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大哥,你不是一直都住在上海嗎?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對台北很熟悉耶!」小憂歪著頭納悶的問。中午用餐時間,到處都擠滿了從辦公大樓出來用餐的上班族,司徒靖開車在東區繞了一圈,毫不考慮地選擇了一家令人望之生畏的高級飯店。
一進飯店,只見他跟值班經理低語了幾句,然後他們就好比是皇帝出巡一樣,被數名服務生簇擁到一個豪華的私人空間用餐。
小憂當然知道他有錢,但是能走進這家飯店里面的人,哪一個不有錢,為何他可以享有特權,獨佔一間廣闊的飯廳?
「我有兩個師弟現在都定居在台灣,所以我常來。」司徒靖遣退服務生,親手替她桌前的龍蝦淋上醬汁。
「是喔,這里……」
「這里是我三師弟名下的產業,我是股東之一。」不等她問完,他徑自替她解惑,而後又略為嘆息的說道︰「小憂,你別想太多,司徒大哥請得起你,何況這是自己的飯店,不用花錢的。」
她那顆小腦袋瓜子在想什麼,他還會猜不出來嗎?小家伙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性情,她不喜歡欠下人情的觀念是根深柢固的了。
「可是我……」小憂仍在掙扎。
「莫非你還把司徒大哥當成外人?」他裝出受傷的樣子。
「不,不是!」她著急的辯駁︰「你是目前我最親近的人了,我才沒有把你當成外人看待!」
「那就好,我也把你當小妹妹照顧呀!」溫溫一笑,司徒靖開始著手吃地盤子里的牛排。
小妹妹……清靈小臉略顯黯淡,小憂食不知味的叉了一塊龍蝦肉送進嘴巴,忽然對「小妹妹」這個稱謂感到萬分嫌惡。
她是他的小妹妹,但她不想他是她的大哥哥啊!
除了這樣的感情以外,她私心企盼,他能給她更多更多……「司徒大哥,」壓下滿腔酸味,她試探性的問︰「你把很多比你小的女孩子,都當成小妹妹照顧嗎?」
「嘎?」持叉的右手僵在半空中,他滿臉疑惑的反問︰「哪來很多比我小的女孩子?」
會在他身邊出現的女孩子,數來數去也沒幾個,她指的是誰?
「沒有嗎?」醋味超濃。
司徒靖果然很木頭,完全听不出小憂已經在吃味了。
「沒有。」他答得誠懇。
「也就是說,我是惟一一個被你當成妹妹照顧的女孩子羅?」喜上眉梢,絕美的嬌顏又發亮了起來。
「嗯。」這個問題很重要?
得到他肯定的答復,小憂笑得合不攏嘴,蒙上烏雲的心情豁然開朗。
既然她是他身邊惟一的女性,那就代表他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相當喜愛她的。她要努力讓他對她的好更上層樓,最好是趕快竄升到戀人階段!
嘻,她想要他這個男朋友!
小憂又起食物一口接一口,笑得十分甜美。
她精致如水晶芭比的美貌,隨時散發千萬伏特的電壓,司徒靖隔著方桌凝望她!總覺得她不是實體,而是一個虛擬的幻象。
「嗨嗨嗨。」過了好一會兒,見他動也不動的,蔥白小手忍不住捉弄的在他眼前揮舞,她嬌笑著說︰「司徒大哥,你在發什麼呆啊?菜都冷了。」
看看自己還盛滿牛排的盤子,再看看她吃得精光的清蒸龍蝦,他的口吻飽含溺愛。「要不要再多吃一點?」她太瘦了,這樣不健康。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把她養胖一點。
「不要了,我好飽,肚子都鼓起來了。」俏皮的拍拍肚皮,小憂撒嬌的說︰「司徒大哥,你說些關于你們師兄弟的事情給我听,好不好?」
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有人會以師兄弟相稱,太神奇了!
