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欣荷本來不愛雨天,尤其是綿綿春雨的天氣。因為下不完的雨總是被詩人拿來象征剪不斷的愁,無窮盡的哀傷。這對一名孤寡有十五年的婦人而言,太過感傷了。
但今天例外。
看到玻璃窗上綴滿的雨珠,她心里倒覺得好過些,仿佛天空代她將哭不出來的淚水發泄出來。
中午發生的事讓她和蕭樺都措手不及。
她不是沒想過皚蓮的反應。
好幾次她想對皚蓮說出她與蕭樺的戀情,希望她能了解,但不知為何,她就是說不出口,結果讓皚蓮在這麼不堪的情況下發現兩人的交往,悲憤交加地跑得不知所蹤。
仿佛又看到皚蓮驚怒的表情,那雙向來開朗、盈滿笑意的眼楮,在那刻竟顯得陰沉、悲憤,交錯著不信、驚懼的受傷,如淬毒的小刀射向她。
欣荷畏縮了一下,將自己更深地埋進貴妃椅內,陰影甚深的長睫無力地垂落,有種身心俱疲的茫然,突然好想昏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
然而,記憶中的那幕像噩夢般不斷地追逐她,皚蓮眼中的鄙視、怨恨帶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罪惡感來來回回地沖撞著她脆弱的心房,她不禁要質問起自己,愛上蕭樺錯了嗎?
不,她不承認她愛蕭樺是錯誤的。雖然這一生的確錯了不少事,這件事絕對不是其中之一。因為如果她承認愛上蕭樺是錯的,她便是對自己說謊,更對不住蕭樺。
她輕輕顫抖著,心中有股既甜蜜又心酸的感覺,思緒往回走,陷進了兩人初次見面的場景。
苞他是在一場酒會上認識的。
她先是感到一道灼熱的目光如影隨形地照著她。雖然這樣的愛慕眼光對她而言並不陌生,但這人赤果、大膽的注視卻讓她微微著惱了起來,很想不客氣地瞪回去,看是哪個不要臉的登徒子。
但等她看過去,渾身像被一道光芒擊中,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只剩下他仿佛會發光的體魄。
她甚至記不清楚子靖是怎麼介紹兩人認識的,也不記得當時蕭樺跟她說什麼,只記得他朝她微笑的方式,豐厚性感的男性嘴唇揚著若有深意的笑弧,一雙深邃的黑眸不掩興趣地盯視著她。
她掉了魂似的陶醉在他的凝視下,甚至神情恍惚地跟他來到僻靜的露台。直到他朝她俯下唇,強烈的男性氣息混合著迷人的古龍水味道充滿她的感官,她才後知後覺地打了一個噴嚏,阻止了兩人將進行的吻。
她驚恐又錯愕地推開他,惱羞成怒地將所有的錯都擲向他,甚至怪罪子靖怎麼可以把自己交給這個陌生的鬼。
後來證實她是錯誤的。
承受她莫名其妙的一頓脾氣,飽受委屈的子靖無辜地告訴她︰「我有介紹蕭樺是我的朋友呀。因為之前你說口渴,要喝柳橙汁,我就到吧台去幫你拿,誰知道轉身回來時,你跟蕭樺就不見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發生什麼事?
她還想尖叫地問他,她發生了什麼事呢!
然而,面對情同手足的伙伴眼中不含任何忖測的關心情緒,她立刻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羞得無地自容,接著又看見尾隨她進人大廳的蕭樺,她更是困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蕭樺什麼都沒說,就嘴上那抹若有含意的笑弧可惡得讓她想殺人。
棒一天,蕭樺開始送花給她,用各種名目約她。對于他迅雷般的追求行動,她曾經掙扎地想要拒絕,但飛蛾如何抗拒火光的引誘?尤其還是——把狡黠得知道如何點燃對方饑渴的熊熊火焰!
