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焙愛 第1章(1)

書名︰烘焙愛|作者︰沈韋|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沒有人會喜歡待在不受歡迎的地方。

如果可以選擇,姚允晨不會回故鄉,可已山窮水盡的她沒挑剔的權利,帶著憂郁心情,拖著僅有的行李,站在油漆斑駁,佔地百坪,有前院的歐式建築物前。

太陽好大,她的頭好暈,不曉得是炙熱的陽光所致,或是一連串的打擊造成。

「人家說,好運來時,擋都擋不住,我說,霉運來時,才真的擋都擋不住。」瞪著生長雜亂探出牆頭的九重葛,姚允晨嘆了口氣。

「我有辦法將這里整理好,開民宿嗎?」她自我懷疑,年久失修的房子加上沒有經驗的笨蛋,所得到的結果,可想而知就是失敗!

姚允晨猶豫不決,定在大門口,理性道︰「我該把房子賣了,帶著錢,買間套房,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何苦自攬麻煩。」

偏偏她沒辦法狠下心,這房子充滿回憶,當時一家人住在一起,有開心,也有不開心,媽媽在廚房和她一同烤餅干和蛋糕,使家中充滿烘焙香,不由自主熱淚盈眶。

用力眨掉感傷淚意,她噘唇低斥,「真是夠了,我居然像個老太婆,只會沉浸在往日美好時光。」

她的故鄉──梅香村,是迷人的地方,春天時會開滿梅花,居民以梅子入菜,或利用梅子研發商品,使得梅香村近幾年成為熱門觀光景點,開了不少間民宿,听說都經營得不錯,她才會興起當老板的念頭。

雙手放在生銹的雕花鐵門上,千頭萬緒不知要從何做起,有點想逃,她家離最知名的民宿「翟」,僅有一千公尺,她憑什麼與人家競爭?

一輛自小客車自身後經過,上頭坐著快樂出游的一家人,車輪駛過路面的聲響,吸引她的注意,發現他們往「翟」的方向而去,更覺前途黯淡無光。

「我是白痴,我是笨蛋,從來不曾沖動行事,這次為何就不能忍?」她沮喪數落,人能多倒楣呢?

一年前,媽媽被詐騙集團騙光所有積蓄,居住的房子也因投資失當,無力償還債務,遭到法院拍賣,媽媽大受打擊之下,終日酗酒,代價是賠上寶貴性命,幸好這棟房子登記在她名下,才沒淪落到被拍賣的命運。

她尚未自傷痛走出,突然得知早和媽媽離婚的爸爸在大陸娶了比她還年輕的太太,哥哥則和繼母的表妹結婚,父子倆昭告親朋好友,樂稱雙喜臨門,完全不顧她的感受。

傷心的她和交往三年的男友哭訴,竟意外抓奸在床,床上的第三者不是別人,而是她最好的朋友,這才赫然發現,他們早就背著她在一起。

同時遭受至親與摯愛背叛,令她心碎。

事情並未就此宣告結束,隔天上班,一直懷疑她和董事長有曖昧的夫人再度尖酸刻薄,指桑罵槐,受夠這些狗屁倒灶鳥事的她,臉色大變的告訴夫人,並不是所有秘書都和董事長有一腿,也要看董事長是不是很討人喜歡,真要懷疑,干嘛不去看會計剛念小一的兒子長啥模樣。

是的,她一時沖動,泄露董事長的婚外情,在董事長、夫人和會計鬧得雞犬不寧時,她自然待不下去,辭職走人。

心灰意冷的她毅然決然離開台北,回到久違的故鄉。

「我已經楣星高照,回到這里,難道能擺月兌霉運?」依從前他們住在這里,大家對他們一家的觀感,她很懷疑鄰居會高興看見她。

好想逃,卻已無處可逃,只能頹喪抱頭申吟。

摩托車的引擎聲自身後響起,停下,騎士瞄了下她腳邊的銀色行李箱,爽朗的男性嗓音揚起,「小姐,找民宿嗎?」

「不,我不是。」姚允晨轉身看向來人,第一眼,立即被他的陽光帥氣吸引,緊接著發現,她認識他!

