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一語道破了心思,明雲舞心中一顫,有些惱羞成怒地說道︰「就算是又怎樣,對付那種人,本來就該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當初為了爭奪大房家產,那些人連她不是明家骨血這種話都說得出口,現在甚至不要臉地想要用她來攀權附貴,這樣的人有什麼值得她手下留情的?
「是啊!你沒說錯。」柳素真同意的頷首,這彷佛是兩人頭一回不再那麼劍拔弩張地說著話,若不打蛇隨棍上,倒也可惜。
「不如咱們魚幫水、水幫魚,我幫你取回原該屬于你的東西,而你則幫我討回我該得的公道,如何?」
她抬眼,望著他那雙幽深不見底的闇眸,略略思索了一會,終于點了點頭說道︰「好,我們互相幫忙。」
她會答應得如此爽快,除了原本就說好要合作之外,更因為三皇子指名要娶她一事讓她起了戒心,想來是玉荷坊已經遭人覬覦,她更是被人盯上了,可無論自己會如何,她都想先為自己復仇再說。
但要合作,她就得先幫他,他妻子現在應該希望趕快找到他的……尸首,而他雖然知道要害他的人是誰,卻沒有證據,到時人家隨時可以反咬他一口,這事還得捉個人贓俱獲才行。
「你想怎麼做?」
「得讓人知道我在這兒才行。」
她才這麼想,柳素真卻像知道她的打算似的,一開口便知道了她的心意。
望著他,明雲舞贊同的點了點頭,拂去了方才那種惡劣的情緒,便開始低聲跟柳素真談論起來。
瞧她那心緒轉變之大,又見她臉上依然殘留淚痕,此時卻讓人再也感覺不到絲毫柔弱,她的堅強著實讓人刮目相看。
這樣的她,他看著看著總覺得她周身泛了一層光,吸走他全部的注意力。
守株待兔或許不聰明,可往往是最有效的。
前幾日,在和柳素真商量之後,明雲舞便讓底下人放出消息,說她在普陀山山崖下救了一個人,不想今日那肖天恩便親自上門來了。
丙然心虛的人總是特別的心急啊!
頭一回和她打照面,明雲舞不著痕跡地將肖天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但見那嬌弱縴細的模樣還透著幾分我見猶憐的姿態,若非明雲舞很肯定她便是讓柳素真九死一生之背後主謀,她真的很難相信像這樣的女人竟會謀殺親夫。
要她來說,這種事若是她來做,或許還比較容易讓人信服。
「明姑娘,我們柳家有錢,只要玉荷坊真能找到我們家主的下落,不惜萬金。」因為打听過明雲舞的為人,肖天恩知道這個女人只要客戶出得起價錢便能驅使得動,自然一見面便許以重利。
既是嗜錢如命的性子,那麼听了這話,明雲舞應該會立即應允,可誰知道她竟皺著眉頭,還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完全不肯言語一句。
有些尷尬,肖天恩出言叫喚,「明老板、明老板?」
聲聲叫喚讓明雲舞回過神,看著眼前那即使一臉愁苦卻掩不去天生麗質的肖天恩,她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
瞧瞧她那極度悲痛哀傷的樣子,哪里有一絲半點的作假成分?
