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蓮,不可以再發孩子脾氣了。今天是你媽的生你就是用這種方式幫她慶祝嗎?」子靖板著臉教訓她。
「表叔……」她撒嬌的語音方落,眼圈就紅了,仰著楚楚可憐的小臉讓人不忍苛責。
林子靖果然拿她這副表情沒轍,語氣緩和了下來。
「皚蓮,你不小了,不能再任性下去。不是說要給你媽驚喜,怎麼會變成你負氣地跑走呢?是不是跟媽媽吵架了?」
皚蓮咬唇不語,深色的眼珠沉重地望向一旁的欣荷,令後者心頭升上一抹罪惡感。
「子靖,根本沒什麼事,只是場小誤會。」欣荷勉強自己這麼回答,難道能說皚蓮是看見她跟蕭樺接吻,一氣之下沖出去的嗎?「皚蓮回來了,一切都雨過天晴,倒是蕭樺為了幫我找皚蓮,午飯也沒吃,我們早點開飯吧。」
「皚蓮,你听到沒?蕭叔叔為了找你午飯都沒吃,有沒有跟人家說聲謝謝?」子靖道。
要她跟蕭樺道謝,有沒有搞錯呀?!
皚蓮在心里嗔怪表叔搞不清楚狀況,眼珠轉了一轉,有了主意,笑吟吟地轉向蕭家父子,目光卻是直視向慕鴻︰「謝謝。」
「好乖。」子靖欣慰地眉開眼笑,不知道皚蓮道謝的對象不是他以為的那個。
慕鴻卻知道她的小把戲,懶得拆穿。
「提到我送給媽媽的生日禮物,」皚蓮像想到什麼似的,懊惱地緊縮起眉頭,「我把它留在何秘書的座位了。」
「何秘書派人送來了。」欣荷指著放在客廳牆角的巨型相框道。
皚蓮連忙走過去,將罩在上面的紅絨布掀開,露出巨幅相框里笑容燦爛的一家三口,眼中浮起一層水霧。
相片里的父親依然是那麼俊雅溫柔,就同她記憶中一般。然而,偎依在他身邊笑容甜美的母親,心里卻有了別人。
「這是他們一家三口最後一次的合照,皚蓮好不容易找出來,放大了送給欣荷,想給她一個驚喜。」子靖感嘆地道,「那年我表哥正值盛年,誰都沒料到他會突然倒下去。他一向健康,檢查出來卻是血癌,讓我們措手不及。」
「爸爸……」滴滴清淚自皚蓮眼角滑落,欣荷的眼眶也紅了起來。
「別難過了。今天是媽媽生日,要開開心心的。」子靖安慰她,笑著轉向其他人,「蕭樺、慕鴻,李媽燒的菜可不輸大飯店的大廚,今天你們有口福了。」
「嗯。」蕭樺勉強扯了扯嘴角,目光若有所思地從那幅相框轉開,投向眼泛淚光的欣荷。
好想走過去摟她人懷安慰,卻擔心會刺激到皚蓮。哎,他不笨,當然曉得皚蓮在這時候揭開相片的用意,是在示威吧。
一行人進入餐廳。果然,皚蓮存心不讓蕭樺好過,刻意要林子靖去坐男主人位子,雖然她嘴里說得甜如蜜。
「表叔跟爸爸的感情就像親兄弟一樣。今天媽媽生日,表叔應該代替爸爸盡男主人的義務,幫忙媽媽招待客人。」
「你這鬼靈精!」子靖毫不懷疑她的用心,熱心地擔起主人的責任,渾然不知他的好友心里有多麼不是滋味。
慕鴻冷眼旁觀,這頓飯除了不知情的林子靖,以及自以為狡計得逞的皚蓮外,女主人白欣荷與他父親蕭樺都食不知味吧。
看來,他苦口婆心的勸說皚蓮全當是馬耳東風,她還是固執己見地視他父親為搶走她母親的大壞人。
「慕鴻,听你爸爸說,你有意將事業發展到本地,進行得怎麼樣?」覺得餐桌上的氣氛太冷,欣荷以閑聊的語氣道。
「還好。」
簡短的接腔,令氣氛更冷,皚蓮頓感不滿。
她是有意為難蕭樺,卻無意見母親難堪,看到蕭慕鴻居然只用兩個字就想打發她母親和氣的詢問,她不禁有氣。
「什麼叫還好?」她故意抬杠似的說,「是明天就可以大發利市,還是仍在進行中?對了,蕭慕鴻,你事業不在本地,是在哪里?之前我听你的口音,就覺得有點奇怪,原來你不住這里。」
「皚蓮,說話別這麼沒禮貌。」欣荷輕聲斥責。
「是呀。慕鴻比你年長,要叫蕭大哥,別連名帶姓的。」子靖也加入教訓行列。
「表叔,」她孩子氣地鼓著腮幫子,「你跟媽媽還不是連名帶姓喊蕭叔叔,為什麼我不可以那樣喊蕭慕鴻?」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對喔。
「那不一樣。我跟你蕭叔叔都十幾年的老朋友了,如果喊他蕭先生,太生疏了;喊他阿樺,感覺上又怪怪的。因為他連名帶姓就只有兩個字,而大家都習慣喊兩個字的嘛,所以我就連名帶姓地喊他蕭樺噦。你媽媽也是這樣子。」子靖呵呵笑著解釋,頓了一下後又說,「你蕭叔叔就不會連名帶姓地喊我林子靖,只叫我子靖,是同樣的原因。」
「好啦,人家知道了嘛。」皚蓮嘀咕著回應。真噦嗦耶,蕭慕鴻都沒意見,他們干嗎替他出頭?
