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仰德大道的私人別墅,三層樓透天的花園洋房,仍舊是沈厚言記憶中的美麗雅築,花草清香、和風輕攬、雲靄樹蔭,將歐式建築的靜謐氣息烘托得更加宜人,仿佛置身于現代仙境中。
而美麗的仙境,是否會醞釀出美麗的愛情?
那可不一定。
沈厚書靜靜的凝望那一抹蹲在花草間的身影,時光仿佛倒流回到十二年前,那個用女圭女圭童音向他介紹薄荷草有多好聞的天真小女孩,轉眼間成了無父無母的小甭女,也因此被女乃女乃帶進這個家。
到底是福是禍呢?年淨雪自己又是怎麼想的?
她明白自己實際上是白鐘泠手中的一顆棋子嗎?用來箝制曲元寧的一顆棋。
萬一,寶貝外孫何亞凡愛上了這顆棋子呢?
住進來才一星期,不,該說第四天,當何亞凡和白舒媛一道回來時,沈厚言便明白了年淨雪的處境有多艱難。
他直接走到她身後,低低喚了一聲。「淨雪!」
她沒反應。
「淨雪!年淨雪!」
她文風不動。
他栘到她身旁蹲下,仔細觀看她的側臉,懷疑她已進入某一種禪定的境界,思想整個放空,正呆呆出神中。
他拍一下她的肩膀,她果然嚇了一跳。
「啊!你……」
「你也不怕曬昏頭,蹲在這里發什麼呆?」他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不用……」她自己站起來,卻一陣頭暈目眩。
他扶住她。「你蹲太久了,別逞強。」
「對不起。」
「你有點貧血,要注意一下。」
「女孩子都有的小毛病,沒什麼。」淨雪笑了笑,覺得不用大驚小敝。
沈厚言放開她,雙手環胸,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淨雪,你喜歡何亞凡對不對?」深眸緊盯她。
震驚!長眼楮沒見過這麼直接的男人。
他到底憑什麼問人家隱私問題呢?
淨雪禁不住淺淺地笑。「沒有一個女孩子會討厭亞凡哥。」
「我管別人喜歡或討厭何亞凡,我問的是你,年淨雪小姐,你對何亞凡是男女愛情的那種喜歡嗎?」黑眸更緊密地定住她,意欲抓住她神色間想掩飾的秘密。
「你一向這麼直接嗎?沈厚言先生。而我,又該回答你嗎?」她不解地問他。
他直直瞪她,好半晌莞爾一笑。「在感情上,我習慣直來直往。我對你感到怦然心動,很想追求你,所以必須先問一問,你心里已有意中人了嗎?畢竟,整個自家上上下下,都因何亞凡公開向你求愛而人人情緒沸騰。」
什麼?年淨雪嬌軀一凍。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漏听了什麼,沈厚言說想追求她?
至于何亞凡的公開告白,更是天大的難題。
「你不要開我玩笑了。」她澀澀地說。嫌她還不夠心煩意亂嗎?
「感情的事怎麼可以開玩笑?」他的視線流連在她清麗的臉蛋上,忍住想伸指撫平她微蹙的眉心。「我認真的再說一次,淨雪,我喜歡你,我想追求你,只要你心里沒住著其它男人。」
淨雪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的男人,一個身形挺拔、長相粗豪的男人,卻以一種溫柔的眼神注視著她,她頓覺胸口被捶了好大一下。
「阿言……」羽睫垂掩。
「有嗎?你心里有住著其它男人嗎?」沈厚言伸手抬起她下頷,「如果沒有的話,我會是個好對象,你考慮一下再回復我。」
「太突然了。」她撇頭,逃避他的踫觸。
「怎會?你美成這樣,應該習慣了男生向你告白,除非你念尼姑學校。」
「不,我並不習慣男生向我告白,尤其像你這種一看就是很厲害的社會菁英人士,應該有不少紅粉知己在等著你。」某種難以形容的酸澀滋味在淨雪心田漫開,她不是白白在這個上流家庭住了十二年,太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更認清自己的角色定位。
年淨雪從小便冰雪聰明。
不論白家的長輩多麼疼她、憐她,她永遠不是白家的一分子。
她只是年師傅的孫女,承受著白女乃女乃比天高、比海深的恩情。
她在這里長大,這里卻不是她的家。她對這個家、這座庭園有很深的感情,卻時時被曲元寧提醒她只是一個外人,還想賴多久?
