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蔥湯是一道看起來簡單,事實上卻很花工夫的料理。
先要將洋蔥切成細絲,那是一段令人淚流不止的辛苦過程。然後用上等的橄欖油去炒,炒的時候火不可乙太小,也不可乙太大,也不可以停下來,以免炒焦或粘鍋。等到洋蔥由白轉成褐色,再加進先前熬了一個晚上的牛大骨高湯。等所有材料都融合在一起的時候,只算完成一半。
最後,還要在湯碗上面鋪著香濃的起司,放進烤箱去烤。
在廚房忙了一整天,初雪正進行最後的工作。她知道貴之喜歡喝湯,這種冷冷的天氣,一碗香濃的洋蔥湯一定可以好好溫暖他的胃。
他有一陣子沒來看她了,听說他最近很忙。這次的造訪,她期待已久……
「小姐,織田先生的電話。」
初雪接過電話,帶著喜悅的心情。
「就快到了嗎?正好,我就快準備好了。什麼?臨時不能來?這樣……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能跟少主說句話嗎……不行嗎?不,沒關系的……我了解了……謝謝你通知我……」
隨著談話的內容,千春看著初雪小姐的臉由快樂轉成失望,笑容不見了,最後只是怔怔的盯著斷了線的話筒。
她的表情讓人看了難過得都快要掉淚了。可是初雪小姐沒有哭,她只是木然的站立著,輕咬著下唇,一張臉好白好白……
烤箱發出叮的聲音,表示里面的食物已經完成了。可是初雪沒去管它,她卸下圍裙,走出忙了一天的廚房。
已經不重要了。
曾經小心翼翼、用所有心思精神才好不容易做好的料理……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那個人不會來了。
千春看初雪難過的樣子,想要安慰她,卻又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都沒有用。
以前的小姐不會因為少主來或不來,而有那麼大的情緒起伏。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千春還曾經覺得初雪小姐很無情,但如今她不知道了。也許以前那個沒有感情的她比現在好,至少不用讓自己的情緒完全掌握在另一個人的手中。
初雪本人沒有辦法想那麼多。強烈的失望像在她的心口刨開一個大洞,她回到房里,頹然地躺在床上。
天窗是開的。今晚天空沒有雲,星星也看得好清楚。
星子們不會寂寞,它們有許多同伴。但是她只有一個人。
她終于體驗到他說的——一個人看星星好寂寞。為什麼她以前都不覺得呢?
是他——讓她懂得了寂寞、孤單,還有思念的滋味。
她掩住自己的臉,不想再看星星了,那只會提醒她那些有他陪伴的夜晚。
為什麼不再像以前那樣了?為什麼越來越少來看我了?我做錯了什麼嗎?我惹你不開心嗎?你說過最喜歡我的……
當我在想念你的時候你在哪里?跟誰在一起?
好多的問題她想問,但是又不敢問。或者,根本連問的機會都沒有。
「小姐?」千春敲門進來。「吃飯吧?吃晚餐了。」
「我不想吃。」初雪閉著眼楮搖搖頭。
「不吃不行啊!不為自己的身體著想,也要為肚子里的小貝比想。」
千春的話終于讓初雪睜開眼楮。
千春說的沒有錯。
初雪起身,就這麼一個突然的動作,讓她的下月復一陣疼痛。
「嗚……」
「小姐,你怎麼了?」
千春連忙走過來,初雪抱著肚子,疼得額上冒出冷汗來。
「小姐!小姐!小姐……」
焦急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呼喚著,可是初雪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只剩下劇烈的痛覺,直到黑暗將她所有的知覺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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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再次醒來的時候,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雪。」
一個很溫柔、很溫柔的呼喚讓她轉向聲音的方向。
是媽媽。她慈愛的看著她,眉間有淡淡的傷感。
她在難過什麼呢?初雪想要去撫平她緊皺的眉心。一抬手,卻感到一陣刺痛,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插著點滴。
那一瞬間她記起了昏迷前的一切……
「媽?」她驚恐的張大眼,求助似的看著古蘊蓮。
迸蘊蓮哀傷的搖搖頭。「孩子沒了,雪。醫生說了,有時候這種事情是無法避免,也沒有什麼原因的。」
沒了……那是什麼意思?對她而言,好像只是睡了一覺,原本在她體內的生命就不見了……這叫她怎麼能夠接受?
