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高鳴,綿長的迎親隊伍走了三天,才到了位在京的荊府。今天是荊家長公子荊弄影娶妻之日。喜婆跟在隊伍的前端,對于即將進門的荊家少夫人一路上百般呵護,深怕惹荊府不悅。
白雨芙的內心相當惶恐,她只知道爹親為了鞏固自身在朝廷中的勢力,先是將姐姐白雨悠許給太子跟前的帶刀侍衛。而她……爹親只叫她不可怠慢他;上花轎前,娘親也一直在耳旁諄諄教誨,為人妻、為人媳的職責。
正在胡思亂想當兒,先是感到轎身停止,然後听見喜婆高聲喊著︰「新娘子到!新娘請下轎!」
喜婆皺著眉頭,她當喜婆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有相公不親自來迎接妻子的。唉!這個白家姑娘日子大概也不會好受了,荊弄影的陰沉是整個京都知道的事。
白雨芙相當驚訝,看著冷冷清清的荊府大門,除了迎親隊伍之外,只有一位丫環打扮的女子站在轎前。本以為可以見到自己的夫君,難道他不在這里嗎?大典前,荊家即捎來信署明不得帶任何丫環陪嫁,所以白雨芙是只身嫁到異鄉來。
「少夫人,我是服侍您的丫環,菱香。請少夫人隨奴婢進府吧!」
菱香輕輕的揭起轎前的簾布,將白雨芙扶出轎門。
白雨芙只好將小手擱在菱香掌心,由她帶自己出轎,原以為會看到熱鬧場面,可是卻無半點喜慶的氣氛,這讓她相當的失望,相公他……白雨芙不敢想太多。
白日的喧鬧,經由夜幕的低垂,轉為寧靜。自拜過堂後,白雨芙便被人帶到新房里等著,足足等了好幾個時辰,都不見新郎倌進房。
白雨芙拍拍酸疼的腰桿子,心里直疑惑,荊弄影到底到哪兒去了?一整個晚上都不見人影,白雨芙額前的紅綃還沒取下,身上也還穿著鳳冠霞帔,說來好笑,偌大的新房中,只有她形單影只。
窗外傳來夜鷹的啼聲,時辰已接近三更,原本儷影雙雙的洞房花燭夜,卻是自己一人空守。
他到底去哪兒?白雨芙不敢隨便掀起紅綃巾,可是,不怎麼輕的鳳冠壓著她縴弱的頸項,頸邊更是酸痛不已,白雨芙只好自行將鳳冠霞帔月兌下,剩下一身白綿綢衫。
她走到窗台邊,輕輕拉開一條縫,夜里的涼風隨即滲入了房內,昏暗的燭火開始晃動,在牆上映著燭火的黑影,整個房間的氣氛詭異到了極點,白雨芙心里一陣發毛。
洞房花燭夜應該不是這樣的吧……白雨芙縮回床角,不敢再靠近窗邊一步。沉重的眼皮隨即落了下來,綿長的睡意取代了內心的驚恐與陌生,她靜靜的蜷曲在床緣的一角,?稠的睡意立刻讓她進入了夢鄉。
然,窗外的紙糊被人挖破了一個小洞,照出一雙晶亮的眼眸,冰涼的夜風自縫口吹入房內,沉睡的白雨芙不由自主的蜷緊身子。
喳呼的鳥鳴聲吵醒了正與周公下棋的白雨芙,她揉揉困乏的大眼,窗外照進了一地的金黃。
天啊!真是腰酸背痛,她起身拉開房門,站在門外的菱香隨即跟了進來。
「少夫人,菱香來服侍你著衣吧。」
看著依舊是一身白衫的白雨芙,菱香不自覺的嘆了一口氣,想來少爺並沒有與新娘一同度過。
「菱香?」
白雨芙這才想起是昨夜扶自己進房的丫環,菱香大概是她從進府以來,唯一見過的荊家人吧。
「少夫人,老夫人吩咐菱香來服侍您。」邊說著,菱香開始整理起白雨芙凌亂的發髻。
「菱香,少爺呢?」
第一天進門就受到這種冷落的待遇,希望他不是有心的才好,白雨芙暗自在心中祈禱。在嫁過來之前,早耳聞荊弄影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脾氣相當古怪,白雨芙原是半信半疑,現在看來,似乎真有這麼一回事。
「少爺他……」
菱香猶豫半晌,該怎麼跟少夫人說呢,少爺什麼也沒交代……
「他是我的夫君,昨夜沒見到人影,難道我不該問嗎?」
白雨芙相當不高興,如果這麼討厭她,何必娶她進門,白家雖然家道中落,還不至于要這番搖尾乞憐。
「少爺他……」
菱香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少爺一整天都窩在酒窖里,那個地方又是去不得的,該怎麼跟少夫人說?
