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天才泛白,一身華貴青袍的公子封面無表情的騎在馬上,身側的是一身黑衣的商野,兩人身後是隨行的護衛僕役二十人,成箱華貴的衣物、竹簡皆堆疊在馬車緊接在後。
四位公子,同樣—身青袍,分列兩旁送行。
鮑子封的目光首先觸及的是昨日才大婚的老二和思凡,思凡一身粉衫,梳上高椎髻,發上珠翠隨著她與老二細語交談,醉人擺動,當她發現公子封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時,她狀似與新婚夫婿聊得更加起勁,楚楚眼波,不敢與他四目相接。
鮑子封陣底閃過一絲落寞,出神的看了一會兒,方毅然決然別過臉。
在新婚燕爾夫妻倆身側的是滿月復愁腸的公子策,他不舍五哥被迫遠行,眼底盡是痛苦。
站在他們對面的是公子淳與公子爵,同聲一氣的兄弟倆唇角隱隱殘酷上揚。在公子們之後,是一身朝服的王公大臣——他們依序羅列青龍大道兩旁。
樂伎彈奏管弦絲竹,排列在後。
當公子封听見高揚的樂音時,嘴角自嘲上揚,如此大陣仗,真心期待他平安歸來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
看熱鬧的百姓站在青龍大道兩旁的楠木前,好奇的拉長脖子,努力記憶今日每一人,每一景,日後好說給沒能親臨現場的人听。
一身紫袍貴氣逼人的大王站在王城上,當驕陽升起時,身後萬丈金光將大王照耀的有如神只,冷若冰霜的儀妃端莊的站在大王身側,他們周圍則是身著戎裝,神情肅然的大隊衛兵。
鮑子封翻身下馬,高野和護衛們也跟著下馬,隨公子封雙膝跪地,他聲音清朗,「兒臣今日拜別父王母妃,望父王與母妃身體康泰。」
大王神情睥睨,威風凜凜的望著下方即將被他送上黃泉之路的兒子,嘴角上揚。他的兒子死了一個又一個,有的讓他傷心,有的教他除之而後快,他所堅信的,是一旦產生懷疑,就要不帶任何感情予以鏟除,以免後患無窮。
儀妃忍著滿腔傷心與不甘,望著跪在下方的兒子與曾和她互許終身的男人,她的命運不該如此可悲,她本該開開心心的和高野廝守,封兒該是高野的兒子,結果身旁這個教她不齒的男人不僅毀了她的一生,現下還要毀了她的兒子,她恨!彬在下方的公子封和高野並未抬首,將滿月復心思盡數掩飾在平靜無波的表情下。
趾高氣昂的大王朗聲道︰「封兒,你肩負本王的期許,前往林國,務必謹言慎行,不得行差踏錯。」
「兒臣謹遵父命。」公子封抬頭,拱手深深一揖。
儀妃望著兒子,望著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心頭有著萬語千言,卻是無法說出口,她咽下涌上喉頭的苦澀,揚聲道︰「封兒,你務必記得你父王的教誨,時刻都不能或忘。」
封兒啊,你千千萬萬不能出事!
「兒臣明白。」公子封目光堅定對上母妃擔憂的雙眸,要母妃別為他憂心。高野緩緩抬頭,對上那雙多年來教他魂縈夢牽的美眸,滿嗔相思,唯有透過眸光傳達,他要他的小白茶知道,不論發生任何事,他都會不惜一切護住她的兒子。兩人眸光悄悄交會,熬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得以相見,卻是生離,恐怕也是死別。
狠絕無情的大王朝公子封擺手,朗聲道︰「時候不早,你們起程吧。」
鮑子封慎重的朝大王磕了三個頭,高野等人隨著他的動作,鄭重磕頭,隨後一行人由公子封領頭,不卑不亢的挺直腰桿站起身,于眾人的目光下,不疾不徐走出城。
揣著滿心不安的儀妃望著兒子與愛人逐漸遠去的背影,心如刀割。
大王漠然瞧著兒子遠行的背影,得意冷笑。
出了王城的公子封和高野等一行人立即翻身上馬,策馬而行,前往林國。驕陽下,他們一行人在官道奔馳,馬蹄激起塵土飛揚,他們奔了二十余里,一路都沒稍做停留休息。