「雪?雪?」她無神的瞪大雙眼的樣子看起來好可怕,就好像……好像她整個人的神志都遠揚了。
迸蘊蓮抓住她的手,不停搖晃,想將她喚回來。「你不要這樣嚇媽媽。你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吧……」
「嗚……嗚嗚……」
初雪崩潰似的蜷縮起身子,她咬住自己的拳頭,壓抑的哭聲自唇間流泄而出。
許久,古蘊蓮只是不斷輕拍她的背脊,除了這樣,再也沒有什麼是她可以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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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藤堂貴之才出現在醫院。
幾乎是一整夜未曾合眼的初雪,看起來更加蒼白脆弱。她一直失神的望著窗外,不發一語,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直到貴之進了病房的門,她的眼楮才出現一抹光芒。
「你還好吧?現在身體覺得怎麼樣?」
他一進門就直接走到她的床邊,坐在她的身旁,將她摟進懷中。
「對不起……」忍了好久的淚水涌進她的眼眶。「對不起……孩子……」
「別管孩子了。只要你的身體沒有大礙就好了。」
「可是……」
他的雙手捧住她的頭,眼神嚴厲而認真的注視著她。「我關心的是‘你’,懂嗎?只要你沒事就好了,不要想那麼多。」
他聲音中的威嚴正好是心神渙散的初雪現在所需要的。她感覺到自己的心漸漸的穩定下來。
她終于點頭,表示了解他的意思。
斌之滿意的放開手,臉上有釋然的表情。
「你瞧瞧你,才多久沒見,瘦了好多。」他的手疼惜的撫模她蒼白消瘦的臉頰。
罷剛看到她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他嚇了一跳。她慘澹的臉色、無神的雙眸,看起來幾乎像是沒有生命一般。他以為他要失去她了,胸口也不知怎地涌起一股悶痛。
愛憐的撫模撫慰了初雪受傷的心情。但就在她因他的踫觸而定下心來的時候,突然聞到一股自他身上飄散出來的淡淡甜香。
她愣愣的看著貴之。
「怎麼了?」感覺她的表情不對,他問。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為什麼說好要來的,卻沒來?」
好冷……她突然感覺好冷……全身好像陷進冰窖里……
藤堂貴之微蹙眉心,他並不習慣跟人交代什麼。
「突然有個推不掉的應酬。」他雲淡風輕的帶過。
初雪低垂著頭,小手緊握成拳。
「是跟女人在一起吧?」
「你說什麼?」貴之眯起眼。
初雪咬緊了下唇,悲憤的落下淚來。
想到她失去了他們的孩子的同時,他正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她好恨、好怨。
「初雪?」
她揮開他想要踫觸她的手。
「你在鬧什麼別扭?」
「昨晚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對不對?」她朝他怒吼,氣得微微發抖的手指向他襯衫領口上的口紅印。
藤堂貴之瞥了一眼那個淡淡的紅痕。那是昨夜應酬的時候留下的,根本沒有什麼意義。只是他根本就不想解釋,他不認為自己需要跟她交代或者解釋什麼。而她一反往常的,表現得像個妒婦的模樣也讓他開始不悅。
他什麼都沒說。沒有辯解、沒有安撫,就這樣讓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良久,他的表情變得駭人的冷漠。
「你好好休息。我再來看你。」
冷冷丟下這句話,他走出了病房。初雪像是失了魂般的坐在病床上。
他不會再來了。她知道……他不會再看她一眼了。
巨大的絕望將她淹沒,無聲的淚一滴滴落在白色的被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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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回到家里也有好幾日了。他果然沒有再來過……
「嫉妒的女人最丑陋。沒有一個男人喜歡讓人逼問行蹤,你這樣只會把他趕離開身邊而已。」
事後媽媽這樣對她說。
是這樣嗎?初雪想。自己真的不應該問他嗎?或者……她真的沒有權利問?
