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還得再計議。」裴玦冷靜的說。
「喔,怎麼說?」李亨頗意外地問。
「一旦楊釗入了宮,攀上了楊貴妃這門遠親的關系,就有如鍍上一層金身,我們是尋常的平民百姓,要見到楊釗可說是難上加難,去了恐怕也只是白走一趟。」裴玦這分析,更顯示出他性格之冷靜縝密。
听完他這一席話,李亨對心思縝密、對事分析透徹的裴玦更加贊賞了。
「這樣吧,若你們決定去長安,就拿著這塊玉佩來找我,我或許可以幫上一些小忙。」李亨突然將腰間的玉佩解下來遞給裴玦。
「李公子,你也住長安?」商商喜出望外的問。
「是的,我正好出城辦點事,現下要回長安去。」李亨點點頭道,將玉佩遞給裴玦。
遲疑半晌,裴玦還是伸手接了下來。
只見這只玉佩色澤溫潤、剔透翠綠,一眼就看得出來價值連城,絕非尋常人家拿得出來的東西。
這只翠玉肯定價值不菲,當作信物未免太過貴重,裴玦正要把玉佩還給李亨,一抬頭卻見他已經走了好遠。
「後會有期了!」聲音還飄散在冷冽的空氣中,人卻轉眼不見了蹤影。
望著白衣男子的身影,商商松了一口氣,但眼前有更大的問題要面對。
如今那個沒有道義的楊釗丟下他們自己跑了,他們沒有馬匹、沒有食糧,更沒有多余的衣物可以御寒,在這荒山野嶺難免有野獸出沒,才剛撿回一條命的他們,或許晚上就會成為野獸果月復的食物也說不定。
「現在該怎麼辦?我們還去長安嗎?」商商憂慮的問。
此刻,她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他當成唯一的倚靠。
「先吃點東西!」他順手將玉佩塞進懷里,轉身就走。
「什麼?」商商以為自己听錯了,連忙追上去又問了一次。
「都已經過午了,該填肚子了。」他輕描淡寫的說,隨手撿起一塊小石子。
什麼?他們可是被丟在荒山野嶺耶,在這節骨眼上他怎麼還滿腦子想著吃?
「喂,你該不會還搞不清楚我們現在的處境吧,我們——」話才說到一半就遽然卡住,商商瞪大眼看著他輕松把石頭一擲,一只逃竄的野兔立刻昏躺在地。
「奸厲害——」商商忘了方才正要發泄的抱怨,驚訝的嘆息。這人外表看似斯文,卻是深藏不露,教人不能小看。
不過厲害歸厲害,他也未免太——殘忍了吧?!
商商心驚膽跳的看他俐落的將野兔架上樹枝,不知從哪找來一堆干草枯枝,用兩塊石頭敲打幾下,草堆就冒出煙來,不一會兒就出現了火光。
「兔子這麼可愛,你怎麼忍心吃了它?」商商的眉頭擰成了結。
「這不是兔子,是食物。」
食物?這人根本有毛病,被他架上火堆的明明就是一只兔子,一刻鐘前還活蹦亂跳的,到他口中竟成了食物。
「為了活命,只要能吞進肚子的都得吃。」他頭也不抬的丟來一句。
「要吃你自己吃,我才不吃!」她賭氣的遠遠坐到一邊去。
「悉听尊便!」
不知他們兩人是天生犯沖、還是上輩子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每次總說不到幾句話就吵起來。
商商索性別過頭,臭著臉不再搭理他。
但不理他不表示可以忽視他的一舉一動,只見他俐落的翻動著架上「食物」,不一會兒開始飄出令人饑腸轆轆的香味。
不理會還在賭氣的她,烤好兔肉,他撕下一塊烤得金黃的肉,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真好吃!」他邊嚼兔肉邊發出滿足的贊嘆。
這該殺千刀的男人——坐在一旁,商商難受的拚命吞口水邊罵。
別說光是看他吃了,就連聞到那股香味都讓人垂涎欲滴,但礙于面子,商商只能目不斜視的偷偷吞口水。
吃了大半只兔肉,裴玦總算停止對她精神虐待,一臉滿足的起身伸了個懶腰。「我去找水!」丟下一句,便轉身朝遠處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樹林深處,商商的目光不知不覺又回到還架在火堆上的那一半兔肉。
雖然她是個很有骨氣、也很有憐憫之心的人,不過人家常說識時務者為俊杰,沒必要為了面子問題餓著了肚皮,更何況兔子多得滿山野跑,應該不差這麼一只。
吞了口口水,她小心翼翼朝樹林深處瞥了一眼,隨即起身朝那股致命的香味走去,蹲在食物旁邊,她告訴自己——只吃一口,一口就好!