每次見面,他都有能力迷得她神魂顛倒。在她下定決心不見他時,又使盡手段勾引她不由自主地答應約會。接著留給她一段思念的空白,讓她發現自己牽掛他、系念他,讓她領悟到她已陷得太深。
愛上了,無法回頭地愛上他!
有時候她會奇怪自己怎會被他所俘虜,蕭樺明明是那種她避之惟恐不及的公子。
在兩人相識之前,她听過他無數的風流事跡,心中唾棄不已。但在遇見他後,她竟然跟那些曾傾倒在他男性魅力下的女人一樣,無法抗拒他。
「我是荒唐過,那是在遇到你之前。你之後,我的心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只有你。」他眼中的光芒炯熱如火炬,讓她除了投向他外,無路可走。
「我不否認自己喜歡美女,但能引起我靈魂的共鳴,讓我想要珍惜擁有的,惟有你。」他呢喃的情話如蜂漿倒向她,醉人的甜蜜令她暈眩。「我愛你,嫁給我!」
赤誠的表白讓她再也無力抗拒。她熱淚盈眶,明白像他這樣的男人是不肯輕易走人婚姻的,否則以他的條件,不會在妻子過世後保持這麼多年的單身。他向她求婚,足以表示他對她的真心。
她想答應,真的好想,皚蓮卻讓她遲疑了。
她惟一的女兒能明白她渴愛的心情嗎?
十五年的守寡生涯,她曾經以為守著過世的夫婿留給她的溫柔疼愛,守著愛女對她的孺慕之情,可以無怨無悔地過完這一生。沒想到在即將邁向四十二歲生日的這一年,生平頭一次有了轟轟烈烈的戀愛感覺。
蕭樺帶給她的情愛,迥然不同于丁凱的細水溫柔。他是火,而丁凱是水,兩種愛情各自豐富了她不同時期的人生。對丁凱,她崇拜、仰慕,願意全心地相信他、倚賴他;蕭樺卻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女人,一個可以被男人熱烈愛慕的女人。
她愛他,可這份愛傷了皚蓮——她這輩子最不想傷害的人。
酸苦的情緒在她眼窩里肆虐,干澀的眼眶仍是一滴淚也擠不出來。是因為太過悲痛,反而哭不出來嗎?
欣荷不知道,腦中再次閃過皚蓮悲憤的臉。
當蕭樺到她辦公室時,她並沒想到皚蓮會在稍後出現——她的到來還是為了帶給她一份生日驚喜!
那份驚喜是何秘書在她座位上發現的,稍後派人送來。當她打開那份驚喜,眼眶迅速灼熱,強烈的愧疚席卷而來,心情許久都無法平靜下來。
錯了嗎?不,欣荷只肯承認是自己太不小心。如果她和蕭樺沒被沖昏頭,記得鎖上門,皚蓮就不會闖進來,看到她跟蕭樺——
如今懊悔也無益了,欣荷用力抱緊自己,仿佛這麼做可以擋去記憶中的難堪,但她很快就發現沒用。她咬著嘴唇,提起勇氣逼自己面對,將記憶稍稍往前推。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那是將近四個小時之前的事了,正確來說,是上午十一點半左右。
她之所以會注意到時間,是因為不久前才結束一個會議回到辦公室。她縱容自己休息十分鐘,十一點半左右重新集中精神專注在手中的一份企劃書上。
當敲門聲響起時,她以為是何秘書,只隨意喊了聲「請進」,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一道火焰般的灼熱朝她卷來,空氣里隱隱有縷迷人的香氣飄浮,她才好奇地抬起頭,迎上蕭樺火炬般柔情萬縷的眼眸。
