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夜。明亮的圓月灑滿了一地的清暉男子負手而立,仿若沐浴在月光中的天神。「爺!」青衣男子悄無聲息地出現。
「事情查得怎麼樣?」玄衣男子的聲音仍如同月光般的清冷。
「白蓮妖教沒什麼動靜,倒是蘇州帥家炸了鍋似的。」
「哦?你確定帥家放出消息,帥寒梅失蹤了?」
「不!是帥家居上位者全出動了,卻未向外界透露一點帥寒梅失蹤的風聲,帥家的營運仍如同往常一般操作。奴才只是依照他們的動向來判斷他們是在尋人。」
「他們是否在故布疑陣?」
「是有可能!但依奴才的判斷,帥家的確是出事了。」
「白蓮教那邊怎麼樣?」
「據我們的人傳回來的消息,天魔女仍在途中。」
「那個霍恩同呢?」
「回爺的話,奴才曾派人探查,整個蘇州叫恩同的女子有兩個,但根本就沒有一個霍恩同!」「哦!」玄衣男子轉過身來,「你確定?」
「確定!奴才甚至畫出霍恩同的畫像,但根本沒人見過這個女子。」
「你再往帥家的方向找,要特別留意與之相關的女子。」
「喳!」
他倒要看看,這些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玄衣男子點點頭,忽然又道︰「你想有不有可能霍恩同就是帥寒梅?」
「不可能!」青衣男子斷然道。
因為傳說中帥寒梅人如其名,冷艷、犀利、手腕高超,之于帥家乃至整個大清都是一個有著傳奇色彩的人物。據說,帥家的基業是前朝末期,少林俗家弟子帥風旗一手創立,當時只是一間鏢局而已。在他的苦心經營下,倒也在江湖中立下了點威名。後來闖賊入京,帥風旗毅然放棄鏢局,帶著一家老小,避難到江南。大清局勢穩定後,帥風旗的兒子東山再起,再次打響風旗鏢局的招牌,並且生意越來越紅火。于是,風旗鏢局也逐漸發展成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風旗幫,但事情卻並不就這麼一帆風順,再後來的幾個帥家的當家都不是什麼厲害角色,帥家當下被敗得只剩個空殼。到了現任當家帥正南,更是讓人不忍卒睹,只能回想著當年的盛況暗自唏噓。就在這時,帥寒梅出現了。帥正南育有一子一女,他的兒子帥鴻飛是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粗人,跟他老爹一樣不會做生意,那個女兒就不同了。第一年,她只是紿她爹出了些點子,被別人搶走的生意又逐漸收了回來;第二年的時候,帥家的生意由單一的保鏢轉為包括了航運、客棧、酒樓、絲織在內的多種經營;第三年的時候,全國各大城市都出現了帥家的商行;到了第四年的時候,帥寒梅以一介女流之姿正式當家做主,而她的父親則退位當了太上皇,她的兄長也甘于俯首,成為他的助手。接下來的五年,帥家的聲威如日中天,早巳不是一個生意人那麼簡單,帥寒梅也因此年過二十還待字閨中,而白蓮妖教也正是看中這一點,所以立帥寒梅為白蓮天魔女。大清建立之初,是有不少愚民負隅頑抗,但經過先帝的肅清和招降。天下已基本平定。惟獨白蓮妖教,裝神弄鬼,經過大力鎮壓,才稍有收斂。他最近得到的情報卻是妖教死灰復燃,並且打算利用蘇州帥家的財富和人脈,準備大舉反清。而,他們利用帥家的方法,則是準備推帥家的女兒帥寒梅為白蓮天魔女,成為白蓮教的精神領袖。將來若奪得江山,不管皇帝是誰,帥寒梅就是現成的皇後人選。
帥家成為事情的關鍵點,如果沒有了帥家的支持,只怕白蓮妖教還沒那麼大的口氣敢奪天下。但他不能輕易對帥家下手,一來帥家是大清巨賈,動了他,于民無利,加上帥家也不一定非跟白蓮教結盟不可。恰好白蓮教把帥寒梅秘密從蘇州接了來,準備舉行天魔女繼位儀式,他干脆派人把那個未來的白蓮天魔女給劫了來,並且使計嫁禍紿白蓮教,讓他們狗咬狗。只是,現下卻出現這種大婁子。
「話不要說得那麼肯定!」玄衣男子以教訓的口吻道。在這世界上,根本是沒有什麼東西是絕對的。「奴才知錯!」
「得了,你繼續查下去,特別盯緊那個白蓮天魔女,可別讓他們跑了。」大清的江山絕對不容許這些蛆蟲來敗壞。
「是!」
「陳光事情辦得怎麼樣?」
