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花瓶歪倒在壁爐架上,瓶里的百合花垂出爐額。晶澈的清水從瓶口溢流,浸滑花梗、花托,滴滴如淚自花瓣尖端墜落。其中一朵白水拖拽著,緩緩劃過壁爐目的火光,燃燒烈焰般掉在地毯上,發出極輕的聲音,像女人熱情的唱嘆。
"嗯……"杜露躺在床上,悠然轉醒。
身旁的男人似乎離開一段時間了,床位完全不留余溫。她慢慢坐起,美眸靜靜地游移,看向壁爐斜前方躺椅上的那件女性睡袍,凝視著。
許久,干柴烈火的爆裂聲傳迸耳膜。她掀開身上的絨被,果著柔膩、曼妙的恫體,下床走到躺椅邊,徐緩地穿好睡袍。
然後,注意力被橫傾的長花瓶吸引,她探出指尖,怕踫壞什麼易碎物般,輕巧地摩過百合花瓣,秀鼻優雅地湊向花心,嗅聞縷縷絲絲的香氣。
由瓶口沿爐架下流的水,似銀線地直垂她白哲的縴足,引起一陣涼意,她反射性地前,玲瓏性感的腳趾踫著那朵掉落的百合。她低頭,一顆水珠正由腳尖貼滑到粉女敕的花瓣。撿起花朵後,她蹲坐在溫暖的爐前,美顏側枕著絨面躺椅座,指尖拈轉花梗,彈光看著不斷從爐架上滴流下來的清水。
火這麼旺烈,水仍流著,並不容易被蒸發,每滴每滴依舊環繞著整個百合,綴點、濕潤每一片花瓣,就算是燃著火的百合…
她將拈在指月復的花朵切過那銀絲水流,往爐內一晃,再抽回眼前,花瓣還是水意透徹,而且更顯光澤
就算燃著火的百合也是一樣……擺月兌不了水。
她淡淡地微笑,拿著花朵站起身,神情有種沉靜的淒美感。
她走出房間,進到這幢豪華公寓的另一間女性套房是她清晨待的那間。
房里的壁爐仍然著火,柔美的燈光全亮著,床上被單倍加整齊,一點她睡過的痕跡、酒味都沒有,像是刻意整理過。
不準有其它女人殘留的氣味,這一室的溫暖、準備,全為恭候女主人的歸來。所以,他不在這房里、這床上踫她,總得換個房,免得污辱自己珍愛的女人!?
這個"水先生"還真懂得體貼!?
是的,在這方面,水先生真懂得顧及女人的心情……
他並沒有強暴她,充其量只能說引誘。她沒有不願意,但又不能說是願意,就是那種心靈受縛,不得不深陷的感覺。被他擁抱,她耽于他的吻、他的撫模,迷戀他溫暖的胸懷。她從沒那麼近地貼觸一個男人的肌膚,密切地感受他的心跳,義無反顧地投入那帶著微微痛楚的柔情游渦……第一次,她覺得被吞噬也無所謂,如果能忘掉阿中,她情願被拆解…?
被拆解得零零落落的相機放在壁爐上,她皺起眉,這是水先生早晨的"杰作",看情形怕是組不回完整的模樣了。
她沒踫相機,只是徐緩地將手里的百合花放在散亂的零件之間,猶如完成什麼莊重的儀式。
"糟!先生又弄壞了小姐的相機!"老年婦女黏成一串的法文,像是煮沸開水研發出來的聲音。
杜露望向門邊。看似希臘裔的年邁女性扭著微胖身軀,手提貫她那套"被送洗"的衣服,朝壁爐走來。
唉——真有做不完的事!"婦女搖搖頭。她待會兒肯得去"送修"相機了!
"對了,"她看著杜露。"您的衣服,請換上吧!"她很客氣當杜露是先生的貴客。
杜露接過衣物,在婦人的指引下,進入更衣房,迅速地好衣著。
"先生讓您用過晚餐再走。"杜露一出更衣房,就見那位婦女嗎推來餐車,在一旁的方桌上布菜。
"他呢?」縴指不自覺穿梭在衣領里,撫著頸畔那些剛剛在穿充鏡前發現的吻痕,杜露邊往方桌走邊問道。
"您問先生嗎?"婦人抬眼看她一下,遂又低頭擺餐具。大概去奧地利吧,我忙了一天,也不清楚。不過,先生應該會利用等待小姐回巴黎的這段時間,巡視海外分公司……"听說先生的家族在奧地利投資了一座水晶場,專門生產世界知名的裝飾水晶。
"小姐!?"杜露低喃。婦人稱男主人"先生",為什麼不稱女主人"太太"或"夫人",而是"小姐"!?她凝眉瞅著婦人。
熬人奇怪地停頓一下語氣,才道:"嗯——先生的妹妹……"應該是這樣!中國人的親屬關系層層復雜,她一個外籍管家能搞清先生和小姐的手足情誼,已算精明了!