「算了,我自己去找……」
兩人都已經成親了,總不能這樣一直避不見面吧!白雨芙撩起裙擺,徑自走出房門外頭。
「夫人!夫人!!萬萬不可啊!」
菱香嚇壞了,她以為白雨芙就像一般閨閣千金一樣,柔柔順順的。怎麼這個少夫人完全不是這麼回事,見她到處亂闖,菱香急急忙忙的跟在後頭,深怕少夫人闖進不該進入的地方。
「有什麼不可……我找自己的相公,有什麼不對!」
白雨芙更加確定這個荊府一定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就是荊弄影在背地里不知道在干些什麼好事,白雨芙毫不客氣地對著一間間的樓房翻找著。
「夫人!夫人!您別這樣啊……」
一思及少爺冷冽的眸光,菱香更是拼命的打顫,一定要趕在夫人闖進酒窖前阻止她,菱香思及此,更是加快腳步,急忙的跟上前去。
「不然你就告訴我,他在哪里。」
白雨芙越走越快,完全不讓菱香有趕上的機會。
繞過一條長廊,穿過一個水池,白雨芙不自覺被眼前的建築物吸引,一座古色古香的樓閣矗立在眼前,樓閣的碉瓦全是灰青瓦砌上的,帶著湛綠的顏色在陽光的閃耀下,發出熠熠的光輝,突出的樓台砌以紅瓦,四旁的柱子皆雕上石刻,相當的精致。樓台前的有一座蓮花池,池心站著一只噴水的鯉魚石雕,四周皆是花徑鋪成的小道,仿佛人間仙境。
「好漂亮的地方……」
「夫人……」
「這里是哪里?他在里面嗎?」
白雨芙心里微微浮出一股酸意,這麼漂亮的地方一定是女眷住的,難道他早有了其他的妻妾?爹怎麼沒提過?
