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二十多年再見面,誰也認不出誰。
一家三口都姓冉,的確很特別,全台灣應該只有這一戶。爸爸是律師,媽媽是會計師,在律師事務所負責管帳,或許是生活安定、人口簡單、加上夫妻恩愛,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六十出頭的老人,勉強算是熟齡男女。
女兒第一次帶男朋友回來,當然要睜大眼楮看清楚。
盎天成怎麼看就是一位沉穩可靠、有肩膀的男人,雖然藏不住帶點凌厲的氣勢,但眼神十分正直,冉治邦和冉貞華心里已給了高分,再加上冠軍好茶一送就送進冉治邦的心坎里,並不反對寶貝女兒和他交往看看。
埃鈴換好衣服出來,寶藍色荷葉領的無袖洋裝,宛如盛開的花朵般鮮艷,清新、俏麗,百分百吸楮。
盎天成露出欣賞的表情,女孩子都是妖精,稍微打扮一下就很美。
兩人坐電梯下樓。
「你父母看起來很年輕,有五十五?」他想確認。
「都超過六十了。」她絲毫不以為意。「我媽四十一歲才生下我,為了要看我長大、結婚生子,我爸媽都非常努力保養,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以上。」
「現代人大都晚婚,四十幾歲才當父母的不少。」
「是沒錯啦!可是他們二十幾歲就結婚了,等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懷孕。我媽說為了生小孩她吃盡苦頭,再遠的廟宇都去求過,最難喝的中藥也喝了有一浴白那麼多,終于熬到三十九、四十歲,我爸第一百次拜托她放棄,她終于死心放棄,準備要領養小孩,結果好笑的是,我來報到了。」
盎天成微微頷首。「原來你爸媽沒有領養小孩。」
埃鈴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如果有的話,我不是多了一位哥哥或姐姐?」
「你不喜歡?」
「不知道耶!因為從來沒有過。」
「因為你爸媽想專心疼愛你。」
「那是一定要的,所以我叫『福鈴』。本來想取『福氣來臨』的福臨,不過跟清朝的短命皇帝同名,我爸不喜歡,所以改成『福星來按鈴』的福鈴。」自己不好意思的笑笑。「做父母的都自我感覺太良好了,明明是平凡的孩子都看成不平凡。」
「對你父母而言,你的確是福星來敲門。」
「你才是總裁最大的驕傲,真正的福星,年紀輕輕便能夠擔當重任,誰家生到這樣的兒子都會很驕傲。」
「那也未必。」他出生不久被親生父母拋棄,後來又被養父母退貨,他的心像沉入了宇宙最深的黑洞。
是富崇仁對他的栽培與信任,不怕他搞垮公司,給了他人生的方向。
他並不是一個偏激鬼,即使被拋棄也沒有因此扭曲心智,只是很受傷、很受傷,逃離感情的氛圍,甘願走在荒蕪的心田里。
他怕受傷,怕有人又在他心上插一刀,干脆不與任何人交心。
即使如此,他一樣好吃好睡的活到三十歲,外表光鮮、頂天立地。
「啊,富先……富天成,你走太快了。」福鈴喊住他。
用平常的步伐穿越大廳的富天成停步、定神、回眸,若有所思的看著冉福鈴,等她慢慢走到他身邊來。
「你一定要走這麼快嗎?」她眨眨眼。
「哦,我忘了你的腳受過傷。」
「我的意思是你有趕時間嗎,為什麼走這麼快?」
他一怔。「我不趕時間,只是照平常的速度走。」
「先生你的腿很長,也體諒一下腿短的人好嗎?」
他莞爾。「我知道了。」
「你真的要跟我約會嗎?男女朋友的那種約會。」
「對,我確定我表白得很清楚。」
「為什麼?」心在騷動,又疑真似幻。
「心動,然後展開行動,是男人的本能。」他輕輕地又在她雪白無瑕的額頭印上一吻,然後大手牽住她的小手,「我們走吧!這次我會配合你的腳步。」
埃鈴櫻唇笑開,美眸燦亮,跟著他走了。
在大廳的角落——
徐靈兒看見了這一幕,再傻再笨也知道富天成有了新對象。她站在富家堂皇的門外,不得其門而入,再一次失望的返回住處,卻看到富天成另結新歡。
那女孩子是誰?也住在這棟精品華廈嗎?
難道富天成習慣將情婦養在這棟大樓里?
那女孩看起來好清純,他換口味了?