他是國中隔壁班的同學,叫什麼名字她不記得,不過很清楚記得大家都叫他「阿宅」。雖然叫阿宅,可他一點也不宅,是有名的蹺課大王,他的女朋友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叫喬安娜。

翟睿笙打量滿臉愁雲慘霧,即使在三十度高溫,仍穿著黑色套裝的女人,若有所思的模著下巴,「你看起來很面熟……」

清秀的臉龐,不燙不染的齊肩直發,一六五公分左右的身高,平板無趣的套裝,加上一雙三公分高的黑色高跟鞋,組合成中規中矩,三十歲左右的女人……

不要!千萬不要認出她!

姚允晨故作不認識,滿臉防備,「我是大眾臉。」

翟睿笙可不這麼認為,他一定見過她,但究竟在哪?是曾經投宿的客人?不,不是,對她的印象更久遠……猛地,叮咚!叮咚!不愉快的記憶排山倒海而來,他唇角譏笑上揚,「你姓姚,爸爸是姚大炮,媽媽是余貴婦,哥哥是姚頭王。」

听見阿宅準確說出村里眾人私下替爸爸、媽媽和哥哥取的綽號,姚允晨覺得丟臉死了。

懊死!以前讀書時,她跟他沒任何交集,他還認出她,只能說他們一家在梅香村太過惡名昭彰。

本來家境小康的姚家,因姚大炮賣了一塊位于市區的建地,上億賣價,使姚家變成暴發戶,姚家夫妻鼻孔朝天到處炫富,瞧不起其他村民,姚頭王未滿十八歲就開著紅色跑車,隨著震天價響的音樂搖頭晃腦,載著女生在村里亂竄,他們的無禮,他們的自以為是,幾乎將全村村民都得罪光。

那段富裕的日子,是她最難堪的回憶,所有的不快樂,爸媽最後會離婚,哥哥至今一事無成,皆是突來的財富所導致。

「我沒記錯,對吧?姚……臭臉。」他不記得她的名字,可記得她念資優班,整天擺著張臭臉,下巴抬得半天高,專用鼻孔看人,所以大家叫她姚臭臉。說穿了,姚家四口都是惹人厭的勢利眼,之所以不喜歡她,皆因她媽媽曾在菜市場當眾羞辱他媽媽和妹妹一臉窮酸。

听見那個教她恨死了的綽號,姚允晨惡狠狠瞪阿宅一眼。

惹惱她,讓翟睿笙有報復的快感,他彈了下手指,揶揄道︰「哈,果然是姚臭臉,臉夠臭。」

「關你屁事。」果然不該回來,就知道即使過了十五年,村民們也不會忘記他們家的惡形惡狀。

她很後悔當時的不成熟,爸媽成天吵吵鬧鬧,哥哥拿錢揮霍鬧事,同學們指指點點,讓她備感壓力,面對同學們氣憤的眼神指控,她的直覺反應是不讓大家發現她有多難過,于是武裝情緒,假裝不在乎,揚高下巴告訴自己,她不需要朋友。

「啊,姚臭臉罵人了!我記得你媽最引以為傲的是你們家教好,絕不會爆粗口,可是姚頭王明明拿三字經當問候語,現在看你罵人罵得那麼順,應該是常練習,你們家對爆粗口的標準和一般人不一樣嗎?否則你媽怎會好意思街頭巷尾到處夸耀。」翟睿笙雙手環胸,笑睨一臉想掐死他的女人。

面對他的冷嘲熱諷,姚允晨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臭著臉,揚高下巴,佯裝沒任何感覺。

翟睿笙嘻皮笑臉的揶揄,「我記得當初你們一家要搬走時,曾說過再也不會回到梅香這個破村落,姚臭臉,你怎麼自打嘴巴?」

她用鼻孔瞪他,老話一句,「關你屁事。」

她受夠當乖乖牌,該說什麼,該穿什麼,該吃什麼,該念哪個科系,該挑哪份工作,連要留怎樣的發型,都要媽媽同意,她的興趣喜好完全不重要,壓抑多年,她要找回自己。

她的招牌動作,一樣不漏的完整呈現,令他感到不可思議,「沒想到十幾年過去,你竟然都沒改變。」

她驕傲回應,「我很好,為何要改變?」

她不好,一點都不好!其實前陣子她為所有發生的事,天天抱著棉被痛哭流涕,對命運,對自己失望透頂。

翟睿笙仰頭大笑,嘲諷的豎起大拇指,「真有你的。」

她哼了哼,別過頭,不理他。

她的厭惡對他不構成影響,他挑眉一笑,「姚臭臉,‘歡迎’你回到‘破村落’。」

左一句歡迎,右一句破村落,加強的語氣,刺得姚允晨肩膀一縮,隨即又挺起,伸手推開雕花鐵門。嘰!刺耳的聲音教人頭皮發麻,緊接著卡嚓一聲,鐵門竟然螺絲松月兌,朝她倒下,她驚叫了聲,用力扶住。

