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瀟瀟(下) 第20章(2)

書名︰錦瑟瀟瀟(下)|作者︰藤萍|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顏清——」我駭然接住他,卻無法承受那突如其來的重量,兩個人一齊狼狽地跌進了雪地里。

雪地里,一片又一片觸目的猩紅。

那都是顏清的血。

我強忍著心中的傷痛,死命地想要把顏清扶起來,卻是力不從心。

「顏清——顏清——你起來啊——」

然而,躺在懷中的人沒有任何回應。

他緊緊閉著雙目,氣息全無,渾身更是冰冷如雪。

「不要死——顏清——起來——」我瘋了一般拍打他的臉頰,拉晃他的身軀,卻依然連一絲反應都沒有。

「起來——起來啊——」我伏在他的身上號啕大哭。

顏清……顏清他真的死了嗎?

他怎麼可以死?

他是神醫,他救人無數,老天不能這樣殘忍地就奪走了他的性命!

面前,忽然一暗,我淚眼迷茫地抬起了頭,就看見李元吉正居高臨下地注視著我。

「李元吉——我要殺了你——」

悲痛欲絕的我想也不想,抽起顏清腰間的長劍,一劍就朝李元吉刺去。

然而,還未踫到李元吉的衣角,肩頸處忽傳來一陣劇痛,我手上頓時一松,長劍落地。

迷糊中,我感覺自己被李元吉抱了起來,我听見李元吉冷冷地對人吩咐道︰「把顏清的尸體丟出去喂狼!」

——不可以,不可以這樣做!

——為什麼就連人死也不放過!

——為什麼?

黑暗來臨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瞥見了李玄霸的身影。

他正被人強押著,跪在地上。

他的臉色好蒼白,唇角甚至還隱隱滲出了血跡。

「玄霸——」

我吃力地向他伸出了手,但最終,還是被黑暗完全吞噬……

當我醒過來時候,感覺到處都充斥著混和著血腥和潮濕、令人作嘔的難聞味道。

這是……哪里?

我吃力地睜開了眼,才赫然發現,自己竟被牢牢綁在了一根刑柱上。

面前似有火光跳動,我甩了甩還在微微昏眩的腦袋,終于完全清醒。

這里是一間暗陰暗潮濕的牢房,四周刑具遍布,讓人遍體生寒。

我想起來了,我被李元吉打昏了,然後……被帶到這里來了嗎?

玄霸呢,玄霸在哪里?

我急切地打量了眼四周,卻沒有看見李玄霸身影。

我的心頓時涼了。

「李元吉,李建成,你們給我出來——」我一邊死命掙扎著,一邊狂喊,「你們把玄霸弄哪里去了?放我出去——我要見玄霸——放我出去——」

只要一想到李玄霸落到李元吉手里,我的心就一陣陣地發寒。

那個家伙簡直是變態。

上一次我就已經見識過他的狠勁了,這一次玄霸再度落入他的手中,不知又要遭受什麼樣的折磨?

「李元吉,你這個大混蛋!你給我滾出來!」

「吱呀」一聲,地牢里厚重的鐵門忽然開了。

我連忙抬頭望去,就見幾個士兵拖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那人衣發散亂,一身白衣早已被鮮血浸透,經過的地方皆被拖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玄——玄霸——」

我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即使那散亂的長發掩住了他面容,即使他渾身是血,我也認出了他是李玄霸。

「玄霸——玄霸——」

我掙扎著,卻掙不開身上的鐵鏈,反倒被越束越緊,幾乎陷進肉里去,但我絲毫也感覺不到疼痛。

那幾個士兵並沒有理會我,而是將李玄霸往地上一丟,便退了出去,守在門外。

「玄霸——」我不住地呼喚著躺在地上,似乎已是毫無氣息的人,心里就如同被刀割一般。

此時此刻,我已經流不出眼淚了。

如果上天真的要懲罰我改變歷史,那就讓我一個承擔,為什麼要賠上顏清的性命?

而李玄霸……我終究還是救不了他嗎?

