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
雲畫舸的女婢心兒吃力地捧著好幾條絲被,腳步微顛地從雲畫舸的房里跨出,但走沒幾步路,就發現自個兒竟在原地踏步,由于她的視線全被絲褥給擋住,所以她只好歪著頭,想看清楚是哪個無聊之人在跟她玩這種無聊把戲。
「這是……」
洛函蕭冷著一張俊容,瞪視散落在他腳旁的雪白絲褥。
「王爺!」沒料到無聊之人就是洛函蕭的心兒,嚇得雙手一松,五六條被子登時散落一地。
張皇之余,她趕緊彎將地上的被子全拾起來,不過,等她再次抬眼時,卻發現王爺早已不見蹤影。
房門被開啟時,雲畫舸一點知覺都沒有,因為她的體力早已在對抗寒毒之際全數耗盡,所以現下的她必須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好讓自個兒盡快復元。
所幸,王爺今夜並沒有親臨蓉苑,否則他若親眼目睹到她的慘狀,可能又將掀起另一場風波。
輕輕吁出一口長氣,疲憊至極的水靈眸子在即將墜入黑暗的前一剎那驀然瞠大。「王爺!」喝!他何時來的?
一雙詭譎的瞳眸深深盯視住她,其認真專注的模樣彷佛想穿透她的靈魂深處,探取她想掩藏的一切。
胸口在此時跳得益發厲害,她拼命地想使它恢復正常的律動,但在嘗試過幾遍後,她發現自己竟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唉,若再與他繼續對峙下去,她恐怕沒法兒休息。
「我想喝水。」幾不可聞的聲音從她干澀的唇間逸出。
低斂的眸子在瞬間閃動了下,下一刻,洛函蕭緩緩旋過身,不疾不徐地踱至桌案前倒了杯水。
雲畫舸的眼光沒離開過他,所以當他冷不防地回身盯住她的那一刻,她仍舊無法適應他眼中所迸射出的闇色流光而忍不住閉上眼。
「你不是要喝水?」
雲畫舸猛地睜眼的一剎那,一種屬于他的男子氣息也同時鑽進她的鼻間。不知怎地,她驟覺自個兒的身子已不再像剛才那般冰冷,本能地,她益加挨近這具溫熱的身子,期盼這股熱燙的暖流能夠驅走她體內的寒意。
情不自禁地,她逸出了聲舒服的輕嘆。
「你到底要不要喝?」他的口氣忽然粗暴起來。
這女人到底在干什麼?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若在他身上繼續磨蹭,難保他不會……哼,現在可不是做這檔事的時候。
「我要。」他這一喝,果真令她的意識清醒不少。
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想接過他手中的水杯,不過,洛函蕭也大抵看出這只水杯若被她拿在手里,恐怕會被她搖得一滴都不剩,于是,他粗暴地揮開她的雙手,直接將杯緣抵在她的唇邊。
也許是真的渴了,雲畫舸馬上張口喝下。
「你這毛病多久了?」待杯子里的水一空,洛函蕭沒啥溫度的聲音立刻傳來。
心一蕩,一種倦怠靶冷不防又襲上來。
「很久了。」她虛軟地回道。
「你不是曾經說過,只要你把藥吃完,你的身子就會康復?」她的身子明明冰涼得緊,但為何連太醫也診斷不出她異常的體質?
還是真的誠如她所說,這種毛病謗本不算什麼,所以就連溫太醫也覺得無向他提及的必要?
「是的。」他還記得真清楚。
「如果我沒記錯,離你上次發病時已經過了一個月是不?」那她手邊應該還有四顆藥,換言之,只要四個月一過,她就不會像現在這般蒼白羸弱得好似會隨時從他手里消失一樣。
聞言,雲畫舸的縴縴十指不由得絞緊。
為什麼他連這個都記得這麼清楚?
「是或不是?」
噴散在她頭頂上的熱氣,令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悸顫了下。
言「是。」瞪著絞在一塊的雙手,雲畫舸像是用盡全氣力道似地點了下頭。
情「把藥方給我。」
小他這一句話,立刻讓雲畫舸駭然變臉。
說雖然看不到她的臉色,不過從她身上所傳來的顫意,就可以讓他清楚地感受到她明顯的情緒波動。
只是一個藥方而已,她怕什麼?