帶點忐忑的撕下一塊肉,她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他沒有騙她,兔子真的好好吃——她滿足得連眼楮都眯了起來。
嘴里的肉還沒咽下去,手卻已迫不及待的又去撕第二塊,儼然忘了剛剛大唱高調,不能把可愛的兔子當作食物的是誰。
經過先前那番折騰,又跟裴玦賭氣好半天,饑腸轆轆的商商簡直可以吞下一頭牛——
把剩下半邊的兔肉啃得干干淨淨,她滿足的抹抹嘴、吁了一口氣,露出方才被她鄙視不已,跟裴玦一模一樣的滿足表情。
這廂的她一臉滿足的靠在樹下小憩,殊不知遠處一個身影正斜倚在樹後遠遠望著她,唇邊勾著抹輕得幾乎察覺不出的笑。
幽深眼神里,糾結纏繞著的是難以厘清的復雜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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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一醒,該走了!」
靠坐在樹下,剛吃飽的商商在昏昏欲睡之際,突然被他驚醒。
「水呢?」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立刻想起她是等水等到睡著。
「沒找到!」他含糊丟來一句,逕自滅掉余燼未滅的火堆。
「沒找到?」可她明明就有听到水聲啊——商商納悶的嘀咕著,一起身,看到他逕自往前走去。「喂,你要去哪?」
「長安。」他頭也不回的丟來一句。
長安?聞言,商商驚喜的瞠大眼。
「真的?你決定要去找楊釗算帳了?」她興奮的沖到他面前,一雙眼楮亮晶晶的。
看著那雙璀璨得好像天上星星的雙眸,裴玦心口一悸,隨即逃避似的繞過她快步往前走。
「性命可以丟,織錦世家的名號不能被辱沒,我得確定楊釗確實讓楊貴妃知道織錦出自裴、殷兩家。」
「沒錯!」商商點頭如搗蒜,第一次覺得裴玦這麼有氣魄。
急忙跟上他的腳步,商商不再覺得走路是個苦差事,她的心已經飛到長安,找那個現實狡詐的楊釗算帳去了!
很快天暗了下來,沒了楊釗帶的數十名隨從相互照應,裴玦跟商商兩人置身闃黑荒野間,倍覺勢單力孤。
趁著天完全黑之前,裴玦找到一個隱蔽安全的石洞過夜。
商商才剛坐下來歇腿,不一會兒就見他拎了只野兔回來,或許是他下手太輕,野兔不一會兒就在他手里倉皇掙扎起來。
「又要吃兔肉?」商商問,一股罪惡感油然而生。
正準備生火的裴玦頓了下,抬頭望著那張寫滿不忍的小臉,發現嬌生慣養的殷商商撇開天真過頭、固執倔強的缺點,其實是個很善良的小女人。
繃著臉看了眼手里的兔子,明明知道這根本是婦人之仁,尤其在又餓又累的情況下無異是自找麻煩。
但鬼迷心竅似的,他卻倏然起身往外走,過了約莫半炷香時間,他端著比剛才好看不到哪去的臉色回來了,手里卻拎著兩條肥碩無比的魚。
看到魚,商商原本哀愁的小臉先是一愣,隨即歡喜的展開笑顏。
「你去抓魚?」她驚喜的跳起身,毫不猶豫的朝他沖了過來,一把抱住他。
她毫無預兆的舉動,讓他的心口驀然一窒,連呼吸都困難,好像她摟住的不是他身軀,而是他的心似的。
「你真是個好人!」她沖動的喊。
好人?