像沈厚言這型的豪門親戚,也不是她能接受的。
「淨雪,你不要把問題拋回來給我。」一雙飛揚的濃眉往上挑動了兩下。「我過去有沒有紅粉知己,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足以成為你婉拒我的借口。今天是我在詢問你的心意,你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
淨雪陷入沉默中。
「你需要考慮很久嗎?」他從不知道主動追求一個女人,對方竟連一點欣喜的模樣也沒有,是因為何亞凡搶先告白的關系嗎?
如果是的話,可就大事不妙了。
听說何亞凡即使在課業與家族事業的夾攻下,百忙之中每隔兩三個月一定飛回來台北住幾天,美其名是探望外婆,其實醉翁之意為了誰,明眼人早巳瞧出。一直到今年完成學業,全心投入工作,他立刻公開告白,在白家投下一顆未爆彈。
這顆未爆彈最後會不會炸開來?取決于年淨雪的態度。
白家沒有一個贊成何亞凡與年淨雪成為戀人,因為何亞凡在美國的雙親頭一個就不答應,何亞凡的身分可以娶一個公王呢!
可是,如果何亞凡堅持到底呢?
沈厚言可沒打算拱手相讓,他喜歡挑戰。
「有意思。」他眸底閃爍興味。「至少你沒有直接拒絕我,我尚有五成的勝算。」見她抿唇下語,他略沉吟又問︰「淨雪,你想離開白家嗎?」
「嗄?」她芳心一震,明眸圓睜,結結實實被他問倒了。
離開白家?她能去哪里?
他眼底黑幽幽的,高深莫測。
「你想,白女乃女乃還容得下你嗎?」
她呼吸一緊。「為什麼……」嬌嗓莫名干澀。
「為什麼容不下你?」他英眉一挑,嘴角嘲諷地淺勾。「這些上流社會的老夫人、貴婦名媛,心地善良的很多,熱心公益的也下少,撫孤恤貧的好事她們樂意去做,但永遠永遠也不會將接受她們恩惠的人當成自家人,她們或許願意為善不張揚,卻不容許那些孤兒貧民侵犯到她們的領地,妄想成為她們家中的一分子。」他淡淡評道。
她輕輕一震,迷惑地凝著。
「听了很難受嗎?不過,這卻是事實。」俊拔偉岸的身軀逼近她,繼續給她壓力。「很快,你會接收到四面八方給你的壓力,因為何亞凡公開向你告白,壓力便會集中在你身上,所有人都會暗示你攀龍附鳳的拜金女郎不會得到幸福,不會有人祝福你們。」
「你也一樣嗎?」淨雪輕聲反問,神情有些嘲弄。
「我?」沈厚言回以一記苦笑。「說真的,如果你很愛很愛何亞凡,愛到願意承受所有的壓力和委屈,當然,那絕對比邱阿姨在這個家的壓力更大了許多倍。如果你的愛是如此地義無反顧,那麼,我只有祝福你與何亞凡能通過重重考驗,修成正果。」
「真的?」那又何必向我告白?淨雪不解的側頭看他。
沈厚言雙目微眯,冷靜的、一字宇緩道︰「如果你愛何亞凡的心如盤石堅定,我不識相的橫刀奪愛,你會開心嗎?應該很困擾吧!我這個人最識相了,沒興趣制造三個人的痛苦。」
咬咬唇,淨雪不禁嘆息。這男人看似粗豪,其實心思細密、銳眼如電。
沈厚言嘴角微勾,繼續道︰「你會反問我,沒有直接點頭贊同我,我想,你對何亞凡的感情並沒有大家以為的那麼深,是這樣嗎?」
淨雪怔怔然,瞅著他半晌,小腦袋瓜一偏,看向那棟代表上流階級的美麗洋房,眉心漫上淡淡的愁緒。
「不是每個女孩子都會愛上『白馬王子』。」她低語。
「當白馬王子主動獻上玻璃鞋,求你當他的王妃,你卻迷惑了?」
「誰不會呢?」她眸子先是眨了眨,而後莞爾一笑。「我是平凡人,也會迷上美好的人、事、物,但不一定非要佔為已有。」
「聰明的女孩!」他更欣賞她了,那雙眼含著勢在必得的決心看進她眼中。「我要展開追求行動了,可以嗎?」
