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溫州
喬府門前
鑼鼓手歡天喜地的奏鳴著,震天價響的鞭炮聲不絕于耳。兩旁觀望的人潮如今是愈聚愈多了,大伙兒誰不想瞧瞧喬太傅辦喜事的熱鬧場面呀!擺在眼前的可是當朝聖上欽定的婚姻呢,想必這風光排場是肯定跑不掉的唷!
守在喬府大門前等待著的,是位大伙兒傳說中的石大將軍形象一點兒也不相符的一名斯文細弱的清瘦男子。這男子生了一對單鳳眼,其上的雙眉細細長長,單薄的小唇更突顯出了一副弱不禁風的病容樣。
事實上,早在昨夜,新落成的大將軍府就已派人向喬府捎來消息,說是今日倘若天晴陽烈的話,石大將軍便會派他的部下代為迎娶新娘。因為……石大將軍怕曬。
于是乎,這會兒代替石天野在艷陽底下痴痴等待的人,順理成章的就成了公孫曄了,當然,這計策肯定也是經由她設計出來的。
只是,公孫曄略顯無奈地轉頭望了望她的身畔,一群迎親的喜婆們都已經隨著鑼鼓手的樂聲賣力得舞了好一會兒功夫了,怎麼還沒見到喬府的三小姐步出喬府大宅呢?
就在這時……
「來了!來了!新娘子來?!」準備跟著陪嫁過去的嬙嬤嬤和丫環巧巧一塊兒揚聲叫嚷道,磨蹭了大半天,她們的三小姐總算肯出門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全將目光齊齊投射向喬府大門前的那一塊空地上,都等著看看這轟動溫州城里里外外的喬家老麼——人稱「妖小三」的喬求兒扮成新娘子會是啥模樣?
「嘩……」
「真的是‘妖小三’耶!」
「天啊!她、她……她怎麼連成親之日要作……怪呀?」
鮑孫曄忙掩住唇,差一點就忍公俊不住笑了出來,眼前她所見到的,可就是待會兒隨即便要迎回大將軍府中的喬家三小姐嗎?咦?怎麼覺得有些眼熟似的,可是又不曉得到底在哪見過?
現場的每一個人都在笑,有的人竊笑、有的人苦笑、有的人根本狂笑不停,此時,只有四個人沒有笑……
喬老爺從門縫里偷偷窺望,看見自己的女兒以兒戲的方式拿自個兒的婚姻大事來向他抗議,抗議他的「逼婚」。
而另外兩個沒敢笑的人,正是喬求兒的陪嫁,嬙嬤嬤與巧巧,她們哪有膽量笑啊,君不見「妖小三」發飆吃人時的可怖模樣麼?
現在,就從眾人的目光中來介紹今兒個的新嫁娘究竟是怎麼了吧——
喬求兒的身上是穿了一身紅光賓燦的新喜服沒錯,她的頭上也的確戴著珍珠美玉制成的鳳冠沒錯,就連一雙老愛亂跑的腳,也都規規矩矩的套上了鴛鴦紅繡鞋,更別提臉上的妝扮了,淺淺淡的恰到好處,簡直就像個水畔邊的清靈仙子似的可人。
可是呀可是,問題就出在她身下坐的交通工具上了呀。因為,任性的喬三小姐就不願意乘坐八抬大紅花轎出痴,她寧願選擇跨騎著心愛的小紅毛驢一路行到大將軍府。
「將軍夫人……」公孫曄面有苦色、不太能置信的輕喚了一聲。
「嗯,」喬求兒轉個頭,小紅毛驢與她一同看向了公孫曄。「喔,對了,小扮哥,就請喊我聲喬小三吧,我現在人還未跨進石將軍府中,還不算是‘他的’夫人。」她很有原則的規定著。
「呃,是……」公孫曄一交手,就立刻曉得了眼前的這位小泵娘顯然並非好惹之輩。唉,看來,石天野或許得吃一陣子的苦頭嘍!
沒一會兒,喬求兒像又有了大發現似的喊起來,她用力地拍了拍公孫曄騎著的那匹深棕色駿馬,開心道︰
「哎呀呀!這……這馬實在好看得很哪!配我的小紅驢正好。走走走,咱們一塊兒作伴在城里逛逛吧!」
「逛、逛逛?今天可是喬三小姐與石大將軍的大婚之日哪?」
「是啊,就是難道得成個親,所以才該風風光光的游街逛逛的嘛!」她說的一副理所當然的鎮定狀,唬得身旁的人全都愣住了。
「可是……」石天野與其他的賀客們都還在大將軍府里等她們回去呢,她怎好跟著她閑閑的逛街市?
