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娶依人!」
韓劭剛的聲音清晰堅定,仿佛千夫所指也在所不惜。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全倒抽了口氣,臉色大變,連一旁的依人都詫異地遽然抬頭。
「你這奴才好大膽子,你是什麼身分,竟敢口出狂言高攀小姐?」柳長東面容扭曲,以當家主子的身分破口大罵。
「可不是嗎?也不去撒泡尿照照鏡子,憑一張好看的臉就想高攀柳家,我看你是在痴人說夢。」李金花勢利的刻薄話說得是流利得不得了。
「阿剛,我柳家待你不薄啊,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忘恩負義的事?」柳長青在一旁更是搖頭嘆息。
「是啊,阿剛人雖然俊美、有能力,但終究不過是名下人,下人怎麼可以私通主子,鬧出這樣大的丑聞來?」梁嫣紅更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夸張嚷嚷道。
「你們別責怪阿剛,他只是一時糊涂說錯話,不是有意的,你們別怪他!」
「依人,別替我求情,除了你我誰都不要,誰也別想強迫我。」他凜然的氣勢、站得直挺挺的昂然身軀像是天塌下來也不怕。
「你、你有膽再說一次!」柳長東氣得渾身發抖。
韓劭剛堅定目光直視前方,以鏗鏘有力的聲音一字一句說道。
「我不會娶柚兒,我要娶依人,只要她!」
只要她、只要她、只要她——
他的聲音在腦中一遍遍回蕩,柳依人含淚猛然坐起,茫然環視四周,這才發現原來只是一場夢。
夢!柳依人當然知道這是一場夢,殘酷的事實是︰他在幾天前已經答應要娶柚兒,即將在下個月成親。
推開身上的軟被,柳依人手忙腳亂掙扎著起身。
「小姐,您要去哪兒?」見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柚兒想阻止她。
「我去找阿剛!我要找他問清楚,一定是弄錯了,他不會娶別人的是不是?柚兒,你說是不是?」緊抓著柚兒,她眼中焦急慌亂,眼神卻毫無焦點,像是在茫茫大霧中迷失找不到路回家的孩子。
「小姐,您別去了,韓總管他……不會搭理小姐的。」
柳依人怔了怔,頹然跌回床榻上,眼淚開始不听使喚的往下掉。
自從那天許婚後,阿剛就完全變了,生疏冷淡得像個陌生人。
她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了?
難道只是因為畏懼那些流言蜚語、害怕被她牽連嗎?
看主子哭得心碎神傷,柚兒心里又急又疼,卻只能陪著掉淚,不知該怎麼辦。
突然間,柳依人跳了起來沖向柚兒,一把抓住她。
「柚兒,你說,你是不是也喜歡韓總管?是不是也想嫁給他?」
看著主子逼視的目光,柚兒嚇得忍不住放聲大哭。
「小、小姐,我沒有,我一點也不想嫁給韓總管!我只想跟著小姐一輩子,我真的不想嫁小姐喜歡的人啦!」
看柚兒委屈得掉淚,柳依人怔忡松開手,許久後,終于忍不住抱住她。
「我的好柚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原諒我……」
柳依人真的不明白,為何老天爺要這樣作弄她?
主僕倆,就這樣抱在一起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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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柳依人強打起精神,一如往常一早就到布莊幫忙。
孰料見到她,韓劭剛的臉色先是一沉,隨即轉身自顧自忙了起來。
「阿剛,對不起,我好幾天沒來了,店里一定恨忙吧?」她堅強綻開笑容,佯裝若無其事說道。
「少了你或多了你,對我一點影響也沒有。」背對她,他丟來這樣一句話。
「阿剛!」聞言,柳依人心口遽然揪了下,熱淚眼看著又要沖上眼眶。
「小姐若玩夠了,何不回府去找別的樂子,我很忙,沒空陪你耗時間。」
這句話,徹底擊垮了柳依人。
原來,在他眼中她是個只知玩樂的嬌縱千金小姐?