難怪柳素真不敢大剌剌的回去柳家,想來若是沒有證據,只怕這女人一演起戲來,事情便會沒完沒了。
「明老板,我早听夫君說過玉荷坊消息靈通,只要接下了買賣,從來沒有辦不成的,我也不求旁的,只求知道我夫君如今的下落。」
眸中閃過一絲訕笑,明雲舞的臉上卻是一片無奈。「柳夫人,倒也不是我不想接這筆生意,只是……」
「你若有什麼難處或條件,盡可直言。」
「只是前幾天三公主也曾親自上門來,請托的也是這件事,可偏偏我半點頭緒都沒有,如今自然不敢接下你這筆生意。」
一听到有皇家人插手,肖天恩只覺得渾身冰冷,雖然勉強自持,仍難免露出一些端倪。
到底會心虛啊。
明雲舞淡淡一笑,也沒有戳破她,繼續說道︰「我听說那柳爺是在普陀山山上失蹤的,倒也巧了,前些時候我去上香時,救了一個傷重之人,好不容易費了九牛二虎力將人救回,可惜的是,雖然命是救回來了,此人卻沒了記憶,倒不知會不會就是如今失蹤的柳爺柳夫人要不要去瞧瞧?」
听到明雲舞的說法,擺明柳素真沒死,肖天恩心一驚,手下意識撫上小骯,臉上還浮現一抹惶然。
眯著眼,瞧著肖天恩的舉動,明雲舞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起來。
「要的,自然是要的。」收拾好心緒,肖天恩連忙表現得一臉急切。
沒想到竟然這樣輕易就成功了!眼見魚兒這麼快就上鉤,明雲舞自然是樂得心里頭開了花。
她悄悄向機靈的采田使了個眼色,便見采田不著痕跡地悄悄跑出廳堂。
「既然如此,那還請柳夫人移步後院。」明雲舞含笑引路,在不著痕跡地看了肖天恩一眼後,對于肖天恩那全無血色的臉龐很是滿意。
做了壞事的人的確該心虛,她撇了撇唇,絲毫沒有半點同情,畢竟這女人可是能狠心殺人的。
彷佛是初相見時那般,肖天恩再次被那個站在楊柳下、抬頭往上不知道在瞧些什麼的柳素真給吸引了目光。
那年,當她爹娘告訴他,柳家請了媒人來求親時,她興奮得幾乎三天三夜睡不著覺,一心想早點嫁給曾見過一面便記在心上的他。
她帶著無限愛意嫁進了柳家,成為了柳家盡責的當家主母,無論是一府中饋,或者是人情往來,她都是那麼戰戰兢兢、竭盡所能得做好。
即便是閨房之中的魚水之歡,她也總是曲意承歡。
可就算她用盡一切心思在柳素真身上,做盡一切他喜歡的事,可得來的依舊不是夫唱婦隨的畫眉之樂。
他總是宛若謫仙一般高高在上,且總是很忙碌,忙得腳不沾地,連一星半點的時間都不能撥出來給她。
後來她發現,就算自己費盡全力還是攀不上他,而他那總是不冷不熱的對待終于逐漸磨去了她的愛意。
最終她放棄了,她接受了他的相敬如賓,接受了兩人並不相愛的事實。
她需要的是一個有溫度的丈夫,而不是一個只管讓她富足、待她永遠溫文有禮的男人。
所以當羅致遠不斷溫柔以對、總是傾听她的心思、時時哄著她,給了她所有夢寐以求的東西之後,她便忍不住心動了。
為了她跟羅致遠的將來,于是她大著膽子跟羅致遠策劃了這麼一段驚世駭俗的殺夫戲碼。
那一夜,她先是一如往常般溫婉地端了自己文火熬煮的燕窩給他,當然那不會是什麼尋常的燕窩,而是摻了毒的。
初時他並不願喝,只是拗不過她再三勸進,他有些不耐煩的喝下,那時候他的想法應該是只要他喝了,自己就不會煩他了吧。
然後他中毒了,被他們砍了幾刀,接著亞冬帶著他逃命……她永遠忘不了,當他眼睜睜看著他的長隨亞冬在他面前須命時,那目訾盡裂的模樣。
每每想起那時他眼底的恨意,她甚至會覺得高興。
既然不能愛她,那就恨她吧!反正他也不願意給她溫柔,那麼就該消失,並利用他的消失給她帶點好處。
陷入思緒,肖天恩怔怔地望著柳素真,好一會才發現男人回望她時,帶著濃濃的陌生感,彷佛完全不認識她似的。
他甚至只是這樣看著她,連挪動一分一毫都沒有,而當他把視線移到站在她身旁的明雲舞身上時,那漠然的目光才有了波動。
「夫君!」肖天恩說不出此刻心里是什麼樣矛盾的滋味,可她卻知道為了大局自己必須穩住,于是她款款上前,凝望著柳素真那雙深邃的雙眸說道︰「夫君,妾身來接你回家了。」
「你是誰?」
「我是你的妻子,肖天恩,你忘了嗎?」
听到她的話,他愣愣地瞪著她看了好久,彷佛是在回憶什麼,接著他突然臉色一白,大聲嚷嚷起來,「我……不記得了!我的頭好疼……好疼……」
「夫君,夫君,你怎麼了?」乍見這一幕,肖天恩大著膽子上前,可每次當她的手搭上他的,他卻總是甩開。
柳素真不讓肖天恩踫他,只是兀自抱著頭申吟,像是十分痛苦。
這一幕看在明雲舞眼里只能用瞠目結舌形容。
沒想到這個俊逸得宛若謫仙一般的男子,演起戲來竟然這麼入木三分,望著柳素真的模樣,明雲舞著實有些傻了,好半晌都沒做出該有的反應。
抱頭申吟好一會的柳素真忽地避過肖天恩,筆直地朝著明雲舞的方向搖搖晃晃地走過去。
不過是幾步的距離,卻看得出來他費了好大的力氣,然後就在肖天恩那雙水眸的注視下,他整個人栽進明雲舞的懷里。
「喂、喂……你怎麼了?」明雲舞急問。
完全沒想到他會上演這一出,她只能吃力地扶著幾乎完全撐不住的柳素真,看他那副似乎真的很難受的模樣,連她都要忍不住懷疑這不是演戲……該不會真的不是裝的吧?