沿路所經不是滾滾黃沙,便是茂密森林,才剛出城,不會有人傻得中途埋伏,這一段路反而最是安全,可他們仍不敢輕忽大意,高野與隨行護衛皆小心防範。
直到正午,艷陽高照,滿面塵土的眾人才到一間位于荒郊的客棧,稍做休息。他們一行人一出現,掌櫃瞧見他們華貴的衣著立即上前招呼,小」」緊跟在後。「各位客官,請問要用膳,還是要住房?」掌櫃的雙眼不住往滿身貴氣的公子封身上瞧。
斑野上前一步,不讓掌櫃過于靠近主子,「掌櫃的,給我們備兩間上房。」
「是,馬上備好,那其他人……」掌櫃見他們一行約莫三十人,卻只要兩間上房,心下納悶不已。
「我們只稍做休息,晚點就走。」高野道。「是,客官要用膳嗎?我們的廚子,是方圓百里內手藝最好的。」
「不必。」高野冷淡拒絕。
掌櫃聞言,失望點頭,心下嘀咕這麼多人進來,幾乎佔去他整間客棧,僅僅要兩間上房,也不用膳,他豈不是虧大了。
神情清冷的公子封雙手負在身後,下巴微微一揚,要高野速速打發這名掌櫃。高野掏出三錠金元寶丟給掌櫃。
掌櫃眼捷手快,欣喜接住黃澄澄的金元寶。「我們要借用你們的廚房。」
「好好好,沒問題。」掌櫃笑到嘴都咧了,三錠金元寶,別說是借用,將廚房雙手奉上都成。
鮑子封眉心微蹙,高野立刻明白主子的意思,「我們的上房在哪?」
「公子爺,請隨小的來。」掌櫃馬上帶他們上樓進房。
斑野朝身後打了個手勢,負責煮食的三名僕役隨著小二到廚房,以自行準備的白米、肉脯及蔬菜烹煮。
「客官,我們客棧是方圓百里最大最好的一間,保證你住進來之後,絕對樂不思蜀。」掌櫃天花亂墜胡謅。
鮑子封神情睥睨的瞥了掌櫃一眼。
掌櫃被他看得心里直發毛,心想,他的謊言這麼快就被拆穿了?
斑野心知掌櫃話太多,惹得主子不快了,他開口道︰「還沒到嗎?」
「到了,就是這兩間。」掌櫃推開兩間上房的門,讓他們一窺里頭花費他大把銀兩的擺設。
「我家公子要休息了,你先下去吧。」高野掏出一錠金元寶,讓那掌櫃閉嘴。掌櫃瞪大雙眼,雙手接過黃澄澄、沉甸甸的金元寶,哈哈!他開店這麼多年,頭一回遇到如此闊氣的貴客,金元寶一錠接一錠,再這樣下去,他肯定發大財。
「公子爺,這間上房擁有最好的風景,只消您打開窗……」
鮑子封看也不看滔滔不絕的掌櫃,徑自邁步進房。
苞隨主子身後的高野沉著臉面對滿臉垂涎的掌櫃,砰的一聲,掩上門板,讓他不再多話。
不死心的掌櫃揚聲,「公子爺,有什麼事,您盡避吩咐,小的絕對馬上替您辦妥。」
喊完話,掌櫃喜孜孜的轉頭,嚇了好大一跳,差點跌倒的他揣著心口,瞪著眼前無聲羅列的護衛們,「嚇死我了,你們怎麼連半點聲音都沒有?」
護衛們面無表情看也不看他一眼,戒備森嚴的守在主子房外,以防有刺客突襲。
掌櫃心里直泛嘀咕,默默離開。
掩上的門板及未開的窗,使房里陷入昏暗。
鮑子封對房內擺設不感興趣,也沒要高野掌燈,他站得直挺挺,閉上眼,靜心等候。
斑野猶如一道影子,立在門邊,安靜融入。
時間因急切等待,過得極緩。
鮑子封的呼息既輕且緩,繃緊的身軀悄悄泄漏他的緊張,已經安排好的事,絕對不能出丁點差池,否則他真會一無所有。
餅了一會兒,門外護衛揚聲,「公子爺,午膳已備妥,請您用膳。」
一顆心始終懸著,無法安心的公子封睜開眼,低問,「人還沒到?」
斑野恭謹回話,「回公子爺,還沒到。」
鮑子封心焦閉上眼,語氣卻是平靜沉穩,「你們先用膳。」
「是,公子爺。」高野揚聲對外頭護衛道︰「讓大伙兒先用膳,但仍得小心戒備,不得輕忽大意。」
「是。」護衛領命,輪流用膳。
斑野則盡忠職守的守在主子身旁。
「這麼晚還沒到,會不會中途橫生枝節?」
「不會的,公子爺,咱們一路快馬加鞭,他們一時半刻趕不上我們,也是理所當然,請公子爺再耐心等待。」高野安撫主子的不安。
鮑子封無聲的呼了口氣,斂定心神,繼續等候。