「這里是舞小姐住的地方,少爺有時會在這里,要菱香去知會一聲嗎?」
「舞小姐?她是誰?她是相公的侍妾嗎?」
「夫人!不要誤會了……舞小姐是少爺的妹妹……」
「嫂子!我就是荊舞兒……」
荊舞兒忽地出現在兩人身後,讓白雨芙與菱香嚇了一大跳。她轉過身,定眼一瞧,除了荊舞兒外,另外她身後跟著一名與她年紀相仿的丫環。
「你是弄影的妹妹……對不起……我誤會了。」
白雨芙對自己的胡亂猜測,感到相當的抱歉,繼而發覺荊舞兒全身散發著一股陰寒之氣,會讓人不由自主的打寒顫,感覺不會是個好相處的人。
「沒關系……第一次見面。昨天很抱歉,我身體不舒服,所以沒到前廳去接待嫂子,真不好意思。」
荊舞兒涂著紫紅的唇妝,肌膚顯得相當白皙,穿著一身紫紗衫。而她身後的丫環亦是冰冷著一張臉。
「那……弄影他在哪里,舞小姐知道嗎?」
白雨芙發覺自己有點害怕荊舞兒,她那沉靜如一潭秋水的黑瞳,始終保持著平靜,無一絲漣漪,沉沉靜靜的,讓人無法猜透她的思緒。
「嫂子!弄影哥哥可能在忙吧,嫂子就多擔待些。」
荊舞兒不等白雨芙回答,徑自帶著婢女離開,留下一臉錯愕的白雨芙。
「菱香……舞兒她是不是……」
白雨芙似覺荊舞兒對自己存有敵意,但又說不出來哪里讓她起疑。
「少夫人……千萬不要招惹舞小姐……她……只是脾氣壞了一點。」
菱香著實想說些什麼來佐證自己的話,無奈喉中仿佛塞入硬物般,不停的結巴。
「招惹?她怎麼了?我只覺得她很冰冷!」
「少夫人,其實菱香來到荊府這麼久,也才看過舞小姐幾次面。我對舞小姐不太了解,只知道少爺跟舞小姐的感情很好。少夫人,您就別放在心上了。」
白雨芙心頭開始疑雲叢生。見菱香一臉驚魂未甫的樣子,她愈加確信菱香有事兒瞞著她。
「可是她……」
「少夫人……我們回房好不好……」
菱香不停的左右張望,她著實不愛待在舞小姐的樓閣里。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他才行……」
白雨芙憶起昨晚的驚恐,自己可不想再一個人獨眠。
她繼續往前走,經過一個川堂,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淡灰色碉瓦的樓房,無論在顏色、形體方面都較荊舞兒的樓閣更為灰暗,屋子外頭也沒種植什麼花草,只有枯死的草皮,連屋台前的桌椅都是大理灰石。
「少夫人!不要過去了……」
菱香趕緊拉住白雨芙的衣衫,不讓她再靠近屋子一步,那里是荊弄影的酒窖,也是府里的禁地。
「這里又怎麼了,這里是弄影弟弟住的地方嗎?」
罷才是妹妹現在總該是弟弟了吧!她現在好歹也算是荊家的一份子,這兒也不能去,那兒也不能去,干脆把她困死算了。
「菱香不敢!」
「那你告訴我那里是誰住的?」
「是少爺的酒窖,御閣。他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的。」
「這麼說他現在人在那里!」
白雨芙內心一陣雀躍,總算可以見到他了……
「少爺泰半時間都待在那里,不過少夫人還是不要去打擾少爺比較好。」
菱香近似哀求的眼神看著白雨芙,好像她闖進了酒窖,就會遭遇到什麼不測一樣。
「他一個人躲在那里干什麼?」
「少爺……」
「算了……不勉強你了。我得先去和娘親請安!」
她轉身不再往樓閣方向前進,菱香這才吁了一大口氣。
荊舞兒站在樓台上望著白雨芙離去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沁兒!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沁兒都準備好了。」
「先來個下馬威吧,讓這個不更事的小丫頭明白荊府可不是玩樂的地方,任何地方都任她闖。」
「沁兒明白。」
很快就有人要和雲夫人作伴了。
白雨芙乖乖的來到老夫人的房間請安。
「娘!」
白雨芙露出微笑,甜甜的小梨窩現了影,荊老夫人則是細細的打量起白雨芙的身段。她滿意的不得了,果然替影兒選對了媳婦兒。
「嗯……好姑娘……影兒應該會滿意才是。」
白雨芙粉臉浮出陣陣的嬌羞,太好了,老夫人不嫌棄她。這樣她的日子就不會太難過了。
「圓房了嗎?我等不及要抱孫子了,芙兒可要好好的努力,幫我們荊家生幾個孫子來。」
「嗯!」
「傻孩子,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荊家可要靠你呢。」
「是!」
白雨芙困窘的點點頭,還沒圓房呢?怎麼抱孫子,她已經迫不及待想把荊弄影找出來,問明他為何讓她一人獨宿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