可是,她沒見過富天成對女孩子那麼呵護的樣子,沒有冷漠、沒有不耐煩,還主動牽女孩子的手,紳士的送她先上車,自己才坐進去。
徐靈兒不曾享受過這樣的待遇,不曾與他一起並肩走在陽光下,不曾坐過他的車,他也沒有牽過她的手。
她好不甘心,他棄她如敝屣,卻在她面前對另一個女孩好。
盎天成說分手就分手,來得太倉促、太突然,令她措手不及,即使給了分手費,但也不夠她安居樂業,只得努力兼差。然而不穩定的收入令她有了危機感,除非有男人願意付房租,一個人住二十坪的房子負擔太重,所以她才三番兩次想找富天成復合,結果是一次又一次的被拒之門外。
可惡啊,竟然完全不念舊情。
好,她要留下來看看那女孩子是何方神聖,果真是富天成的新情婦?
不過,當務之急是在B棟找十坪左右的小套房搬家,節省房租最要緊。
夕陽溫暖的殘照,柔和了這個城市的稜角。
埃鈴一樣上班、下班,不用富天成交代,在公司照舊尊他是「副總裁」,適當的保持上司與下屬的距離。午餐時間,如果他有交代,她便帶二份餐盒下來,和他共進午餐,偶爾他直接上十八樓用餐,會不避嫌的和她坐在一起,自己先吃完也會坐著等她慢慢吃完,可是兩人之間卻沒有太曖昧的肢體動作,教那些高階主管們傷透了腦筋,到底副總裁是真的對冉福鈴有意思?或只是對尹雍棠的「干妹妹」特別客氣些?
只有邱特助一開始便知道是富天成直接下令要冉福鈴到他身邊來,一點也不會感到奇怪。
誰規定男女朋友要惡心給別人看?有點曖昧又不算太曖味,不行嗎?
下班時,福鈴不忙著收東西,望著窗外的天空,深秋的太陽提早收工,不再異常耀眼,感覺天暗得好快。
她幽然嘆息。不久前,黃秘書偷偷問她與副總裁正在交往嗎?連近在眼前的黃秘書都缺少「不用問,看也知道」的默契,可見她與富天成真的粉不像男女朋友喔!
其實連她自己都有點迷迷糊糊的,雖然她也不想昭告天下,成為全公司女職員的公敵,而且,跟職位差太多的副總裁牽扯在一起,真的需要一座山的自信,否則壓力會很大,忍不住想辭職。
問題是,他們真的像一對戀人嗎?
盎天成的工作非常忙碌,常須出差不說,即使人在公司,他似乎以為只要陪她一起吃飯就算男女朋友了,到底他是不會談戀愛?還是沒有熱情?
可是他卻有耐心討好她的父母,冉貞華約他假日來家里吃飯,他乖乖報到,飯後還陪冉治邦泡冠軍茶。
這位先生是古代人嗎?對人家的閨女有意思,先去討好老人家。
冉福鈴沒什麼戀愛經驗,但愛情小說總看過幾本,去掉月兌離現實的橋段,好歹會有幾場約會戲碼,不是只有吃飯、吃飯、吃飯。
是她太貪心,要求太多嗎?畢竟他是一位大忙人。
算了,下班吧!晚上她要自己去逛街買東西。
「黃姐,我可以走了嗎?」
「你不等副總裁?」
「不用啦!」
「那好吧!明天見。」
「黃姐再見。」
慢慢等電梯坐到一樓,站在公司門口的騎樓下,天黑得好快,感覺快要變天似的,涼颼颼的,明天開始要帶件外套。
有人拍她肩膀。
前上司舒顏爽朗的問︰「在等誰嗎?福鈴。」
埃鈴回過眸。「舒顏姐!這一向可好?」
「老樣子,我覺得該結婚了,兆棠卻推說還沒準備好。嘖,男人都那麼害怕步入禮堂?膽小表。」舒顏翠眉一挑。「你呢?听兆棠說大老板想追求你,雍棠不高興的跑回家去住了。」
「是嗎?」福鈴微微窘迫。
「真的嗎?最上頭那個在追你,怎麼開始的?」
埃鈴更加窘迫,甜頰變燙。
「我問得傻氣,連我也說不出我和兆棠哪年哪月開始談戀愛,只是認識久了感情變得深厚,開始想要共度一生。」
「原來是這樣子。」
「嗯。」舒顏肯定的點頭。「對了,你站在這里等人接?」
埃鈴怔望她。「不是,我想去逛街走走,不過看天氣好像要變了,正在猶豫。舒顏姐呢?」
「車子送修,兆棠會來接我。」
兩人說著說著,開始下雨了。
「氣象報告有台風要來,中午過後可能會下雨,還真的下了。福鈴,我看還是叫兆棠順路送你回去。」
「不會妨礙你們約會?」
「我們很少特地約會,找時間吃飯、看電影、喝個小酒,差不多都這樣子。其實情侶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有話講、能溝通,如果有錢有閑的話一起去度假更不賴。」舒顏說得眉飛色舞,尹兆棠是難得有質感的帥哥。
埃鈴听了猛點頭。對,談戀愛就該眉飛色舞!