「你、你怎麼能這樣殘忍?」她抖著唇,面色蒼白如土灰。
「小姐,回去吧!」
許久,韓劭剛口中吐出這樣一句,便頭也不回地疾步走開。
望著他絕情的背影,柳依人的淚再也忍不住,宛如四月春雨拚命落不停。
是老天注定他倆無情分,還是她看走了眼,所托非人?
這一刻,柳依人已經不在乎答案,因為她的心,已經徹底碎了。
門的另一端,韓劭剛眼中滿是不舍與心疼,臉上緊繃的線條仿佛歷經天大痛苦的壓抑。
如果可以,他多想擁她入懷、多想帶她遠離這一切是非,但他不能!
再次緊握雙拳,他竟完全沒有一點痛的感覺。
柳依人一路飛奔回到家,從此將自己關進房間里誰也不理。
始終默默陪伴的柚兒,眼見主子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終日茶不思、飯不想,宛如一只木頭女圭女圭,也忍不住一再暗自垂淚。
「柚兒,你為什麼哭?」柳依人突然伸出手,溫柔地抹去柚兒滿臉淚痕。「傻柚兒,我就要成親了呢,你該為我高興,怎麼掉眼淚了呢?」
「小姐?」柚兒一下子傻住了。「你、你怎麼了?沒事吧?!」
「我很好,我好幸福、好開心,阿剛就要娶我了呢!」她臉上散發幸福光彩,宛如情竇初開的小女人,嬌羞地梳理一頭烏黑長發,神情飄忽宛如置身夢中。
「小姐,你怎麼了?你別嚇柚兒啊!」
幾天來,小姐反反覆覆的哭了又睡、睡了又哭,怎麼今天會變成這樣?
「你這丫頭又在胡說什麼,快,幫我梳妝打扮,我要出門到布莊找料子,親自縫制嫁衣。」她忙不迭催促柚兒,喜孜孜的說道。
柚兒怔然望著主子,她知道!這個驟來的打擊逼瘋了小姐!
「小姐……」忍不住放聲大哭,柚兒撲上前去緊緊抱住柳依人。
「柚兒,你是怎麼回事?我要成親是喜事,不許你哭哭啼啼觸了霉頭。」柳依人斂起笑輕斥道。
不顧柚兒在一旁哭喪著臉,柳依人宛如一只快樂小鳥,在房間里飛來舞去,將自己打扮得分外美麗,準備去看心上人。
「柚兒,走吧!」一刻也不耽擱的,柳依人踩著輕盈腳步,一路往韓劭剛的房間而去,孰料她人還沒到,竟在回廊與他不期而遇。
「剛!」她臉上立刻綻出如花笑靨,迫不及待的飛撲上去。
與幾天前的憔悴消沉相比,今天的她顯得格外神采飛揚、嬌艷美麗。
「你快陪我到布莊裁塊布料,我要趕緊做件新娘嫁衣。」
一見她的模樣,韓劭剛突然明白了!
望著眼前這雙清澈純淨的眸,韓劭剛雙拳緊握幾乎捏碎骨頭,決絕別開頭去。
「柚兒,把小姐帶回房。」毫無感情吐出一句,他不讓臉上泄露任何情緒。
「不要,我要阿剛陪我去裁嫁衣、我要阿剛……」
柳依人不依的拚命嚷著,哭泣的聲音宛如尖銳利刺直穿他胸口,韓劭剛得用盡力氣才能拔開雙腳大步離去。
「阿剛、阿剛!」依人追在他身後喊著,一不留意竟踉蹌跌倒在地。
「小姐,你還好吧,疼不疼?」柚兒趕緊跑來扶她,焦急驚嚷。
柳依人痴痴望著絕情離去的英挺身影,委屈的淚水逐漸在眼底蓄積。
「嗯。」她咬著唇點點頭。
「哪兒疼?」柚兒緊張的上下檢查,看是否跌出傷來。
「這里……」柳依人蹙著眉,小手捧著心口委屈說道。
柚兒無言抹淚,默默將柳依人扶起來。
「柚兒,為什麼阿剛不理我?我做錯了什麼?」柳依人不知所措的拉著柚兒,豆大淚珠就懸在眼邊。
「小姐,韓總管很忙,他要管很多事,你乖,咱們回房去別吵他,喔?」柚兒好聲好氣哄著她。
「那我的嫁衣怎麼辦?我們就要成親了……」柳依人擔憂地緊抓住柚兒。
「這……」一時之間她也編不出謊來安慰小姐。
隱藏在暗處的一雙眼目睹這一切,得意自己計謀如此成功,眼中更泛起幸災樂禍的殘忍光芒。
真是大快人心啊!
