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納福申吟一聲,感覺熾熱的陽光照曬在她臉上,她眨眨眼睫,想曲起手臂好遮擋陽光,才剛要伸起手臂,一陣刺耳的鐵鏈聲襲耳而來,她的手臂更像拖了重物般,重的抬不起來。
唉一睜眼,發現她的右手腕上銬著一條鎖鏈。「這是怎麼回事?」
她試圖拉動那條鏈子,然而一扯動鏈子,一道冷厲的嗓音先傳了過來。
「別動鏈子!我還沒清洗乾淨。」
清、清洗乾淨?
她大為驚訝,連忙坐起身,沿著那條鏈子望去,在湖岸邊,站著一名上半身打赤膊的男子。
「醒了?」刁不害扭乾發上的水漬,三兩步就從湖邊走到納福身邊。
她抬起頭來,湊巧和他幽湛的眸對上,一股熱氣又從耳根子燒了上來。
他打著赤膊,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他濕淋的黑發狂散地披在身後,麥色的胸膛殘留著水滴,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刺眼的光芒,那堅實的肌理勾勒出他健壯厚實的胸膛,最後她的視線,停留在貫穿他整個胸膛的那三道長疤上,彎彎曲曲的疤痕像三只巨大的娛蚣,攀爬在他的胸口,讓人看了一陣膽戰。
納福收了視線,不忍多看,搖晃手上的鎖鏈。「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會跑嗎?」沐浴餅後,刁不害心情顯得不錯,唇角咧著笑。
「不會,你身上有我要的線索。」她直言坦承。
「哦?你又在故弄什麼玄虛?」被要了兩次,刁不害警戒心也提高了。「我勸你省點力氣,我下會放你走。」
不理會他的譏誚,納福大膽對上他的黑眸。「我只是好奇,一個早該在三歲死去的人,如何能存活至今。」
「無妨,接下來的時間,夠你好好觀察,有結果記得告訴我,我也挺好奇的,像我這種早該死的人,又怎能活的這麼好?」他反將一軍,犀利的言詞不輸她。
「解開,我不會跑。」
她眸里的決絕不下於他,更怪的是,她的凝視有動搖人意志的魅力,緊抿的雙唇泛白,卻輕易勾動男人的保護欲。
刁不害發現她的手腕上,有被鎖鏈拙出的紅痕,沉吟了中晌,他拿出鎖匙解開鎖鏈。「我勸你別惱怒我,你惹不起。」
對於刁不害開口閉口盡是威嚇,納福已經習慣了,無言站起身,睨了他一眼,走向溪邊。
刁不害敏感地拉住她的手腕。「去哪?」
她甩開他的箝制,逕自走向湖邊,背對他道︰「轉過頭去,我要清洗身子。」
刁不害勾起一抹笑。「步納福,你沒有資格命令我,如果你求我,或許我會考慮一下。」
她連頭都懶得轉,輕哼。「你也沒那個本事讓我求你。」
「是嗎?何不試試?」他笑得更張狂了。他倒想看看她能逞強到什麼時候。
語罷,在刁不害灼灼視線下,納福毫不避諱除去一身衣衫,僅剩貼身的兜衣與褻褲。
她這副千瘡百孔的身軀,想必對任何男人都沒有吸引力吧。
納福淡然一笑,以手環胸,步入湖中。
納福的大膽,刁不害訝異不已,瞥見她縴細窈窕的困體,他不自覺眯起黑眸,直盯著,只是她的身上還有下少塊呈現淡紅色澤的疤痕,小至拇指大小,大至一個手掌寬,那些究竟是傷疤,還是與生俱來的胎記?
不管何者,都是遺憾。
她是過分縴瘦了,單薄的身子恐怕沒有幾兩肉,她的臉色過於蒼白,顯然身體狀況也不佳,何況那湖水可不暖,連他都會冷,若是她……
刁不害恍然回神,不知道自己怎會突然失神,黑眸習慣性地尋找納福的身影,赫然發現湖邊都瞧不見人。
「該死。」刁不害沭然大驚,慌忙站起身,這才看見納福竟然不知死活地往湖心游去,僅剩頸子以上浮在水面上。
忽地,砰一聲,納福沒入湖中,失去了蹤影。
「這女人搞什麼鬼。」
沒有多想,刁不害三步並作兩步,快步奔往湖邊,一個縱身躍入湖中。
放縱讓自個兒沉入湖中的納福,緊閉著雙眼,即使痛苦得喘不過氣來,她仍繼續往湖底沉。
本來只是想泡泡水,舒緩悶痛的胸口,若她就這麼死了,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只要她多預測一樁未來的事,她就會更痛苦,身上就會多一塊因逆天而出現的紅色疤痕,當天氣驟變,這些疤痕常會讓她痛的生不如死,猶如群蟻嚙咬、利刃劃過。
或許這些痛苦,是老天爺懲罰她,不該利用自身的天賦,試圖扭轉每個人注定好的天命。
慶幸她最心愛的姊妹們,都有了好歸宿,這條命是她自個兒的,要死要活旁人都管不著。
漸漸地,納福的腦袋不脹了,胸口也不悶痛,一切的痛苦似乎正在遠離她……
太好了——
忽爾,一雙有力的抓握環住她腰際,接著她感覺到她全身被一股暖氣包裹,她沒力氣睜開雙眼瞧仔細,只能從尚未消失的感官中,感覺突然出現的不尋常現象。
如果陰曹地府這麼溫暖的話,那她……
她的唇陡地被佔領,中斷了納福的思緒,緊接著,一股源源不斷的熱氣,不停灌進她的嘴里,強迫她好不容易平息的胸口,再次鼓動起來,卻也嗆得她難受。
是誰在捉弄她?