「啊,你家鐵門掉了。」翟睿笙雙手盤胸,笑看陷入窘境的女人。

廢話!沒掉她需要使盡力氣扶嗎?姚允晨額際青筋浮跳,不願轉頭看話里帶著明顯笑意的男人,該死!

「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嗎?」他問得很不真誠。

「不……必!」她咬牙拒絕。

「你確定?看起來挺重的。」他一點都不同情她的處境。

她想尖叫,想發脾氣,想要抬起生銹的鐵門砸他!他該慶幸她的力氣不夠大,不然鐵定讓他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一……點……也……不……重。」她雙手發抖,口是心非。

他還待在這里干嘛?是不是想看她被自己的謊言壓垮?

翟睿笙悠哉提醒,「你暴青筋了。」

「我……喜……歡……」真、真、真是他媽的!汗流浹背的她再也撐不住,雙手松開往後跳。

鐵門砰的一聲,發出巨響,撞擊地面。

「可惜了這一扇門,全都銹蝕了,嘖,和某些人的心一樣。」

姚允晨氣喘吁吁,瞪著意有所指的男人,嘲諷道︰「你的意思是我家的門和你的心一樣銹蝕?真是說得太好了。」末了不忘掌聲鼓勵。

她的伶牙俐齒惹得他側目,嘲弄的笑意上揚,「若我沒記錯,十五年前,你可是連話都不屑跟我說的大小姐,今天竟然說這麼多,真是教我受寵若驚。」

一句句嘲弄,教她渾身不舒服,不怒反笑,「不用太感激我。」

她輕蔑的睨了先是驚愕,隨即又掛著慵懶笑容的男人一眼,極其驕傲,拉著行李轉身進門。

砰的一聲,下一秒她狼狽的摔了個狗吃屎,痛得淚花亂轉。

可惡!她竟然忘了閃過掉在地上的鐵門!

雙腿膝蓋都包扎起來的姚允晨呆滯地坐在超市附屬的小面攤,吹著涼爽的冷氣,桌上擺著吃了一口的陽春面,腳邊地上則放著剛買來的清潔劑。

回想起在阿宅面前如何摔趴在鐵門上,便恨不得時光倒流,讓她重新退場,這次她會記得留意腳下,而不是忙著擺出高傲姿態。

她到死都不會忘記,摔倒時,清楚听見阿宅噗嗤一笑,她更清楚她的姿勢有多難看,可為了維持僅存的自尊,她強忍著痛,在阿宅將她扶起時,還煞有介事告訴他,她一點都不痛。

「現在想起來,真是欲蓋彌彰。」她悔不當初,抱頭申吟。

「所有決定,一步錯,步步錯,根本是全盤皆錯。」夾起被熱湯泡得軟爛的面條,吃了一口,又放下筷子。

她面臨滿棘手的問題,除了不友善的阿宅外,年久失修的房子也是一大考驗。繼右邊的鐵門掉了之後,她發現左邊的鐵門也搖搖欲墜,還不只這樣,屋內布滿蜘蛛網,牆壁發霉斑駁,木質地板有的掀起來,馬桶塞住,客廳丟了一堆煙蒂和啤酒罐,她懷疑常有人闖進去,令她毛骨聳然,可不想睡到半夜,突然發現入侵者在床邊對她猙獰微笑,更別提其他尚未發現的問題。

「我是傻瓜,我是白痴,我到底在堅持什麼?」姚允晨第一百零一次罵自己的不知變通。

家早就不成家,就算重新整理,離開的人也永遠不會回來,死守有何意義?

用力眨去感傷,想起不客氣嘲笑她的阿宅,阿宅的敵意明顯到想忽略都難,或許爸媽或哥哥曾經得罪他。

「希望不會再見到他。」雖說在同一個村落,想不遇到很難,但抱持希望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