「反正……」她瞪向慕鴻,見他只顧著吃,全然沒有回答她的意思,她惱了起來,「剛才我問的事,你還沒回答呢!」
慕鴻抬眼看她,深黑的眼眸閃射出一抹揶揄。誰規定她問他就得答的?
「還好就是還好。」他慢吞吞地說,「我住英國。」
這麼短短的幾個字就想打發她?皚蓮眯起的眼眸像要冒出火焰來。
「皚蓮,慕鴻除了面對股東及商業對手外,向來是惜話如金。」子靖很了解似的替他解釋。
是嗎?皚蓮的表情明擺著不相信。她可見識過他口若懸河般教訓她的模樣。敢情那時他拿她當成股東或商業對手?
「慕鴻是港英集團的董事會主席兼總裁,港英集團的本部在倫敦,是由慕鴻的祖父一手創立的。」子靖說。
「不過基礎是由我祖父奠下的。」蕭樺補充,「當年先祖父從大陸到香港,後來到英國創業,是從船務起家。先父根據這個基礎朝金融和地產方面發展,集資創立港英集團。」
「蕭樺,你不也擔任過好幾年港英集團的主席?」子靖問。
「嗯。那年先父病重,慕鴻還不到二十歲,我臨危受命擔任主席的職位。不過在慕鴻拿到博士,差不多是四年後,我就交出經營權了。」
「蕭樺,你也真敢。當時慕鴻還那麼年輕。」欣荷的語氣帶著指責。
「慕鴻雖然年輕,不過他長年跟在先父身邊,早在他十六歲那年,就開始接觸集團核心的事。事實上,他十二歲那年就創立了自己的電腦公司,目前還是港英集團旗下最賺錢的公司之一。比起他來,我這個終年奔波在世界各地蓋房子的老爸,這方面的經驗還不如他呢。」他閃亮的笑容里有抹為人父的驕傲。
「虎父無犬子啦。」子靖接口道,「別太貶抑自己,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是周游列國的監工呢!」
蕭樺聞言大笑,餐桌上的氣氛頓時輕松不少。
「對呀,把你這個名建築師當成監工,可是笑話喔。」欣荷跟著打趣,「不過,你當年跳開家族事業,跑去念建築,令尊都沒說什麼嗎?」
「怎麼沒有?」蕭樺嘲弄地回答,「他氣得跳腳。好在那時候我把慕鴻留給他,加上建築跟地產總有些關聯,他才對我堅持要到美國念建築的事不再追究,全心放在栽培慕鴻上。說到這里,我就覺得對不起這個孩子,我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不但沒善盡為人父的責任,還把他交給威嚴、難相處的祖父……」
「爸,你別這麼說。爺爺很愛我……」慕鴻忍不住插嘴。
「我當然知道他愛你,但也曉得他有多麼不好相處,別忘了我是他的兒子。」蕭樺苦笑。
眼見餐桌上的氣氛又悶了起來,子靖連忙道︰「我記得慕鴻是牛津大學畢業的。」
「嗯。他完全依照先父的規劃完成教育。這樣也好,不然我還困在港英集團的瑣事里無法月兌身。想我那四年困坐辦公室內,總共畫了一張圖……」
「蕭樺,你那張圖可不得了,那個商場目前已經是上海最發達的商場之一。」