納福惱怒睜開眼,卻意外對上一雙慍怒的冶眸,他雙眼張的老大,怒瞪著她,薄唇吮著她冷到打顫的唇齒,厚實的大掌掐著她的腰,泄憤似地捏著她,好不容易消失的痛覺,再次蘇醒。
有了一點力氣,納福張嘴反咬他的唇,待他吃痛松開她,她飛快浮出水面,喘了一大口氣。
「吁!」
還來下及多吸幾口氣,她的雙腿忽然被人擒住,直直往水里拖,定楮一瞧,竟是刁不害——
「你……做什麼……」
話出口後,全成了一堆氣泡,想當然,刁不害一句也沒听到。
他使力將納福往下拖,直到將她困在湖底的大石邊和他的胸口間,他以厚實的胸膛堵住她的去路,強迫她待在水底。
「做什麼……」
胸口再次脹痛起來,她快要喘不過氣了,納福急得掙月兌他的箝制,好浮出水面換氣,偏偏刁不害一動也不動,只是瞪著她。
「放開我……」她使勁捶打他堅硬如石的胸口,他依然不為所動。
體力逐漸耗盡,她已經沒氣了。這次……她真的快死了。
就在納福虛弱地垂下雙手,閉上雙眼,癱軟在刁不害的懷中時,她感覺她整個身子被提了起來,直到唰一聲,出了水面。
刁不害輕松回到岸邊,放下她,納福渾身一軟,癱倒在溪石邊,仍不住嗆咳。「咳咳—」
刁不害重新回到他原來坐定的大石上,冷言譏諷。「我說過別惹怒我,更別在我面前尋死覓活,在我沒要你死之前,你的命是我的。」
若說她是能窺探生死極限的人,那刁不害絕對是操縱生死的惡魔。
罷剛,她幾乎要死在他手上。
「我沒要尋死。」她只是想了一回罷了,投水自戕似乎不是個好主意。
愈來愈頻繁發作的病癥,她已經撐不下去了。
「最好如此,等我從你身上討回應得的報酬,你想死,我會助你一臂之力,在這之前,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他的挑釁,她置若末聞,刁不害再次眯起黑眸,盯著逕自擦拭濕發的納福,舌忝了舌忝唇上因她狠咬而泛出的血痕。
這女人的狠勁絕對不下於他!
「轉過頭去。」納福頭抬也沒抬,她要換下濕透的兜衣。
刁不害手撐著下顎,看戲似的直盯著她,對於納福變臉速度之快,感到驚奇。「听說,你脾氣不怎麼好,今日一見,果然謠言有幾分可靠。」
「彼此彼此,我也沒瞧你對別人客氣過。」
認真比較起來,她只拿臉冷人,他拿劍殺人,就嚇破膽的程度上來說,他技高一籌。
「轉過頭去!」不得已,納福抬頭盯著他。
「求我!」他咧嘴冷笑道︰「你最好快點處理好,天黑之前,我們必須趕回弋風寨。」
「趕不回去。」納福漠然道,最後決定自個兒轉過身,月兌去身上濕黏的兜衣,再套上乾淨的外衫。
「哦?你算到什麼了?」刁不害一臉的躍躍欲試。
「沒什麼。」換妥了衣裳,看到他想問卻又拉不下臉的窘態,一抹幾不可察的竊笑自納福嘴角隱去。
忽爾,刁不害站起身,踏著蓄滿勁力的步伐,朝她走來,臉上略沉的表情,散發出濃烈的殺氣。
「怎麼?惱火了?」納福輕笑出聲。
丙然,沒有一個人可以月兌離她的掌控,即便她算不出他的命盤,依然可以左右他的一切。
「我說過,別輕易惱怒我。」
刁不害沉下臉來,彎下腰,輕而易舉將人兒扛在肩上。
沒枓他會這麼做,納福嚇了一跳。「放我下來!你在做什麼!」先前在水里的混戰,耗盡了她的力氣,根本無力反抗。
刁不害扛著納福,離開湖邊,熟稔地往通向山寨的小徑走。
看著他沉默不語的表情,納福暗叫不妙,更擔心自己的玩笑是否過火了。
然而她虛弱的身子,在泡過一回湖水後,根本經不起趕路的折騰,現在又被他架在肩上,幾乎要了她的命,不停翻絞脹痛的月復部,讓她冷汗直冒。
不知是否察覺肩上人兒的不適,刁不害腳下的步伐更急了,听見遠方有馬車的聲音,他猝然停下腳步,站在小徑上,瞪著逐漸駛近的車馬。