聞言,裴玦的心口又是一緊。
從商以來,人們都在背後批評他唯利是圖、不擇手段,但「好人」這兩個字,卻是從他沒給過好臉色、總嫌她是個累贅的殷商商口中說出來,他所受的震撼不亞于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
「謝謝你,沒想到你竟為了我模黑去抓魚!」她感激涕零的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眸望著他。
又是這種眼神!
每當她拿這雙璀燦得像是天上星子的眼眸凝望他,他總覺得身體里有某種東西正慢慢的蘇醒、擴大,力量之強大連他都快無法壓抑
「別往臉上貼金,我是為了我的肚子著想。」像是被炙熱燙人的炭火給觸痛,他刻意回避她的目光,遽然轉身去生火。
「可是你剛剛明明已經獵到野兔,卻放走了它。」她心無城府的甜笑著,但笑容里的無邪與甜美,卻再度攪亂他的心。
裴玦氣惱的瞪著她——這女人,非得這樣打破沙鍋問到底嗎?
「兔肉我吃膩了,想換個口味不行嗎?」他沒好氣的堵她一句。
「可是天這麼黑,外頭這麼冷,你卻還跑去抓魚,根本就是——」
她不死心,也無視于他一張比外頭天色還黑的臭臉,逕自在他耳邊嘰哩呱啦的一長串,像是非得從他嘴里逼出一點話來。
被她問得心煩,他干脆連火也不生了,霍然起身氣惱地瞪住她。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我——我——」她被問得啞口無言,一時之間既是氣惱又是臉紅的,像是有話悶在心里許久,卻又難以啟齒。「哼,不說就算了!」她氣惱地跺腳,逕自轉身跑到石洞一角生悶氣。
裴玦臭著臉懶得理她,逕自又坐下來繼續生火、烤魚,然後吃掉了其中一只,便照例走出洞外去。
半個時辰後再回來,架上的魚已經不見了,地上多出一堆啃得干干淨淨的魚骨頭,不知怎麼的,他此刻心中的感覺是松口氣,再也沒有半點怒氣。
沒多看蹲在角落里的小人兒,他逕自找了個地方和衣躺下,但閉上眼,卻擋不住她離得老遠,卻依然陣陣沁入鼻端的馨香氣息。
他納悶,為什麼在這荒郊野外落難,她怎麼還能聞起來像上等甜品般可口?
「喂,你生氣啦?」
突然間,一只小手試探似的戳戳他的背,不知何時她竟不聲不響的靠到他身後來。
連忙驅走心頭的遐思,裴玦佯裝沒听到。
「謝謝你替我抓魚。」許久,身後小小聲傳來一句。
身軀一震,裴玦緩緩睜開眼,感覺背後似乎隱隱發燙。
「睡吧!」他平靜說了句。
商商咬著唇咽下失望,坐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在火光中是那樣熟悉卻又遙遠。
對這個從沒給過她好臉色,卻又總是第一個挺身保護她的男人,她心里有著難以解釋的復雜感覺。
那感覺好陌生,每當他凝視著她,她的心就像是突然來了狂風驟雨;當他冷漠以對,她就像掉進了冰冷的萬丈深淵,連呼吸都會痛。
這樣的感覺讓她既害怕又困惑,好像一旦她認清了這種陌生的感覺是什麼,就會萬劫不復似的——
她心煩意亂的草草在他不遠處躺下,蜷縮著緊抱住自己,卻止不住一陣陣襲來的透骨寒意,冷得全身顫抖不停。
突然間,她好想念府里厚軟的錦被、溫暖舒適的床榻,此刻,她終于體會到自己過去過著的是什麼樣衣食無憂的生活。
「過來!」
一道不耐的聲音突然響起,商商怔愣著,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一雙剛臂自身後而來,粗魯的把她摟進懷里,雖然動作滿是不情願,但懷抱著她的溫暖雙臂卻是那樣厚實安全,抗拒幾秒,她立刻就投降了。
天氣這麼冷、他的懷抱這麼寬闊溫暖,自動送上門的人肉暖爐不用白不用——她心安理得的這麼告訴自己。