「王爺。」

門外忽然傳來恭敬的叫喚聲。

我不由抬起了頭,往門口望去。

李元吉和李建成並肩走了進來。

我冷冷地看著他們,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人的話,李建成和李元吉怕是已經死了千萬次了吧?

我突然間很憎恨自己的無力。

如果我的身手稍好一些,如果我沒有穿越到這個時空,也許李玄霸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而顏清……更不會死!

李元吉淡淡掃了眼李玄霸,便朝我走過來。

「怎麼?你心痛了嗎?」

他臉上的笑是那樣的猙獰,那樣的令人心寒。

「放了他。」我冷冷地開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折磨的又是誰?」

「啪!」一個無情的巴掌甩上了我的臉。

我怒目瞪視著趕過來阻止我說下去的李建成,「怎麼,偉大的太子殿下,你在害怕什麼?又在阻止我什麼?」

「元吉,不要听這個女人胡說。」

李元吉忽然笑了笑,那抹笑容讓人捉模不透,卻也透著沁人心骨的寒意。

「她胡說什麼?告訴我,蕭靖就是三哥李玄霸嗎?」

我渾身一怔,不敢置信地看向李元吉。

他竟然已經知道了?!

「元吉——」李建成顯然也是錯愕萬分。

李元吉忽然看了李建成一眼,「大哥,我不管你跟三哥之間有什麼恩怨,我更不會去追究為什麼三哥會死而復生?」他頓了頓,陰冷的目光直直望向李玄霸,「我只要大哥答應我一個要求。」

李建成此時也恢復了鎮定,淡淡地問︰「四弟有什麼要求?」

「這兩個就交給我處置。」

李建成微一蹙眉,「四弟準備怎樣處置他們?」

李元吉唇角挑出一抹陰鷙的輕笑,「大哥就放心交給我吧!」見李建成似乎還有所懷疑,李元吉附在他耳畔低低說了一句話。

李建成原本猶疑的神色頓時退去,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好,四弟,那他們二人大哥就交給你了。」

李建成略有深意地看了眼地上似乎還是昏迷不醒的李玄霸,便匆忙離去了。

我不知道李元吉到底和他達成了什麼交易?但令我心寒的卻是,李元吉既然已經知道了玄霸是他三哥,為什麼還要這樣折磨他?

李元吉走到李玄霸身邊,蹲下了身子。

「三哥,我知道你已經醒了。」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一顫,看向地上的李玄霸。

他慢慢地、慢慢地支撐起身體,雖然滿身是傷,還在不住地滲著血,但他卻連眉峰也沒擰一下,那雙琉璃似的眼眸平靜得看不出任何一絲情緒。

李元吉看著他輕笑,「我還以為你早已死了。那個時候,我還在想,你怎麼就那麼容易就死了呢?真是太便宜你了啊!」這一番話雖輕,我卻听得遍體生寒。

我听了李元吉對李玄霸的恨,徹骨切膚的恨。

為什麼?為什麼李元吉竟對李玄霸懷有如此的恨意?原本以為,讓李元吉知道了李玄霸的身份,也許他還會念在兄弟之情,放玄霸一馬。

難道……我錯了嗎?

李玄霸輕輕咳了兩聲,「元吉,你恨的人是我,先放了瀟瀟——這件事——這件事與她無關。」

「無關?」李元吉看了我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三哥,你可真會說笑啊,這個叫瀟瀟的女人不正是你的所愛嗎?」

那一瞬間,我看見李玄霸臉上駭然變色,他一把緊扣住李元吉的手。

「元吉,我求你放了她。」

「你也會求我嗎?」李元吉目光中掠過一絲犀利,如刀鋒一般直刺進李玄霸的心底,「當年我也又是如何求你的?但你又如何回應我?」

李玄霸僵立在原地,臉色如雪般慘白。

李元吉忽然大笑了起來,那笑聲淒厲而悲涼,等他笑得夠了,卻是恨然盯著李玄霸,「三哥,從小你就得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爹娘整天把你捧在手心里,就怕你一不小心就給化了。」他眸光一變,露出了悲憤痛恨的神色,「可我呢?我從小就不得爹娘疼愛,特別是娘,她甚至連抱都不肯抱我——」他伸出手,指著自己左臉頰上的胎記,「就因為這塊該死的東西,就因為這塊東西,娘根本就把我視為無物——無論我如何討好她,無論我如何學乖,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你的身上——」

我震驚地看著悲憤陰鷙的李元吉,我感覺得到,這一刻他眼中的悲痛並不是演戲。

從小不得父母所愛,那又是多深多重的疼痛,但這一切,他又怎麼可以全部推到玄霸的身上?