「來人!」洛函蕭冷不防地沉喚了聲。
「王爺。」立即地,門外出現了抹微弓的身影。
「拿紙筆來。」
「是。」身影在霎時間消失。
「王爺,你拿紙筆是要……」雲畫舸硬逼著自己笑,好挽回方才失控的情緒,可惜當她側首望向他格外陰惻的俊龐時,才發現一切為時已晚。
「你說呢?」
洛函蕭也回給她一記微笑,但雲畫舸卻寧可他不笑。
「王爺……」
「你現在不必急著說話,否則我怕你待會兒會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他知道她很累,所以好心地勸她別把體力先用光。
這時,叩門聲倏起——
一名黑衣男子推門而入,將紙筆放在桌上後,又馬上退出。
雲畫舸僵著一抹笑,佯裝不解地再度望向洛函蕭。
洛函蕭亦勾起左邊的唇角沖著她一笑,之後溫柔地將她推離自個兒懷里,然後下了床,拂衣坐在桌案前。
「你可以開始說了。」洛函蕭笑睇著她,一雙烏黑的璀璨星眸除帶有一絲鼓勵外,還飽含更多的冷漠。
失去溫暖的她,不斷地深深吐息著,震驚過後,她仍舊要面對接踵而來的懷疑與不信。其實,她又何嘗願意一再地欺騙他。
他該是有點喜歡她的吧!
否則,他絕不會又是請御醫又是要她透露藥方的。
是以,此事還不到說出的時候,因為她絕不希望再有另一個人步上她爹爹的後塵——耗費泰半的心神與體力,只為尋找一株說不定已經絕種的七葉草。
那,不值得的。
況且真相一旦揭曉,對他倆來說都不是件好事。雖然,她不曉得他對事情的發生抱持著何種想法,不過,他應該或多或少都會——
嘖,也許是她想太多,他說不定早已忘卻那一面之緣,但無論如何,既然他想知道,那她就給他。
雲畫舸眨眨疲累的眼睫,緩慢吐露出一些無關緊要的藥材名稱。
「就這樣?」洛函蕭停筆回睇。
「嗯,就這樣。」她吁出一口悶氣,意識有些模糊起來。
「給我。」
「什麼呀?」她連偏首看他的力量都沒了。
「藥。」
「什麼藥?」她的眼簾就快要合上。
就在雲畫舸閉上眼,意識也已呈現浮蕩輕飄之際,她突然感覺腰間傳來一陣異樣;掙扎間,想知的戰勝濃濃的睡意,令她奮力地睜開雙眼。
「就是這個。」洛函蕭的聲音似乎夾雜了一絲惡意。
咦!那好像是……
迷離頓時月兌離意識,雲畫舸驀然瞠大一雙又驚又愕的水眸,瞪向洛函蕭手中那瓶近在咫尺的黑色藥罐。
「還給我。」雲畫舸下意識地月兌口而出,同時間,她的小手亦抓向他手里握著的藥瓶。
洛函蕭一笑,輕而易舉地閃過她,「不必那麼緊張,我會把它還給你的。」他的口吻似佻似謔。
「王爺,你拿我的藥是想做什麼?」她不僅喉頭乾窒,聲音更是沙啞得可以。
「畫舸,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你著實令人難以信任啊!」她已經有太多的前例,所以這一回……「我要拿走你一顆藥。」
「為什麼?」她失聲愕叫。
如果身子允許的話,她說不定還會朝他撲過去。
「嘖,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隨便講了幾味無關緊要的藥材來搪塞我!」見她愀變的神色,洛函蕭哼笑了聲,恨不得狠狠打她一頓。
丙然不出他所料,這個撒謊撒成癮的該死女人竟又想再次誑騙他。
「我並沒有搪塞你,我剛才所說的那些藥材確實可以調理我陰寒的體質。」她勉力所擠出的笑容僵硬無比。
「既然如此,那我這顆藥也不必還你了。」
「不!」猛地喊出的聲音已含有微微的哭腔。
他為什麼要一再相逼?為什麼?
待四個月一過,一切都將落幕,他又何必定要選在這時逼問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