「好了好了,瞧你這個俊俏斯文的小鮑子,怎麼辦起事兒來反倒扭扭捏捏得比我這個正牌的新娘子還要婆媽呀?」才剛說罷,就見這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喬求兒雙眸忽然一睇,決定改用柔情攻勢,她伸手牽起了公孫曄的手,露出一臉稚女敕的、童心似的笑靨,撒嬌說︰
「好嘛好嘛,善良的小扮哥,你就陪著我這新娘子四處逛逛麼!」說著說著,牽住的雙手就在半空中悠悠哉哉的搖晃了起來。
困窘的公孫曄整張臉瞬間全紅了起來,她連忙拿另一只手遮住燒紅臉上的尷尬,沒想到喬裝改扮的自己尚未被男子非禮得逞,卻教眼前這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黃毛丫頭給吃了豆腐,唉,這傳揚出去豈不笑掉眾人的大牙嗎?
她輕輕使勁兒扯了扯自己被抓住的手,想收回來,結果,喬求兒不但不願放,更用了些力把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
然後,喬求兒低附在公孫曄的耳際,唇邊依舊巧然帶笑,威脅道︰「你現在若是不依我,咱們就盡避干耗在這兒吧!」
「……」
喬求兒再望一眼,神情里充斥著各種詭異的心思,但唇邊輕的淺笑可一瞬也沒停過。她拉著公孫曄的手,另一手緩緩的牽動韁繩,讓小紅毛驢動起步伐,開始朝著人群聚滿的街道上踱去。
于是,暫時技遜一籌的公孫曄只好承受著被擺布的命運了,她不甚甘心地跟著扯動韁繩,隨侍在側般的緊跟住喬求兒和她的那頭小紅毛驢。
見延宕許久的迎親隊伍總算可以順利成行了,嬙嬤嬤忍不住喜悅地向轎夫喊。「喂!抬轎的,別偷懶呀,還不快把喜轎給抬起來,里面可全是咱家小姐的寶貝唷,弄丟了你們可就有苦頭吃了!還不趕忙跟上去!」
就瞧這座沒有新娘子的八人大喜轎浩浩蕩蕩地跟上了迎新隊伍,喜婆們和鑼鼓手也不管究竟是不是要去游街,就照樣跟隨著前面相伴的兩個人興沖沖地一路走下去。反正,他們的責任就是要把這場喜事極盡熱鬧的辦開來就對了。
一場迎新禮到這兒就算暫告個段落了。
相信過不了多久,在喬府門前所發生的這些事,就又會在溫州城內沸沸騰騰傳散開來的;而至于大將軍府中,也必定就會知道,為什麼新娘子到此刻還未現蹤影的真正原因了。
夜晚。
「咕嚕!咕嚕!」
若不是肚皮鼓打得厲害,趴在桌上睡得昏沉的喬求兒恐怕也不會醒來的,這會兒,她已餓得全醒了。
「哎唷——好餓喔!真不曉得嬤嬤跟巧巧這兩人跑什麼地方去了?明明是要來照顧我的,卻自己跑得連人影兒都瞧不著!」
她百無聊賴的仰頭巡視著自己所在的新房,沒什麼,就是一處很普通的房子,干淨、簡單,連一樣稍稍珍貴些的裝飾品都沒有擺設,不知是屋主生性節儉,仰或是他壓根兒就沒有如此雅致格調?
「咕嚕!咕嚕!咕嚕!」這次肚皮鼓打得更響亮了。
「我、餓、呀!」喬求兒是個餓不得的人,只要一挨了餓,脾氣也就冒得火大,然後,也就啥事兒都敢蠻干著做了呀!