「你應該記得吧?在我六歲生日那夜,你答應了我,讓娘來陪我過生日。可是你卻騙了我,你不僅霸著娘一夜,就連爹也一並霸佔了——他們所有的人都陪著你,卻沒有人看我一眼——」

面對悲憤的控訴,李玄霸忽然掩唇低低咳嗽起來。

我忍不住為李玄霸辯解︰「李元吉,這根本不關你三哥的事——」

「怎麼不關他的事?」李元吉冷哼了一聲,眼中只剩一片刺人的清寒,「這個世上若沒有他,娘的目光至少還可以停留在我身上一刻——」

他怎麼可以說出這樣令人心寒的話來?

我轉頭看向李玄霸,卻見他早已停止了咳嗽,靜靜地站在那里。只是臉色駭人的慘白,那雙原是黑白分明、猶如幽潭一般的眼眸此刻也已黯然失色。

「李元吉,你知不知道你三哥為你做了多少事?你知不知道?」

一絲絲的疼痛直滲入心底,就連眼前的視線都模糊了起來。

我這是在為他而痛。

是在為他而哭。

李元吉走到我面前,眼神驀然一凝,忽然緊緊扣住了我的下巴。

「他所做的事,就是讓我晉陽出丑,讓我丟官,甚至讓我丟了晉陽。」

「那根本就是你自己的責任,你不要胡亂推卸。」我艱難地回應,下巴被握得生疼,但李元吉似乎沒有絲毫放開的意思,反而是陰沉一笑。

「好一張利嘴。我倒要看看一會兒在我身下承歡的時候,這張利嘴還沒有這麼厲害?」

我的血液頓時結成了冰。

一只冰冷蒼白的手忽然緊緊抓住了李元吉扣著我下巴的右手。

「元吉,放了她。」

李元吉微側過頭,迎上那一雙沉痛幽深的眼眸。他猛地推開了李玄霸的手,一拳就毫不留情地打向了李玄霸的小骯。

李玄霸吃痛地彎下腰,額際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李元吉冷眼看著他,「三哥,你說可能嗎?她是你最愛的女人,那我就要在你的面前,讓她成為我的女人。」

他說著,又朝李玄霸胸口踢了一腳。

「玄霸——」我眼睜睜看著李玄霸被踢得跌倒在地,痛苦地揪著心口,蜷縮起身子,似乎已是無法起身。

我的心如被刀絞一般,鮮血淋灕。

「畜生。」我狠狠地朝李元吉啐了一口。

李元吉神色一寒,舉手就欲朝我臉上甩下一巴掌。

然而,那只手卻僵滯在了半空中,渾身更是無法動彈,他僵硬地側目向後望去,只見李玄霸一手捂著胸口,一邊慢慢地從他身後支撐著站了起來。

「為什麼,你還有力氣用內力?」

李玄霸輕輕咳嗽著,沒有回應李元吉,而是一把抽出了李元吉腰間的長劍。

李元吉霎時瞪大了眼眸,臉色有些蒼白。

「三哥,你想殺我?」

李玄霸淡淡看了他一眼,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李元吉不由閉上了眼。

「 啷」一聲,我身上的鐵鏈應聲而斷。

李玄霸丟掉了手中的長劍,身子卻是輕晃了晃,我連忙伸手扶住他。

「李元吉,你三哥跟你根本就是兩種人。」

我冷冷地看了眼還被點住穴道的李元吉,便扶著李玄霸往牢房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