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最憶杏花天,萬畝輕波正好眠。每到了春天,那暖和的氣候總會教絕棋潁昏昏欲睡。
當然在大白天里她得顧忌自己的身分,努力讓自己清醒,讓作息就跟正常人一般,不能老是日夜顛倒;然而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就是敵不過瞌睡蟲的侵襲。
尤其當春天的太陽暖洋洋地灑在身上時,她總是忍不住想到外頭曬曬太陽,盡情享受一下像貓兒的慵懶。往往這麼一曬,她就無可招架地墜入沉沉夢鄉里,陪周公下棋去。
進東方府的這段日子,夫人與老爺像把她當成了易碎的瓷女圭女圭似的,一下擔心她是不是穿得少冷著、屋子里悶會熱著,還是肚子給餓著,三餐不時問候。最可怕的是用膳時間還會直直盯著她看,用眼神無言地強迫她吞下整整一碗飯。
嗚嗚,那像小山一樣的份量她哪吃得完呀!她每次只得拉拉身旁的良人,求他伸出援手,替她解決那如小山般的食物。
東方煉焱看出她的痛苦,總是替她掃去碗中大半的菜肴,為她解決那甜蜜的痛苦。
因此每天的的膳食,他都幫了她一個大忙,不至于讓她被喂到撐死。
這天,她又為了躲避下午的點心時間,急急忙忙離開新房,準備閃避被召去前廳的命運,免得被惜妙綠當小豬般地喂食。
她披了件里紅外黑的披肩,在回廊中穿梭著,想找個安靜又舒服的地方,準備好好研究自己不久前在書房找到的棋譜。
來回穿梭許久,她來到西院後邊的武館,這是她第一次來到西邊後院,好奇地觀望四周之後,發現武館的紅色漆門竟然敞開著。
她忍不住好奇地湊近一瞧,里頭有個精壯的身影。
男子上半身赤果、光果的背上有著肌肉分明的線條,下半身著功夫褲,正專心一志地練著身子。
絕棋潁目不轉楮地望著那賁張的肌肉,小嘴緊緊抿著,眼光則盯在那背上的晶瑩的汗珠。
那古銅色的背部,還有無數道的傷痕,有長、有短,甚至還留下了不能抹滅的傷痕。
天!他怎會受這麼多的傷?她倒抽一口氣,心口彷佛狠狠被掐了一下,望著他背部的傷,幾乎忘了時間的流逝。
直到男人回過頭,看見她嬌小的身影倚在門口,目光似乎聚在自己身上,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妳來這兒做什麼?」東方煉焱聲音低沉地問著,望著她滿是心疼的表情,以及一瞬也不瞬的目光。
她輕咬著唇,抱緊手上的書本,帶著不舍的目光望著他。
「我……我只是不小心繞到這兒來。」她倚在門邊,眼光依然移不開他的上半身,那精壯的手臂還透著一顆顆的汗珠,順著他條理分明的肌肉滑落下來。
尤其他正面的胸膛,傷口更多得不可細數,雖然早已化成一道又一道的疤痕,卻仍教她久久不能回神。
「嗯?」他挑著眉,來到她的面前,望著她手上拿著一本棋譜。「這時候不是用點心的時候,妳怎麼沒留在前廳?」
一听到「用點心」三個字,絕棋潁的頭頓時搖得像波浪鼓一般。「我就是不想用點心,才會逃到這兒來。」
她呀,一覺醒來就是被喂,喂完又是睡,這幾天下來,她感覺自己好象漸漸脹大的皮球。
而她嗜睡的毛病一點也沒有改進,依然是走到哪里、睡到哪里,然而惜妙綠總是很神奇地能找到睡著的她,硬將一堆食物塞進她的口里。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天,她就被塞怕了。
當吃東西變成一種壓力時,就算面前堆的是山珍海味也會食不下咽吧。所以絕棋潁才決定避開下午吃點心的時段,趕忙逃到這兒避難。
東方煉焱悄悄勾起唇角,抄起一旁的干毛巾,擦拭著身上的汗珠,以及額上的汗水。
「所以,妳逃到這兒來?」他一面擦拭著身子,一面望著她的小臉。
見他動作俐落地擦拭著精壯的上半身,她竟然感到一陣面紅耳赤,眼光頓時不知該放哪兒。
絕棋潁目光游移,不敢直視他一雙炙熱的黑眸。
「嗯,對呀!」她點點頭。「我不知道爺在這兒,若是打擾到你,還請爺不要怪罪。」
太詭異了,她竟然會因為他那精壯的胸膛,而看得目不轉楮,甚至還覺得口干舌燥?!
