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遲到了。」
喬以薰剛定進茗心茶坊,還沒在落地窗旁的原木椅上坐下,便听到了聿爾烈的抱怨。
「這地方不好找。」她簡單回答著,不願多做解釋,畢竟遲到者是不應該有什麼借口的。
「安琪從沒遲到過。」他淡淡說道,讓人猜不出其中含意。
她臉上泛開微笑,柔柔響應,「這是在試探我嗎?拿我和安琪比較。別忘嘍,安琪和你在一起的三天,可是形影不離,分分秒秒在一塊兒,根本沒機會遲到。」
聿爾烈皺眉,不得不承認她所說的是事實。
他瞇起眼問︰「告訴我,妳到底想要什麼?」
對上了他的眼楮,四眸交會,她看到他眼中的防備與不信任。
緩緩的放下手中的聞香杯,讓濃郁的茶香沁入心靈之後,喬以薰流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我什麼都不要,也不需要。」
他聞言後,似笑非笑,想起了五年來接掌聿皇集團之後,商場上的爾虞我詐。
「很好的回答。不過這個答案的空間很大,」聿爾烈平心靜氣的再沏了一壺茶,又說道︰「如果妳是在吊我胃口,大可免了,妳真正的目的是聿皇集團的財勢吧。」
喬以薰一听,不禁大笑。
「你以為我想飛上枝頭做鳳凰?」也許是太好笑了,她差點嗆到。咽了口口水清清喉嚨,她才又說︰「五年前我們並未要求先認清彼此的身分再結婚,五年後,我更不會因為你有錢了而遠渡重洋來巴結你。」
「是嗎?」聿爾烈撇撇嘴角,「那妳又何必拿出紫色奇跡打斷喜宴。」
他晃動手中瓖著紫水晶墜子的項鏈,提醒她昨天晚上的杰作。
「我只說不巴結你的錢,可沒說不纏著你喔。畢竟我的老公要訂婚了,準新娘卻不是我,我當然得做些動作嘍。」無視于他的猜疑和諷刺,喬以薰直言說出心里的念頭。
聿爾烈冷笑道︰「妳很聰明,知道成為我的妻子就等于擁有了一切,但是妳忘了……」
掂掂掌中的紫色奇跡,他似乎擁有了致勝武器。
「對妳這個冒牌貨來說,失去了這條項鏈也就等于失去了護身符,沒有人會相信妳的話。」
面對他的威脅,喬以薰仍是笑,只是笑得有點心痛。唉!這個她深愛的男人竟如此對她。
「罷了,你根本不曉得這麼說會傷害了你所愛的我。」她自我安慰著。
她說得太快,聿爾烈一下沒听清楚,「妳說什麼?」
喬以薰神情隨之一轉,岔開他的問題,「看來你沒好好看過這墜子,」說著說著,她在毫無預警下,拿過了他手中的項鏈,就著窗外灑進的陽光透視著紫水晶。「陽光下呈現不出七彩絢麗的光芒,這根本不是真正的紫色奇跡,只是一個復制品而已。」
隨手一擱,她將項鏈放回了他手中,神情處之泰然,驚愕的反倒是原本氣定神閑的聿爾烈。
「我是你的妻子,這事實任誰也無法改變。你曾經誓言要生生世世愛我、守護我,總不會因為那只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迷你教堂婚禮而不算數吧。」
他盯著喬以薰,不了解她為何每每能精準的說出他和安琪的回憶。
「說實話,妳令我相當困惑。我很好奇,妳究竟是用什麼方法知道安琪和我的關系,甚至——」眉毛一揚,他指著那條假項鏈,「拿走她手中的紫色奇跡?」
「安琪自然知道也擁有安琪的一切,就像你和聿爾烈密不可分一樣。」
「問題是,」他傾身向前,幾乎是貼著她的臉龐說話。「妳不是安琪。」
喬以薰毫不客氣的貼上他的臉,逼得他在兩人鼻尖幾乎踫觸的剎那退了回去。對于他這般的拘謹,她心里是開心的。
這麼君子,看來他不會和女人隨便亂來!