「你想听什麼?」他揚起眸,笑笑地睨著她一臉的好奇。
「譬如說你們在哪里拜師學藝的啊!!武功厲不厲害啦!什麼少林、武當、峨嵋是不是真有其事……」她嘰哩呱啦列舉了一長串。
司徒靖無奈的回道︰「又不是在拍武俠片!」
「呵呵。」她扯著長辮子傻笑。
「師父教我們師兄弟四人的功夫,是他自創的武術。過去二十幾年,我們跟著他老人家,學習基礎寶夫,其次才各自發展出自己偏好的項目。」
絕硯酷愛鞭法,麥逸勛偏好新科技研究,雷昊則獨鐘炸彈。
「那你會些什麼?飛天?遁地?」她揶揄他。
「沒這麼神奇。練武之人,頂多身子骨比尋常人硬朗一點、手腳比尋常人靈活一點,其余也沒什麼太特別的地方。」
司徒靖實在是太客氣了。他矯健的身手,以及神槍手的美譽,可不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能比擬的。
小憂撇撇嘴,又問︰「對你們而言,排行重要嗎?黑社會老大肯听你的話?」她管絕硯叫黑社會老大。
他起身,領著她步出飯廳,龐大的身軀與她的嬌小形成強烈對比。「他們叫我一聲大師兄,自然是敬重我。」
「哼哼。」她反手握住他溫熱的大掌,像個討糖吃的孩子搖晃著他的手臂,氣呼呼的說︰「你下次記得警告他,不要每次看到我去敲門,就擺出一張寒冰臉,我又沒有欠他錢!」只是要向他推銷東西而已嘛!
「硯就是那個個性,別介意。」她的手好軟好女敕,這樣握著她……真的可以嗎?
司徒靖的手心在冒汗、心跳在加速,腦中雖暗忖著合不合宜的問題,與她交纏的掌心卻仿佛有著自我意識般,不肯輕易松開。
小憂暗地里露出奸計得逞的賊笑,很高興他沒有拒絕她。
不過,要她一個規規矩矩的女孩子,做出這麼羞人的舉動,就是再大膽,她也不禁紅了兩頰,臉蛋兒嬌艷得可比黃昏的彩霞。
「我的三個師弟,其實都是很不錯的人,下次介紹你們認識認識。」如果不是雷昊早一步結婚了!他與小憂的年紀相近,倒挺適合湊成一對。
不好!這個念頭剛從腦海中飛逝而過,司徒靖立刻否決了它。
雷昊玩心太重,她需要的是一個……他矛盾的停頓下來︰任何一個男人站在她身邊的畫面,盡避只是想象,都令他無端排斥!
他是怎麼了?
小憂似乎勾起了他潛在為人父的那種不舍心情,總認為再好的男人配上她,仍是不足夠的。
哎!凝眸望向她逗著路邊小狽玩鬧的年輕身影,司徒靖深深嘆口氣,強烈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老了!
回到絕硯的別墅,小憂一跳下車,沐浴在金黃色陽光下的小粉紅,便以一身閃閃發亮的光澤眩花了她的眼。
「這……」她咋舌,NG195,是她愛車的車牌號碼沒錯,但……它干淨到她都快認不出來了!
「機車行的人說,車子沒有大問題,只是油線接觸不良。」司徒靖臉不紅氣不喘的撒著謊。
「老板收了你多少錢?」
「五十塊。」他把收據遞給她。
小憂瞥了瞥,愣愣的問︰「是哪家機車行這麼好,修車還兼洗車?」
他若無其事的說︰「車是我洗的。」
「你洗的?」他干嗎幫她洗車?
「嗯,鑰匙給我。」司徒靖上前發動嶄新的小粉紅,冷不防補了一句︰「因為——它太髒了。」
髒到在他洗淨車身前,他完全看不出它是粉紅色的。
車子主人臉上一陣青白交錯的羞愧。「我……我忙嘛,」嬌嬌軟軟的嗓音,試圖找理由為自己辯護。
「哦?」笑看著心虛的小人兒,許久不見的輕松感,重新滋潤著他荒如干漠的一顆心。
拋開責任、遠離那些永遠不會結束的任務,只貼近她——只貼近她的感覺,讓他有股想抓回年少歲月的沖動!
「哎呀,司徒大哥最討厭了啦!」窘到無以復加的少女,握緊拳頭朝他的肩膀捶去。
「懶惰!」敲敲她的小腦袋,俊臉上滿是縱容的笑,他有很多年不曾有過這樣愜意的心情了。
「上來吧,我們去兜一兜,試試車子到底好了沒有。」
「好!」輕巧的躍上機車,小憂環住他的腰,心跳快得仿佛要從胸腔蹦出來!
