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有七出︰一為無子,二為婬佚,三為不事舅姑,四為口舌,五為盜竊,六為妒忌,七為惡疾。」
瞪著眼前的女誡內容,炎雨陽兜來想去該怎麼讓自己被休,這頭一項需要時間證明,第二項亦不成,畢竟婬穢這檔子事有關門風,她可不想觸怒她娘,所以她這麼看一看,就剩下妒忌和口舌挺適合她求發揮了。
「田娃!」擬定好作戰的方針,她懶洋洋的開口輕呼因為無聊而在一旁打起盹來的田娃。
「小姐,有啥吩咐嗎?」
「姑爺現在人在何處?」
初初听到主子的問題,田娃還以為是自己听錯了,她愕然抬頭,卻見主子真的是一臉認真在等她回答。
「不……不知道。」她吞吞吐吐地說。
其實她知道姑爺的行蹤,因為他正往這兒來,關于這個消息,她本應該立刻同自家主子說才是,偏偏這幾天姑爺已倦了這樣的你追我跑,因此稍早特地遣了人來,警告她不得再對他的行蹤多言。
礙于惡勢力,她只好心虛地三緘其口,低頭不語。
炎雨陽正滿心盤算著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讓繆成載主動休妻,自然沒發現田娃的異樣。她心里猜測著他可能的去處,心知此時此刻他唯一能待的地方,應該只有書房了。
這幾年因為繆成載表現優秀,娘早已將一部分的實權下放給他,尤其是近兩年他不知怎的一頭栽進釀造美酒,竟也讓他研發出一種名為「醉美人」的佳釀,在京城中造成了極大的轟動,這種酒就連釀酒世家都贊譽有佳。有監于此,她相信重事業的他一定還在書房處理事情。
若是他在書房,那到也好辦。
原本慵懶躺在軟榻上的身子驀地跳起,她起身,毫不猶豫地往門外走去,她要炎家所有的管事都瞧清楚她是怎樣的一個妒婦,更要讓他們知道,從今而後她不會再默不作聲,讓繆成載獨攬所有的大權。
「小姐,你打算繼續躲著姑爺嗎?」田娃快步跟在疾行的主子身後,忍不住地開口問道。見到主子的舉動,她還以為主子又要開始玩起躲貓貓的游戲,看他們這樣成天你追我跑的,她都覺得頭昏腦脹了。
有什麼事難道不能好好講清楚嗎?
「不,我現在是要去書房找他,我有事要跟他說。」昨夜的她幾乎徹夜未眠,整個腦袋瓜里想著的都是要怎麼觸怒他,好讓他主動休妻。
她記得約莫是在兩年前,他不知去哪招惹了一株爛桃花,一個富家千金自從見了他一而後便驚為天人,鎮日便啥事都不做的纏在他身邊,不但日日噓寒問暖,甚至就連他回了炎家,對方也能厚顏到如入無人之境的追隨而來。
就那麼一回,她看見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繆成載勃然大怒,不僅讓人將那位千金毫不留情地轟出去,後來還不斷地收購人家家里的鋪子,最後那位千金流離失所不說,听說還為了生活賣了身……
想到這里,當下炎雨陽就決定自己要使出「纏」字訣,非要纏得他受不了,主動寫下休書去對抗她娘不可。
「咦?」乍聞主子的話,田娃臉上頓時布滿濃濃的不解,對于主子態度的轉變完全模不著頭緒。「小姐,前幾日你不是躲姑爺躲得緊?他一往東,你絕對往西,甚至就連夜里都要躲到我屋子里頭睡覺,也不願與他同床的嗎?」
小姐和姑爺已經成親了三日,真正睡在一起的時間,卻只有洞房那一夜,其余時候小姐都是躡手躡腳地躲到她那間小小的下人房。
「不都說咱們是夫妻了嗎?我只不過是認命了。」炎雨陽言不由衷的說道。
田娃向來心思就不細膩,自然不懂炎雨陽心中那番轉折,听了這話只有滿心高興。
雖然她不懂為何小姐會那麼討厭姑爺,可她希望小姐能幸福,在她的心里,小姐和姑爺是最契合的一對。
「這樣真是太好了!」田娃開心地漾起一抹笑,她相信小姐的主動一定能給姑爺一個大大的驚喜,她不再多言,默默地跟著主子行色匆匆地走著。
一片安靜!