「蕭樺!」她驚喜地喊道,站起身迎向他,「不是去香港嗎?」
「受不了離你太遠,昨晚就回來了。太晚,沒撥電話去吵你。」他伸出一手將她攬進懷中,湊近她盤著發髻的頭頂,聞嗅著她的味道。
「樺……」心中的柔情被扯動,她激動地輕撫他眼窩下疲憊的皺褶,知道他這麼匆促地奔波是為了誰。
「我有一整個白天、兩個夜沒見你了,荷。」他抵著她的頰,低啞的嗓音充滿情意,「想我嗎?」
「嗯。」她羞怯但坦白地承認,愛嬌地偎向他,明曉得他一樣捺不住相思之苦,仍想听他親口說,「你呢?」
蕭樺輕笑一聲,不情願地略略推開她,將先前拿在另一只手里的白玫瑰花束送到她面前。
「想,而且是好想,不然昨晚不會趕最後一班班機回來。今早匆促結束早餐會報,胡亂簽些文件就趕來看你。喏,這是給你想我的獎品喔。」
她佯怒地收下花,嬌嗔道︰「不想你就沒獎品嗎?」
「當然,我可是標準的生意人,不做虧本生意。」蕭樺故意道,將雙手放在她肩上時,緩緩把她拉進懷中,深黑的眼眸亮著一抹期待,「你是不是也該給我想你的獎品?」
借著看花束避開他過于灼烈的眼光,她故作漫不經心地問︰「你想要什麼獎品?」
「你知道的。」蕭樺呢喃著,寸一寸地俯向她,灼熱的呼吸吹拂著她敏感的耳朵,引起她的輕喘,「陪我去吃飯。」
「就這樣呀!」她忍不住一陣失望,忽略了他眼中頑皮的笑意。
「想給我一個大獎嗎?」蕭樺帶笑地說,「等一下去公證結婚如何?」
「蕭樺!」她驚愕地叫道。雖然他曾向她求過婚,可是匆促地拉她去公證結婚完全不在她的預期之中。
「別擔心好嗎?」蕭樺掩飾住心里的失意,瀟灑地一笑,「我不是那麼沒情調的人,再說我答應過會等你準備好。會那麼說只是在練習我的一零一次求婚,逗你這個壽星開心。」
「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嗯。子靖告訴我的。雖然他人在別處,心里可惦記著,皚蓮要他一定得趕回來參加今晚為你舉行的生日派對。」
聞嗅到他語氣里的酸意,她趕忙安撫他︰「根本談不上派對。只是每年生日時,子靖總會幫著皚蓮為我慶生,就這樣而已。」
「對我可不是這樣。」蕭樺苦笑,「老實說,我嫉妒子靖。他好早好早以前就認識你,還每年陪你一塊過生日,想到這點,我心里就不好受。為什麼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你想跟他交換位置嗎?」她調皮地揚起嘴角問。
一看見她眼中的促狹,蕭樺心里的憂郁轉瞬消失,回應給她一個柔情款款的笑容。
「當然不。雖然我嫉妒子靖比我早認識你二十幾年,在你的生活上佔有重大的分量,卻不想跟他交換位置。我不是他這樣的君子,只要默默愛著你、守護你就好,我是很貪心的,不但要愛你,還要你全心地回應。」
說著,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尋找她鮮妍誘人的芳唇,她低笑著避開。
「子靖對我的感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丁凱臨終之前囑托他要照顧我,他是為了承諾才一直守在我身邊。」
「你這麼想?」蕭樺沉吟道,心里有些為好友感到不值,默默奉獻這麼多年,對方卻以為他不過是遵守承諾,太可悲了。
