它披在弄晚身上,綁好系繩。
「牢牢抱住我的腰,千萬別放手,否則會摔斷骨頭的。」他恐嚇道。
好羞人!弄晚這才想到自己的提議有違女戒。
可是,等馬兒開始在道上跑,那種痛快感使她拋卻了男女之防,何況大師兄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親人,宛如親兄妹一般,何須防範?
弄晚開心的初嘗騎馬的滋味兒,即使無法手握韁繩,只是坐在馬背上而已,但已能體會師兄師姊為何都搶著要學會騎馬,因為光憑一雙腳能走多遠?藉由馬兒的四蹄飛奔,才能看得更遠,行遍千山萬水。
「大師兄,我今天好快樂喔!」她小嘴輕聲歡呼。
南無春呵呵笑著。「可憐的小東西,這麼點小事就可以讓妳高興成這樣,可見妳平常過日子有多悶。」
「我很知足了。」
「不,不要太容易滿足,妳可以向我要求更多、更多。」而他,也很好奇自己可以為她做到什麼程度。
「大師兄給我的已夠多了,我今生無以為報。」
「又錯了,要報答我很簡單。」
「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以身相許即可!不過他沒說出來嚇死她。
「晚兒,妳還記不記得妳小時候的事?在妳八歲之前,妳一直都很黏我的,在我身旁跟前跟後,像個小苞班……」
南無春娓娓訴說著兩人小時候相處的點點滴滴,勾起弄晚的回憶。當她仍是個小女娃,他已是個健壯的少年,可以背著她去山邊采花,去河邊捉魚,牽著她的手去逛市集,買糖葫蘆給她吃……
溫馨愉快的回憶,使弄晚笑得像花蜜一樣甜。
多年的纏綿病榻,使她忘了自己也曾經是活潑快樂的小女孩,兒時的樂趣記憶早已被埋葬在藥罐底層,直到今日才被勾起。
她真的忘了,自己曾與大師兄那麼親近過。
環抱住那結實的腰桿,弄晚心里暖呼呼的依偎得他更緊些,真切感受到除了師父師娘之外,這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不嫌她是累贅的人。
「大師兄,謝謝你,還有,很對不起。」謝謝他始終待她一如初衷,也很對不起她多年來對他疏遠畏避。
南無春彷佛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安撫地拍拍她的背,那綿軟的身子貼在懷中,鼻尖盡是馨香,他只能動心忍性,在心中,情愫更增。
弄晚忽爾抬頭朝他一笑,全是女兒家柔軟的嬌態,在大師兄面前,自然而然回到六、七歲時的依賴。
兩人融洽的共騎,想到什麼就聊什麼,多年的僵局到此完全消融無蹤。南無春的內心有說不出的安慰,弄晚則不再排斥和大師兄回王府暫住。
可是過不了多久,天空開始變色,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
「怕是要下雨了,晚兒,進車里去。」
「不要啦!也許不會真的下雨……」
南無春可不會拿她的身體開玩笑,堅持要她坐車,兩人正僵持不下,大雨傾盆而下,他抱著她飛身下馬,再躍上馬車;弄晚緊捉著他胸前的衣襟,不肯放開,而且開始咳嗽起來。
「該死!」他低咒一聲,忙將披風拉攏好,將她包得密密實實。
「嗚嗚……我不要生病……」
「不要生病就乖乖听話!」他斥道。吹不得一絲寒風,受不得半滴雨淋的身子骨,真想蓋一間黃金屋,將她鎖在里面算了。
「你又凶我……咳咳……還說我該死……」
「我是說該死的突然下雨。」他轉得還真硬。「是大師兄不對,妳快別哭了。」坐在車里鋪設的軟榻上,將她抱在懷里,由他擋去車廂一大半的晃動。
弄晚嚶嚶啜泣了一會兒,便疲倦地睡著了。
南無春端坐在馬車內,不動如山,閉目養神。
雙婢也不敢亂動,只是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不可思議。王爺居然向一個小泵娘認錯耶!平素老太君若故意找他的碴兒,他都倨傲不屈,更別提放軟了姿態去哄老人家開心。目睹此景,她們若還不明白誰是南郡王的心頭肉,就不配在王爺身邊當差了。
大雨阻礙了馬車的速度,等天色全黑才轉為綿綿細雨。
弄晚先是發出不適的申吟聲,筋骨酸痛,身體僵硬,胸口很悶,目眩頭暈,一旦人有了知覺,輕易又被病魔攫住,她眼眸半睜,微微喘氣。
「晚兒,很不舒服嗎?」南無春焦急道。
流霞掌燈在一旁照看,只見弄晚面色蒼白,虛弱無力。
「妳告訴大師兄,妳哪里不舒服?」
弄晚搖搖頭,忍住申吟聲,不想教人添愁。不多時,又陷入昏迷中。