這……真的是太詭異了。
難道因為是今日的陽光太強烈,把自己曬得有些頭昏腦脹了嗎?絕棋潁在心里嘀咕著。
「每天下午,我都會在這里鍛煉身子。」他淡淡地解釋,最後以巾子擦拭完身上的汗珠後,便抄起自己的外衣穿上。
絕棋潁噘著小嘴,明白地點點頭。
見東方煉焱終于穿上衣物,她才又抬起一張白皙的小臉,好奇地打量著武館的四周。
兩旁除了兵器之外,其它什麼都沒有。
而東方煉焱剛剛就是在里頭獨自鍛煉身體,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課。
「那、那我能不能先待在這里,等時間一過,我就離開好不好?」她眨著一雙星亮的黑眸,懇求著他。「我、我發誓我不會打擾到爺的,好嗎?」
任何人見到她一雙閃亮水眸,都不會拒絕她的請求。
于是在絕棋潁殷殷企盼之下,他若是拒絕她的請求,簡直就像成了千古罪人。
最後他臣服在她一張無辜的美顏,破例地點了頭,讓她留在武館里。
一見到東方煉焱點頭,她終于揚開笑顏,眼如彎月、嘴兒上揚,腳步輕松地往里頭踏去,面對他,兩人的距離似乎又拉近一些……
他始終沒有因為她出身青樓,就看不起她、欺負她,反而真將她視為南宮府的千金,從沒有苛待她。
她想,這種逍遙的日子,不知還能過多久。
卻沒發現,她與他之間,似乎有一抹未知的感情,正慢慢在發酵……
春天的氣息,愈來愈濃厚。
東方煉焱算是一名正人君子,在成親後以來的十幾天,他與絕棋潁幾乎都是分房而居,若沒有重要的事,他絕不會踏入新房。
他以為兩人之間的關系,可以一直維持著絕棋潁姑娘家的清白,撐到他揪出南宮珍珠。
然而他錯了。
愛里上下全都是惜妙綠的眼線,就算他瞞天過海、欺上瞞下,依然還是有少數的「報馬仔」走漏消息──
將軍與少夫人並未同房而眠!
這樣的消息當然惹惱了惜妙綠。
她費盡千辛萬苦為兒子娶得一房媳婦,目的就是能達成她的願望,為將軍府添得子嗣,讓人丁單薄的東方氏能添得子孫。
卻沒想到兒子卻背道而馳,非但沒與媳婦同床而眠,反而還偷偷分房而睡,這可是氣炸了惜妙緣。
當晚,惜妙綠強迫地將東方煉焱送入新房,接著便命令下人在外頭煉上大鎖,非到明天雞啼三響,才能將鎖解開。
她下令,一直到媳婦的肚子有了好消息,才能破除這項規定。
東方煉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望著正在貴妃椅上看書的絕棋潁。
今晚,是他第一次與絕棋潁同室相處、同床而眠。
絕棋潁倒是老神在在,並沒有為這樣的事感到大驚小敝,畢竟這十幾天與他相處下來,她發現他長相雖然嚴肅一點,然而個性卻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凶惡。
他的性子是急了一點、動作粗魯了些,可有時他的動作卻又帶著細膩的心思,幾乎都是為了她好……
她不懂,為什麼他堂堂一名將軍,會對出身青樓的她這麼好,甚至只要她可憐兮兮地懇求他,東方煉焱幾乎都沒有拒絕過自己。
不但幫她解決三餐過量的煩惱,就連下午時還幫她掩飾行蹤,不讓惜妙綠逼她吃一堆甜點、補品,甚至好心地收留她在武館小睡,到晚上才一同出現在惜妙綠面前。
他很好,真的很好……完全是個無可挑剔的好男人。
所以今晚就算與他同室相處,其實她也不會感到別扭。
絕棋潁的唇角微微一勾,心情並沒有大打折扣,因此還是研究著棋譜,反倒是東方煉焱有些坐立不安。
他一出生,就在男人堆里打滾,根本沒機會與女人相處過,尤其同處一室,更教他不知所措。