「我們又回到了起點,一個沒有交集的問題。」她分析著。「告訴我,為什麼你不能相信我就是安琪?」
聿爾烈挺直了背,幾乎被她剛才突然進犯的舉動而嚇到,因此保持了適當的距離。
「如果一個和我長得不一樣的男人,站在妳面前說,他是妳的丈夫聿爾烈︰妳相信嗎?」他反問。
「哈哈哈……如果那人是個帥哥,我會考慮的。」喬以薰笑答,在看到他皺眉的模樣後才止住笑,「幽默一下嘛,別當真。」
只不過,她的幽默換來一個白眼,顯然他並不喜歡她開的玩笑。
她聳聳肩後,突然問︰「愛看電影嗎?」
聿爾烈一愣。這女人怎麼又把話題岔開了。
「問這干麼?在沒弄清楚事情以前,我是不會請妳看電影的。」
喬以薰皺皺鼻子,「真小氣!不過也沒人要你請看電影啦,只是想問你看過『變臉』嗎?」
「變臉」是由華人導演吳宇森執導,約翰屈伏塔、尼可拉斯凱吉兩大好萊塢巨星主演的一部電影,他心里想著。
「妳該不會是想告訴我,妳也和電影中的主角一樣變了一張臉。」聿爾烈狐疑的問。
「為什麼不?」她露出雪白的牙齒,頑皮的模樣像極了在開玩笑。不過,看他的表情顯然不這麼認為。「現在的醫學已經可以整形、植皮、美容,把這整套綜合起來,想變一張臉,容易得很。」
瞧她說得振振有詞,他幾乎開始動搖自己的信念,雖然他心里還有一些疑惑。
「就算可以變臉,妳的聲音呢?」聿爾烈詭異的笑著,他倒想听听看她還有什麼說詞。「別告訴我,妳正值青春變聲期。」
喬以薰大笑出聲,沙啞的嗓音更具磁性。
「我又不是男的,還變聲期咧。」她稍稍停頓,輕啜了一口芳香四溢的東方美人。
再開口時,她的語氣變得落寞哀戚。
「我不是好玩才去變臉的。在你認為造成安琪死去的那場意外中,我的臉遭受百分之五十的灼傷,喉嚨也因為吸入大量的濃煙幾乎啞掉……」她搖搖頭,「別叫我再回憶這經歷,那很痛苦。無論如何,我活過來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她在逃避!聿爾烈可以清楚感受到。若是她將五年來的一切緊緊封鎖起來,那一定是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很抱歉。」他真心的說著。
「不需要抱歉!」她看向他,眼神中有著相同的真誠,「那不是你的錯。更何況意外之後,你還不斷的找我。」
「妳知道?」他顯得驚訝。
喬以薰調皮的眨眨眼,「那段日子我昏迷了好久,當然是不知道,而是後來別人告訴我的。」
也因為他瘋狂的尋覓,她才有了勇氣在完成長達四年多的治療之後,來到台灣尋找他。
靜默了一會兒,她打破沉默問道︰「你相信我是安琪了?」
「不能說完全相信,但也無法否認。至少,妳的故事動搖了我的信念。」他據實回答。
她無奈的搖頭。「我原以為你不會再懷疑我的身分。」
「一個人如果改變得太快,那就太沒格調了。」聿爾烈的神情顯得不再緊繃。
望著如釋重負的他,喬以薰突然靜了下來,感觸良久。
「還是一樣的口氣。記得嗎?在結婚前的那一天晚上,我們在飯店里泡茶聊天,你同樣說了一句話。」
「我說了什麼?」他問。
「你說——」她嫣然一笑,和先前調皮的模樣判若兩人。「人要忠于自己,就像咖啡要忠于原味。」
「妳還笑我,不喜歡喝咖啡的人,哪知道咖啡有什麼原味。」
他順口的響應,惹來兩人一陣大笑,然後是一片沉寂……
聿爾烈心里響起了一個聲音︰這個叫喬以薰的女人,不知不覺中,很自然的說出了他和安琪之間的點點滴滴,除非當事人,否則誰能對這些事如數家珍。
因為有這樣的驚覺,他不禁一陣錯愕……難道,喬以薰真的是安琪?!