「我就是覺得商業味道太濃了。那時候整天接觸的都跟地產和金融發展有關系,滿腦子都是數字,畫出來的圖就成了那個樣。」
「拜托,在全球經濟普遍不景氣的時候,能賺錢就好了。」子靖感慨地道。
「你跟我講這個?誰不知道林子靖經手的生意,沒一樣不賺錢的!」
眾人听了這話都笑了起來,欣荷心中感慨萬千。這些年若沒有子靖,丈夫留下來的事業能禁得起一次又一次的金融風暴嗎?子靖在這方面的確有才能,可貴的是,他守住在丁凱病床前的承諾,守護公司,守護她們母女。
想到這里,她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潮濕。
「子靖,謝謝你。」
沒預料到她會突然朝他舉杯,子靖怔了一下,隨即以一個淺笑回應。
「說這樣就太見外了喔,欣荷。」
兩人交會的眼神有著多年的默契。一個意念因這畫面而在皚蓮心中形成,她還不是十分確定,心情卻因此而雀躍。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男聲混著女聲,聲聲祝賀,欣荷揚起的嘴角卻有抹苦澀。生日快樂?今天是她的生日沒錯,但快樂?未必呀。
一整天的情緒像洗了一場三溫暖。先是蕭樺帶給她—段濃情蜜意,接著被皚蓮撞見,她負氣跑出去,失蹤了四個多小時,讓她擔足心才被蕭樺找到。被送回家後,皚蓮紅腫的眼圈顯示她著實傷心了一頓,看得她心如刀割。接著子靖來了,皚蓮刻意粘著子靖,忽視蕭樺,擺明是讓他難堪。
想到這里,欣荷不禁笑自己太過天真。蕭樺送皚蓮回來時,她還以為皚蓮轉了心意,願意接受兩人的事,沒想到只是空歡喜一場。
欣荷吹熄蛋糕上的蠟燭,將切好的蛋糕分送給客人。
這是皚蓮最喜歡吃的口味,香濃的巧克力蛋糕,夾心一層是布丁,一層是黑櫻桃,還有最上一層的新鮮水果,看起來就很好吃。只見她邊吃蛋糕,邊轉向林子靖。
「表叔,我送給媽媽全家福相片當生日禮物,你呢?」
子靖呵呵笑著回答︰「對不起喔,我急著趕來,沒回家。欣荷,明天拿給你,我為你挑了一座琉璃工房的荷花屏風,希望你喜歡。」
「謝謝。」
欣荷點頭致意,還想說什麼時,皚蓮迅速插嘴︰「表叔,你好了解媽媽的品味喔。不愧是媽媽二十幾年的好朋友,十五年的工作伙伴喔。」說這話時,她的眼楮看向蕭樺,「蕭叔叔,你說是不是?」
蕭樺修養極好地微微一笑︰「我也帶了禮物來,想知道我送給你母親什麼樣的禮物嗎?」
皚蓮挑高眉宇,不予置評。
蕭樺手伸進西裝內側的口袋,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方型小盒,大小就像戒指盒般,目光含情地將禮盒一寸一寸朝欣荷遞來。
她看著他,心跳急促著,跟眾人一樣將目光集中在這個盒子上,眼神里有著猜疑、興奮,是那個嗎?