一股讓人感到壓迫的沉靜在這充滿書香的屋子里蔓延開來,繆成載面無表情地端坐首位,冷眼環視下頭坐著的幾位管事。
被他那冷然的眼神一掃,所有人莫不正襟危坐,全神貫注,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會惹來他的不悅。
「這是怎麼一回事?」繆成載出聲問。
醉美人前兩個月的銷量明明如蒼鷹般直竄天際,眼看就要將以擅長制酒聞名的繆家打個落花流水,這個月銷售卻莫名整個停頓下來,甚至有被繆家「虞姬酒」急起直追的態勢。踫到這種狀況,他心情自然不會好。
久等不到自己所要的答案,他的一張臉更加冷凝,怒氣正要揚起,書房緊闔的門扉忽然讓人擅自推開來。
倏地,他眸中冷芒直射向門口,若是眼神真能殺人,只怕來人身上早已千瘡百孔。
眾人心一跳,忍不住為魯莽之人捏上一把冷汗時,炎雨陽婀娜的身姿已經映入大伙的眼簾。
接著,就像一陣春風拂過,任何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原本怒氣勃發的繆成載,竟在一瞬間褪去了冷然之色,臉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輕淺卻暖意十足的笑容。
「你怎麼來了?」原本冷凝的嗓音不自覺放柔,繆成載望著妻子的眸光,溫柔得像是可以掐出水似的,這轉變著實讓眾管事們看傻了眼。
「我來瞧瞧你在做什麼。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炎雨陽絲毫沒感受到氣氛的異樣,只是突然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她顯得有些不習慣。
「來,這兒坐。」無視于眾人的驚訝,繆成載伸手拍了拍自個身旁的位置,朝著她招呼道,顯然一點也沒有被打擾的感覺。
「我……」倒是炎雨陽好似終于發現自己的莽撞,有些手足無措的望著他,不知道該不該坐下。
「坐吧。」意識到她不習慣眾人的目光,他伸手朝著坐在下頭的管事們揮揮手,讓他們先行離開。
原本早嚇出一身冷汗的管事們隨即依言而行,魚貫走出了門口。
今兒個可讓他們大開眼界了,以往听說他們主子其實不若外界傳言僅為炎家錢財而來,而是真愛大小姐時,他們總還半信半疑的,而如今事實擺在眼前眾人再不敢對繆成載這炎家女婿存有半絲疑惑。
眼看管事們一個個退出書房,炎雨陽更顯不安,當房門被合上的聲音傳進她耳中,她更是驚惶。
若非極力的隱忍,只怕她早逃之夭夭了。
「坐吧。」再次拍了拍自個兒身側的椅子,繆成載催促著她坐下,一雙銳利黑眸上下地打量著她。
「我……不坐了。」在他的眼神凝視下,她方才有的勇氣早已悉數消失,慌亂不已地轉身想走,完全忘了先前心里兜著的算計。
但因為沒站穩又轉得太急,她腳跟一旋眼看就要摔倒,幸好始終看著她的繆成載眼捷手快將她接個正著,理所當然享受軟玉溫香在懷的滋味。
「你還好嗎?」他扶好她,將她小心翼翼安置在椅子上,然後在她面前蹲了下來,長手一伸就要握住她那幾乎豐盈一握的縴足。
「你干麼?」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她倒抽一口氣,揚聲質問道。
他這樣的舉指委實太過親密了,不該發生在他們之間。
「你扭了腳,我來替你揉揉。」
「我……沒事,不……不用麻煩了。」她努力將自己的腿縮了又縮,想要從他手中縮回腳掌,無奈不敵他的力氣,最後只能任由他對她的蓮足又捏又揉的。
雖然來此之前已做好心理準備,可是一旦真實感受到他的氣息,她的心還是難以自持地既慌且亂。
「咱們是夫妻,怎能說是麻煩呢?」發現她徒勞無功的掙扎,繆成載的唇角忍不住上揚了些。