餅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外頭傳來談話聲響。
掌櫃的領了一隊商隊出現,「客官,這是小店剩下的最後一間上房,保證你住起來舒服的不想離開。我瞧你們運了楠木,可是要賣到林國?」由這往南而行,便是前往林國的道路,許多商販都會行經此地。
一身富泰、腰系佩牆的中年商人點頭,拉大嗓門,「全天下誰不知咱們楠國的楠木是最上乘的木材,運到林國去,可是人人搶著要,嘿嘿嘿!」
「客棺,看來您是要發大財了,先恭喜您了。」掌櫃的陪笑,欣喜今兒個來了一堆貴客,最好往後天天都是如此,生意興隆。
盎泰的商人雙手叉腰,哈哈大笑,丟了一錠銀子給掌櫃,「假如我在林國發了大財,回程再來你的客棧,好好賞你。」
「謝謝客官!」掌櫃身手利落的接住銀子,笑咧嘴,不期然瞄見中年商人身後黑臉瘦弱的小廝。
那名商人對身後的小廝命道︰「別慢吞吞的,快點把東西搬進房。」
小廝朝他行了個禮,乖乖的把一個竹箱搬進房內。
掌櫃感到納悶,不懂那中年商人為何雇了個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小廝。
彷佛看出掌櫃的疑問,商人不屑的哼道︰「若非這小子的袓父曾有恩于我爹,我才不會好心留他在身邊,嘖,手腳一點也不利落,非得要人說一句,他才會做一事。」他嘴上不斷嫌棄,拉開嗓門大吼,作勢踢人,「動作快點!」
黑臉小廝害怕的瑟縮肩頭,加快動作。
「客官,您心好,否則依他這般做事,我也不想用。」賞櫃的和商人一個鼻孔出氣。
「可不是。」商賈不滿的嘀咕,幾名人高馬大的隨從幫著搬運行李。
沉重的行李搬進房里,發出細微的金屬撞擊聲響。
掌櫃一臉疑惑的瞄向蓋得密實的木箱,好奇里頭裝了什麼,看起來似乎很沉。商人一掌搭上掌櫃的肩,不著痕跡將掌櫃帶出房,大聲道︰「掌櫃的,我瞧你這間店挺不錯,有啥好吃、好看的,你全都介紹給我。」
掌櫃笑嘻嘻帶著臉上揚著笑的商人,一一介紹他最引以為傲的客棧。
他們兩人一離開,二樓僅剩公子封等人以及中年商人的家僕,雙方人馬的視線不著痕跡的交會。
房里的公子封听見掌櫃和那商人的對話,猛地睜開眼,曾經不安的眼瞳充滿篤定光彩,唇角放松上揚。
來了!
靶受到主子好心情的高野跟著笑揚唇,壞事接踵而來後,總該要有件好事,否則上天豈不是太殘忍無情。
叩叩!房門被輕敲兩下,嚴守的護衛輕道︰「公子爺。」
「讓她進來。」
斑野拉開門,即見那名黑臉小廝迅速鑽進房內,高野隨即離開,掩上門扉。寂靜的屋子里,有情人脈脈相對。
再也壓抑不住泛濫情潮的公子封一個箭步上前,將思凡用力擁進懷里,他的唇瘋狂尋找她的。
今日她由外袓父的人悄悄護送出城,雖知外袓父派出不少高手,可沒親眼見到她安然出現,他就是無法寧定心神。
他的氣息狂猛入侵,他的唇舌孟浪進犯,被吻得猝不及防的思凡一如以往,所思所想,隨他擺動,她合上眼,雙手揪著他的衣襟,與他唇舌狂野交纏。
僅僅分離一夜,對他們而言,卻是無限的折磨與煎熬,只消出一點差錯,她就再也無法回到他懷中。
兩人光是回想她不得不和公子碧拜堂成親,更是吻得難分難舍。
她已和老二當著眾人的面拜堂成親,在眾人心里,她是老二的妻子,可在他心里,就算她真的和老二拜了堂,成了親,她仍舊不屬于老二。
她是他的!
不論是以前,現在,或是未來。
他吮吻她的唇,低喃,「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永遠都是。」當他面臨生死存亡,當他們被迫分離,她再也顧不得世俗禮教,她與二公子拜堂成親又如何?與二公子圓房的可不是她,留下來的,也不是她,她就是要隨封到天涯海角,生死與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