山上—過了末時,就會開始起霧,連帶著視線不佳,因此過往的車馬總會加快速度,以期能在天暗、濃霧彌漫前,趕回山下。
赫然發現山徑上杵個人,車夫忙拉緊韁繩,才沒讓馬蹄往他身上踏去。「喂,你擋什麼路?我的馬差點踏死你,你知不知道?」
刁不害一掌壓住馬首,沉聲暍道︰「滾!」
「你憑……」車夫像是想到什麼,突然住嘴,半晌,才顫抖出聲。「刁、刁、刁……刁爺?」
「我要你的車馬,明兒上寨子拿銀子。」
「不敢、不敢,刁爺用就是了,小的告辭了。」車夫一骨祿跳下馬車,拔腿狂奔,不敢多留一刻。
刁不害順理成章接收車馬,將納福擱進車廂,此刻,她早己無力睜眼。
不在乎她有沒有听見,刁不害冷言譏諷道︰「步納福,你可有算到那人會丟了馬車?最好別再惹怒我,下一次不光是丟馬車這麼簡單。」
簡言之,他是個容易遷怒的人。她惹他,別人遭殃,這筆帳自然得算在她的頭上。
刁不害跳上馬車,揚起皮鞭,駕著馬車往山寨方向奔去。
納福勉強睜眼看著那偉岸的背影,對於他的挑釁,她只能虛弱地回以一笑。
這局究竟誰輸誰贏?
他搶奪馬車真只為了向她印證,她也有無知的時候?
不管如何,至少馬車里比他的肩上,舒服多了。
弋風寨循著陡峭的山崖岩壁搭建,寨子範圍幾乎盤據整個山頭,出入門戶都有嚴謹的把守。
然而,在貪生怕死的官吏縱容下,弋風寨茁壯迅速,規模已不容小覷,光看他們將成員,編成無數小隊來回走動巡守的規模,顯然在這短短三年,弋風寨成了京畿一帶,雄霸山頭的山大王。
抵達了弋風寨,天色已晚。
這一趙山路出乎意料的顛簸,納福難受極了,下了馬車,她拍著胸口,勉強壓不嘔吐感。
「第一次上山難免如此,待久了,你會習慣。」刁不害挾著輕笑,睨著臉色慘白的納福。
納福不理會他的訕笑,逕自往前走,發現刁不害斜靠在馬車邊,沒有移動的打算,她訝異地停下腳步。「怎麼?進山寨,你反倒比我生疏?」
「沒必要急著進去,里頭會更悶,絕對會讓你悶到吐出來。」他若有所指地暗示著。
听不出他這話是威嚇還是好意,而她確實也不舒服,索性藉機深吸幾口氣,讓郁悶的胸口舒服—些。
反覆吐納吸氣,納福好多了,緊擰的眉頭總算能舒緩。
「我……不礙事了。」
話出口後,毫無預警放柔了嗓子,連納福自個兒都嚇了一跳。
「跟我來吧,勸你跟緊。」刁不害收了笑,臉色轉沉,大掌緊握腰問的刀柄。
「嗯。」輕應了聲,納福快步跟上。
「刁爺!」守門的是兩名年輕的小伙子,兩人恭敬齊聲問好。
「這是我的人。」刁不害簡單介紹納福的身分。
「瞧仔細了。」兩人同聲回答。
他的人?
納福的心漏跳了一拍,臉頰驀然泛紅。
抬頭就看見那山似的背影,步伐踏實沉穩,可以猜想的出,他的臂膀一定蓄滿勁力,連他腰上的刀,都比尋常人粗重,想必是重鐵煉制,他佩帶起來卻無絲毫沉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頭一次,她也有不知道的事,普通人她看上一眼,便可徹底明白,而刁不害,他沒有命盤,早該死卻仍活著,這是為什麼?
包怪的是,除了好姊妹外,其他人對她而言,根本不存有任何意義,更別說會多看他們一眼,偏偏他總能輕易撩動她的情緒,惹她發怒。
這些疑惑,她真的想不透,卻又有種求知的引誘她,靠近他、觀察他、了解他……
「砰」,一個不留神,納福直接撞上刁不害厚實的背,疼的她眼淚直流。
「抱歉!」她搗著鼻子,故作冷靜,臉頰卻因方才腦子里的思緒,漲的通紅。
「不用這麼害怕,在我還沒要你死前,沒人敢動你。」他輕嗤,將她的失神全看在眼底。
「跟緊我,別多話。」他再次囑咐一次,慎重的表情讓納福也跟著緊張起來。
難道,山寨里還有比刁不害更具威脅性的東西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