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舞!」
一記撕心裂肺的喊叫聲破空而來,她猛然回頭,便看到柳素真那驚駭萬分的神情。
唇畔緩緩地泛起了一抹笑容,若是無緣再見,她只希望自己在他心里面留下的是最美的那一面。
靶覺到自己的身子正快速的下墜,她仍是貪戀的想要多看他一眼,所以她一直睜著眼,看著他沖到了窗子旁,無助地伸著手,卻拉不到她。
在她身子沉入水中的那一刻,強勁的水波撞擊讓她感到片刻的頭暈眼花,手腳也有些使不上力。
丙然沒那麼簡單啊……就算她再諳水性,但硬生生餓了三天,到底還是有些體力不支。
可就算這樣,無論如何,她也得給采田一線生機才行。
于是她奮力睜眼,然後四下尋找采田,好不容易看到采田那身女敕黃色的衣裳浮在水面上,便急急地朝她游了過去,伸手拉住人便死命的往岸邊游去,好不容易到了岸邊,她奮力地將采田推上了岸。
正當她也想爬上岸時,卻已經沒了力氣,偏偏這時她的腳又被河中的水草給纏住了,怎麼也掙扎不開。
看來這回是再難逃出生天了。
仰望著天上的雲朵,她似乎听見了柳素真吶喊的聲音,即使急切,但他的聲音依舊這樣好听。
明雲舞無力地放棄掙扎,滿足地閉上了雙眸,任由自己緩緩地沉入幽深的河底……
一種撕心裂肺的痛從柳素真的心里爆開,開始向他的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原本幽深的眸子此時此刻布滿血絲,還帶著嗜血的光芒,帶著「擋我者死」的狠戾,他轉過身,朝著還不知死到臨頭的軒轅冷走了過去。
「放肆!」
本來還想端著架子,但見柳素真那迫人的氣息朝他逼近,軒轅冷連忙揚聲喝斥。
誰知柳素真理都不理他,高大的身形像是索命鬼差,一步一步朝他逼近。他又失去她了。
就像那天一樣,他再次因為來不及而失去了她。
他怒目瞪著軒轅冷,手中的長劍想也沒想的就朝著軒轅冷的身子刺了過去。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這一向是她秉持不變的堅持,現在她走了,他便要為她做到。
完全沒有料到柳素真會像是瘋了一般攻擊他,原本吃定這些平頭老百姓的軒轅冷猝不及防,直接讓柳素真在他的左胸刺了一個血洞。
軒轅冷怔怔地看著不斷汩汩冒出鮮血的傷口,一種瀕臨死亡的恐懼徹底淹沒了他。
彼不得找柳素真算賬,怕死的他只是放聲大吼著。「宣太醫……快宣太醫!」
面對他這完全失了皇子身份的驚懼,柳素真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扔下了手上的劍,再度朝方才明雲舞一躍而下的窗台走去。
發現他的狀況不對勁,落後一步趕到的方欽忙扯住他,問道︰「你這是在干什麼?」
「我要去陪她,別看她總是張牙舞爪,其實她是很怕黑的。」
俊逸的臉龐帶著淡淡的笑容,柳素真的語氣有著濃濃的寵溺。
「你瘋了,咱們現在該做的事是派人下去救她,只要她還有一線生機,咱們就不能放棄。」
會有嗎?
他親眼看著她沉了下去,沒有浮上來,人可以多久沒呼吸?他不以為她的福氣有那麼大,可心頭又忍不住啊現了希冀。
「她一向是個挺有福氣的人,每回都能逢凶化吉,這次也一定能的。」
緊緊扯著柳素真的衣袖不肯放手,因為方欽毫不懷疑,一旦他放開手,這個男人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往下跳。
「是嗎?」
向來精明的柳素真此時茫然得像是個孩子,而方欽的話就宛如一塊浮木,讓他明知可能性微乎其微,仍想要死命抱著,不願松手。
「當然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愛嚇人了,一定不會有事的,要是你這一跳,她沒死,而你卻死了,那怎麼辦?」
茫然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雖然柳素真明知道這樣的機率少之又少,可是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他都不能放棄。
她一向是最頑強的!他應該對她有信心才對。
深吸了一口氣,他旋身往外走去。
方欽見著他那不再虛浮的步伐,這才稍稍放下了心,悄悄地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其實那些話是哄人的。
這條河水這樣端急,即便是深諸水性的漢子也不敢輕易下水,雲舞那樣一個弱女子,又怎麼可能逃離河神的魔掌。
可他若不這麼哄著,又能怎麼辦呢?