他得好好靜下來想想!他起身準備離開。
「你要走了?」看見他的舉動,喬以薰驚訝的問著。
「突然冒出一個變了臉的老婆,妳認為我該不該好好想想?」聿爾烈反問。
她听了先是一愣,然後笑出聲,「當然!不過,別忘了……」接著提醒他,「袁巧馨的事你還得先擺平呢。再聯絡嘍,拜拜!」
道再見之後,喬以薰從容不迫的繼續品茗,一邊低頭凝視金黃透明的茶色,眼角余光卻直盯著皺眉離去的聿爾烈。雖然烈沒正式承認她的身分,但她心中卻滿溢著五年來不曾有過的喜悅。
「喔喔,沒想到老哥竟然已經有老婆了。嘖嘖嘖……」聿家別墅里,聿爾 躺在懶人椅上,不雅的姿勢讓聿爾烈皺起了眉頭。
五年來,他和唯一的妹妹相依為命,但他這個做哥哥的似乎太寵她了,才讓這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這麼沒規矩。爾 是該被訓一頓,不過此刻更重要的是,他得把自身突如其來的狀況告訴她。
「沒錯,五年前我的確在拉斯維加斯結了婚,娶了妻子。」
「老哥,」聿爾 突然坐了起來,「我那突然蹦出來的嫂子到底長什麼樣子呀7.」
他模模妹妹的頭無限寵愛,一邊回答,「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可能是妳嫂子。」
她做個鬼臉,「幾天前你也對我說,袁巧馨是我的嫂子,請問我到底有幾個嫂子啊?」
聿爾烈微微皺眉,不喜歡妹妹的精明刁鑽。在他還沒想到怎麼回答前,她已先抓出了他的語病。
「等等,那女的有可能是我的嫂嫂,這什麼意思?難道你連自己結婚的對象都不能確定?」
「這事說起來滿復雜的……」
為了讓妹妹了解事實,他只好把喬以薰變臉的故事說一遍。
「呼——」听了哥哥的話後,聿爾 吐了一口大氣。「沒想到在我們生活周遭,真的出現變臉!那改天有人說他是科學怪人,我也不用太驚訝了。」
「爾 ,這不是在開玩笑。」聿爾烈輕斥了妹妹一聲。
「我知道!只是老哥,你要倒大楣了。」真不知道哥哥怎麼擺平有兩個老婆這檔家務事。「這叫偷雞不著蝕把米,男人啊就是打著享齊人之福的如意算盤。相形之下,我倒是覺得以薰嫂子真可憐,不,巧馨嫂子也可憐。唉,總之,女人真命苦喲!」
「收起妳那高漲的女權意識,小心妳嫁不出去。」他提醒寶貝妹妹。
聿爾 回他一個鬼臉。
「好吧,不鬧了,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但至少我確定不能和巧馨結婚。」他明白的說著。
「哼,說的比唱的容易。你不能和巧馨先結婚,那她怎麼辦?你怎麼給人家一個交待?」
爾 的話很有道理,只是怎麼向袁家解釋這事呢?聿爾烈邊想,邊看向坐在一旁的妹妹。
聿爾 察覺到哥哥異樣的眼光。「你這樣看我干什麼?我又不是女主角。」
「妳不是,但妳卻是巧馨最要好的朋友。」他說。
「喔,拜托,別叫我去收爛攤子,我可不會建設,只會搞破壞。」她求饒道。
「不是叫妳去窮攪和,只是要妳把真相告訴巧馨,我相信她會諒解的。」他極力說服妹妹。
「既然巧馨那麼好說話,你自己為什麼不去?」她反駁他。
聿爾烈做個無奈的手勢,「我不方便。由我出面不太適合,倒是妳先去調解比較妥當。」
她想賴也賴不掉了!聿爾 哀嚎一聲認輸,「好啦,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妳當我是皇帝啊,有這麼多後宮家務事要妳擺平。」
「哼,你想得美喲,皇帝。」
聿爾 取笑著哥哥,兩人開始笑鬧起來。這也是五年來,她覺得兄妹倆最親的時候,如果這個以薰嫂子真能找回哥哥失去的歡樂,她倒是樂見其成。
偌大的辦公室傳來一陣熟悉的敲門聲響,讓喬以薰即使背對著賀姆斯,也知道是他的到來。這已是他們長年來慣有的默契。
十年前,當她還十七歲時,即被已知自己罹患絕癥、來日無多的父親,賦予承擔起喬揚集團的總裁使命。而大她五歲的商業天才賀姆斯,即是她父親從小栽培,準備由她當家時,做為她的得力助手。
畢竟父親血脈單傳兩個女兒,並無兒子可繼承,所以賀姆斯,也可以說是父親為她精挑培育的未來對象。