「別說笑了。」
淨雪直接對他搖頭,轉身摘下數片月桂葉和羅勒葉,笑道︰「今晚的主菜是蔬菜肉卷和羅勒茄汁蝦,希望你會喜歡。」
沈厚言沒有被婉拒的不快,笑著點點頭,目送她回屋里去。
「精通廚藝的美女更具追求價值,我的眼光真的很不賴!」
自得一笑,他也回屋里去。他不是「君子遠庖廚」的奉行者,不介意在廚房里和心儀的女孩談情說愛。
扁憑這一點,他就比何亞凡有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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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師傅過世後,白家自然又請了一位專業的廚師來掌廚,不過這位冷師傅的廚藝一流,但個性也冷得可以,唯獨很愛他的家、他的老婆,采上下班制,做完晚餐便走,每周至少休一天,每三個月要給他一星期長假,他要帶著老婆去旅行。
又輪到冷師傅放長假的日子,每當這時候便由年淨雪頂替上場掌廚。
這是淨雪自己要求的。她從小在女乃女乃身邊打轉,學了不少,後來廚房換冷師傅當家,他雖然不愛開口,卻不介意有人在旁邊看,當淨雪開口說想學做看看,他只是冷靜的瞥了她一眼,默默的教。
淨雪反而是在冷師傅身邊學會料理的精髓。
再好的廚藝,也需要有人捧場啊!
冷師傅放假的時候,便成了淨雪驗收最近所學的好機會。
當然,沒有人感到不滿,白楚軒甚至希望白舒媛和曲元寧也學一學。
沈厚言沖著淨雪綻出爽朗的笑容。「美人啊美人,你不僅性情溫柔、蘭心蕙質,還有一手讓我連盤子都想吞下去的好廚藝,教我不把你追上手怎麼甘心?」
被他的笑容給眩了眩,淨雪杏眸圓睜,一時間倒忘了該如何反應。
白晨洋先笑開來。「阿言,你眼光一流,手腳也挺快的嘛!」
沈厚言哈哈笑道︰「那當然,條件好的女孩可是非常搶手,先下手為強是我的座右銘,省得到時藉酒澆愁。」
淨雪頭皮一陣麻,女敕頰一陣熱燙。
這男人怎麼好意思在吃飯場合公開求愛?他都不考慮一下她會不會因此而感到尷尬、不安?
何亞凡的臉色僵了僵,冷肅地說︰「小雪是我的意中人,請你另尋目標。」他嘴里雖然對沈厚言嗆聲,但視線卻投落在嬌美動人的淨雪身上。
那一年,蕩在秋千上的小天使墜落他面前,而他,從此神魂牽掛。
他才不管每個人都露出不贊同的神色,有的人甚至氣急敗壞。他只願和淨雪廝守一生,帶她離開這個家。
淨雪心跳一亂。今天是什麼黃道吉日,男人都搶著在餐桌上求愛?
「年淨雪才不敢當你的意中人!」曲元寧拉高嗓音,氣白女乃女乃不出聲喝止,她可耐不住性子。「亞凡哥,你不要因為可憐她就以為自己愛上她,年淨雪最擅長用『楚楚可憐』這一套來吸引男人,連我們的學生會長石俊羽都上鉤了,甩了女朋友改追年淨雪。」
何亞凡不悅地冷哼。「我問你了嗎?你為何在我面前說小雪的是非?再說,漂亮的女孩子沒人追求才奇怪。」
曲元寧的美艷是耀眼奪目的,因為她總是精心妝扮,以符合千金名媛的身分,她誓言要在每一個場合壓倒年淨雪,死也不讓年淨雪搶走何亞凡,所以她一定要喚醒何亞凡對年淨雪的迷思。
「亞凡哥,我說的全是事實,而不是編造是非。」她深信自己比年淨雪更適合、更有資格匹配何亞凡,這是她一生最大的夢想,她非實現不可。「亞凡哥,你是什麼樣的身分地位,你的家人是不可能讓一個廚師的孫女進門做少夫人的。你明知不可能,還執意向淨雪告白,難道你要淨雪當你的情婦、地下情人?那淨雪不是更可憐了嗎?」
貓哭耗子假慈悲!