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柳素真隨著雲舞而去吧,若是雲舞泉下有知,應該也會贊同他的謊言吧?
以前「行尸走肉」這四個字對方欽來說,不過就是書上看過的一句話。
如今望著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的男人,他才深深知曉這四個字背後的絕望與哀痛。
當初他壓根沒想到,自己那一句哄人的話竟然會被人奉為圭臬地執行著,而且怎麼也不肯放棄。
柳素真不眠不休,這十幾日來,他幾乎是日日守在河邊,派去尋人的人馬一波接著一波,耗費了家財無數,就連柳家族老們相勸,他也不願放棄。
不過除了找人之外,他也沒忘記要替明雲舞報仇。
短短的幾日之內,他便找齊了所有不利三皇子的證據,讓人送到了皇上的桌案上。
他做的這一切,都只為了一個女人——明雲舞。
方欽嘆了口氣,這樣一個痴情種,連他堂堂一個大男人都覺得動容,相信雲舞若是泉下有知,應該也會心疼這樣的他吧。
雖然感動于柳素真對表妹的深情,但他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這樣糟蹋自己,所以他現在唯一能為雲舞做的,就是照顧好柳素真。
想到這里,他想追上前勸柳素真不要再堅持了,雲舞失蹤了那麼多天,早已生機渺茫。
可是他才剛抬腳,身後便傳來了采田的聲音。「欽少爺……欽少爺!」
听到那聲聲呼喚,方欽只好停住腳步,回頭就見大難不死的采田疾步走了過來。
這又是另外一個傻瓜,方欽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明明讓她在家里休息,不要過來了,沒想到她還是不管不顧的拖著病體非要過來。
唉,這一個兩個的,怎麼都是這樣的任性呢?
雖然心里氣急敗壞,可就沖著采田的忠心,他倒也不會真的對她端起主子的架子,只是忍不住沖著她叨念道︰「不是讓你在家歇著嗎?你還來干什麼?」
雖然受了斥責,可是采田沒有半分的畏縮或沮喪,她近來總是無神的雙眸如今異常的亮,迫不及待地對方欽說道︰「小姐或許還沒死!」
「你說什麼」
喝問的不是方欽,而是原本了無生氣的步行而來,卻在听到這一句話後來了精神的柳素真。
沒有遇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時,他只覺得孤單是正常的,所以一個人也能自由自在,怡然自得。
可偏偏他遇到了她,那個在他生命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又闖入得理直氣壯的女子,令他初嘗了愛人的喜悅,于是一朝失去,他便再也無法忍受孤單。
如今乍聞她還活著,原本早已死寂的心在這一瞬間飛揚了起來,他目光炯炯地看著采田,眸中帶著濃濃的希冀。
「是咱們南方鋪子傳來的消息,說是有人拿著小姐的玉印上門求當。」
「是雲舞嗎?」
「倒不是小姐,而是一個小伙子,說是要當了那顆玉印,替人請大夫。」
那塊玉印一向是被小姐貼身收著的,如果玉印出現,那就表示小姐沒死的機會很大。
不過那當玉印的小伙子說是要替人請大夫,那是不是代表著雖然小姐沒死,但是情況或許並不好?
她會這樣想,柳素真自然也是這樣想的。
只見他默不作聲地朝著岸邊人群聚集處走去,向來閑適的腳步愈走愈快,彷佛恨不得能立刻飛到有明雲舞在的地方去。
柳素真眨眼間上了馬,毫不遲疑,甚至急到連問問究竟是哪間鋪子傳來的消息都沒有,就這麼策馬離去。
將馬鞭揮得飛快,這一次,他不要再來不及了!
他發誓要是找著了她,他這一輩子都要把她給栓在褲腰帶上,他去哪她便只能去哪。
那種一個人的孤單滋味,他一點也不想再承受了。
望著那策馬離去的身影,方欽沒好氣的搖了搖頭,卻也是幾步上前,接過下人們送上的馬鞭,然後翻身上馬。
無論那個人是不是表妹,他都得去瞧瞧,否則柳素真這次滿懷著希望而去,若到頭來那人不是雲舞,只怕如今早已經形容枯槁的柳素真經不起這樣的打擊……
從沒想過還有機會再瞧見他。
一個滿身狼狽,再不似謫仙的他,可這樣的面容卻深深地刻進了她的心里,只怕一輩子也難忘記。
她貪戀的看著他的眉、他的眼、他身上的每一寸,看到他那亂糟糟的發,又看到他那皺巴巴的衣服,渾身還有像是在醬壇子里頭腌過的臭味,最後她卻滿足的發出了一聲嘆息。
活著,真好!