背靠在這個舒適的人肉暖爐上,她非但睡不著,反倒心跳越來越快,渾身被他溫暖的身軀熨得發燙,連腦子都像是害了嚴重風寒似的昏沉沉——
「你——覺不覺得有點熱?」她虛弱的問,身體不舒服的扭動著,渾然不覺身後的陽剛身軀有多緊繃。
「睡覺!」
商商半眯著眼,耳邊傳來他喑啞的命令。
「可是——」她抗議似的一轉頭,目光卻與他的驟然對上。
這是第一次他們距離這麼近,近得幾乎可以感覺到彼此急促的呼吸、以及已經全然被打亂的心跳。
商商羞怯地凝視他的眼,卻仿彿看進一大片深沉無邊的夜空,里頭有些東西在閃動,既深沉又濃烈,光是一眼,就幾乎被卷入其中難以月兌身。
倉皇失措的逃出黑色漩渦,不小心又落入另一個魅惑人心的陷阱,恍惚盯著他好看的唇久久移不開目光。
他的呼吸是那樣灼熱、凝視的目光是那樣炙人,吸引著像是飛蛾撲火般的她,慢慢的朝他靠近——
羞怯閉上眼,她感覺雙唇貼上了另一雙光滑堅硬,卻又那樣炙熱柔軟的唇,一剎那間,仿彿一記巨雷劃破天際,那樣驚天動地卻又震撼人心。
一切的理智思緒全都離她好遠好遠,她記不得是誰先發動攻勢、也分不清誰是誰的唇舌,只記得兩人的唇是如何溫柔又瘋狂的相互廝磨糾纏。
在理智來得及喊停前,兩人的唇終于依依不舍的分開,商商輕喘著靠在他的胸口,听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胸口的悸動久久不息。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時間永遠停駐在這一刻——
這一刻,商商終于發現,她早已愛上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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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走了三天,沿途慢慢有了人煙,經過的城鎮也一個比一個大,看來離長安已經不遠了。
有了這個鼓勵,商商走起來更加賣力,孰料午後卻突來一陣傾盆大雨,讓兩人只得倉皇找個山神廟避雨。
「都已經是干燥的正月了,怎麼會突然下起這麼大的雨?」邊拍著衣衫上的雨水,商商望著天外陰暗的天色納悶說道。
「這場雨確實奇怪!」裴玦也覺得不太尋常,一轉頭,瞥見她發上的雨水,很自然的舉袖替她擦去。
他體貼的舉動讓商商羞紅了臉蛋,又想起幾天前那個纏綿的吻——
突然間,角落邊一個震天價響的呵欠聲驚起了兩人,兩人迅速轉頭一看,只見角落里坐著個正在伸懶腰的白發老叟。
「你們可終于來了!」
白發老叟慢慢的爬起身,望著兩人微笑道。
兩人先是狐疑一愣,隨即趨近仔細一看,立刻就認出他來。
「老人家?」
「月老?」
兩人不約而同開口驚呼,然後驚訝的互望。
「你認得月老?」裴玦狐疑問道。
「嗯,我曾在錦城見過他一次,你也見過他?」
「嗯,在來長安途中,在客棧打尖時見過他一回。」
這時,兩人才知道彼此都曾遇見過這名自稱月老的老叟。
「老人家,您怎麼會一個人在這?這兒離錦城很遠了哪,您是不是迷路了?」商商好心的問。
「不,我沒迷路,我特地在這等你們的。」月老一派從容地撫著霜白的胡子。
「等我們?」商商跟裴玦互望一眼。
「我說你們這對冤家,一個逃、一個躲,這樣兜圈子要兜到何時?等得我都快急死了,既是今世注定了,你們何苦折磨自己、自討苦吃呢?」月老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裴玦擰緊劍眉冷聲問。
「好吧,事到如今我不妨老實告訴你們,你們是今世夫妻,一生注定要情系在一起,如鴛鴦般一生相隨,永不分離。」
今世夫妻?