「啪」的一聲,蕭樺手上的盒子被突然伸來的一只手拍掉。由于太過突然,眾人都措手不及,只能看著禮盒落在地面。
「皚蓮,你太失禮了!」欣荷忍不住揚高聲音,斥責女兒。
皚蓮緊閉著唇,瞪著地上的禮盒,眼楮里浮著水氣,臉色僵白。
客廳里的氣氛一下子繃得極緊,蕭樺彎下腰撿起禮盒,目光不慍不火地轉向皚蓮。
「這不是戒指,你不用這麼緊張。」
被人說中心事,皚蓮氣憤地緊握著拳頭,眼光冒火。
蕭樺則重新將禮盒遞給欣荷,俊朗的嘴角掛著一抹溫柔︰「打開來。」
說不出來是失望,還是松口氣,欣荷接過禮盒,在蕭樺的鼓勵下小心翼翼地將最上一層荷花圖案的包裝紙拆開,里頭是個精致的方型小盒,盒面也有相同的荷花圖。她好奇地掀開盒子,發現是一片微型的光碟。
「爸,你送這種光碟,要是白姨沒有適合的光碟機放映怎麼辦?」慕鴻醇柔好听的聲音響起。
欣荷懷疑地挑高一道眉,也想知道蕭樺會怎麼回答。見他朝她親呢地眨了眨眼,臉兒有些發燙。
「這正是我的打算。邀了你白姨好幾次到家里來,她總是推托。現在為了看光碟的內容,只得到咱們家了。呵呵,你說老爸的算盤靈不靈光?」
慕鴻听後莞爾,子靖索性哈哈大笑。
「蕭樺,真有你的。不過光碟里到底是什麼?」
「是我最近的設計——荷苑。我已經在市郊看好一塊土地,打算建一座富有環保概念的小型社區。因為靈感是欣荷給我的,就把設計藍圖及用電腦模擬出來的3D立體圖都拷貝在這張光碟里送給她。」
「這份禮物太重了。」欣荷激動地說。
「我還有更重的禮物要送你,就怕你不願收。」蕭樺輕輕道,眼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情意。他靠向她,低啞的耳語送進她耳內,「我希望能邀請你當荷苑的女主人……」
她輕輕顫動,欲言又止地回望著他,目光幽幽地轉蕩向一旁將嘴抿得極緊、臉色蒼白的皚蓮。
蕭樺暗暗嘆息,知道她的為難,退後了一步。
「不早了,我跟慕鴻也該告辭。」
「我搭蕭樺的便車一塊走。」子靖深思地瞥了皚蓮一眼後說。
「白姨再見。」慕鴻朝欣荷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轉向皚蓮,「皚蓮再見。」
她沒答腔,只是瞪著他。
「我送你們。」對女兒的任性,欣荷顯得有心無力。她將客人送到門外,一直到蕭樺將車駛出庭園門,才轉身回到屋內。
安靜的客廳里只有皚蓮失神地坐在沙發上,欣荷心頭升上曲終人散的失落感。哎,剛才還那麼熱鬧的。
自從丁凱走後,這個家一直是這樣冷冷清清。雖然她擁有皚蓮和公司,但心靈始終空虛寂寞,直到她遇到蕭樺……
「媽……」皚蓮的呼喚打落了欣荷浮上唇角的笑意,她回過神,看了女兒好幾秒,才走到她身邊坐下。
「皚蓮,媽媽想和你談……」
「如果是蕭樺的事就不必了!」她斷然拒絕。
「皚蓮,你為什麼……」
「除非你打算告訴我,中午我看到的那幕純粹是誤會,否則什麼都不用講了!」
「皚蓮,我不打算欺騙你,欺騙自己。我愛蕭樺,希望你明白……」
「我不明白,也不要明白!」皚蓮伸手掩著耳朵,生氣地看著母親,「蕭樺有什麼好?讓你為了他不要我……」
「我沒有不要你。」欣荷哀求地望著她,輕聲細語地解釋著,「蕭樺不會搶走媽媽對你的關心,他只會幫助媽媽一塊照顧你……」
「這種話只可以騙三歲小孩,我不是廠皚蓮傲然的揚起下巴,「蕭樺根本是個公子,你不要被他騙了!」
「皚蓮,你是打哪听來的?」欣荷訝異道,「蕭樺絕對不像外面傳說的那樣,你應該相信媽媽的眼光……」
「你怎麼可以對我說這種話!難道你已經忘了爸爸嗎?」她眼神冰冷地怒視她。
「皚蓮!」欣荷震驚又傷心,「這完全是兩回事。如果你爸爸今天還活著,我不會喜歡別人,可他已經走了這麼多年,我就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嗎?」