即使那聲嘆息那樣的輕,依然驚醒了睡不安穩的柳素真。
才睜眼,他便忙不迭地看向她,然後看著她睜開的眸子,他的眼驀地浮現了一抹淚光。
「你醒了?」他啞著聲說道,語氣溫柔得像是能滴出水似的。
那溫柔頓時逼出了明雲舞的淚意。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下,可是笑容卻也在她菱角似的唇畔輕綻。
她又哭又笑了好一會,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
「那個軒轅冷怎樣了?」
還真像她的性子,因為她的這個問題,柳素真不禁朗聲大笑,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把他的心填得滿滿的。
「我刺了他一劍,雖沒刺死他,但太醫說傷了筋骨,牽連到左手筋脈,怕是左手要廢了,另外我搜羅了關于他的罪證,上呈給皇上,如今他被皇上圈禁起來,這輩子想要榮登帝王之位已是不可能了。」
「嗯,很好!」明雲舞滿意的點了點頭。其實她還是有點不滿那家伙還活著,可也知道這是他所能做的極限了。
為此,她感謝他。
沒一會兒,她想到了那可惡的明清遠夫婦,于是又問道︰「那明清遠他們呢?」
「皇上查出明清遠的女兒和三皇子有勾結,已命二皇子休了她,至于明清遠等人則被抄了家,當年你被侵佔的那些家產,皇上已經著令通通發回。」
那些證據自然也是他雙手奉上的,還有明家的敗亡更是他一手主導。
听到他果然不負期望的替她報了仇,明雲舞自然笑得很開心,忽然間她很想念他的懷抱,于是掙扎著想要起身。
看著眼前這個不安分的女人,柳素真莫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長嘆了一口氣之後便翻身上了床,將明雲舞結結實實地擁入了懷中。
從他身上蔓延過來的溫暖讓她滿足的輕嘆了一口氣,單手把玩起他的衣領,幽幽的說︰「對不起!」
即使他什麼都沒說,但看著本來玉樹臨風的他變成如今這邋遢的模樣,明雲舞也知道他受了不少的苦。
柳素真伸手握住了明雲舞放肆的柔荑,然後抬起了半邊的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是我該說對不起,總是晚了一步,才害你受了那麼多的苦。」
他永遠沒法忘記,她尚未醒來之時,那種氣若游絲、命懸一線的模樣,在那一刻,他是多麼痛恨自己的大意。
只差那麼一點點,他就要永遠失去她了,他知道這樣的恐懼和懊悔這輩子都會跟著他,但他不在意,他就是要自己牢牢記得這錐心之痛,往後再也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舍不得他這樣內疚,明雲舞輕輕地搖了搖頭。「傻子,誰會知道他們竟然敢謀算到本姑娘頭上。」
「說到這,我把玉荷坊送給皇上了。」見她心情挺好,柳素真連忙坦白。
沒想到這個一向嗜錢如命的姑娘竟然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後出乎他意料之外地說道︰「那正好,我也煩了那些人總是一雙眼楮直盯著我瞧,以後我就賴著你,你得養我一輩子,誰叫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傻愣愣地望著她,到底是誰說她嗜錢如命的?若是真嗜錢如命,听到他送走她一手建立起來的心血,只怕早就從榻上跳起來同他拚命了。
可她卻只是眼兒柔柔、眉兒彎彎地沖著他笑,笑得他的一顆心發軟。
還好,沒有錯過!
緊緊地將她擁入了懷中,柳素真恨不得讓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咱們成親吧!」他在她的耳畔低語道。
以為會見著她紅著臉、扭扭捏捏的模樣,可偏偏明雲舞老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是定定地瞧著他好一會兒,便堅定地點了點頭。
得到她的應允,柳素真欣喜若狂地俯身,精準地餃住了她的紅唇,以吻封緘在嘗到她那甜得讓人心口發燙的蜜津時,他腦海中忍不住啊現了當初她居高臨下讓他簽下賣身契的那一幕。
這回果真是賣了身,而且一賣還是一輩子,但他卻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