不同于許多成熟男人愛用的古龍水香味,他身上只有肥皂的自然味道,很清新、很樸素,明顯是一個極愛干淨的男人。
「可以走了嗎?」軟馥小手攀在他腰間,熱氣透過一層絲薄的襯衫鑽進皮膚,司徒靖感覺到她的緊張,也听見自己的心跳。
他自是知道,他的虎背熊腰與小粉紅格格不入,但因為有她,整個畫面都變得可愛了起來。
「可以了。」能夠理直氣壯的抱著他真好!小憂戴上造型特殊的安全帽,抱住他硬是比她粗上兩倍的腰身,嬌喝道︰「走!出發了!」
黃昏將至,被晚霞染紅的天空,飄著層層黃橘色的雲朵。天邊偶有幾只卷極歸巢的飛鳥飛過,地上人兒成雙,那幅畫面美得像首短情詩。
「累了?」放慢車速,司徒靖偏頭詢問藏在他後面的小家伙。
「才不咧。」她皺皺鼻子。
「車子很OK,你還想去哪兒?」他們已經逛完整座山頭了。
小憂思索了下,說︰「這里離我家很近,你要不要進去喝杯水?」
「嗯。」隨著她的指示,他將摩托車轉進一條平常人不會注意到的小巷子,路旁的景色由剛才的華麗氣派,變為簡陋破舊。
很難想象在陽明山上的高級住宅區內,竟然存在著這麼糟糕的貧民地,而小憂,她就住在這兒?
「停停停——」指著一間牆壁顏色斑駁的小屋子,她道︰「我家到了。」
司徒靖停好車,趁她在背包中找鑰匙的時候,舉目觀察四周的環境,大多是不合格、淘汰掉的舊房屋,有的甚至嚴重傾斜、下陷,隨時可能倒塌,安全性堪慮。
最令他擔憂的是,放眼望去,皆是喝醉的流浪漢、群聚的賭客,可見這一區的治安似乎不太好。
「進來吧!」打開了重重大鎖的鐵門,小憂搖著雙手招呼他。
屋里的隔間簡單的劃分為三區,一區是廚房、一區是客廳、一區是臥房……咦?
「小憂,你一個人住?」
「對啊!」她忙著進出廚房。
一個人!?想到外面那些街頭霸王,再想到她一個女孩子獨居于此,司徒靖的臉色霍地刷黑!
「你……爸媽呢?」他小心翼翼的問。
小憂的背影有點僵硬,片刻,她才回答︰「都過世了。」
「抱歉。」盡避知道她的家境不富裕,可是他並未听她提起她父母雙亡這件事。
「沒關系。喏,一人一罐。」她在空空如也的冰箱里頭,搜刮出派報處阿婆送的兩瓶彈珠汽水。
「這些……全是你做的?」狹窄的客廳堆滿了手工串珠的成品、半成品。
「嗯。」清出一張小板凳給他坐,她以雲淡風清的口吻說︰「我爸媽留下一筆龐大的債務給我,我不多兼差,哪有錢還給銀行?」
司徒靖食不知味的喝著汽水,心疼的感覺悠悠漫開。
在這樣艱苦的處境下成長,小憂非但沒有怨天尤人、憤世嫉俗,還總是掛著一臉粲笑,仿佛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情難得倒她。
其實她過得比誰都辛苦啊!
她只有二十歲,二十歲是人生旅程中的黃金歲月,她應該去玩、去瘋、去體驗美好,而不是背著沉重的負荷,被現實壓榨得奄奄一息!