硬生生拆散他們,看兩人相互折磨,她滿心的嫉妒與怨憤終于獲得抒解。
呵呵!接下來她就等著看柳依人徹底發瘋、韓劭剛抑郁而終吧!
就算李金花突然性情大變,對柳長東言听計從,不過,憑她梁嫣紅的聰明跟手段,區區這兩人又豈是她的對手?!
噙著惡毒笑意,心情大好的梁嫣紅決定偷偷出府會情夫,憋了好幾天,她早已心癢難耐至極!
只是,自詔聰明如梁嫣紅,怎麼也沒想到!螳螂捕蟬,還有黃雀在後呀!
「柚兒,為什麼阿剛都不理我?」
可憐兮兮的巴在柚兒身邊,柳依人委屈眨巴著大眼,今天不知是第幾次這麼詢問。
「小姐,韓總管他……」支吾著,連柚兒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連她也想不通,這韓總管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姐變成這副痴傻的樣子,他竟然完全無動于衷,連找他說話都遭到他的冷言相待。
「他不理我了,我們就要成親了哪……」柳依人望著遠方自言自語道。
就這樣又過了一天,在柚兒軟硬兼施,喂柳依人吃進一點東西後,她總算疲憊地合眼睡了。
柚兒仔細算著成親的日子,眼見日子越來越近,她心里越是惶恐不安。
她一點也不想嫁給韓總管,可殘酷的事實卻讓自己成為害小姐痛苦心碎的罪魁禍首。
哭喪著臉呆坐在桌邊,望著微弱燭火,她竟毫無睡意。
就這麼獨坐直到夜半,柚兒突見一抹黑影闖進房間里,嚇得幾乎失聲驚叫。
「噓,別叫!」高大黑色身影眼明手快捂住她的嘴。
「韓總管?」緊繃的神經頓時松懈下來,她認出這個聲音。「您怎麼來了?」努力掙扎喘口氣,她壓低嗓音問道。
「我來看依人。」他的目光轉而投向床榻,眼中滿是心疼與不舍。
「韓總管……」頓時,柚兒的淚一下子全涌了上來。
她就知道,韓總管對小姐是有情有義的,他絕不是那種懦弱怕事、見風轉舵的人。
「柚兒,替我留意門外動靜。」
韓劭剛輕聲吩咐了句,柚兒忙不迭點頭,趕緊跑到門邊去凝神注意。
放心來到床邊,他溫柔又歉疚地凝望床上美麗睡顏,大手愛戀的輕撫,眼中的不舍已道盡千言萬語。
對不起,依人,我會這麼做是不得已的,請你一定要諒解我,耐心等待時機成熟!他在心底一次又一次無聲的道歉。
眷戀握著她的小手,韓劭剛就這麼靜靜坐著,直到天邊泛出魚肚白,才依依不舍的悄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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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總管,您囑咐的事已經都辦好了!」
午後,一個神秘男子悄悄來到柳家布莊,向韓劭剛謹慎報告這個消息。
聞言,韓劭剛眼中散發出興奮光采,照亮這陣子以來始終黯淡的俊朗臉孔。
「太好了!」他雙拳緊握,激動不已。「你辦得很好,這是給你的酬勞。」
大方給了神秘男子一張銀票,他再三道謝後隨即快速離去。
一時之間,韓劭剛激動得幾乎坐立難安,想到這陣子以來飽受折磨的柳依人,又想到為她準備、籌畫已久的驚喜,他幾乎想立刻沖回柳家去,但謹慎沉穩的個性還是讓他壓下沖動。這天他佯裝無事繼續待在布莊管理一切事務,實則冷靜等待時機到來……
入了夜,柳家一片闐靜。
一抹黑影悄悄閃進柳依人的寢院,小心敲了兩下門,隨即房門開啟了。
「韓總管,您來啦?」
柚兒一派熟稔的語氣,像是已習慣他每晚固定到來。
「嗯,小姐睡了?」
「剛睡下。」柚兒說著,立刻驚訝瞪著韓劭剛一身輕便裝扮。「韓總管,您要去哪?」
「我來帶依人走。」他的目光堅定。