雖然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然而,她並不是南宮珍珠。
她是絕棋潁,美人樓出身的花魁之一。
他沒看輕她的身分,反倒是尊重她,才會感到如此不安……
究竟他該拿怎樣的態度面對她呢?東方煉焱無奈地想著。
直到夜深──
絕棋潁研究棋譜也累了、雙眼也酸澀的同時,她才放下手上的卷書,悄悄地爬上紅木大床。
慢條斯理地解開外衣,舒服地抱著繡花枕後,她才眨著一雙清澈的大眸,側著美顏望著前方一動也不動的他。
「爺,你還不休息嗎?」她眼皮漸漸沉重起來,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夜已經很深了……」她也想睡覺了。
他抿唇不語,一雙黑眸只是望向她。
她的嘴角笑彎,挪了挪身旁的位置。「爺,你真的不上來睡覺嗎?」唔,她的眼皮愈來愈重,有點撐不下去了。
「我和妳同床而眠,妳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當嗎?」他低沉問著,聲音有著一絲不確定。
明明他身為一名將軍,卻處處在意這個小女人的感覺……
他是不是吃錯藥了?!他暗自咬牙,氣自己的窩囊。
情況不應該是這樣,而是由他掌控才對,但一旦面對她甜美的容顏時,他的氣勢卻又在不知不覺之中折服了。
「但……」她輕咬著唇,不解地側著頭。「房里只有一張大床,若是爺兒不想與潁兒同床而眠,那麼今晚潁兒就睡椅子吧!」
說著,她便抱著繡枕溜下床,無辜地眨著水漾秋眸。
他無奈,只得站起身,瞇眸低頭望著這嬌小的人兒。「妳,上床。」
她側著頭,小嘴嘟了起來。「可是,總不能讓爺睡在椅子上……」
「那麼就……」他的眼光移向大床,將她拎到床榻上頭。「一起睡吧!」他的聲音有些瘖啞,眼光瞬時變得迷蒙。
她被輕丟上床,眨著一雙無辜的雙眸,見他慢條斯理地褪去外衣,解下一層層的衣裳時,一張小臉瞬時燒紅起來。
她忽然想到在武館時,他那精壯的上身,結實的完美線條,足以要一個姑娘家臉紅心跳。
絕棋潁垂下紅通通的小臉,卻抬起澄眸偷覷了他一眼。
見他上了床,她才像只驚跳的小兔子,往里面縮了去。
敝了,明明剛剛他要與她同床而眠,她的反應沒有這麼大,為何一想到他光果的上身時,她的心里就像是有萬只螞蟻爬著。
不去想,可腦中卻不斷浮起……
這真是太詭異了。她咬著唇瓣,雙手扭著自己的衣角。
「妳不睡?」忽地,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
她一抬頭,便見他的臉龐離她好近……
噗通,心漏跳一拍。
呃,他的臉在咫尺,顯得更加端正、深刻,氣息還微微噴在她的臉頰上,呵出了她臉頰上的兩朵紅花。
「要、要呀!」她急忙攢緊手上的枕頭,又悄悄將身子挪到後頭,想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然而床就這麼一丁點大,兩人最遠的距離,也不只過是一個巴掌長。
他沒在意她臉紅的模樣,爬上床後,側身躺在她的身邊,倒頭就睡。
「早點睡吧,免得早上都見妳昏昏欲睡的模樣。」
見他沒有半絲異樣,絕棋潁好不容易平息心中的波濤,見四周平息下來後,她的臉也漸漸降溫。
一旦她放松心情,眼皮也跟著變重。
最後,她也打了一個呵欠。
或許她不應該想太多,他與她之間,因誤會而相識,卻不會因誤會結合,他終究是南宮珍珠的夫君。
而她,只是暫時的代替品罷了──
還是別想太多,好好睡一覺比較重要!她放好枕頭,躺平之後便雙手緊抓著被子,閉上眼皮……
懊死,他失眠了!