"是嗎?"婦人話里的遲疑和保留,讓杜露咬咬唇,心底莫名地感到不是滋味。"謝謝你。我得走了!"她突然說道。二個忠貞的僕人,能為主人說任何謊言!
她真像個傻于,居然還想留下來用餐!
杜露生氣了,拿起婦人為她掛在帽架上的大紗帽,什麼都不留地走出這幢公寓。
床單上留了一塊暗紅血漬,枕被之間彌漫著獨特的香味。
江百川依稀記得那是沉潛于杜露肌膚深處的氣味,這抹香味,是他首度想記憶的女人香。
"我不記得先生今夜要回來,"管家米歇爾太太一身睡袍、睡帽,打著呵欠進來。"忙著送修小姐的相機,沒來得及收拾您的房間……"恢諧的語調不無挖苦。先生就是先生,總有主人架子,來去從不預報,簡直是存心考驗她這老管家!
江百川勾弧唇角,從床緣站起,微微偏首瞅著她。
米歇爾太太翻翻白眼,無奈似的抿一下雙唇。就是這樣優雅冷靜的先生教人受不了!她第一次見到先生時,他只有二十三歲。他帶著小姐來巴黎求學,雇用她照料小姐的生活起居,成為她的雇主,所以,禮貌上,她還是稱呼這名年輕人"先生"。先生是標準的"東方人格",冷漠、神秘、缺乏熱情,初時,她認為先生應是要求極高、極嚴格的雇主,但隨著工作年數逐漸增加,她雖說不上模清先生的性情,好歹也了解了六、七分"?
"這麼晚了,你去休息吧,米歇爾太太。"江百川開口說。他不想讓那如清晨朝露的香味消失。"我的房間不用收拾……再看她一眼,他挑挑眉,然後躺到床上,長腿交疊著,鞋沒月兌。
先生其實是個能體恤僕佣的"好雇主!米歇爾太太搖頭笑了笑,轉身要離開,走到門過時,她突然想起什麼。"對了,"她叫道。"您的貴客走得很不高興喲!"美麗的東方小姐沒用完她精心烹調的餐點,氣沖沖地就離開。
"是嗎?"江百川閉著眼,沉沉呼吸著鼻端的芳香,淡淡地道。"沒關系,過幾天,她會再來的。"
先生的自信,米歇爾太太無可置否,笑了笑,年邁的身影便退出門外。
不知過了多少個雨天,巴黎總算有個晴天,不過氣溫仍是冷颼颼。
杜露照著工作行程,到"深淵之境"監督改裝工作。對于監督關乎江之中作品的工作,她總能樂在其中,將自己與阿中的結合,以完美的工作結果呈顯在藝術上。但這等心思現在已經消失了,她無法集中精神,她的心不在"深淵之境",腦海全是……
"杜總監在里面。"門口的工作人員竟說起中文。"請、請……"夾帶濃厚法國腔的拗口中文不斷地傳來。
杜露僵在畫圖桌前,身子震了一下,心里像是有根弦被撥彈,思緒猛地揪回,腳步急切地朝門口走去。
她在期待什麼,那天之後,她心底似乎被佔據……有了不同以往的……想望——
一抹背光的優雅身影像在配合她,逐漸地向她接近,這瞬間,她的呼吸幾乎急促起來,視線揪扭著,急欲看清來人,卻又迷迷蒙蒙地…"
"那天為什麼跑掉呢?"男人低低的嗓音很和善。「露兒
杜露頓住步伐,眨眨濕潤的美陣。"……浦叔……叔!?"胸口突感一陣空,讓她有些說不出話。她以為該是誰來找她呢……
"在酒吧偷喝酒,見到浦叔叔就想跑?"男人寵溺地笑著,大掌撫撫杜露的發。
杜露神情一楞,皓齒咬著唇,垂下美顏。她走火入魔了!竟有一、兩秒的時間,覺得浦叔叔與"那人"長相神似!真是中了魔!