「帶小姐……走?」柚兒震懾瞪著他。
「對,我要帶她走。」他溫柔的笑,像是前來迎娶新嫁娘的新郎官。
「可是小姐她的痴病怎麼辦?」柚兒還是擔心,怕小姐遭到韓總管嫌棄。
「我會讓她好起來的。」他胸有成竹地一笑。
在醫學上來說,她的精神失常是典型壓力所造成,一旦壓力解除,很快就能恢復原狀。
迫不及待走向床榻,他伸手輕撫她的臉蛋,就連在睡夢中,她的眉頭還是緊緊蹙起。
柳依人在半夢半醒間,隱約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和輕撫,那是!阿剛?
掀了掀眼皮,恍惚中,一個高大身影隱約立在床邊。
「依人!」久違的熟悉嗓音溫柔喚她。
「阿剛?」她勉強睜開眼,想把眼前的他看清楚。
「你!怎麼來了?」她以帶著濃濃睡意的嗓音驚喜問道。
「我來帶你走。」微暗月色中,只見他的俊臉綻開深情笑靨。
「走?去哪里?」她怔然問道。
「帶你去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記得嗎?我承諾過的。」
有朝一日,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里,去一個沒有紛爭、沒有勾心斗角,只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
突然間,她腦中某處思緒隱約翻騰起來,那些似曾相識卻又被她壓進記憶底層的回憶,正滔天漫地朝她襲來。
那些讓她胸口好悶、好痛,又繃得好緊的記憶,慢慢鑽進她的思緒,也勾起刻骨銘心的記憶。
「你……你要成親了!」突然間,她顫抖啟唇吐出一句。
不等他回答,壓抑好久的情緒卻一發不可收拾,柳依人霎時哭了起來。
他是當真的?他要帶她走,離開她生長近二十年的柳家?可下個月他不是……
「那你的親事怎麼辦?」她心痛問道。
「我這輩子最愛的、想娶的只有你,其他女人我都不要。」他溫柔說道︰「我只是虛以委蛇,好等待時機成熟帶你離開這里。」
「時機成熟?」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他不多做解釋,只是溫柔的笑著。
「你要帶我私奔?」幾乎已經死過一回的心,再度洶涌掀起浪濤。
「可以這麼說。」他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臉蛋,認真望進她眼里。「怎麼,你怕嗎?」
抬頭望著他,她眼底滿是堅決。「不,只要在你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他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足以讓她衣食無缺的財勢,但她想義無反顧跟隨他,即使粗茶淡飯、餐風露宿,她還是想跟他到天涯海角,只要能待在他身邊!
在柚兒不舍與喜悅的眼淚中,兩人趁夜離開了柳家,神秘不知去向。
而相隔不到數日,梁嫣紅竟因出府私會情夫,被獲得秘報的丈夫柳長青跟蹤,當場捉奸在床。
暴怒又面子掛不住的柳長青,當場寫了休書,將梁嫣紅逐出府去。
據說,走投無路的梁嫣紅最後病死他鄉,被發現時身上衣衫襤褸,模樣嶙峋瘦弱,完全認不出當初在柳家光鮮、氣派的模樣。
據說,柳家依循著韓劭剛獨特的生意經營方法,家業比過去任何一代還要更加興旺。
據說,後來李金花意外懷了男丁,讓柳家香火終于得以延續。
據說,柳府深苑的故事,從此成為街頭巷尾的傳奇,傳頌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