「晚兒!晚兒!」偉大的南郡王第一次感到束手無策。
就這樣,一路馳往太平客棧,花弄晚都沒有醒來,抵達後,南無春趕緊將她送到床上安置好,邀天之幸,她終于睜開眼楮了。
「咳咳咳……咳咳咳……」寂靜的廂房只有病美人的輕咳聲。
「王爺,姜湯來了。」
南無春移坐至床頭,扶起弄晚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胸前,由寒嫣喂她飲下姜湯。
從頭至尾,徐海城三人均看得目瞪口呆。
現在是什麼情況?大師兄與小師妹之間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親密感,才短短半天而已,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使水與火相融在一起。
阮非雪暗罵自己粗心,明知外頭下雨,也不會事先將姜湯熬好備著,讓大師兄看到她的細心體貼。
「大師兄,你一定餓了吧?我去叫店家送飯菜來。」
阮非雪急思補救討好。
「多謝阮姑娘費心,寒嫣已吩咐過店家了。」寒嫣站起身,將空碗拿出去,一會兒便領著店小二送來一桌好酒好菜,擺在外頭小廳。
「王爺,請用膳。」
「嗯。」南無春心喜弄晚咳聲漸歇,柔聲道︰「小師妹,吃點東西再睡。」
弄晚全無胃口,只是搖頭。
「還是妳想喝粥?」
「也好。」其實她什麼也不想吃,又怕南無春不高興,他很氣她吃太少。
「寒嫣,取香米教店家熬粥。」
「還是奴婢自個兒熬吧!省得被店家糟蹋。」這香米可是皇家御用的米,產量很少,每年賞賜南郡王五石,珍貴異常。
南無春照顧弄晚睡下了,才去用膳,並招呼徐海城坐下來喝兩杯。
徐海城噙著愉悅的笑容。「怎麼回事呢?大師兄,小師妹竟然不怕你了。」
兩位師妹也都好奇的搶著落坐,喝茶陪伴。
阮非雪悠然一笑。「即使到了今年,小師妹一听到大師兄要回來,還當場暈了過去呢!」強調弄晚懼他如虎。
徐悠萍天真道︰「原來大師兄暗藏了兩手絕活,到今天才用出來。」
南無春的聲音清冷,「我只是不再凶她罷了!」斜眸一瞥,冰凝目光射向兩位師妹,她們就沒人想要去關照一下弄晚的病況?徐悠萍還可以說年紀小,阮非雪竟也無姊妹情誼?
反正他平日板著一張臉慣了,她們都沒看出他心中的不滿,即使看出來,阮非雪也舍不下與他相聚的每次機會。
「今天晚上苦等大師兄不至,把我們都煩惱夠了,明日起還是一起行動,一來安心,二來有突發情況也可互相照應。」阮非雪識大體的說。她絕不要再便宜弄晚與大師兄獨處。
徐海城自然同意她說的每一句話。
徐悠萍往後瞧一眼內室,遲疑道︰「可是,小師妹明天起得了身嗎?」擔憂的神色不是作假。
扁憑這一點,就值得南無春多疼愛她些。
阮非雪不以為意道︰「反正她可以在馬車上躺一整天,有差嗎?」
徐海城對弄晚總是有愧疚。「不成的,非雪,小師妹若真病了可走不得,在客棧里才方便延醫、熬藥,以免耽誤病情。」
這才叫人話!南無春心里默默贊許。
「有這麼嚴重啊?」阮非雪似笑非笑的淡撇紅唇,她看大師兄沒出聲,以為他也厭煩弄晚沒事又病倒。「小師妹今早出門時也還好好的,坐一天馬車下來能生什麼病?我相信她只是太累了,睡一覺就好了。」
南無春挑起眉毛,雙眸緩慢瞇起。
即使她的笑容清麗不可方物,沉靜月兌俗的氣質不輸給名門千金,但在他眼里卻一文不值,丑陋至極。
也許南無春自己也不知道,在他內心深處早已將弄晚當成他小世界的中心點,誰待弄晚真心誠意的好,他也就將那人看得重要些、有價值些;誰對弄晚虛情假意,甚至惡言相向,他也就將那人視為無物或仇敵。
只是,表面上他不見得會馬上發作,一徑冷眼旁觀。
阮非雪笑著對徐悠萍道︰「這間是大師兄的睡房,等一下我們幫忙把小師妹移到後面的房間,方便大師兄休息。」
徐悠萍也沒想太多,只是──「現在移動她好嗎?」在徐家莊,她與阮非雪住的睡房都不如小師妹住的幽靜舒適,但她並無怨言,因為小師妹躺在床上的時間比任何人都長,靠近爹娘住的廂房也應該。
「別移動她。」南無春冷著聲音。「我一個大男人睡哪里都可以。」
「大師兄,我是怕你受委屈……」
「無妨。」
南無春喝飽了,擱下碗筷,進內室探看弄晚的情況,模一模額頭,開始發燙。
他走出房門。「來人!」
「王爺有何吩咐?」周易與寒德從暗處閃出。
「命流霞把藥端來。」轉身進房。
徐海城迎上他。「晚兒在發燒?」
南無春無奈頷首。回到床前,凝視著她嬌憨討喜的容顏,對她動不動就生病,將苦藥當開水喝,心中十分不舍,但是又有誰能代替她生病呢?