思及此,明雲舞有些著急起來,想也不想就對著身後跟著她的采田交代,「快去找老余過來。」
心急的她甚至完全遺忘了肖天恩還在一旁,只是一個人努力地撐起柳素真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帶他回房。
肖天恩看著那兩道身影那麼融洽、那麼依戀的模樣,終于確定了柳素真的確是沒了記憶。
柳素真的心看起來就像他的外表一樣那麼溫文,但也始終跟人隔著距離,像是他的心沒有溫度似的,所以如果他沒有失去記憶,又怎麼可能會有那依戀著一個人的樣子,對方甚至是一個女人。
這樣想著,她身為妻子反倒沒有不甘,只覺得松了口氣,于是她幾個箭步上前,想要幫忙攙扶柳素真,可卻使終沒有辦法踫到他。
顯然即使失去記憶,他依然很抗拒她。
這麼幾次之後,她便只是靜靜的跟在他們身後,不再試圖出手幫忙,原本充滿無助的眼神漸漸泛起了冰冷。
不行,就算他失去記憶,也不能讓他活著。
誰也不能保證他什麼時候會想起什麼事,為了她現在愛著的男人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必須除掉柳素真。
雖然這一回會更加棘手,可也更加勢在必得。
想想這男人真是該死,即便忘了愛恨、失去記憶,他的眼底依然沒有她,那又何必留下他來擾亂她的生活?
明雲舞沒注意到肖天恩變了臉色,她只看見躺在床上的柳素真。
只見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從他飽滿的額際滑落,事實證明這不是演戲,畢竟現在他們人已經進了房,肖天恩也沒跟著進屋來,身旁只有剛趕過來的老余,而他依然緊閉雙眼,那痛苦分明不是作假。
「老余,他究竟怎麼樣了?」見老余收了手,明雲舞忙不迭開口問道。
「小姐別急,柳公子沒什麼大礙,只不過是情緒過于激動,所以觸動腦子里的舊傷,我剛剛給他下了幾針,只要再服幾劑湯藥便可。」老余安撫道。
他還記得前些時候因為明雲舞的交代,他盡是撿些便宜藥材用在柳素真身上,所以這傷自然好得沒那麼快,就算外在好了,內里也還沒調養好,可不曉得為何那
時還對柳公子恨得牙癢癢的小姐,這會又流露出這樣毫不遮掩的憂心?
這些年輕人啊,他老頭子搞不懂,也懶得搞懂,于是他快手快腳的收拾好東西,快步出了門。
一出了門,老余便看到另一女子也迎了上來,于是他又講解了一次柳素真的病情,但很奇怪的是,就他所知,這位夫人明明是柳公子的妻子,偏偏听完他的解說後反倒很失望似的,真不像一個一心掛念丈夫的妻子該有的表現。
但他沒有多說什麼,將藥箱提穩便離開了院子。
看著大夫離去的背影,肖天恩眼楮一眯,眼神透露狠毒。
平安是嗎?就算此時此刻平安,她也不會讓這份平安持續太久。
先前的忐忑只是因為柳素真下落不明,現在她既然已經知道人在哪里了,那麼便能開始彌補之前的失誤。
開弓沒有回頭箭,不是嗎?
唇畔微微上勾,帶出一抹凍人冷意,肖天恩甚至連再嘗試著進屋和柳素真說句話都沒有,腳跟一旋,便順著來時路緩緩踱了出去。
望著這座精致的園子,肖天恩沒有太多的贊嘆,一雙眼兒瞄來望去自然也不是在看這天然與人工精心打造出來的園子。
她在看的是這座園子的弱點,她在想的是該用何種方式來取走柳素真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