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他有記憶開始,為了避免自己遭受父母爭吵波及,也不讓自己被父母的言詞所傷,他很小就學會藏好自己的心,學會當一個沒有「心」的人——沒有感受力、沒有同理心,別人怎麼想跟他無關,他只在乎如何學得更多,如何讓自己進步得更快,如何站到頂端。
他把「心」藏得太久太久了,久到忘了他究竟把「心」藏在哪里。
「你再怎麼忙,總要出去吃飯吧?否則身體怎麼受得了?」連珠炮的關切接連爆發,氣他將自己搞成這副慘狀。
長這麼大了,還不會照顧自己,真不知他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你是第一個關心‘我’的人。」他的神情看起來又驚又喜,像是樂透得主獲知得獎的剎那。
所有人都只會關心他圖稿設計得如何?是否能如期完成工作?
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會怎樣,只有她!
他無法形容自己目前的感受,只知道他的心髒跳得很快很快,像是要蹦出胸口,情緒高漲,像是要飛起來,好想緊緊抱住她,把全世界都送給她,他從來沒有這麼激動亢奮過!
懊用什麼字眼來形容他現在的感受?他沒有類似經驗,無法確切形容。
「你……」見他因為自己小小的言詞關切就一副受寵若驚的神情,她突然覺得鼻酸,替他難過,同時也非常生氣。
他的父母到底在搞什麼啊?她在心底怒罵。為什麼沒有關心過他?否則他不會被一個小小的關心給感動,他此刻的驚喜絕不是演出來的。
「你……你為什麼哭?」看她拿出面紙擦眼淚,他愣住了,手足無措地追問︰「我是不是說錯話了?還是你生氣我吃光你的便當?還是……」沒有應付這方面經驗和能力的他,慌到胡言亂語。
「不是啦……」她拍拍他的手,眼角含淚卻仍露出一個安撫的笑。「你很好,我不是生你的氣。」
她突然領悟到,眼前的男人雖然已經三十二歲了,可是單純的內在卻像是只有十二歲的年紀,只不過他善于用冷漠來包裝,讓人覺得高不可攀。
當他卸下冷漠的外衣後,他其實只是一個平凡,甚至單純到不可思議,像個沒什麼社會經歷的小男孩,讓人只想將他摟在懷中疼惜。
就是這樣強烈的極大落差,讓她的心一陷進去就回不來,萬劫不復。
她可以輕松應付超強的男性魅力,卻無力抵抗一個小男孩的純真笑臉。
莫非是……她的母性太強了?
真是糟糕啊!
「那你為什麼哭?」他不要她哭,他希望她快樂,永遠幸福。
「我是為……」你哭。她頓了一秒,沒說出實情。不管是什麼樣的男人都愛面子,不喜歡被人看到軟弱的一面,所以她轉移了話題。「你這兩天沒吃飯、沒睡覺也沒洗澡,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啊,對不起!你聞到我身上的汗臭味了,對不對?不好意思,我這兩天一直在想事情,忘了洗澡……」他不好意思地退後,離她三大步遠,尷尬得臉都紅了。
他這兩天一直在想著她的「拿心來換」,一直想著自己的「心」在哪里?這一想就想了兩天。
別說洗澡了,他連飯都忘了吃,想累了就躺在沙發上,醒了又繼續想,想了兩天還是想不出答案來。
大家都說他是建築天才,但在很多方面,他其實笨得可以,連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沒有。
還好,他還沒有笨到家。
就在徒勞無功地想了兩天後,他終于想到可以跟她求助。
否則就算他沒有笨死,也會餓死。
「沒有啦,你身上沒有汗臭味,我是看到你還穿著前兩天的衣服才這麼猜的。」她趕緊走上前,拉住他的手,為他的反應感到心疼。
他現在這模樣,哪里像是高高在上的建築大師?他只是一個單純又容易受傷的平凡人,一個讓她心疼的男人。
「我兩天沒洗澡……」他覺得自己兩天沒洗澡,髒髒的,不該踫觸干淨亮眼的她,在她面前,他感到羞慚。
「沒關系。」她一點兒也不在意地拉他坐回沙發上。「來,告訴我,你這幾天在這里做什麼?畫新設計稿嗎?」
原本對他的埋怨和氣惱,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消失無蹤,什麼火氣都沒了,只希望能替他分憂解勞。
她呀,真是沒救啦!