所幸灌下一碗藥後,弄晚便退燒了,也能吃下半碗米粥,再度沉睡。
阮非雪好生不耐,若非南無春在場,真要大吐苦水了。知道自己病歪歪的,何苦跟來掃興?現在可好了,拖住大家的行程,令人游興大減。
南無春終于開了金口,讓大伙兒各自歇下。
徐海城送阮非雪至房門口,阮非雪終于忍不住跺腳埋怨道︰「真氣人!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卻要耗在這兒陪她養病?」
徐海城安撫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所幸只是感染小風寒,很快就好。」
「多快?兩天?三天?」師父師娘不在,阮非雪也不掩飾自己對常年生病的弄晚的不耐煩。「二師兄你說說看,小師妹病一次就要拖住兩三天的行程,這一路上她只要病蚌三次,就會連累大師兄趕不上他祖母的壽辰。」
「我相信大師兄自有打算。」
「什麼打算?」
「五師姊何苦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徐悠萍剛進房就听到她連珠炮的埋怨,忍不住跑出來道︰「妳覺得妳被小師妹連累很可憐嗎?娘說過,照顧病人固然辛勞,但生病的人才最值得同情,因為,照顧的人可以輪流照顧,生病卻沒人替妳輪流生病。更何況,這麼多年來,小師妹哪一次生病曾麻煩到妳?」
阮非雪被她堵得啞口無言,氣不打一處來,含著兩泡眼淚跑進房里,關門落閂,說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徐海城心疼極了,拍打房門,她也不開,不禁埋怨妹妹,「妳何苦話中帶刺,傷了姊妹和氣,于妳有何好處?」
「我只是把娘說過的話搬出來而已,傷了她什麼啦?」徐悠萍當然也不喜歡常常照顧病人,但她覺得這是家人間的一種義務,無法逃避。
「萍兒,非雪比較心高氣傲,不願做低三下四的工作,但是她待小師妹向來溫柔親切,算是極好了。」
「我的好大哥,我明白你深愛著阮師姊,就算她說月亮是方的,你也欣然同意。既然如此,小妹我只能說︰祝你幸運!」徐悠萍調皮的吐吐小舌,回房睡大頭覺去了。
徐海城在門外喊,「萍兒,明天記得向非雪道歉。」
徐悠萍回道︰「她有你死心塌地的愛著,自有你去安慰,還需要我嗎?」
徐海城心想也對,明日若走不得,正好約非雪去逛市集,挑樣首飾送她。
一夜再無話語。
南無春立在窗邊沉思,晚風將他們的爭執聲迎風送來,英俊嚴酷的臉龐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沉默。
實則他的內心百感交集,思潮如柳絮紛飛。可嘆師娘還指望徐海城與阮非雪成親後,能夠照顧弄晚病弱的身子,否則她死不瞑目。
哼!他嗤之以鼻。
幸而那一夜秉燭夜談,他已成功打消師娘的盤算,將弄晚歸在他羽翼下。
他不怪阮非雪沒有照顧病人的耐心,畢竟弄晚的死活並非她的義務或責任,她自然可以推卸之。只是,她又何必在他眼皮子底下裝賢淑?大而化之的表現出她對病人的不耐煩,他反而還欣賞些。
比較起來,徐悠萍這小妹妹可親可愛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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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弄晚雖然一心一意想下床,不願耽擱行程,但南無春堅持不準,硬是讓她多躺了兩天。
到第三天,剛用過午膳,周易與寒德便帶回來一位美絕人寰的姑娘,柳眉不畫而黛,美眸燦如星晨,女敕唇恰似花瓣,精致的嬌顏,玲瓏剔透的心肝兒,她美得令人忘了呼吸。
不僅徐家兄妹看呆了,連阮非雪都變了顏色。
這女子的美艷,竟是她遠遠不及!而她,向來自負美麗無雙的。
她的心忽然狠狠揪疼。
「妳是誰?」
「妳問我?」明眸不自覺地流轉,那女子媚態逗人。「呵呵呵!千里迢迢把我找來,害我這弱女子飽受顛簸之苦,受盡風吹雨打,現在還被人指著鼻子問我是誰,我……我是什麼命啊我……」弱質縴縴,楚楚可憐,哪個男子不心疼?