「呃——這——」青衣男子露出為難的神色,欺騙主子是死罪一條,但不為自己的手下說個兩句話好像又太無人道——即使他的確不是吃這行飯的料。
「砸了!是吧?」玄衣男子冷笑,受了那麼多年的訓練還能干出那麼烏龍的事來,簡直把他的臉都丟光了!」求主子饒恕!」青衣男子的頭瞬間垂得更低。「求我饒恕當然沒問題,他能求他的敵人饒了他嗎?」如果壞了他的事,讓他死十次都不足息。
「奴才一定嚴加管教,求主子再給他一次機會。」
「算了。」玄衣男子不耐煩地揮揮手,「叫他不用再試探霍恩同。」
「謝主子開恩!那,要另外派人試探那個霍恩同嗎?」
「不用,我會處理好那個奇怪的小泵娘的。」短短的一句話從玄衣男子口中冷淡地吐出,但他的眼中,卻帶著狩獵的光芒。
「還有,你到蘇州去查一查,有人曾經收養,個叫月楓紅的女娃兒沒有,如果她現在還在人世該是二十二歲。」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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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休,休——」隨著一連串的尖叫響起,一個藍色的身影也迅速奔出,槍在第一時間撈起那個再一次跨不過他這間「小」竹屋的「高」門檻的某位嬌客——說也奇怪,除了第一次恩同自己闖進小竹屋沒有發生任何的問題,後來她每次來都會很不巧地踢到那不足五寸高的竹板,開始幾次甚至以標準的狗吃屎的姿勢趴在地上,而來不及搶救的蘭休也只好把她從地上撿起來,一邊拍拍她沾了灰塵的衣服,一邊暗自慶幸,幸好天涼,她穿得厚,還沒什麼大礙。只是她那小小的自尊——唉!「休——」一個圓滾滾的粉團撲進那早已張開的懷抱,一雙柔女敕的小手也順勢攀上那健壯的雙臂,「休、休、休——」
「小心!」被那個圓滾滾的小身子這麼一撞,蘭休不禁向後退了兩步,但無意中又踩到一個滑溜溜的東西,為了不讓自己帶著那個小粉團滾在地上,他只好努力地穩住自己的下盤。「怎麼了?」蘭休不是很在意地問道。因為以他近半個月的經驗來看,會發生的事不會比雞毛蒜皮大多少。「那、那個、那個——壞——」恩同氣喘吁吁—句話被分成好幾下還說不清楚。「慢慢來、慢慢來!」力道適中地拍撫著恩同的背,蘭休伸長脖子往外面望了望,一雙闐黑的眸在發現一個正在紅楓林中亂竄的黑色身影後微微地眯了眯。不是解除他的任務了嗎?怎麼還會在這里晃?「有,有壞人追我。你快去揍他,快去揍他!」嬌柔的語氣中沒有該有的害怕,而是濃濃的控訴,就像是被人欺負的小孩指著另一個小表頭對自己父親說「他打我」,然後就眨巴著大眼,企盼著威武雄壯的「父親」把人家也給揍一頓給她出氣。自從偶然中發現休有一身跟他的破身體完全不搭的、好得出奇的身手後,她就一直想方設法地想讓他「表演」。
「不用。」果然比雞毛蒜皮大不了多少,蘭休在心中暗忖。
「不用?」恩同美麗的小臉皺成一團,然後倏地放大在蘭休眼前,「你竟敢說不用?」語氣仿若跟前這個男人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你忘了那天你是如何欺負我的嗎?你把我的雙手掐得青青紫紫的。」
他當時就幫她把淤血揉散了。
「害我好幾天連筷子都拿不起。」
她這半個月來都在他這里混吃混喝,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沒什麼兩樣,根本就用不著自己拿筷子。「讓我差點餓死。」
只是多了一斤肥肉。
「我大人有大量的不跟你計較。」
是他時時刻刻都在跟她計較。
「但是今天我有難!你卻連舉手之勞的小忙都不願幫。」
打架還真是「舉手之勞」而已。
「我真是錯看你了。」
最後一句話鏗鏘有力地落入蘭休耳中,可他望著那張義憤填膺卻仍可愛得讓人想咬一口的小臉,眨了眨眼,緩緩張口,吐出的還是一句︰「不用!」