她一邊叫,一邊拍桌,桌面上那幾只先前已被她吃光的點心的盤子便全部彈了起來,她瞅一眼空蕩蕩的盤底,愈想是愈惱火。
喬求兒知道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也曉得此刻前廳必定還在酒酣耳熱得慶祝著呢。
這……這是什麼歪道理呀?憑什麼那堆愚魯無知的臭男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前廳飲酒作樂,而她這聰明伶俐的喬小三就得活該等死的待在這房間里忍受饑餓?這是哪門子的規矩嘛?再怎麼說,她也是今日的主角這一耶,缺了她,那一堆渾帳男人有啥好慶祝的?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哎唷喂呀,這下可不妙了,肚子為了抗議,索性來個連環響鼓陣,震得喬求兒是既疼又惱。
「不……不行,受不了啦!非得親自出去喂飽我的五髒廟再說,管他啥狗屁禮教,本姑娘餓了得吃飯才是最要緊的事兒!」她猛拍桌,更堅定了自己想吃山珍海味的決心。
就這麼著,也不顧身上還套著花紅喜服的喬求兒就這麼急沖沖地狂奔出了房間,決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打拼回一頓晚飯。‧‧
「來來來,大將軍,讓屬下再敬您一杯吧!」
「是啊,多喝點兒酒,免得等會兒進新房又教那小女娃給嚇壞了呀!」
「笑話!咱們盱眙軍統領大將軍會敗在一個小娃兒的手下?」
「哈哈哈哈……喝酒!喝酒!」
滿廳堂的士兵們團團包圍著食桌,又喝酒、又吃菜,大伙兒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著葷腔,盡說些生冷不忌的話題。
而廳上的主角人物、今日的新郎倌——石天野大將軍,則一個人獨坐在喜桌前,神情落寞地猛灌著老酒,一杯不過癮,干脆就一壇壇自顧自的喝。
「大將軍……」守在一旁的公孫曄莫可奈何的搖頭嘆氣,知道自己怎麼勸也是沒用的。
「唉——別理我,今晚你就放任我喝個過癮吧!」石天野只手舉壇,以嘴就壇口,輕輕松松的便又將一壇酒飲光。
自從石天野知道了白天喬府三小姐所做的那些荒唐事之後,心里就一直很不痛快了,再國中眼下這些同袍弟兄們的取笑捉弄,更是讓他覺得顏面掃地、羞恥不已……
「喝喝喝!咱們弟兄們一起來祝大將軍新婚愉快呀!」
「干杯,不醉不歸啦——」
突地,這群舉著酒杯正欲飲醉的士兵們竟全都靜止不動,連一絲聲兒發不出,每張臉孔恍若如臨大敵的似的驚惶。
原來,是一張水淨靈秀的女孩兒面容貼伏在在廳堂口的石柱旁,正恍恍地、無聲的端望著他們這一大群男人。
喬求兒露出一臉無辜嬌柔的表情,然後,淺淺的綻了笑。
「……」
看著眼前這群粗鄙男人痴望住自己的神情,喬求兒當然覺得煞是得意有趣極了。想她白天進府拜堂時,鳳冠上的喜帕還未掀開,所以大伙兒根本也就沒瞧見過她的容貌,現在,喜帕早在房內便被她自個兒給揭掉,因此這張粉女敕紅潤的顏面當然就光明正大的透露在眾人的視線前了。
她隨意凝望了一番,只瞧一個人相貌平凡平凡男人全都傻愣愣地著她發呆。卻始終沒能在這其中搜尋到她的那位「大將軍夫君」。
不過,倒是先讓她發現到了今日代替石大將軍上喬府迎娶的那位斯文公子,喬求兒于是迎著笑容走向他。
「呃……咳!咳!」公孫曄輕撞石天野的胳臂肘,壓低聲音道︰「大將軍,咳咳咳……」不妙!喬三小姐已經走到她面前了——
「小扮哥,真巧哇,又遇到你了。」喬求兒上前扯住鮑孫曄的衣袖,顯得還滿興奮的樣子。
望著眾人驚訝她倆好交情的疑惑神情,公孫曄的表情不自然極了,她尷尬的說︰
「呃……將、將軍夫人,屬下仍是石大將軍的隨身侍從,名叫公孫曄。」
「喔——原來是曄哥哥呀!」她嫣然巧笑,存心要讓臉看清楚她的所做所為。
苞著,眾人嘩然哄笑的聲音蓋滿了整個,散布在每一處角落……
「豈有此理!本將軍還坐鎮于此呢,是誰膽敢忤逆犯上?」一聲擊桌聲,隨後便是幾句低沉喑啞的狂吼掀揚開來。
「咳!咳!咳!咳!大、大將軍,您喝醉了是不?」只听聞那公孫曄是越咳越厲害了。
石天野轉眸瞪了公孫曄一眼,而後者則暗暗地向他使了個眼色,于是,他只好不甚服氣的伏趴在桌面,悶聲答道︰
「嗯,是……是醉了。」
喬求兒一听她的「大將軍夫君」也在此,便很好奇的掠過眾人,彎低腰、俯下小臉蛋看著趴在桌上的醉男子。
「呵,這醉漢就是我的夫君呀!」她嘟起了小嘴,擺明了不怎麼滿意。
「將軍夫人,今日是大將軍的大喜之日,他一高興就多喝了些酒……」公孫曄一面伸手壓著按捺不住火氣的石天野,一面還得想辭兒安撫喬求兒。
「哦——是麼?」喬求兒露出不置可否的目光,冷冷地瞥一眼身子不住發顫的石大將軍,奇怪?難不成這醉鬼是酒毒犯了不成?