天還沒亮,東方煉焱瞪大一雙黑眸無語地看著罪魁禍首。
而讓他一夜無眠的原凶──
現下勾著他手臂不放的美人兒,正安穩的躺在他的懷中,隔著單薄的布料,他能感覺到她胸前的柔軟,嬌軟的身子還不斷的扭動,幾乎是考驗著他的耐性。
但他並不是柳下惠,男人的本性是沖動,尤其像她這樣不知覺的動作,正考驗著他剩下的一絲理智。
「嗯……」她嚶嚀一聲,還在睡夢之中。
好舒服!這個棉被好溫暖、又好舒服。她的小嘴一開一合,像是迷迷糊糊之中嘀咕著。
然而東方煉焱卻不這麼覺得,他只覺得身上彷佛有萬把火焰在燒,想將她從自己的身上移開,讓自己好過一點。
只是當他低頭望著她睡得香甜的小臉時,就算東方煉焱再怎麼冷酷也無法將她推開,那在馳騁沙場的魄力,只要在她的面前就頓時削減了一半,再見到她甜美的臉龐時,更是消逝無蹤。
以柔克剛,總是千古不變。
嬌柔的她,總是以她柔美的一部分,以繞指柔的方法,點化了他這塊原本不開竅的剛鐵。
也解開了他沒有情感的穴道……
一下子,他突然好想狠狠地抱緊她,就這樣讓她完全沉入自己的懷中,好好的疼愛她。
靶情來得太快,教他不知該怎麼面對自己的心情。
睡夢中的美人兒,根本不知道他的煩惱,依然睡得香甜,還舒服地將小腦袋枕在他的手臂上,霸道地佔擁他的全部。
「嗯嗯……」她發出滿足的輕喃,吸吸氣後,投入他的懷抱。
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
見她緊緊扣住他的手臂,若稍微移動自己的身子,就會見她皺起眉,似乎有人惡意打擾她香甜的睡眠。
凝視她許久,右手終于拂上她的臉頰,那觸感猶如剛出籠的饅頭,軟呼呼的教他愛不釋手。
她反應很直接,哪起小嘴似乎有些抗議他打擾了她的睡眠,咕噥一聲,又更往他的懷里藏去。
見到她這副可愛的動作,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揚了一個弧度。
他竟然不討厭她緊緊依偎著自己,反而有一種讓他想要擁著她的沖動……
而他靜靜地靠近她的小臉,最後瞇起雙眸望著她一張微啟的芳唇,靜靜望著那兩瓣櫻唇──
不知不覺,他情不自禁地吻上她那兩瓣柔軟的唇瓣。
一觸到她的唇,才發現比他想象中還要柔綿,甚至還嘗到一絲絲的甜味。
他的呼吸瞬時變得混重,最後舌尖輕撬她的唇瓣,輕啟她的貝齒,滑入她的檀口里頭。
她微微皺起清秀的柳眉,覺得口中有異物,但卻沒有妨礙她睡覺,嚶嚀一聲想別過頭,可被他大手輕箍住下顎,唇與唇緊緊相貼著。
好一會兒,她感覺口中的「異物」對她沒有威脅,她像是吸吮指頭般,配合他舌尖的輕挑、旋轉。
他瞇眸,呼吸愈來愈混濁,直到她快喘不過氣,他才離開她的唇瓣。
這時他才明白,原來她是如此的甜美……
甜得令他意猶未盡!
只是他明白自己不能對她出手,尤其更不能乘人之危,利用她昏睡時輕薄她,已是罪大惡極,若是再讓事情失控下去,那他與禽獸並無兩樣。
于是他只能愛憐地拂著絕棋潁的臉頰,凝望她可愛的臉頰,久久不能回神,沉浸在她的甜美之中。
懷里的人兒不安地動了動,迷迷糊糊中,雙手離開他的手臂,抬起一雙迷蒙的大眸──
「唔……」她不滿地皺皺小鼻。「我還要睡。」
「嗯。」東方煉焱輕答一聲,大手當她的靠枕。「睡吧!」
「好。」絕棋潁天真地回答,雙手抱著他的腰際,像只頑皮的小猴子攀上他的身子,尋求他溫暖的懷抱。
「唔,好好抱的枕頭唷!」失去最後一絲知覺,她輕吐這麼一句。
他失笑,忍不住嘆口氣。
隨著一陣高昂清亮的雞啼聲,也宣告一天的開始──
東方煉焱為懷里這個小女人,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