「本來就是這樣。」她微笑地回答,「子靖對我是兄妹之情,他其實早有心愛的人了。」
「你是說……」他驚奇地瞪大眼。
「你不會以為子靖之所以單身到現在,是為了我吧?」
「必須承認,我是有點這麼以為。」
「那可是大錯特錯。」她不滿地嘟起嘴巴。
「子靖一直陪在你身邊,是個不爭的事實,怪不得我這麼想!」蕭樺避開她探究的眼神,為自己辯白。
「好酸喔,吃醋嗎?」她斜睨向他。
他沒有回答,臉上盤旋著悶郁的情緒。
—抹柔情扯痛了她的心,她感到眼眶雙臂摟上他的頸肩,聲音低啞地道︰「傻瓜!愛上子靖,早就愛上他了!」
「我知道。」他的回答悶悶的,「可是你的生日派對他可以參加,我卻被摒除在外,我……」
「誰說你不能參加!」他臉上那種被人摒除在外的落寞像一枚蜂刺螫痛了她,一顆心變得熾熱而凝重,想也不想地月兌口而出。
耀眼的光芒瞬間自他眼中煥發出來,陽光般地拂去他的陰郁,也拂去了她心中的一抹因自己的口快而生出的懊悔的灰雲。
懊是時候了,她想。淺淺的笑意浮上她唇角,投向他的視線流蕩著許諾意味濃厚的情意。
蕭樺激動起來,領悟到她眼中溫柔的情愫所代表的含意,那股渴望她渴望得全身疼痛的欲念如驚濤駭浪般淹沒了他。
他無法阻止自己傾向她,有力的雙手緊抱住她嬌娜的身軀,迫不及待地覆蓋上她誘人犯罪的唇。
一觸即發,距離兩人上次親吻已有兩天,使得這個吻因相思而充滿欲念。他們忘情地擁吻,根本沒注意到有人轉開門把進來。直到那如受傷的幼獸發出來的嗚咽聲響起,他們才從太虛幻境回到殘酷的現實。
當欣荷對上女兒飽受打擊而顯得震驚的眼眸,她腦中渾噩一片,全身發冷,如墜進深冷的地窖內。在她還來不及有所反應時,皚蓮已經拋卞他們轉身跑走。她驚恐地叫著她的名字,她卻頭也不回。
蕭樺很快追了過去,幾分鐘之後他回來,眼中的歉意令她慌亂,她急急地捉緊他的手。
「皚蓮呢?」
「對不起。我追到大門口,還是沒有看到她。」
「皚蓮……」她失望地掩住臉,感到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光了。
皚蓮會不會出什麼事?她越想越心焦,臉色也越發蒼白,整個人害怕得幾乎要暈厥,幸好蕭樺攙住她,男性的嗓音帶著抹令人信服的威嚴力量。
「欣荷,你冷靜一點。來,先喝口水。」他接過何秘書體貼送上來的熱茶,喂進她嘴里,等她喘口氣後,接著道,「皚蓮有帶手機嗎?我們……」
「何秘書剛才就撥了,她都沒接。」她著急地道。
「沒關系。讓何秘書繼續撥。你知道皚蓮常去哪里嗎?等一下我親自去找。她比較親近的朋友也撥電話過去,她有可能會去找他們。」
「好,我……」
「皚蓮說不定會回家。欣荷,你的臉色好蒼白,如我先送你回去,你在家等皚蓮的消息。」
「可是……」
「你在這里什麼都不能做,倒不如回家休息。等皚蓮冷靜之後,她一定會回家的,你听我的話準沒錯。」
「好……」她捉緊他的手,緊抿著的唇瓣欲言又止。
蕭樺明白她的意思,輕柔地拍撫著她的手背安慰︰「你放心,皚蓮不會有事。」
就這樣,她被蕭樺送回家,在房里枯坐到現在。打過無數的電話,還是等不到皚蓮的消息,連蕭樺也沒撥通電話過來。只有那一陣比一陣強勁的風聲雨勢,只有房內令人窒息的沉默。