她將身子再靠近他一些,在公孫曄還來不及阻擋之前,她忽然抓住石天野的手臂猛搖晃。「夫君!大將軍夫君!你醒醒呀!夫君!」
臂膀被她晃得太厲害,想再假裝就不像了,石天野逼不得已睜開了眼,????瞅見到一張清秀細女敕的嬌顏,他佯裝醉酒似的含濁嘟噥著。
「唔……」
「夫君,我餓了。」
「哦……呃……」這是啥莫明其妙的說話方式啊?石天野被他攪向一頭霧水,偏偏,自己又還得喬裝出不勝酒力的窩囊狀,唉!
「將軍夫人,屬下這會兒就讓小婢把飯極給您端進新房里,您請——」公孫曄忙幫著打場,她再不快下場護主,只怕他就快要撐不住了呀。
「不必了,」喬求兒當下拒絕得干脆利落,她一坐在石天野的身畔。「我就要在這陪著我的‘大將軍夫君’一塊兒吃。」
「但是……」
喬求兒才不理會其他人的閑言閑語呢,成親的主角是她,肚子挨餓的人也是她,憑什麼不該好好地吃上一顆美味佳肴呢?
她動手挾了塊炖牛肉塞進嘴巴里。「嗯,真好吃呀!」其他的菜色也三兩下就讓她給一掃而盡了。然後,她又倒一杯酒,志得意滿的仰頭起來。「來來來,‘大將軍夫君’,做妻子的我陪你一塊兒喝酒吧。」
每個圍觀在旁的人全都咧開了嘴,驚訝到說不出一句話來的地步。
這……怎麼回事哪?他們的石大將軍娶回府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稀奇古怪的小妻子啊?
新房中。
「咦?很眼熟耶,」喬求兒咬著唇,圍著石天野的身畔繞圈圈,她斜眼睇向這站在自己跟前,看起來人高馬大、雄偉岸然的男人。他身著盔甲戰袍,胸前則系上一朵大紅花。「到底是在哪兒曾看過呀?」
「你究竟是繞夠了沒?」石天野低沉著嗓子道,腦袋都快教這淘氣的小女娃給轉暈了,也不曉得她到底還會纏著他繞多久?
喬求兒的腳步剛剛好在石天野的面前停了下來,嘴里還在喃喃自語著︰「奇怪?真是奇怪?我這聰慧機伶的腦子怎會想不起來呢?」她忍不住搔起了被綰在鳳冠底下的一綹頭發,天呀,這重如千斤鼎的鳳冠哪!
「喂!我說我的‘夫——君——’呀!你趕不及掀喜帕沒關系,我不怪你,那麼,現在就請替我把這壓死人的鳳冠給取下來好不?」她指著自己頭上戴的那頂珍珠玉冠,不太耐煩的說道。
石天野轉頭瞧了瞧四周,又再回視著她。
「是啦!就是指你啦!難道除了你,這房里還會有哪個男人是我的夫君不成嗎?」喬求兒嗤笑起來,搞不懂這男人腦袋里裝的是什麼?難道當兵的男子就該注定愚魯遲鈍麼?