大家心里都這麼想,包括邱玉簪,但也不能不承認曲元寧說的是事實。
何亞凡從來沒喜歡過曲元寧,只是礙著舅舅面子,不撕破臉而已。
「只要小雪點頭,我立刻帶她去公證結婚!」他繃緊嗓音,不是在開玩笑。
沈厚言吹了一聲口哨。了不起,有種!
其它人的臉色像被雷打到。
「亞凡哥,我不會跟你結婚的。」淨雪仰起臉,化開沉默,迷蒙的瞳眸滿是感動。「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哥哥,溫柔、親切、慷慨,我很驕傲你是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但我作夢也沒有想過自己會嫁給白馬王子。你公開向我告白,我受寵若驚,說真的也嚇呆了,不知如何因應,但現在我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對不起!亞凡哥,我一直當你是比晨洋哥更親一點的哥哥。」
懊面對的,逃也逃不掉。她想,她是有點兒惱何亞凡的,豪門貴公子難免自傲些、任性些,但明知不會有結果,為何不能一直保有青梅竹馬的美好回憶呢?不傷人、不自傷,惆悵中自有一番甜蜜,這樣不好嗎?
不是義無反顧的追求所愛就一定是對的,不考慮對方的心情,也是一種傲慢。
有錢到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富貴之巔,其實是一件可怕的事。不知不覺間,仿佛世間的人與事都會依他的意願而轉,連懷疑一下都不必。尤其,何亞凡又是那樣高雅卓爾的俊秀人物,簡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完美人才,有錢、有權、有勢、俊美如王子、智商一百五十,有哪個傻女孩會笨到去拒絕他呢?
淨雪一向冰雪聰明,卻寧可傻一回,笨得徹底的婉拒王子親手捧上的玻璃鞋。只因為啊,她忘不掉女乃女乃病危那段日子一再重復叮嚀她的話。
女乃女乃說,「人定勝天」不是一句至理名言,有些事情是人力無法扭轉、無法勉強的,不妨饒了自己吧!
比如,貧富差距,根深柢固的門第觀念……
那時候,何亞凡已經很明顯的表現出對淨雪的疼惜、憐愛,每次都從美國拎著一皮箱的衣物用品送她。小學生的淨雪很開心,女乃女乃卻很憂心。
淨雪慢慢長大,習慣了寄人籬下的日子,終于也慢慢懂了女乃女乃的用心良苦。
不是你的,永遠也不會屬于你,強求只是徒增痛苦。
只是單純的戀慕不好嗎?
即使覺得遺憾,心弦莫名地揪扯著,她也不敢勇敢追愛,只能黯然輕嘆。
這樣的心思轉折,看似一瞬間事,其實在淨雪心間已百轉千回好幾年。
「你最好說的是真心話!」曲元寧防備地盯著她,忽然咯咯笑道︰「當然啦!你能做出明確的決定,可見你是聰明人,不敢高攀豪門世家,我反倒有點欣賞你了。不如這樣吧!等哪天我嫁了人,你可以繼承你女乃女乃的工作,過來幫我掌廚理家,我一定會付你優渥的薪水……」
這就是為什麼何亞凡沒辦法喜歡曲元寧的緣故吧!
白鐘泠不發一言,任由她去發威,讓寶貝外孫更討厭她才好呢!
「曲元寧,你閉嘴!」
何亞凡好不容易听明白淨雪是在拒絕他的愛,他望著她,呼吸屏凝,腦中一片空白。哥哥?他只是比白晨洋更親一點的哥哥?
去他的見鬼的哥哥!
他不相信淨雪真心想拒絕他!