「表小姐,王爺在等了。」周易不為所動。
「請表小姐移步廂房。」寒德連聲催促。
「知道了啦!」如絲媚眼瞬間瞪成銅鈴眼,沒好氣的道︰「大石頭身旁杵著兩根大木頭,果真相配啊!」損人不帶髒字。
周易、寒德只管一前一後的引路,充耳不聞。
美人還要啐啐念,「莫非是睜眼瞎子?世間男子哪一個不愛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對我這樣的大美人兒俯首貼耳、百依百順,才合乎天理、順應人心,否則小心天降橫禍,成為倒路尸、橫死荒山野嶺……」
會遭天譴嗎?大美人似乎深信不疑。
蓮花碎步走得慢,才剛進院落,已听到一聲厲吼──
「羅桑兒──要本王親自去『請』妳嗎?」
「不必了!表哥,我來啦!」大美人羅桑兒瞬時移形換位,一眨眼工夫已進入主廂房,輕功可好得不得了。
「呵呵呵……羅桑兒給大表哥請安來了!」識時務者為俊杰哪!誰教眼前這男人正是「有眼無珠」的代表人物之一。
「表妹一路辛苦。」南無春一臉平和,彷佛剛才那聲厲吼不是出于大爺之口。
「可不是?想我弱不禁風、嬌生慣養……」
「跟我來。」南無春往內室走去。
不是才說她「辛苦」,怎麼就要她馬上工作?不依不依不依啦!
他腳沒停,只是稍稍轉動尊貴的脖子,朝後瞪了她一眼,羅桑兒馬上腳底抹油,比他更急著見到病人似的說︰「醫者父母心哪!病家在哪兒?快快快,救人如救火,可是片刻也誤不得。」
弄晚才剛被強迫要睡午覺,又翻身坐起,因為實在太吵了。
只見一位驚為天人的貌美女子閃至她面前,她連忙眨了眨眼,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好美喔!這世間怎麼有這麼美的人?」弄晚喃喃道。
羅桑兒感動得要掉淚,難得有這麼識貨又有眼光的人,可以當作知己了。
看也知道嘛!羅桑兒美得驚天地而泣鬼神,連她自己都好感動造物者的鬼斧神工!可是很奇怪耶!她身邊盡是一些「有眼無珠」的家伙,害她不能跩得二五八萬,失去趾高氣昂的人生樂趣。
「妹妹貴姓芳名?」嬌滴滴的嗓音足以融化男人骨頭。
南無春不為所動,在一旁冷靜道︰「這位就是我的小師妹花弄晚,也是我要妳醫治的對象,關于她的病謗由來我已經說過了。」
羅桑兒點點頭,又眼巴巴等著下文︰快介紹我啊!絕代佳人女神醫!艷奪明霞、風華絕代、妙手神醫、再世華佗……
「晚兒,她就是來醫治妳的神醫之徒,家表妹羅桑兒。」介紹完畢。
羅桑兒猶如斗敗的公雞。紅顏薄命哪!指的就是她。
「這位仙女姊姊要來醫我的病?我好高興喔!」弄晚的眼波如痴如醉,好想一直看著這樣賞心悅目的臉,真是個大美人哪!
「沖著妳一句仙女姊姊,還有崇拜痴迷的眼神,不給診金我也醫了。」羅桑兒難得豪氣干雲一次,實在是听得太爽了。
「多謝仙女姊姊!我好羨慕姊姊有著沉魚落雁之姿,國色天香之貌,不曉得令多少男子神魂顛倒!仙女姊姊,妳有意中人嗎?」
也是羅桑兒美則美矣,卻因言行突兀而令人沒有距離感,天真無邪的弄晚一下子就喜歡上她,可以暢言心中所想。
「迷戀我的男人多如過江之鯽,不過能令我看上眼的……」好死不死的剛好往南無春身上看去,捕捉到他滿臉的不以為然。
是怎樣?對弄晚贊美她的實話不以為然?還是不以為然有一城池的男人迷戀她?想想真是氣煞人也!不整他一次不甘心。
「仙女姊姊有意中人了?哇,妳好成熟喔!」
「呵呵呵,被妹妹一語道破,姊姊不告訴妳倒是見外了。」
「是誰呢?」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羅桑兒嬌羞地瞟了南無春一眼,魅眼勾人。
「妳的意中人是大師兄?」弄晚驚呼。
呵呵呵,氣死你這塊大石頭。羅桑兒水盈盈的大眼瞅住他不放。
南無春的臉黑了一半。這死妖女!
罷好走進來探探情況的徐家兄妹與阮非雪,更是大驚失色。
那位美人竟是大師兄的意中人?大師兄沒有否認,是真的!
阮非雪面色淒楚,心為之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