「唉,傻孩子。你怎麼就是不懂呢?你只是他的情人。」情人?那就是她的定位嗎?一個情人。
「要得到一個男人的心,不是去控制他,而是給他自由,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準備他最愛吃的東西等他來,這樣他自然就會回到你身邊。」
她做得到嗎?真能做到不嫉妒、不貪求?更重要的問題是……
她想要得到他嗎?想要到可以放棄自尊的地步嗎?
這些答案也許永遠也得不到解答。因為他再也沒有來過了……
初雪坐在庭院里。這幾天她常常這樣一坐就是一整天。她的生活原本就已經夠封閉了,現在更是連茶道、料理、花道課都不上了。
她在等……等一個也許不會出現的人……
「小姐!初雪小姐!」千春一路從屋子里跑出來,聲音是掩不住的興奮,她的手中拿著電話。
「電話!是少主打來的電話!」
初雪愣了一下,然後心狂跳。接過電話的時候,她的手甚至微微的顫抖。
「喂。」
「身體都已經恢復了吧?」
電話那頭的聲音低沉一如往昔,親昵的語氣也一如往昔,仿佛他們從來不曾有過不愉快,仿佛他不曾消失十幾天。
淚水不由自主的涌了上來。光是听到他的聲音她就激動不已。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有多麼想念他,就算要她放棄自尊也也毫不猶豫,只要能再見他一眼。
「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
「我……我很好。」
「那就好。我一直擔心你。」
那為何這麼多天沒聯絡?她哀傷的想,但什麼話也沒說。
「最近很忙。等會兒還要開會。」
听他像是要掛電話的語氣,初雪連忙出聲。
「等""等一下。」
「什麼事?」
「今晚、或是明晚,有沒有空?可不可以過來一下?我……我煮了你愛喝的洋蔥湯""」
電話那頭是沉默。
初雪的心懸在半空。她從來也沒有主動要求他過。那是把自己赤果果的呈現給對方,那是等待對方的判決。
有,她就可以上天堂;沒有,她就會墜入地獄。
「我……我這幾天已經想清楚了。那天是我太沖動,加上又遇上孩子的事情……我不會……不會再那樣了……」
初雪啊初雪!你已經連尊嚴都不要了呵!
「求求你……我……我很想你……」
又過了幾秒的沉默,對她而言卻好像過了一世紀那麼入。
「我會去。今天晚上就去。不過可能很晚才到。」
「沒關系!我等你。」天!她好開心!
「傻女孩……」他低低的透過電話線嘆息,听在她耳里是無限的溫柔疼惜。「我也很想你。你又何必……算了,今晚見面再說吧!」
「嗯。」
短短的幾分鐘通話,讓初雪由地獄攀上天堂。她心中滿滿的是即將見到他的喜悅。
「千春,他要來了呢!」
千春用力點點頭。
她也很高興。因為初雪連日來憂愁的面容終于綻放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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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刻是難熬的。
初雪一直不安的往門口的方向張望。
「就快來了。別心急。」盡避千春這麼安慰著,初雪仍然禁不住地走到門口。
她的眼楮一亮。
那是他的車!
藤堂貴之才下車,就看見了門邊那個白色的身影。初雪對著他笑著。
才不過幾日,她看起來更瘦弱了。她是虛弱了,可是那雙眼楮比以往的任何一個時候都還要來的晶亮有神。那光采是為他而散發的。她眼里的痴迷讓他感到一股難以克制的。
「貴之……」
他沒等她說完,就猛地將她擁入懷中。
那擁抱緊得初雪幾乎沒有辦法呼吸了,可是她一點都不覺得痛苦,反而感覺幸福。她終于又回到他的懷里了……
斌之感覺到自己的衣襟有股溫熱的濕氣,稍稍放開她,才發現她的粉頰上掛著兩行清淚。
「對不起,我最近變得好愛哭。」抹著淚,她歉然的笑。
「沒什麼好抱歉的。」他喃喃道,伸出手去踫觸她的眼淚。
那眼淚是為他留的。
是他,把她從一個無欲寡情的女子,變成眼前這個多愁善感、愛哭的女孩。
所以那眼淚是他的。
她也是他的。
一種強烈的滿足感跟佔有欲溢滿他的胸臆,他低頭吻了她。而她也顫抖的回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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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料理還是一樣美味可口,她還是一樣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一切都沒變,她還是他最完美的情人。
可是她看他的眼神變了。
以往冷靜的幾乎可以說是沒有生命的黑瞳,現在充滿了不安地追逐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發覺。藤堂貴之朝她勾唇一笑。
「怎麼光看我吃,自己都不動筷子?」
「咦?噢!」
經他這麼說,初雪才發覺自己一直盯著他看,根本忘了吃東西這回事。她的臉一紅,急忙低下頭,吃了一口盤中的食物。
對面突然傳來男性低沉的笑聲。
初雪疑惑的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他嘲弄的笑臉。初雪苦笑,她自己也沒有辦法控制呵!