「喂!你就是想跟我作對是不是?」恩同火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哼,這個沒風度的男人記恨她吃掉了他家所有的腌肉,就連豆腐干都沒留一塊給他,害他每天只能吃大白菜配白飯。想她霍大小姐是那種什麼來路不明的食物都亂吃的人嗎?她願意吃他家的東西,是給的他面子耶。誰知道他不但不知感激,還挾怨報復!也不想想,他有多對不起她,而且她之所以舍煙霞山莊大廚的極晶料理而就他家的清粥小菜,還不是為了讓他多看兩眼他夢寐以求的「楓紅」?想她如此一個品德高尚之人,他不懂得欣賞與珍惜,還處處與她作對。「我不是想跟你作對,而是那個黑衣人根本就進不來。」把恩同幾乎貼到他堅挺的鼻粱七的小臉向左後方移了四十五度,蘭休幾乎是嘆息地道,以上類似的對話其實在這半個月來不斷地重復,剛開始他還據埋力爭地跟她辯上個兩句,但是在第十天他就已經徹底地放棄——他實在是沒力了。「耶?是耶!」只見那個黑衣人就在離他們不足四丈之處,卻好像看不見他們似的,老在原地打轉轉,還不時地抓耳撓腮,好像很困惑的樣子。
「你是用了什麼妖法把他困在那里的?」恩同興奮地夾緊了手腳——因為她身高只到蘭休的胸口,即使踮高了腳也只能正對著他的薄唇。如果她要想跟他面對面講話以增加氣勢的話,一個方法是站在板凳上,而另一個比較快捷方便的就是用腳夾住他的腰,用手圈住他的脖子。當然,這種雖不雅觀卻絕對稱得上高難度的動作也只有她霍姑娘做得如此完美啦?「那不是什麼妖法。」蘭休一面穩定心神,一面道︰「霍姑娘,你先下來好不好?」這小妮子雖然個性惡魔了點,但她那一派天真單純的模樣,卻總讓他對自己的生理反應很有愧疚感。可,偏偏男人的身體有時候卻又是不受控制的。
「不要!」恩同很干脆地回答,並且把身子更往蘭休懷里擠了擠。大概是她比較習慣江南溫和的氣候的緣故吧,到了北方,即使包得像只小狽熊,她還是會覺得冷。休正好跟她相反,雖然是個病人——不過她至今還不知道他到底生的是什麼病,不是因為她不關心他哦!你也知道她的記憶力差,忘了問也是情有可原的嘛——但他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大火爐,即使只穿一件單衣、一件夾襖,手腳仍是滾燙的。她現在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把自己整個地投進他懷里。想到這里,女敕白的小臉也毫不客氣地在泛著熱氣的肩窩里像貓咪擦臉般搓了搓。嗯,她摔的那幾跤真是太劃算了。決定了!她回江南的時候一定要把休一起帶走。也給爹娘看看她從北方帶回來的大暖爐!呵呵呵呵——恩同笑得是很快樂,蘭休卻因為她一時的無心之舉而把全身繃得如熱鐵,腎上腺素更是猛增,可又狠不下心甩掉這讓他既甜蜜又痛苦的負荷——算了,隨她吧!只要地高興就好。誰叫他沒等到那個把他當天神在崇拜的楓紅,卻等來一個貌似楓紅,卻總是奴役他、欺壓他的小煞星呢?「喂,你那到底是什麼妖法嘛?」容易學的話她也要學起來,然後回去唬人,特別是當她嫌身邊的人太聒噪的時候,就不愁沒有辦法治他們。
「跟你說了不是妖法了,那只是一個陣勢!」其實整座楓林就是一個陣,是他在二十歲那年自創的,因為全是由楓樹來擺成,所以他稱之為「楓迷」,至今還無人能破得。
「你是說奇門遁甲?」她學東西很快,但忘得更快,所以很多東西她都只是知道名字而已。「對。」蘭休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總算是把驟升的給壓了下去。這種事多來幾次.不知道他會不會英年早逝?「什麼人都會在里面迷路嗎?」用楓樹擺陣還真有意思,明天地把休帶回去的時候,讓人把這片美麗的楓林也紿鏟回去。然後她就跟休住在小竹屋里,讓爹娘都找不到她。嘻嘻,以後做錯了事就不怕受罰啦。「當然。」看恩同笑得連口水都快流出來疑惑地問︰「有什麼問題嗎?」
「沒——」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那我是怎麼進來的?」
耶?兩個人畫面相覷,是啊,如果這個陣能困住所有的人,那麼她這個根本對奇門遁甲一竅不通的小女孩是怎麼進來的?想啊想,想啊想,想得兩人部快變成石頭了,最後還是一聲很小的聲音打破了二人之間異樣的沉寂。「咕——」真的是很小的一聲。
「你餓了嗎?」由這個問題可知,蘭休對這種聲音根本就不陌生,實際上,這十幾天听到的咕咕聲比他這輩子听到的都多,他想不熟悉也難。