「舒顏姐加油,一定要讓兆棠哥束手就擒。」
「這是一定要的。話說回來,路上塞車嗎?他也太慢了……」
氣派的黑色大轎車開到前面,福鈴正感眼熟,一件衣服突然罩在她頭上,她想拉下衣服,一個威嚴的聲音道︰「蓋著!」
她努力抬頭看,富天成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她頭上罩著的是他的西裝外套,不等她反應,擁住她的肩膀走入雨中,司機想打傘已慢了一步,只好迅速開車門,等兩人都坐進車內,熟練的將車子開走。
他怕她淋雨,竟然月兌下西裝外套給她遮雨,她的心里有種鼓噪著的情感。
看起來這麼不溫柔的大男人,也有細心的一面。
她把外套還他,「謝謝。」
「披著,天氣轉涼了。」
西裝只有淋到一點雨,她便蓋在自己大腿上,遮住一點小腿肚。
「為什麼自己先走?」他靜靜端詳著她。
「你又沒說我不能先走。」
「小秘書可以比老板先走嗎?」
「我的直屬上司是黃姐,她批準我先走的。」
「有急事?」
「沒有,突然想逛街而已。」
盎天成驀然尋思。黃秘書在放水,因為福鈴是他的女朋友?不過這是小事,他並非那麼在意,只是好奇她在想什麼。
「你有打工的經驗嗎?」
「有,在干媽的藝廊當接待員。」
想也知道,時間到了就有人交班,沒有超時工作的問題。
「你告訴黃秘書我們正在交往?」
她眨眨眼,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我們兩人交往是秘密嗎?那你為什麼在公司大門口接我上車?不,我沒有告訴黃姐,是黃姐反過來問我『你們在交往嗎?』而我,居然無言以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們算不算是一對戀人?」
眉峰微攬,富天成一時無語。
到底要怎麼做才算是一對戀人?他交往過的女人都屬于成熟世故的那一型,交往沒多久便可以直接上床,什麼情啊、愛啊,是女人喜歡掛在嘴邊用來束縛男人的繩索,但他一直把女人當成是他偶一為之的消遣。
然而,福鈴不一樣。她懂事,但不世故;她不是豪門千金,卻不為男方財勢所迷;他可以用金錢收買拜金女郎,卻動搖不了純情女孩的心。
她的愛情,須以真心交換。
而他,不曉得自己的真心在哪里。
冉福鈴見他沉吟良久,便有幾分意興闌珊,感到泄氣。
「看吧,你一個大男人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意,突然向我告白只是一時興起吧?!算了啦,我們都當作沒這回事好了……」心里有點失落。
「不對,我絕對不是一時興起。」富天成深吸口氣,利眸微微眯起,句句說得認真。「福鈴,如果你更了解我一些,會知道我不隨便做決定。」
「那你是……」
「如果不是對你有興趣,我不會把你調來十六樓。」
「是你的意思?」
「除了我,誰敢將一只菜鳥放在我身邊?」
小嘴微噘。「人家也很努力啊!」
「我知道。」他瞧她又露出小女兒嬌態,因被惹出一肚子笑意。「老實說,我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公私不分的將你放在我身邊。但又怕不這麼做的話,你很快會被公司其他男人追走。」
「你今天的話最多。」雪頰輕透緋紅。
他握住她的手,唇角勾了抹笑。真容易臉紅!他一開始便是被這點吸引,不只笑起來甜得像蜜,甜頰染紅時美得那麼真、那麼令人窒息。
但這樣的女孩卻也令他心慌,他沒談過純純的愛,又不能快速將她誘拐上床,像對其他女人那樣,他實在不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