欣荷覺得自己像被人從向來井然有序的生活里拉出來,拋進了失序的混亂中,再也找不到安寧。尤其是想到皚蓮含憤地離開會不會出什麼事,她就心痛得沒法子再挨下去。
「我等不下去了,我要自己去找……」
欣荷方從貴妃椅上坐起,一陣電話鈴聲響起。她像被電到似的霍地站起身,但鈴聲已然停止,只好急忙走出房外,發現電話是被起居間里的李媽接走。
「還沒回來。您要和太太說話嗎?」
「李媽,」欣荷焦急地詢問她,「是蕭先生嗎?」
李媽邊點著頭,邊將話筒遞過去。
「蕭樺,我是欣荷,你找到皚蓮了嗎?」
「我很抱歉。你告訴我的幾個地方都找過了,就是沒看到她。」
失望移山倒海般淹沒向她,欣荷感到全身一陣虛軟,有好半晌沒辦法說話。
「欣荷,你還在嗎?」蕭樺焦急的聲音自話筒傳來。
她深吸口氣,輕輕地回答︰「我在。」
「你怪我是不是?」
「沒有。」她微閉起眼,听出他語氣里的懊惱,知道他跟她一般心焦,「這件事怪不得任何人,是……」她吞了吞口水,「蕭樺,我心情很亂。」
「皚蓮不會有事的。」他只能這麼安慰她,靜默了幾秒鐘後,以一種刻意裝出的輕快聲音說話,「你吃過飯沒?今天你可是壽星,沒理由餓著。」
「我吃不下。」都這種時候,她哪有心情吃飯?「你吃過沒?」
「還沒。欣荷,不如我去接你出來吃飯。」
「我……」欣荷遲疑著。
「你不願意?」蕭樺失意地問。
她該答應嗎?心情是如此混亂,但想到蕭樺為了找皚蓮到現在都還沒休息,她實在不忍心拒絕他。
「欣荷?」沒听見她的回答,蕭樺再次焦急地開口。
「你不用接我吃飯了,直接上我家里吃。我讓李媽準備些簡單的料理,好嗎?」
「好,當然好!」蕭樺的口氣里有著掩飾不住的興奮,「我先回家換件衣物,一會兒就到。」
「你在……」
「你跟我提過沈依文,我就是上她家找皚蓮。之前打過她的行動電話,當時依文人在學校的圖書館,她後來便回家等皚蓮,據她說,她一直沒等到。」
「噢。」欣荷聲音里難掩失望。
「欣荷,我相信皚蓮不會有事。我一會兒就到喔。」
「嗯。」
幣斷電話後,欣荷向李媽交代蕭樺等會兒會來,要求她準備簡餐。她走回房間,落坐在窗前的貴妃椅上,眼光從近處綴著雨珠的玻璃,看向遠方陰沉的天空,心里像壓著灰沉的雲霧一般難受。
蕭樺的聲音仍回蕩在耳際,她知道邀請他上門共餐,他有多開心。但想到女兒含憤離開,不曉得現在在哪里,會發生什麼事,她就心痛得難以忍受。
「皚蓮,你到底在哪里?」望著窗外,她悲喊出聲,壓在胸口的愁雲仿佛再也承受不住重量,化為水氣升上眼眸,一顆顆的淚水滾落下來。
她走出電梯,兩只手緊緊抓住罩上一層紅絨布的長方形物品的頂端。
長方形物品的寬超過一公尺,高約莫及上她的腰部,將近一公尺吧,上頭還用紅色絲緞系上漂亮的蝴蝶結。她低頭瞧著,渾然不覺得手上的重量吃力,精致的小臉盈滿一抹懷抱著某種秘密寶貝的甜美笑意。
只有她知道手上拿著的寶貝是什麼,雖然外人也可以從它的外觀猜出端倪,但真正的秘密只有她最了解喔。
抬起笑成新月般嫵媚的細長眼眸,將所處的空間環視了一遍,她發現秘書座位上空無一人,猜想何秘書大概是去了什麼地方吧。她不以為意,先將手上的寶貝借放在何秘書的位置上,讓它靠牆倚立,方朝標明是董事長辦公室的門走去。
扭開門把,她想著等下見到母親時要說的台詞,一種不祥的感覺卻同時爬上她心頭。她的手顫抖,耳際仿佛听見一個警告的聲音要她不可開門進去,可身體卻有自己的意志,盡避心慌得厲害,仍然固執地不理會那道警告,用力推開門。