「過來。」他的跟神變深沉了,聲音也變得低啞。
那是她渴求已久的命令。初雪移到他身邊仰望著他。
她又那樣看他了。那樣迷戀、那樣楚楚可憐……
「沒有幾個男人可以承受這樣的注視,你知道嗎?」他淺笑道。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得到別的男人,她只想要他。
初雪主動偎進他懷里,她的小手抓著他的衣襟,深情的凝視著他。
斌之的手圈住她的細腰,含笑擰了她的下巴一下。
「想要嗎?」
原本是帶著玩笑的問句,初雪卻滿臉通紅的點點頭。
「想要。」
想要。想要他。想要確實感受他在她身邊。
斌之訝異的睜大眼,隨即大笑的將她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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睽違了近一個月的肌膚之親,兩個人都有些克制不住。
初雪緊緊抱住斌之厚實的肩膀,感受指下堅硬而汗水淋灕的男性肌肉。他又猛又狂的在她體內進出,那幾乎是疼痛的,但在疼痛之外卻是無上的充實、幸福……
「初雪?」
她的身子軟癱在他懷里。不知是太過激動而暈過去,還是他太粗暴,傷了剛出院的她。
他有罪惡感,更有憐惜。他不禁輕輕撫模著她被汗水和淚水打濕了的發。她嚶嚀了聲,就算失去意識仍然本能的尋求他溫柔的手掌。
「貴……」她的眉心緊蹙,輕喃著他的名字,似乎連在睡夢中也有化不掉的愁緒和恐懼。
藤堂貴之有些驚訝她竟然有這樣的反應。
原本只是一個有趣的游戲,想看看他能夠把她改造成什麼樣子。讓她愛上他,對他而言,不過是男性的征服本能。
確實很有滿足感。可是……
事情似乎超過他當初預期的了。初雪似乎陷得太深了……
也許他當初太沉迷在得到她的游戲之中,忘記了愛情雖然讓一個女人變得更可愛,卻也同時變得貪心。
他沉思的望著她的睡臉。不知何時,溫柔的踫觸已經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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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睜開眼楮的時候,看見貴之正在她的身邊。
「醒了?」
「嗯。」她羞澀的咬著下唇。想起自己也許是在「那樣」的時候暈過去的。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她的身上穿著干淨的衣服,是他幫她換上的吧?
「說這什麼話呢?」他的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笑容。「你累了吧!要不要再睡一會?」
「不用了。對了,你餓不餓?要不要我幫你準備消夜?」
「不了,我不餓。睡吧!」
初雪睡不著,也不想睡。能夠這樣在他身邊,她希望她可以多感受一些。她將身體蹭進他懷中,他也伸手將她擁住。
如夢境般的幸福是她握在手中就不願意失去的。初雪緊緊抓住他的衣角,黑白分明的眸子懇切的凝視著他。
「以後常來好不好?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上次是我錯了,我不應該問那些問題。不過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我不會再隨便亂吃醋。所以……你常來好不好?好不好?」
她已經什麼都拋下了。尊嚴、嫉妒、佔有欲……這些她都可以不要,只要危及他們關系的東西,她都可以一一從她心里鏟除。
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看著她,那是一種憐憫的眼神。他無言的低嘆了一聲。
他的眼神有種令初雪心中不安的東西。
他終于開口了——
「我會常常來看你,你不要擔心,我們的關系永遠不會改變。」
「但是……」
她並不笨,听出了他話中的意思。
「有件事情也許該讓你知道。就算我不說,過幾天媒體也會大肆報導。」他苦笑,「我要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