商商瞪大眼,倏然轉頭望向一旁的裴玦,心跳竟莫名的漏了一拍,不敢柏信他們會成為夫妻。
「胡說八道!」裴玦仿彿像只被踩著尾巴的貓,臉色大變的罵道。
他態度激烈,讓商商甚是受傷,收起眼底的失落,她勉強綻出不在意的笑容,趕緊說道︰「老人家,您一定是搞錯了,我們——絕對不可能會結為夫妻的。」
「沒搞錯,姻緣簿上寫得清清楚楚,裴玦跟殷商商是今世夫妻——你們瞧!」月老轉眼間不知從哪拿出一本冊子,翻出兩人被朱砂筆圈在一起的名字。
不只能說出他們兩人的名字,還能正確無誤的寫出來,裴玦陷入一種震懾又莫名焦躁的情緒中。
「你到底是誰?」
「我不是說過了,我是月老。」他月老還是一派的悠哉。
「月老?」商商不解的偏頭思索半晌,隨即驚詫瞠大眼。「難道是——月下老人?」
「還是你這俏娃兒聰明!」月老贊許的點點頭。
月下老人?
就是那個民間傳說,專管世間男女姻緣,只要被他手上代表姻緣的紅線一綁,就算相隔千萬里,也終會結成連理的月下老人?
這怎麼可能?這不過是個捕風捉影的民間傳說,是那些村姑愚婦無聊之余編造出來,供眾人茶余飯後嚼舌根的謠言罷了!
「這輩子我沒打算成親,更不會娶任何一個女人!」他寒著臉宣示道。
「你會的,我親手綁的紅線,沒有人能例外。」
瞪住始終堆滿笑意的月老,裴玦卻分不清此刻心中是憤怒,還是被迫面對心中情感的惶恐。
「走,別听他胡言亂語!」怒罵一聲,他拉著商商氣沖沖的轉身就走。
「欸——等等,你別走那麼快啊!」商商跟不上他的步伐,腳步踉蹌得幾乎快跌倒。
他一心一意往前疾步走著,卻沒有回頭多看一眼她臉上的難受表情。
我沒打算成親、更不會娶任何一個女人——他的話一遍又一遍,像是鞭子抽得她的心隱隱作痛。
原來,對他來說,她什麼也不是,那些個相互倚靠的夜晚、溫暖的懷抱、溫柔的凝視、炙人的親吻——全被此刻殘酷的事實抹煞得一點也不剩。
她想哭,卻連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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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他們進了長安城。
在城門口向守衛出示李亨贈與的玉佩,孰料守衛一見立刻臉色大變,倉皇跪下恭敬高呼︰太子殿下千歲!
聞言,裴玦跟商商不由得大驚失色,他們這才終于明白,李亨不是尋常人,而是當今的皇太子!
他們不敢柏信,堂堂的太子竟會願意幫助他們這種平民百姓。
在落難時,不但遇上皇太子好心搭救,甚至還拿隨身玉佩相贈,讓他們來到長安後有人可以投靠,明明是那麼尊貴的身分,待人的態度卻是那樣謙遜誠懇,更讓裴玦為之敬佩,相信這人將來絕對是個作大事、擔重任的國君!
「兩位貴客,請隨我入宮見太子!」
很快的,經由城門守衛通報,一名年約四十多歲、相貌丑陋,自稱是李公公的太監,親自來到城門口將兩人帶進東宮。
「你們還是決定來了?」
李亨一見到他們,依舊是一貫爾雅和氣的態度,熱絡的招呼他們,完全沒有半點太子的架子。
兩人恭敬的跪地行禮,卻被李亨一把給擋住。
「跟我客氣什麼,既然來了就是我的客人,哪有客人還要向主人磕頭行禮的道理?」
手一揚示意兩人起身,扶起兩人後,李亨上上下下打量他們,笑著說道︰「看來,你們需要先好好梳洗一番!」
他轉身立即吩咐寵信的李公公替他們準備房間,備妥熱水、精致上好的衣裳,並且貼心的送來他們需要的東西。
淨過身、換過衣裳,晚上兩人受李亨設宴款待,席上裴玦跟李亨聊著一路上的經歷,仿彿當商商是空氣似的,連正眼也不瞧她一眼。
打從月老說出兩人是今世夫妻的一番話後,他就一直是這副冷淡疏離的態度,仿彿只要跟她有一丁點的牽扯,就會萬劫不復似的。