「我在想事情。」他正襟危坐,老實回答。
「想什麼?」一定是很重大為難的事,才會讓他不吃不喝地想了兩天。
「想我的‘心’在哪里?我要找到‘心’才能拿來跟你交換,可是我找不到。」他的表情好苦惱。
「你這幾天就在想這一件事?!」她完全不敢相信,吃驚地瞪著他。
「我想了好久好久,可是我已經忘了把‘心’藏在哪里了,我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還有‘心’。」他沮喪地繼續說,像個無助的孩子。「我已經很努力找了,可是我找不到‘心’在哪里……」
「你……」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伏在他肩頭低聲哭泣。
她完全錯怪他了!
原來他這幾天一直在想她說過的話,想到廢寢忘食,她還以為他只是想要玩玩而已,沒想到……沒想到……
踫到他後,她的眼淚就沒停過,這個男人啊……教她如何不愛他?
「你……你為什麼又哭了?」他的雙手僵在兩側,想踫她,又不敢,不知該怎麼辦。「我真的有認真在找了,可是找不到,我懷疑我根本沒有‘心’……」
「誰說你沒有‘心’!」她抬起頭,抹去眼淚,大聲反駁。
「可是我找不到——」他苦惱又沮喪。
「你這幾天一直在想我說的話,就表示你在乎我。」她打斷他的話,笑中帶淚地說︰「你會在乎我,不就表示你的‘心’里有我嗎?」
「欸?」是這樣嗎?他傻乎乎地看著她,像是听不懂她的話一般。
「我問你,你這幾天有沒有想我?」
「當然有,我一直想你,想到我的胸口有些悶悶痛痛的。」尤其是想到她拒絕跟他交往時,更是痛得難受。
「你胸口痛的地方,不就是你的‘心’嗎?」
「那是‘心髒’,不是‘心’。」他立即反駁。
他沒有笨到不懂得「心髒」和「心」是有差別的。「心髒」是器官,但「心」卻是一個代名詞,代表的是心意、情意、思念和感受力,也是他所欠缺的東西。
「你有心髒病嗎?」她好笑地看著他認真的臉。
他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
「既然沒有,為什麼想到我的時候胸口會痛呢?」她繼續引導這個愛情初學者,讓他學習何謂「心」。
「欸?!」原本愁眉苦臉的俊臉豁然開朗,他終于體會到她的意思,同時找到自己的「心」。
若不是太在乎她,他不會整整兩天不吃不喝,困在這里想對策。
若不是太在乎她,他不會想到不能跟她交往,胸口就悶痛、揪疼著。
他在乎她,為她寢食難安,為她胸口痛,這不就表示他一直把她放在「心」上了嗎?
花了兩天,一直找不著的東西,原來從頭到尾都在他身上,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既然我已經把心交出來了,你應該可以答應跟我交往了吧?」他還不算太笨,趕緊提出交往要求。
「嗯。」她嬌羞地點點頭。
其實她早已將心遺落在他身上了,會提出要求是因為對等原則,要確認他也是真心以對。
從剛才的對答中,她百分之百確定,這個傻瓜也是真心喜歡她的,真好。
「……真的?」他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大大的笑容掛在他的臉上,光彩瞬間點亮他滿是胡渣的臉。
「當然是真的,傻瓜。」就是這種純然的情感表現,讓她無法不交心。
「喔耶~~」他猛地抱住她,抱得好緊好緊,低頭吻住她的唇,宣泄內心激動的情感,直到兩人都快喘不過氣才松開她的紅唇,但依然緊抱著她。
動蕩不安了好幾天的心,在這一刻終于歸位。
她願意跟他交往呢,真是太好了!
俏臉貼在他強而有力的胸膛上,听著他略顯急促的心跳聲,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因為,她感受到他的真心,他們兩人的心意相通。
世上還有什麼事會比得上找到真情人更令人開心、滿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