他身為喬揚的總裁特助,簡直是為她而存在。
不過,她已逝的父親千算萬算,也無法預料到她竟然會在二十二歲那年,一趟拉斯維加斯的休閑之旅,動了心,嫁給了相識不久的聿爾烈,甚至遭遇了一場驚心動魄、險些奪命的意外車禍……
雖然只和聿爾烈做了三天夫妻,但她的心卻仿佛已烙上了烈印,再也無法對與她形影不離、無怨付出的賀姆斯,分出一點愛意,有的只是與日俱增的兄妹、摯友之情……
「我想妳應該知道,聿爾烈托人從美國四處打听安琪的事。」賀姆斯對著她的背影說道。
「哦,」她一邊轉身視線離開了計算機屏幕,同時饒富趣味的問︰「你覺得他會查到什麼?」
賀姆斯笑笑,「不論他查到什麼,總之,不會比妳告訴他的多。」
「所以他是多此一舉,白費力氣了。」她做了結論。
「不盡然,」他搖頭,「至少他會先一步知道我的存在,也會明白這五年來,我們形影不離。」
他曖昧的話語,的確容易引起外人誤解,但喬以薰並不在意。她調皮的搭著手指,玩起疊指尖游戲。
「你是說烈會吃醋?」
賀姆斯點點頭,「如果他在意五年前那段感情。」
喬以薰听後,露出笑意。
「那麼我就趁這個機會測試一下他的感情如何?」她眼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似乎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挑起了莫大的興趣。「扇風點火、加油添醋一番,效果也許更好。」
「不好,」他微微皺眉,給予良心的建議,「聿爾烈如果知道妳存心戲弄他,鐵定會翻臉的。」
「為什麼這麼肯定他會翻臉?」她托著下巴,好奇的問。
「就說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吧。」賀姆斯笑著解釋,「男人通常不喜歡屈居下風的。」
「可是我想試試看耶,」喬以薰用天真無邪的語調說著,顯然他的話並沒有動搖她原來的想法。「人生苦短。誰知道下一刻我會不會又躺在醫院里動彈不得,所以我必須抓住現在,才能知道烈他是否真的在乎我們之間的感情。」
賀姆斯靜靜看向她,突然間進出笑聲。
「如果妳對聿爾烈沒有信心,根本不會千里迢迢來台灣找他。」他直說出心里的感覺,「我看妳是想捉弄他的成分居多吧。」
「你怎麼這麼說呢,我是很認真的耶。」她嘆了口氣,好似受到了傷害,但這根本唬不了賀姆斯。
「妳呀——」他無奈的搖頭,「商場上精明干練的喬揚集團總裁,踫到聿爾烈竟然沒轍。」
喬以薰大笑出聲,頑皮的眨眨眼,「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愛情是盲目的。我只是力行這句話而已。」
听了她的話,賀姆斯也忍下住大笑起來。
「聿爾烈應該行動了吧?」止住笑,她正經的問道。
「妳指的是他和袁巧馨的問題?」等看到她點頭之後,他又繼續說︰「根據了解,袁巧馨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反應還算好。麻煩的是她父親袁鴻光,他還搞不清楚狀況。」
「我懷疑袁鴻光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他這人是出了名的為富不仁。」她說得眉頭稍微糾結起來。
賀姆斯也贊成她的想法。「這就是袁巧馨還不敢告訴她父親真相的原因吧,她一定還在想什麼辦法。」
「盯緊袁鴻光,我不希望烈受到任何傷害.」喬以薰忍不住交代著。
他翻個白眼,「又來了,不是告訴妳了嗎?男人不喜歡扮演被保護的角色,這些硬仗,我相信聿爾烈喜歡自己應付.」
她攤開雙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沒辦法,我擔心嘛。」
「敗給妳了,真是庸人自擾。」賀姆斯一邊說著,一邊轉身離開,結束了兩人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