一大桌的山珍海味、銀杯佳肴,但商商卻食之無味,如同嚼蠟,只能默默坐在一旁,听著兩人天南地北聊著。
「咦,怎麼殷姑娘今晚特別安靜?」突然間,李亨打住話,朝她投去了好奇的目光。「我記得上回見面,殷姑娘很是健談,是不是長途跋涉累了?要不要早些歇息?」他體貼的問。
聞言,商商回以尷尬一笑,目光匆匆掃過神色冷漠的裴玦,隨即黯然低下頭。
「不——不是的,我只是插不上話罷了。」商商勉強一笑,隨口編造個借口。
「原來如此。」李亨笑了笑,卻仿彿別有用心似的轉頭朝裴玦說。「殷姑娘這麼個柔弱的姑娘家,千里跋涉的隨你來到長安,說來也真不簡單,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裴玦的臉色倏然一僵,語氣冷得幾乎可以把人凍成冰似的丟來一句。「這是她自作自受。」
剎時,商商像是挨了一拳似的,臉色驀然刷白,眼淚涌出眼底,眼看著就要奪眶而出。
「裴兄,蜂蝶尚且知道要惜花,更何況身為男人,更要懂得憐香惜玉啊!」李亨暗示道。
「我做不來那套虛偽的表面功夫。」他繃著嗓子回了句。
李亨早就察覺兩人之間的氣氛微妙、不太尋常,現下可更篤定這兩人之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裴兄聰明絕頂、才智過人,就是這性子太硬,要改、要改啊!」李亨沒有直接點破,只是巧妙的笑語帶過。
他的目光不露痕跡的掃過裴玦那張冷硬的臉孔,以及身旁那個清麗絕倫,卻黯然失神的人兒,不免失笑這兩人明明互有情意,卻怎還能佯裝對對方視而不見?
「你們兩個,真是當局者迷啊!」他忍不住搖頭笑嘆道。
「殿下何出此言?」裴玦臉色一沉,擰著劍眉問。
「我是提醒你,心里若有喜歡的姑娘可不要輕易錯過,免得哪天拱手讓人就後悔莫及了。」李亨意有所指的瞅著他。
「殿下多慮了,我這輩子不打算婚娶,更不會喜歡上任何女人,何來後悔?」他強硬的說道。
李亨挑眉,沒想到這個聰明有膽識的男人,卻有著脾氣硬、嘴巴也硬的缺點,看來,若不好好給他一點刺激,他是不會覺悟的。
「難道說,這一路來裴兄跟殷姑娘朝夕相處、相互照應,卻對她一點也不曾動心?」李亨開門見山的挑明了問。
「殿下若是想知道我跟殷姑娘之間的關系,那我可以坦白告訴您,除了同行來長安這個目的之外,我跟她絕沒有任何瓜葛。」裴玦堅定的說。
「那好!」李亨點著頭,諱莫如深的笑了。
好?
裴玦看著李亨臉上那抹神秘難解的笑,竟隱約有種風雨欲來的不祥預感。
靜靜坐在一旁,商商事不關己的听著兩人你來我往的,好像他們所說的跟自己毫無關系,但事實上,裴玦絕然的一字一句,讓她的心已經痛得幾乎快沒有知覺。
「殿下,關于楊釗一事——」他甩開驟然襲來的那份不安,趕緊把話題帶回正事上。
「我已經替你打听到了,楊釗憑著進貢的兩大車織錦跟遠親的身分,被楊貴妃留在身邊當作心月復,現下可是楊貴妃跟前的紅人。」
「當初楊釗征選織錦時,我們也是為了往後能成為宮中嬪妃們專用的供應商而來,如今裴、殷兩家的織錦卻被楊釗那小人拿來當作爭寵謀官的工具,怎能不讓人氣結?!」裴玦憤恨的重拍了下桌子。
「這事好辦,包在我身上!」孰料,李亨听了卻一臉輕松的說道。
「莫非殿下有什麼辦法?」郁悶的裴玦臉上乍然出現一線希望。
「帶你去見楊玉環。」
什麼?去見貴妃娘娘?
一時之間,裴玦跟商商都傻住了,他們絞盡腦汁想了好久,要如何大費周章才能見到楊貴妃,讓她知道這織錦的來歷,沒想到,李亨卻只說一句話,就輕輕松松解決了他們的難題。
就如俗諺所說︰他們真的遇上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