他猛然站起身,繞過幾個位子,一把抓住淨雪的左手臂,柔聲卻堅定的說︰「跟我來,我們必須談一談!」
「亞凡哥……」
「走。」
淨雪被他半強迫性的拉出餐室。
留下來的人啞然相對。
曲元寧首先畫破靜寂,氣急敗壞道︰「女乃女乃,您為什麼吭都不吭一聲,不大力阻止亞凡哥呢?您不會眼睜睜看亞凡哥娶了年淨雪吧?」
白鐘泠朝她露出一抹冷笑。「淨雪不敢!」可是你敢。老太後心里很清楚誰該防、誰又不足為道。
何家已在美國幫何亞凡挑了一位門當戶對、又十分中意何亞凡的千金小姐。
與其讓曲元寧有機會去痴纏何亞凡,不如教何亞凡對年淨雪付出純純的初戀。白鐘泠自信給年淨雪的暗示夠明確,她不敢痴心妄想真的嫁給何亞凡,只有讓淨雪去拒絕何亞凡,何亞凡才會死心的回美國聯姻。
男人初戀失敗才好哇!兒女情長能成就什麼大事業?白鐘泠篤定的想。
曲元寧還不到老謀深算的年齡,看不出老太太的心機,只是單純的害怕何亞凡會說服年淨雪接受他的愛,她一定要阻止。
她沖了出去,她受不了年淨雪得到她渴望擁有的一切。
邱玉簪擔憂地望著她沖出去的背影,但女兒老早便不听她的勸,一心一意追逐著一個夢,何時肯醒來?
沈厚言把一切全看在眼底,銳利的眸子正慢慢醞釀起某種陰謀。
他知道,老太太在玩陰的。
但沈厚言不在乎,有時候順勢而走,反而漁翁得利。
他吃飽了,走出餐室,緩緩步向屋外的庭園。吃飽後走動才有益健康,順便找到他要找的人。
遠遠就瞧見曲元寧躲在矮樹叢下,正前方便是小時候玩過的白色秋千,歷經歲月洗禮,依然堅固。秋千上,坐著仿若白雪公王的年淨雪,而何亞凡以白馬王子之姿輕輕地推著秋千,就像小時候那樣。
沈厚言覺得刺眼極了,但他遠比同齡男子更富有人生經驗,交往過N個女友,曉得急躁是沒用的,氣怒之下只會壞事。
假使他渴望將淨雪擁進懷里,讓淨雪只屬于他一個人,他不在乎耍點奸計。如同白晨洋說的,將淨雪帶離這個風起雲涌的家,這不是她該承受的。
無奸不丈夫!這才是沈厚言的座右銘。
他悄悄走過去,和曲元寧蹲在一起,輕輕地嘆道︰「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畫面看起來真美呀!我想,他們兩人應該談得很愉快,戀情大有進展……」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曲元寧小聲卻頗激動的說︰「亞凡哥才不是真的愛上年淨雪!可是他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因為她是無父無母的可憐孤兒嗎?那我也很可憐啊,他為什麼不對我好?從小時候便如此,他一次也不肯幫我推秋千,即使我拜托他、哀求他,他也不肯,為什麼呢?明明我長得比淨雪漂亮,功課也比年淨雪好,我對他也可以非常溫柔、順從,為什麼他就是看不見我的好?只因為有個年淨雪擋在我面前嗎?」
笨蛋!不愛就是不愛,還問為什麼?
沈厚言最受不了死纏濫打的女人,幸好這不是他的問題,該頭痛的是何亞凡。
「你不是出來阻止他們談情說愛嗎?怎麼退縮了?」
「我怕亞凡哥更討厭我。」
「你也知道他討厭你?那你干嘛自討苦吃去愛他?」
「我深信只要年淨雪從這個家消失,亞凡哥就會從迷霧中清醒過來,看清楚我才是真正愛他的人!」
「你又知道淨雪不是真愛他?」沈厚言倒好奇了。
「年淨雪算什麼?她只是一個可憐蟲罷了,舍不得拒絕對她好的人而已。」
「是這樣嗎?」沈厚言懷疑她到底懂下懂男人,男人才不會因可憐而愛上一名女孩,又不是開救濟院。
「還有……」曲元寧的目光始終盯住那兩人,何亞凡又在輕撫年淨雪那一頭幾乎及腰的長發。
「還有什麼?」
「亞凡很愛她烏溜溜的長發,我命令年淨雪剪掉,她死也不肯。」
「是很美啊!真想請她拍洗發精廣告。」
「如果沒有那一頭長發,亞凡哥還會愛她嗎?」
嘖嘖,她當何亞凡有「戀發癖」或「長發情結」?