「如果你只是要找個男人替代爸爸給你幸福,你可以挑表叔,我可以接受,我……」
「皚蓮,你胡說什麼!」欣荷沒想到她會把事情想得這麼扭曲,「我跟子靖根本就沒有那種感情。令我心動的是蕭樺,我愛的也是他呀……」
「那你去追求呀,既然你不在乎我的想法,何必假惺惺地跟我談?」皚蓮氣憤地大叫,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滾落,「反正你就是不要我,不要爸爸!」
「皚蓮,不是那樣的,你听媽說……」看到她的淚,欣荷心慌了起來,好擔心她又會跑掉,伸手想要摟她。
皚蓮卻用力推開她,從沙發上站起來,語音破碎地道︰「我討厭蕭樺,絕不允許他搶走你!」
她說完便跑著離開客廳,和李媽錯身而過,奔向樓上。
「皚蓮……」欣荷淒楚地喚著頭也不回的女兒,想要追上樓,突然感到頭昏眼花,幸好李媽及時扶住她。
「太太,太太!」
迷迷糊糊中,她听見李媽著急的呼喚,勉強瞠開眼皮,蒼白的臉上浮起虛弱的微笑︰「我不要緊……」
「還是讓我扶你回房里躺一會兒吧。」李媽憂慮地建議。
「也好。」
李媽扶她回到房間,將她安置在床上。欣荷捉著她的手,欲言又止。
這目光讓李媽立刻會意。
「太太放心,我會去看小姐。」
「謝謝你,李媽。替我照顧她。」欣荷疲倦地道,閉上眼。
「太太好好休息。」李媽輕嘆了聲,關上女主人的房門,朝令大家傷透腦筋的皚蓮房間走去。
皚蓮怒氣沖沖地奔回房里,眼淚像泉水般冒個不停。
媽媽真的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她傷心地哭著,有種被人遺棄的感覺。因為隔了好久都沒人來安慰她,連最疼愛她的李媽都沒上來看她。
她越想越傷心,新的淚水不斷涌出來,抽了好幾張面紙,模了鼻涕,擦掉眼淚,但淚水與鼻涕仍冒個不休,她索性不擦了,倒在枕頭上嚶嚶哭泣。
沒有人關心我,沒有人關心我……皚蓮無助地想著,要是爸爸還在,就不會有人欺負我了。爸爸,為什麼要拋下皚蓮不管?
她合上哭累了的眼楮,覺得頭越來越昏,迷迷糊糊中,父親丁凱慈祥的眼眸變成蕭慕鴻那雙有時溫柔、有時嚴肅、有時又似笑非笑調侃她的眼楮。
她想起了他的懷抱,那溫暖有力的擁抱,仿佛靠在那里,所有的悲傷和委屈都可以遠離。她感覺到安全、舒適,仿佛天生就是屬于那里的。
恍惚中,她抱緊床上的被子,將它當成慕鴻哭濕的小臉埋在上面。
這就是李媽推開房門所看到的景象。
她走進房內,對著她抱著棉被哭得睡著的身影搖頭,嘴里咕噥著︰「這孩子怎麼棉被也不蓋,要是感冒了怎麼得了?」
餅來幫她蓋被子時,李媽看著那張仍掛著珠淚的小臉,發現枕頭上濕了一片,皚蓮櫻紅的唇瓣卻掛著一朵好美、好嬌弱的柔笑,令她微微詫異。
「又哭又笑的……」她搖頭,注意到皚蓮臉上不尋常的紅暈。
她緊縮起眉,輕觸她的額頭。
「哎呀,怎麼這麼燙!」她趕緊拿出耳溫槍,量了皚蓮的溫度。
「糟糕,發燒了,該怎麼辦?」李媽頭痛地喃喃自語,這下子她可有得忙了。
淡淡的煙霧自燃著火星的煙頭盤繞而上,蕭樺看著煙霧,鼻間彌漫著香煙的味道。
他手夾香煙湊到嘴上深深吸了一口,焦躁的心情沒有因肺部充滿尼古丁而得到舒解。他看著手上的香煙,忽然厭惡地將煙頭捺在煙灰缸里熄滅。
近來很少抽煙了,因為欣荷不喜歡煙味。
听子靖說,丁凱不吸煙,不喝酒,不賭博,不玩女人,完美到找不出絲毫的缺點。這樣的男人怎會罹患血癌,令人想不明白。
他將身體重重靠向沙發椅背,微微閉上眼。
那個完美的男人死了,留下欣荷與女兒。女兒像是父親的化身,固執地守護母親,不允許任何男人靠近。
蕭樺唇上浮起一朵苦澀意味濃厚的笑花。他做夢也沒想到,他的情敵不是欣荷死去的丈夫丁凱,也不是任何一個活生生的追求者,而是欣荷難纏的女兒皚蓮。
唉!