對大多數的閨女來說,不管是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還是在大街上大聲叫賣以求得兩餐溫飽的平民女子,在一個男人面前發出這等聲音,都會忍不住害羞那麼一下下,厲害一點的,上吊都有可能。但,這些女人都不是我們的女主角,而我們的女主角也不是這些女人,所以她的回答是——「對!不過我今天帶了雞腿來哦。」天天吃他的實在是不好意思——真正內幕是好吃的都已經給她吃光光,而她又不想虐待自己的胃。
左手興商采烈地從蘭休的脖子上收了回來,但至空如也的小手卻讓恩同立即尖叫出聲︰「誰偷了我的雞腿?!」
「我一定要抓住偷雞腿的那個家伙,把他扔到油鍋里炸,當狗肉賣紿別人,掙得的錢拿來買十只老母——」
「呃——霍姑娘!」蘭休突然打斷她暴力血腥、不人道的計劃。
「千什麼?」恩同惡狠狠地瞪著那個膽敢打斷她驚天泣地的偉大復仇計劃的家伙,看在他是溫暖又好用的休的分上,允許他有三十秒的辯解時間,否則讓他跟偷雞腿的賊同罪?「那個——」蘭休突然把恩同的手腳都緊緊地束縛住,然後稍稍退後了一小步,「你的雞腿是不是這個?」蘭休一移開,他原來所站的地方就出現一只色澤金黃,看起來就很美味的雞腿,只是這會兒它沾滿了泥土,並且被踩得扁扁的,賣相不太好。其實她在撲進蘭休懷里時雞腿就已經掉了,只是她急著要蘭休幫她揍人,所以沒注意。而蘭體差點抱著她摔一跤就是因為不小心踩在雞腿上,只是當時無暇理會這等小事而已。「我不管,我不管,你要賠!你要賠!」手腳的被縛並不影響恩同為自己的肚子——錯,應該是為自己的可憐的雞腿請命,所以仍攬著蘭休脖子的右手用力一箍,開始猛力搖晃起來。「好、好,好!我賠,我賠!」他就知道她沒那麼好打發。蘭休僅留一手環住恩同的腰,一手使勁地掰開她的手。看她個子小小的,力氣倒不小,差點掐得他沒氣。而且,說實話,如果這個小耍賴鬼不趁機賴給他,他還會覺得奇怪呢。
「還要幫我把那個家伙打發掉。」休答應得太快,反而讓她覺得自己提的賠償是不是太簡單了,所以加點活兒給他表現一下好了。(其實還是想看蘭休的-表演」。)蘭休看看那個仍在原地轉悠的笨家伙,突然很想給他一點教訓,「你先下來。」恩同乖乖地爬了下來,並且 地跑進屋去拖那張獨一無二的凳子出來,準備坐下來看戲。但是凳子剛放好,就看見蘭休又走了回來。
「耶?你怎麼回來了?」不會是打不過那個比豬還蠢的家伙吧?「處理掉啦。」那種三腳描,他用上三招已經是看得起他了。
「我什麼都還沒看到耶。」事關自身利益,恩同一向是堅持拗到底。
「那你要我怎麼樣?」根據他少少的經驗,如果他膽敢說一句「沒看到是你家的事」,他就等著為自己選塊風水寶地吧!她是絕對會把他給煩死的。
想丫半天,恩同丟下一句︰「先欠著!」因為黑衣傻瓜已經不在了,總不能叫他把她給揍一遍,那可是會出人命的呢,所以退一步讓他先欠著,以後有機會再拿出來用,「你可不能因為我記憶不好就賴賬哦。」「不會。」她記憶的確有點不好,兩個時辰前做的事,兩個時辰後就忘了,但這並不表示他就有機]會「賴賬」,因為她是典型的「忘恩記仇」,她甚至可以忘掉老爹老娘的姓名,卻忘不了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大哥偷吃掉她一個芝麻燒餅。而他又怎麼敢奢望自己是那個萬中挑一的幸運兒呢?「好了,我肚子餓了!先說好,我不吃大白菜配白飯哦。」其實懷里還有兩塊餅,只是一般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吃光身上的食物,否則怎麼餓死的都不知道。就像上次,為了小小的兩塊花卷,她居然變成受盡委屈的小可憐,後來還要裝瘋賣傻才混過去。看來以後她睡覺也要把食物放在睡衣里才行。「行。」蘭休拿了個籃子,裝了一點油、鹽之類的調味料進去,「走吧!」「去哪兒?」蹺著二郎腿靠坐在椅子上的恩同問。
「跟我來就好了。」
「先說好,一定要好玩哦!」「你什麼時候跟我在一起無聊了?」
「萬—就是這一次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