沈厚言忍住笑意,語重心長的嘆道︰「頭發長在美人頭上,只有等她哪天心情不爽才剪羅!」
曲元寧可不這麼想,眼神森冷,燃著狂熾的火。
情之一字,痴的人看不破,有人成聖,有人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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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亞凡只停留數日便走。
那一夜的凌晨三點,從淨雪房里傳出可怕的尖叫聲,接著是嚎啕大哭的聲音,間雜著詭異的笑聲……
沈厚言第一時間從客房沖出來,客房離淨雪住的小房間最近,門半開著,他立即沖進去,眼前的景氣使他怔了一下,大喝︰「快點住手!」飛快的搶下曲元寧手中的剪刀,曲元寧也不掙扎,反正她已達成目的。
「你瘋了你!」他破口大罵。
「我沒瘋!」曲元寧尖銳的說︰「我是在幫她下決心遠離亞凡哥!」
其它的白家人也全體集合,目瞪口呆的望著這一幕,包括老成持重的白鐘泠。
听淨雪的哭泣聲,看粉紅床單上飄散的長發絲,淨雪哭得縮成一團,雙手護著自己的頭顱,渾身抖得如風中之落葉。
沈厚言惱怒的瞪著曲元寧,氣咻咻的說︰「你愛何亞凡是你的事,何亞凡就是不愛你,那也是你的事,但你惡劣的欺凌淨雪,那就是我的事!」
「關你什麼事?」曲元寧尖刻的諷刺道︰「難不成你也喜歡這種可憐兮兮的女人?」內心對年淨雪的怨護更深了。
「沒錯!我對淨雪一見鐘情!」沈厚言深吸口氣,沉聲道︰「這個家居然養出你這種可怕的妖怪,我不能再把淨雪留在這里,我要帶她走!」
「誰是妖怪?年淨雪才是假惺惺的妖女!嘴巴說拒絕亞凡哥的求愛,其實是欲擒故縱,亞凡哥說她如果真心想回絕他,就剪掉他最愛的長發……結果她就是舍不得,不是假惺惺是什麼……」
沈厚言不理會曲元寧如鬼叫般的辯解,走到床邊,輕拍淨雪的背,好一會兒,淨雪才怯憐憐的抬起哭紅眼的臉,惹得他的心一陣抽痛,放柔了嗓音道︰「淨雪,來,跟我離開這里。」
「去……哪里?」帶哭的嗓音微啞。
「去哪里都好,只有這個家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一臉旁徨,像迷路的孩子。
白鐘泠一臉凝肅的開口,「淨雪,你老實告訴白女乃女乃,你對亞凡當真沒有男女之情,只當他是哥哥?」
淨雪跪坐在床上,一頭參差不齊的亂發,卻依然有著驚人的美麗。
白鐘泠又心折又感慨的想,難怪亞凡不惜要背叛家庭!但她又豈能眼看著原本可以平步青雲的寶貝外孫,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孩毀了光明燦爛的未來?
「你老實告訴白女乃女乃沒關系,我不會怪你,反而會替你作主。」白鐘泠慈藹的嗓音沒說出口的是︰作主讓你成為亞凡的地下情婦,只差一個名分而已,一樣可以保有你們偉大的愛情。
淨雪垂下臉,囁嚅道︰「白女乃女乃,我喜歡亞凡哥,從小就喜歡,就好像喜歡白女乃女乃一樣,但是……雖然我不懂愛情,可是我面對亞凡哥從來不會臉紅心跳,只有單純的喜悅而已,這應該不算男女之情吧!」
柔柔的嗓音,軟弱無助的模樣多麼惹人憐愛,只要是男人都想伸出臂彎保護她吧!白鐘泠在心底嘆了一口氣,下了另一個決定。
「元寧,」老太太看向艷如玫瑰卻渾身芒刺的曲元寧,到底也一起生活了十二年,她的心滿是痛憐,感慨的問道︰「是不是只要淨雪離開白家,不再出現,你就有把握得到幸福?」
「沒錯。」曲元寧好高興白鐘泠終于站在她這邊了。「只要把年淨雪趕出去,我就會得到幸福!女乃女乃,年淨雪是我生命的掃把星!」
淨雪輕顫了一下,委屈的垂下淚,楚楚動人得教沈厚言心旌動搖。
一個無依無靠的小甭女,因為沒有謀生能力,舍不得拒絕別人對她的好,這樣也會妨礙到另一個人的幸福嗎?