「為什麼嘆氣?」
低沉的語音打破了室內靜寂的氣氛,蕭樺睜開眼,發現獨子不知何時來到起居間。
「還沒睡呀,慕鴻。」他的聲音顯得疲憊。
「我出來喝水。」他走到角落的小冰箱,取出一瓶礦泉水,回到沙發區,從茶幾上的一組茶杯中拿起其中兩個,各自倒滿,將其中一杯推向父親。
「我以為你應該很累了。」他閑適地落座在單人沙發上,意有所指地道。舉杯就唇,徐緩地啜飲甘美的水液。
「我是累了。」蕭樺苦笑。
「是為白姨還是皚蓮嘆氣?」慕鴻偏著頭問。
「都有。」他也不瞞兒子。
「想談談嗎?」
這倒是奇跡,慕鴻居然主動找他談心事,雖然是他的心事。蕭樺唇上再次浮起一朵苦笑。
「被你看出來了。」他挺直身軀,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方重新開口,「你也看到皚蓮對我的態度。今天中午她看到我跟欣荷在一塊,氣憤地跑出去……」
「她將你視為搶走她母親的大壞人。」想起自己還為了她夢見她母親被搶走的一幕而挨了她一巴掌,慕鴻便覺得好無辜。
「她不是小孩子,居然有這種想法!」
「或許是被保護得太好了。」慕鴻深思道,「她對你的印象不好,認為你是公子……」
「都已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蕭樺老臉一紅,懊惱道,「在遇到欣荷後,我沒再跟別的女人交往,還不能表示我的心意嗎?」
「去跟她說,我沒任何意見。」
「她要是肯听我的就好!」蕭樺眼底有抹無可奈何,看向兒子,「慕鴻,你會反對我再娶嗎?」
「不會。那是你的人生,我不能干涉你,何況白姨是個好女人,值得你把握。」
「皚蓮為什麼不像你一樣明理?」
「她呀……」慕鴻扯了扯嘴角,如星的眼眸里有抹頑皮,故意道,「當然也認為白姨是好女人噦,就是太好了,所以你這個在她心目中不及格的男人就配不上她母親。」
蕭樺聞言苦笑︰「在她心里,沒人及得上她父親丁凱。」
「未必,我看她對林叔叔的印象就很好。」
這話一針見血地刺中蕭樺的心事,黯淡的燈光下,慕鴻看到父親臉色陰沉。
「林叔叔未必有那個意思。他比你更早認識白姨,如果對白姨有男女之情,我看爸爸連機會都沒有。」
「可是子靖至今未婚……」
「未必是為了白姨。況且白姨不像是三心兩意的女人,如果她喜歡爸爸,不會因為皚蓮的想法而改變心意。」
「話雖這麼說,可欣荷在乎皚蓮,如果她不肯接受我跟欣荷在一塊,欣荷不會答應嫁給我……」
听出父親語調里的苦澀,慕鴻遲疑地開口︰「爸……你很在乎她……」
「是的。」蕭樺坦白承認,「或許你會認為我這把年紀還陷人情網很……奇怪,可我是真心愛欣荷。我從來不曾這麼渴望一個女人。以前對女人是可有可無,得到固然欣喜,錯過了也沒關系,就算對你母親,我也沒這麼認真。慕鴻,我是真的愛她。」
他被他眼底燃燒的熾熱狂情給震撼住了,听見他發自肺腑的真心話,慕鴻有種蕩氣回腸的感覺。
「爸……」他深受感動,可這事……
「慕鴻,你可以幫爸爸的,對不對?」蕭樺陰黯的眸底忽地閃出一道熱切的火花,「我看得出來皚蓮喜歡你,跟你也有話說,你可不可以……」
慕鴻啼笑皆非,她喜歡他?跟他有話說?這是從何說起?
她就會用眼淚、鼻涕糊他一身,就會對他大吐苦水,就會當著他的面說他爸爸的壞話。這樣是喜歡他,跟他有話說嗎?
「我知道這樣很為難你,但我真的沒法子,只好拜托你。」
這是病急亂投醫!
雖然這麼想,面對從未在他面前顯示軟弱的父親以懇求的眼神拜托他,慕鴻想要拒絕的話到了喉間就消散了。
「我沒把握……」
「只要你肯。」
從來都沒為他做過任何事,就這次吧。慕鴻嘆息地想,認命地點頭。
「好吧,我試試。」
「明天去好嗎?」蕭樺趁熱打鐵,「她開始放春假了,你可以在家里找到她。」
是得趕快,慕鴻不情願地再次頷首。過幾天他得回倫敦,還是快點解決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