接下來的畫面好像慢動作般一格一格播放。她的意識迷離,瞪視著眼前熱情擁吻的男女。像是發現她的注視,他們緩緩分開唇。女人的臉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她瞪著她,仿佛在質問她怎麼可以不禮貌地闖進來。
她張著唇想說話,所有的詞匯像是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來,而抱著女人的男人在這時候緩緩回轉過頭,一張因被人打斷好事而怒氣騰騰的臉孔呈現在她眼前。
她驚愕地瞪圓眼,那張出色的臉孔是見過之後無法輕易忘得了的。她見過他,母親要她喊他蕭叔叔。
這位蕭叔叔用一種挑釁的眼神盯視她,接著緩緩將臉轉回去,就在她面前一寸一寸地俯低唇,用一種非常煽情的方式吻著她的母親。
「放開她!」體內沖撞的怒氣終于突破驚愕的情緒,她用力地喊出不滿。
「她是我的。」他傲慢地回頭瞪她一眼,張狂的氣焰令她氣結。
「媽媽是我的!」她氣得撲過去想奪回母親,卻被他一掌揮開。
「問她吧!听她怎麼說!」他唱歌似的嚷著,將她母親推到她面前,「告訴她,你是屬于誰的!」
她的母親看著她,向來溫柔慈愛的眼眸如今冰冷得如南極大地,她優雅地揚起唇,聲音如冰塊撞擊向她。
「你長大了,再也不需要我照顧。」
「不,媽咪,不要……」她哀求著,顫抖的雙手求助似的伸向她。
她的母親卻視而不見地別開臉,將自己投進那個蕭叔叔的懷抱,迎上他邪氣的唇。
「媽咪,不要不理我!媽咪!」兩人的親密像一把無形的刀切割著她的內髒,她驚怒交加地喊著,覺得自己受到背叛。
但不管她的叫聲有多淒厲,她母親就是不回頭看她一眼,任她哭得聲嘶力竭。忽然,她感到腳下的地面裂開,身體急速地墜入一個黑暗、冰冷的深淵,她用力揮舞著雙手,絕望地往下跌,然後一雙手捉住她下墜的身軀,將她往上提,她抬眼迎上搶走她母親的蕭叔叔的眼楮。
「不要!」驚怒之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攻擊他,嘴里喃喃罵著,「混蛋、壞蛋、臭蛋……恨死你了,滾開,別踫我,大壞人!」
指掌與拳頭並擊,再摻雜幾記無影腳,夠對方受了。別看她身形嬌弱,含憤出手的威力挺嚇人的,很快就傳來陣陣夾雜著詛咒的低呼。
咦,英文的三字經,這壞蛋竟用英文罵人,以為她听不懂嗎?
她像只憤怒的小貓,更不肯輕易饒他。
「該死的,你這個潑婦想謀殺我嗎?」清朗的男聲這次用中文喊出不滿,皚蓮感覺到雙手被捉住,連想攻擊的雙腿也被一股力量鎖住無法動彈,她氣憤地掙扎。
「放開我,放開我!」
「你答應我不打人,才放你。」
「放開我!」她固執地不肯給承諾。
「你……」那道聲音氣憤地揚起的同時,一道白光燦起,照亮了昏暗的房間。
皚蓮感到眼楮一陣刺痛,本能地眯起眼,接著听見一陣尖銳的抽氣聲。
「少爺,你在做什麼?」
「我……」
鉗制住手的力道忽然消失,她重新睜開眼楮,視線被一張漲得通紅且表情狼狽的年輕男人的臉孔給充滿,混亂的腦子霎時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