白鐘泠低嘆一聲。「淨雪,你就離開這個家吧!元寧到底是我兒子的繼女,我不能趕她出去,只有請你離開。」
「白女乃女乃……」淨雪依戀地輕喚。
「淨雪,你只須記住自己說過的話,教亞凡從此對你死心斷念,如此,你便算是報答了我的恩情。」
「白女乃女乃……」淨雪茫然。
白鐘泠深沉地看了沈厚言一眼,語重心長道︰「請你善待她。」
沈厚言莊重道︰「我明白,我會努力追求淨雪,直到她愛上我,再談論未來的事。您放心,我不是輕薄的人。」
白鐘泠點點頭,揮揮手讓大家都回房,自己也狠下心不再理會年淨雪,毅然的離開了。她老了,能做到的只有將傷害減至最低而已。
小房間頓時沉寂下來,只有曲元寧發出勝利的笑聲。「我贏了!年淨雪,畢竟我和女乃女乃才是一家人,最終她仍會站在我這邊,替我出了好大一口窩囊氣!」進白家十二年,就屬今天最開心了。她半夜悄悄剪掉年淨雪的長發,原是抱著被長輩們嚴厲責罰的心理準備,豁出去了!沒想到,女乃女乃、繼父、媽媽都沒有責備她,反而順利拔除年淨雪這顆眼中釘。
她不知道的是,長輩們其實是對她的行為感到寒心,啞口無言。
沈厚言雖然永遠不會說出口,但心里著實感激她的「蠢」,或者美其言是「為愛盲目」,總之他達成了第一階段的目標,讓淨雪順理成章的離開白家。
「曲元寧,不要為一點小勝利就得意忘形。」沈厚言看她的眼光深奧難懂,好整以暇的說︰「等你順利嫁進何家,再來耀武揚威吧!」
曲元寧迅速武裝自己,「你們等著吧!尤其是你,年淨雪,趕快打包行李滾出去!等我睡好美容覺醒來,希望你已消失得干干淨淨。」她走了。
淨雪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竟要忍受這樣的屈辱與不公平待遇。
沈厚言溫柔的伸指拭去她的淚,緩緩道︰「我認識一位得過國際大獎的美發師,等天一亮,我先帶你去修剪頭發。」
淨雪又是感激又是充滿感傷,跟著,滿月復心酸的伏枕又哭,當了十二年的「家人」,到底不是真的一家人。
沈厚言拍拍她的背,溫言道︰「淨雪,你不要難過,離開白家才會有嶄新的人生,至少,日後曲元寧要為愛發瘋,都跟你無關了。不要怪白女乃女乃一家人狠心,你離開白家,才不會再受到傷害。」
在淚雨交織的酸楚中,她無法回應。
「你睡一下吧!」他走出去,輕輕關上房門。
淨雪抬起沾淚的小臉,感傷的梭巡這個她住了十二年、咀嚼無盡心事的小房間,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爭氣的又淚霧蒙蒙。
在天上的女乃女乃,她這樣做對吧!不能愛上何亞凡,不要在白家的地盤上和曲元寧爭什麼,更別將自己當成白家的一分子。
在天上的女乃女乃,她一直都在努力呢!她沒做錯吧!
模模自己的亂發,淨雪又如何不對曲元寧生出憤怒之情?
但她依然忍了。
曲元寧太好強、太犀利,不服輸的個性自然會讓她受盡折磨,吃盡苦頭,一個何亞凡就夠她萬劫不復了。
淨雪決定發一封Email給亞凡哥,說她自行剪發,了斷情緣,並祝福他與曲元寧早日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