「先說好哦!」小憂先發制人。「不準同情我,也不要拿你那多得花不完的錢來幫我,我很好,一直以來我都是這樣在過生活的。」
「嗯。」習慣地模模她的頭發,司徒靖選擇尊重她的意見。
同情,是針對那些身陷悲慘而無法自我救贖的人;對她,他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為了避免刺傷她的自尊心,即使他想分擔,他也會找到其他的方式。
「天還沒黑,我帶你去冒險,怎麼樣?」小憂興致勃勃的提議。
「嗯。」他根本改不掉嗯這個慣用語。
她哼笑,也懶得糾正他。
「走走,走走走,我們小手拉小手……」五音不全的兒歌,從她那張無論形狀、色澤皆屬極品的小嘴流泄出來,真的很不搭調。
她牽起司徒靖的大手,越過小粉紅,打算往山上爬。
「對了。」小腳丫打祝「司徒大哥,我都忘記跟你說謝謝了。謝謝你幫我請人來修車,還幫我洗車。」
「不客氣。」密密實實地包裹住她的女敕掌,他拖著她走上那條植滿新茶的山路,鼻端聞到的氣味淨是茶葉的清香。
淡瞥離他們越來越遙遠的家門與粉紅小車,司徒靖不會告訴她,機車行的人已把車子的內部零件全部換新,那五十塊錢,僅僅是其中最便宜的一條款項。
「司徒大哥,想不想吃荔枝?」小憂仰頭問他,賊兮兮的偷笑。
「哪來的荔枝?」古靈精怪的丫頭又不知想做什麼了。
「樹上啊!」
司徒靖以不信任的眼神瞧她,等著看她玩什麼把戲。
她松開他的手,一蹦一跳的往前,發現烏黑的長辮子左右搖擺很惱人,她干脆把它纏在脖子上,只露出一小截在胸前。
「我要表演猴子上樹羅!」小憂笑著宣布,拉妥耐操耐磨的牛仔褲,瞄準一截由一棟豪宅橫出的樹枝,遠遠的準備起跳——「小心!」
警告的話未說完,她已利落的攀上那截粗如巨臂的枝干,完美的轉了半圈後,穩穩的坐在上頭。
「你不夸獎我一下嗎?」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好身手。」他豎起大拇指稱贊。
「呵呵。」小憂爬得更高,銀鈴似的笑聲響徹雲霄,漸漸地,司徒靖已看不見她的身影了。
「要不要一起上來?」她突然撥開茂密的樹葉,探出一顆小頭顱問道。
不待他應答,她自己倒先搖頭了。「算了,你不適合。」
他橫豎來看,都是一副集天地之浩然正氣于一身的磊落君子,這種偷雞模狗的行為,還是讓她來做就好了。
「當心點。」司徒靖提醒她,又笑又嘆的閃過幾個從天而降的荔枝……殼。
小憂接連扔下一些一殼、一些籽,然後才善心大發的摘了串帶著綠葉的荔枝,拋到他那邊,「接招!」
他反應極快的接祝
「哇!」這才叫好身手!好快、好準確的動作喔!
吐吐粉紅色的丁香舌,她被他小露身手的架式嚇了一大跳。
崇拜的朝他拱手,小憂半吊在樹枝上,壞念頭乍起——「嘿嘿,司徒大哥,這株老荔枝樹的果實很漂亮,對不對?」
「嗯。」想必也很甜。
「所以你不能讓它掉到地上摔爛!」好陰謀的語氣。
正當司徒靖還在猜測丫頭的心思之際,樹上傳來幾聲嬌笑,接著她如天女散花般,東一串、西一串的砸下荔枝。
這小家伙!
他一邊在心里笑罵她的壞心眼,一邊忙著承接到處亂飛的荔枝,結合力與美的雄軀伸展出最優雅的弧度。
一片混亂後,他的手中抓滿了一串串紫紅肥碩的荔枝,地上——不見半顆漏網的果實。
「太厲害了!」小憂看得嘆為觀止,直覺要給他精采的表演拍拍手,卻忘了自己還懸在樹干上。
結果,腳下陡然失去平衡,她便從上頭跌滾下來!
「呀——救——」那個「命」字尚未出口,一雙鐵鉗似的大掌已凌空伸出,萬無一失地接住了她下墜的身子!
兩人呆呆的凝視彼此,有一瞬間的意亂情迷……此時,向晚的微風緩緩吹拂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樹上還有幾只不知名的鳥兒,正忘情高歌著……她額前的幾綹劉海滑過圓圓大眼,如同一排小扇子的長睫毛好無辜地扇呀扇。
氣氛是誘惑的,內心是鼓噪的,感覺是渴望的……司徒靖像是著了魔,慢慢的俯下頭顱;小憂也仿佛中了降頭般,定住不動,屏氣凝神地看著他如刀雕鑿的俊臉,一寸寸靠近她……在兩唇即將相貼合的那一剎那,男性熱唇猛地抽開!他別過眼,俊臉上彌漫著一股苦苦克制的情潮。
「司徒大哥……」小憂怯怯的喚他,不明白他不繼續下去的原因。
她以為他會吻她,而她也希望他這麼做,但是他……司徒靖沒有多說什麼,輕輕的放下她後,背著雙手走離她身畔,視線拉向遠方。
「回去吧!」她的年輕美麗,不是他所能染指的,他不該利用她對他的好感,掠奪她的純真。
懊惱于方才差點對她造成的侵犯,他滿心氣悶卻說不出口。
小憂咬著下唇,既失望又難堪地痴望他偉岸的背影,無法理解他的心事。
合力拾起散落一地的荔枝,在回程的路途中,兩人皆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