"以後就算是偷喝酒,也不要見到我就逃,放心,浦叔叔不會跟你父母打小報告的。"男人拉起她的手,徐緩地往外頭走。"浦叔叔老了,追不上你,你那天沖出酒吧,我以為發生什麼事,擔憂了一下……"
"您哪里老,走路比我還快。"杜露回神,跟上他的步調。"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怎說我°偷-喝酒。我只是……"
"有心事?」男人截斷她的聲音,目光柔和地落在她愁眉不展的美顏上。"心煩!?"他繼續道:"饒個班吧!浦叔叔請你喝茶。"他是這家飯店的大老板浦澤,也是杜露父親的摯友。
"說是-請-,還是花不到你的錢呵!"杜露挽住他的臂膀,如同對待自己的父親般陪他走進中庭花園。
"唉,你這個美學專家總想不到實際層面,"浦澤笑著輕嘆。"這里的一草一木,哪樣不是浦叔叔花了錢才有的。"
杜露垂眸,盯著被陽光投射在地上的雙人影,沉默不語地走著。連浦叔叔都清楚,她果然是個看不透現實,只耽于夢幻的痴女人……
另一道黑影貼著石地迄跡地查上她和浦澤的影子。浦澤先停下腳步,杜露才抬瞬——
"難得好天氣,陪我游塞納河吧?"江百川直勾勾地望進她陣底,幾乎沒瞥她身邊的男人一眼。
杜露沒說話,心思仿佛被他吸去,柔夷下意識抽離浦澤的臂彎,探向他。
江百川握住她的手,微微朝浦澤點一下頭,便將她帶走。
浦澤有些詫異,這名似曾相識的年輕人就這麼當他的面"劫"走露兒,但看得出兩名年輕人之間有著心照不宣的交集。
浦澤笑了笑,孤身只影繞出庭園,走進咖啡館喝茶。
杜露回邊神時,人已在游艇甲板。
河面的冷風,徐徐吹拂她的芙頰。她縮了縮肩頭,一件仍溫熱的男性外套便罩上她的身子。
她看向男人,美眸陣里復雜的眼神似有情愫。
"我打擾到你了嗎?"江百川抽著煙,淡淡問道。
杜露輕輕低哼,目光調轉回幽藍的河面。"水先生真會為此設想,就不該莫名其妙帶我來這兒!"語含嬌怒。
江百川捻熄煙蒂,長指探向她,將她潔膩的下頦托起,對住她絕色的美顏。"氣我破壞你的約會?"怪里怪氣的眼神、語調,仿佛他理當有權利質問她的私生活。
"沒錯,你不該出現的!"杜露急言。他是打擾到她了!他的眼神、氣勢,甚至他這個人的存在,全弄擰了她的生活步調,攪得她心緒混亂、矛盾!
她避開他,走向船舷,看著陽光下的塞納河。船身切滑河水,水波像是被風拂動的裙裙般翻卷著薄脆的冬日浮冰。
江百川跟進她,攢著眉道:"真是約會?我以為你不適合上了年紀的男人……"
"難道我適合你?」杜露旋身,沖口打斷他。"跟誰約會是我的事……"
"我想你會來找我。"江百川不疾不徐搶過她未完的話,俊逸的臉容顯得非常自信。
江百川低頭尋覓她的唇,深深吻住她。「現在……不可能,你願意跟我來……不就是希望我不要放開你嗎?攔腰抱起她,一步一步地朝艙房走去。
杜露無法再停住心思細想,閉緊雙眸,柔美圖摟他的脖頸,沉醉在熟悉的男人氣息里口吻他。
江百川把她放上床,長指解著她胸前的鈕扣,撩開她的衣服。杜露慢慢地睜眼,朱唇微啟嬌喘著,抬起絕倫臉蛋兒親吻他俯下的俊顏。
船艇靠岸時,已屆深夜。
引擎熄火傳來微微的震動,驚醒了杜露。她張開雙眼,一盞路燈被框在艙窗中,些許光暈灑了進來。
也許是泊岸停駛的關系,她覺得這艘船艇很沉靜,這一刻她才領悟過來,其實他們上船時,除了駕駛者,這游艇就只有他們兩名「游客」,顯然船艇是他私有的
艙房里,家具的擺設與他在豪華公寓里的臥房一模一樣,僅僅少了壁爐,連空氣里彌漫的男性清雅香味都相同,所有個人化的習慣展露無遺——這兒是他的地盤!