「你這個……」
喬求兒仰高下頦迎視他不悅的臉色。「我怎麼?大將軍夫君有話想講?」
「你實在……」待他正欲發作時,公孫曄那張警告的臉孔卻突兀的在腦海中浮現,警告他……「很可愛。」
「是麼?通常男人會說女子可愛,都是心懷不軌的居多。」喬求兒自認絕好騙之人,也相信眼前這看似魯鈍的男人沒本事欺侮她的。
石天野仔細的盤算︰此刻只他一人留滯敵區孤軍作戰,必須分分小心、步步為營才行。他于是準備開始經營起公孫曄傳授給他的第一招佯裝——
「咳!咳!別忘記,從今日起,你就是本將軍的小妻子了,不會再有旁的男人敢對你心懷不軌。」
說著話的同時,他伸手替喬求兒取下戴在她頭頂上的鳳冠,將它小心翼翼地置于一旁。
「呼——」喬求兒捂著胸口大力地喘一氣兒,殊不知究竟是為解月兌了鳳冠抑或是因為他所說的話。
「……」石天野靜靜地等待她的下一步舉動,也趁機替自己斟一杯溫茶。
「太好了,省得我鎮日還得為了如何趕那群討厭的臭而傷腦筋。呃,我也喝一吧!」話未結束,她已先一步搶過了他手中的茶杯,隨之一飲入喉間,一滴也沒剩。
「……!」
望著瞪大了眼楮的石天野,喬求兒只消露齒一笑,兩頰的嫣紅甚是可人。「呵呵,人家口也渴了嘛!」
石天野輕嘆息,強迫自己要忍耐,強迫自己絕不可先讓她的巧言令色給騙倒,強迫自己別忘了這是在演戲呀……
「喬……你叫求兒,是嗎?」
「是啊,咱大姐叫招兒,二姐叫盼兒,也許往後能再多幾個妹妹取名什麼喚兒或無兒的。」她一敢順嘴溜兒的說出。暗地里,她討厭極自己這個含義的名字,也討厭別人拿它來作文章。
「喔,這樣啊。」石天野聳聳肩,顯然不是很在意她名字里的意涵。「那麼求兒,我有件事兒想同你說說——」
「唉,等等,你等會兒,」喬求兒踱近他身畔,驚訝地看著他問︰「你方才叫我什麼來著的?」
「你不是叫求兒麼?」他被問得很是莫明其妙?
「哇哈哈哈哈……天呀!這……輩子,除了我阿爹會喊我求兒以外,我、我不曉得竟然還會有第二個人這麼喊!哇——哈哈哈!」喬求兒笑岔了氣,整個身子伏在地上又翻又滾的。
「求兒……?」石天野又再低低的響了一聲,這女娃到底是怎麼回事?總是這樣語不驚人不罷休。
「哈哈哈哈……」她笑得不能遏止,半爬半抓的站起身,立在他面前。「不……不要叫我求兒啦!我是喬家老麼,排行第三,乳名喚作小三,你……你就叫我小三吧,好不好呀,夫君?」
「小三?」
「正是姑娘也。」喬求兒的開心地點點頭。
算了,不過就只是個名字罷了,假若這對她而言真的那麼重要,換個叫法又何妨呢,不都是她麼。
「好哪,我說小三哪……」面對她狀似燦爛無邪的表情,他一度欲言又止。
「啊?」
「那個……這個……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嗯哼,夫君方才已經說過一次了。」
「呃,對喔,我是說過了,」他表現的不甚理想,甚至已經顯得有些語無倫次了。「小、小三,我告訴你……」
「……」喬求兒意興闌珊,懶得再做回應了。怪哉?這支軍隊怎麼盡是些婆婆媽媽的?唆男人呀?早上的公孫曄如斯,這會兒石天野又這德行,真教人受不了!
「這個……我這人有個毛病,說出來你別見怪……」石天野發覺其實他大可不用裝腔作態地刻意去學著娘娘腔的樣子。
因為原本就不會扯謊涂說的他,一要騙起人來那張嘴就更是不靈光了。再加上也不知何故,他的眼楮只要一對上喬求兒的那雙杏眼,整個人就開始有種發暈發熱的感覺,說起話也跟著怪模怪樣了起來。
這「怪毛病」的話題不禁的令喬求兒再次燃起了好奇的興致,她索性盤坐至床榻上,睜大了眼眸,鼓起腮幫子,很認真的預備洗耳恭听。
「我石天野有個不為人知的……怪毛病,今日咱們既已成親,想來我亦無須再對你隱瞞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我不能踫女人。」
「啊!難道夫君是個閹人。」喬求兒居然頗感趣味的瞅大了雙目,似乎一點兒也不打算自己可能發生的不幸婚姻覺得哀嘆。
「啊?閹……當然不是了!我、我只是對女人過敏。」石天野急忙否認,笑話,皇帝怎可能配個閹人給她做丈夫嘛!
「喔,不是啊。」她露出了夸張的失望神情,唉,不好玩。
「小三,你對我這樣的丈夫很失望嗎?」怪了,他不是就要教她失望的嗎?怎麼這會兒竟又在意的想知道她的感受了呢?