杜露疲憊似地閉起眸,在床被間翻轉身軀,肌膚擦滑另一股體溫——
男人優雅地趴睡在她身旁,被褥只蓋到他腰臀,具雕刻感的背脊果程著。她撫模著他古銅色的背溝,美頗不自禁地理進他的後頸窩。
他順著她的呼息,將臉轉向,短暫、請懶地張眸看她一下,左手臂摟過她的縴腰,唇輕觸她的鼻梁,很快又潛人深眠狀態。
她微仰著美顏,靜靜凝視他俊逸的睡相,紅唇忍不住印上他的雙唇,親吻著水的柔情、任水的激流沖擊她的心……
好一會兒,她攬著薄毯輕巧地下床,撿起地上一件件彼此的衣物,走向窗下的寫字台,捻亮桌燈,隨興翻看櫃上物。
睡夢中,江百川突然听到杜露的聲音而醒來,她面朝艙窗站立,隱隱抽動起伏的香肩美背對著他。
「你在做什麼?」未醒的嗓音沙啞、磁性,江百川靠著枕頭坐起。
杜露緩緩旋身,抑著嗓子問︰「你是誰!?」她手里捏著一本小冊子,不等他回話,便又急促地開口。「你姓江,台灣來的!」
江百川沉默地看著她滿臉怒氣,完全沒因身份被揭穿而驚慌地做解釋。
「你是阿中的家人,」她馬上想通一切。「你故意接近我!」難怪他知道阿中的本名、難怪他要纏住她這位「深淵的女人」,從她下手,要知道「逃家少爺」江之中的行蹤,實在容易多了!
江百川依舊不回答,對她的憤怒抗議毫無反應。
她當他默認了所有「罪行」。「你好狡猾!」她斜瞪著美眸,狠狠地罵出︰「騙子!」
江百川有了動作,掀被下了床,光果陽剛力感的軀干,不加遮掩地走向她。
「我說過我認識江之中。」他眼神定定地看著她。
杜露迎視他的目光,瞳眸閃閃爍爍似有淚水滾動。「這說,我早該察覺你是他的家人,而不是什麼鬼扯的‘水先生’!」她激動得臉色發白,心底更深深泛疼——他接近她,根本不是單純地因為「一個男人對待一個女人」!他是居心不良、把她當成一條打探阿中的「線索」!好個狡猾的騙子……「水先生」!
「只是個方便稱呼的名詞,並無關任何身份。」他這一解釋有違他當初因她是「江之中不要的」而接近她的原則……很難得,他竟有種不願見她心傷的感覺。
「你當我是什,一開始隱瞞身份,當我是個傻女人唬弄,現在倒像個無事人般……」她又看了一次手里的證件,只看他的照片與姓名,而後往他胸膛一扔。
「你騙了我,水先生——‘江百川’。」她氣沖沖地拾起衣服,胡亂套上身,就想出艙房。
江百川扳過她的肩。「一個名稱……就算你知道,也不能代表什,叫什有那重要嗎?」面對她,他第一次不在乎自己的姓氏,這也是他第一次忘了自己的家族。
「重要的——」杜露瞅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清。「是你利用我!你這個姓江的,只想利用我找到另一個姓江的!」這對她而言,是多大的傷害呀!恐怕是只有她自己能理解吧!
她愛江之中,但始終盼不到響應,最後卻被他的親人江百川欺騙……這可是雙重背叛!她到底欠他們姓江的什債,非得遭受這般屈辱!?
江百川被她的話刺了一下,雙眉緊緊攢起。他利用她——這指責比起她罵他騙子,意外地讓他有感覺……不舒服的感覺填塞在胸腔,他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冷靜自處,欲度過這等心頭不適。
看著他依然優雅自得的神態,杜露幾乎要哭了。她推開他,急急沖出艙房。
江百川倏地回神,披上睡袍跟出門。
「晚了,別走。」他在船舷處揪住她。
「騙子!你放開我廣她掙扎著,拉扯時身子不斷地踫撞到一旁的鐵桿護欄。
江百川猛地將她擁緊,大掌把她的臉壓在胸懷里。「你一開始沒思考我是誰,並不是因為沒有時機懷疑我,而是——你不想!」胸膛一起一伏,仿佛他正壓抑著什情緒般。「既然如此單純地迷上水先生,現在為何要多想、為何要生氣、逃走?」他沉沉地質問。
她到過他的公寓,大可直接向管家問明他的姓名,但她沒有,打從初次接觸,她就被一個「水先生」給弄糊涂了……更正確的說法,她被他吸引得亂了情緒,早在他點破她一廂情願戀愛阿中的綺想時,她可能已一分一秒地戀上這名男人了……
「不!」她叫了起來,不願正視內心逐漸清明的情愫。「你這個過分的男人……狡猾的狐狸!」皓齒狠狠地朝他胸口咬去,毫不留情地使盡全力咬痛他。
江百川!汽息粗重地一喘,陡然的劇疼讓他反射性松開限制她的雙手。杜露趁隙轉身,慌亂中重重地撞上護欄,這次,沒有下午的千鈞一發,夜色卷裹著她細長的尖叫,強烈的反作用力猶如一道勁風挾飛她縴瘦身軀,拋物般翻出船舷,直直落入深暗的塞納河里。
江百川神經一凜,月兌掉睡袍,縱身躍人冰冷的河水,追尋她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