「呃,還好,彼此彼此,我也對男人過敏。」她無聊地倒埋進了枕頭里。
「所以,為了咱們兩人好,希望咱們可以相互約定——」
「……」
「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因為只要一有女人靠近,我就會渾身奇癢無比、頭疼欲裂、腳底發麻……」
「行行行,不踫你就是了,干啥把自個兒講得像快死了似的!」喬求兒從床上爬起來,跪在邊緣作勢制止他再往下說。
「你願意答應不踫我?」
「隨你便啦!」她一臉的無所謂,反正自己也不是心甘情願嫁給他的。
再說,若可以自個兒作主的話,她定會依照自己心意去追尋自己喜歡的終生伴侶,才不要這種假情假義的空虛指婚呢!
「唉,等一下,」喬求兒仿若突然聯想到了什麼,連忙向他追問確定。「夫君方才可是說過咱們彼此相互約定?」
「是……」
「那好,小三我也正巧有些規矩要告訴你。」
「……」此時石天野已經冷汗直冒了,不曉得這巧笑依依的小女娃又在玩啥把戲?傳言中,溫州城的街坊鄰居私底下都喚她作「妖小三」……
「夫君知道今日我是騎著小紅驢來到大將軍府的吧?」
「嗯,听說了。」
「其實,大紅喜轎也跟著來了,只不過小三沒坐罷了,因為,我把它讓給我那一塊兒陪嫁過來的寶貝們啦!那些寶貝全都是我豢養的寵物,對小三而言,它們可比我的親人還親呢,所以任憑誰也不許欺侮它們的!」
「呃,寵物呀……」石天野心一寬,別瞧他征戰沙場浴血時的威武英姿,可一說到害怕的東西,就屬那些什麼軟軟滑溜的爬蟲類了。幸好,她說的是寵物,大抵月兌不了狗兒、貓兒這類的吧。
「還有,小三還有個非常嚴重的忌諱……許是因為自小我阿爹想兒子都快想瘋了吧,老是感嘆一連生了三個女兒的一輩子遺憾。所以,打人記憶以來,我諒最痛恨旁人在我耳邊提起那個兒子的‘兒’字,一听到我就一肚子火!」
「這樣啊,然後呢?」交戰至此,石天野的反應似乎總趕不及喬求兒的變化快。
「然後?然後就是從今夜起你就不許在我耳根前提到那個字。」
「不許說‘兒’字……但要是說了呢?」
「說了呀,」喬求兒倒入柔軟的棉被上一陣翻滾,然後,又忽然仰起頭望住他,嘴角眉梢全是一抹威脅的笑意。「就跟欺侮我的寶貝們一樣是罪不可恕!喬小三我就會準備好紙筆……寫休書。」
「……」石天野驚怔住,沒料到,她竟已先一步奪取了他的計策!
「啊——」喬求兒認認真真的打著哈欠。「夫君哪,我困了。」說完,也沒理他會有何反應,就自己拉開棉被躺了進去。
「小、小三,咱們不是約好了不踫……」石天野還未從恍惚里恢復過來,隨即又得趕緊應付她扔給他的第二顆火藥彈。
「是喔,我怎能害夫君你身患苦疾呢?對對對,不能踫……」喬求兒瞅著一雙水光飄蕩的美目在那喃喃碎念,眼神順便也將室內環繞一遍,逐次掃向石天野身上,突地,發現了一樣解決的法寶——
「哎呀!夫君,你有救了!」喬求兒朝他招招手。「你快過來我面前。」
「……?」石天野痴痴愣愣地、不由自主的順從了她說的話,一步步踱近至床沿邊。或許,野記里的那些書生也是如此墜入妖精的羅網之中的吧?
待他一走近,喬求兒于是奮力拔出了別在他腰間的一柄寶刀,轉身置放在床榻的正中央,刀鋒向上擱著。
「呼!好重哪!」
「迷……這是做什麼?」
喬求兒很滿意的觀望著自己的杰作,再回視過他一臉的驚惶之後,才重新再鑽進被窩里,說︰「這樣夫君就不必害怕咱們會有接觸了呀,誰一越輸送,這刀鋒便會先削下誰的一塊血肉……」
這……這豈不是太凶殘些了麼?好歹,今晚也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啊,就算不接觸,也實在無須大動干戈呀!倘若鬧出了人命那還了得!
想來娶到這款的怪妻子,今晚可輪到石天野他睡不了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