這丫頭還真是別扭得很,外表看起來明明是個端莊秀麗的炎家大小姐,在他面前卻總任性得像個叛逆的娃兒。
但他也已經由著她任性好幾天了,如今既然她自個兒送上門來,他自然不會放棄這個與她有互動的機會。
「就算我的腳真傷著了,那也是我的事,關你什麼事?」炎雨陽沒好氣地說,一心只想月兌離現在的窘境,完全忘了自己想要纏死他的大計。
「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他理所當然的回答,一雙手沒停歇地繼續揉著,好像一點也不覺得別扭,反而挺享受。
「我不是你的妻子。」一樁用錢和權買來的姻緣,她不希罕。
她的連番否認,顯然對他來說也無關痛癢,一如方才所見,這幾年炎家的勢力他早已握有不少,現在的他壓根不需要費心討好她來得到什麼好處。
「我說過了,你是我的妻子。」
說來說去他都是這一句,仿佛這句話就能解釋他所有強人所難的作為。
听到他的話,炎雨陽原要發怒,可她勉強壓抑下,深吸了一口氣。揮去心頭的不自在與怒火後,她一雙水眸直勾勾地鎖著他,瞧進了他那深幽而不見底的黑眸。
「你真當我是你的妻子?」她再問一次。
「是。」瞧見她眼中的狐疑,繆成載怎會不知這丫頭心里在想什麼,打從三年前那番對話後,他與她之間就有如被築了一道鴻溝,而那道鴻溝還是他自個兒親手挖鑿的。
如果要說這輩子他真的曾經後悔做過什麼事,那麼他唯一後悔的,就是那一日直白的告訴了她,他進炎家的目的。
幼時幾年的街頭生活,看盡人心險惡和人情冷暖,早已讓他習慣掩藏自己的真心實感,所以當她突然開口問他那個問題時,因為對她不設防,也因為不想欺瞞她,他于是選擇誠實以告。
但如果他早知自己那番實話會造成兩人今日的疏離,其實他一點也不介意拐點小彎說話,別太早讓她明白一開始時,他的確懷有利用的心思來到炎家。
由于她後來的排拒,他並沒來得及告訴她,這些年她口口聲聲的「繆哥」,還有那不帶絲毫算計的真心示好和軟言軟語,早就宛若一抹朝陽拂去了他心頭的冰雪,讓他將她放上了心。
而自三年前那日談完後,她的心便像是上了鎖,無論他怎麼說、怎麼做,她的眸中對他都再無半點信任好感,讓他簡直不知該怎麼待她才好。
「既然你說咱們是夫妻,那我可以插手商行的事兒嗎?」
「可以。」雖然不明白向來對數字毫無概念,對生意買賣也沒半點興趣的她為何突然這樣問,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那我也能不留情地驅離你身旁的鶯鶯燕燕嘍?」
「當然。」這次他的回答更簡單,兩個字就打發了。
懷疑的眼神沒遮掩地落在他那張堅毅俊挺的臉龐上,炎雨陽看左看右,卻瞧不出他有一絲心虛。
就像那時他承認自己進炎家是有目的一樣,都是這樣的光明磊落,一點也不覺得有任何的羞愧。
「你當真這麼確定?」盡避他的眼神堅定,她卻還是克制不住地質疑。
「你不該懷疑我的。」伸手捏了捏她的鼻頭,他很沒好氣地說道。
這丫頭是怎麼回事?幾年來頭一回用正眼瞧他了,用的卻是這麼不信任的眼光?
看來,他在丫頭心里的評價可真低。
「那……」炎雨陽原本想開口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繆成載經過這幾年的歷練非昔日的吳下阿蒙,若真要來場口舌之爭,那麼輸的一定是她。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苦惱起來,如果他真答應得這麼大方,那麼她心中的詭計不就失策了?
不行,她還得試試他。
「那好,我听說水凝閣的當家花魁向來心儀于你,不如你帶我上那兒走走,我要教那些花娘們知道誰才是你的女人。」
事實上她向來是個識大體的千金小姐,倒也不是真想去宣誓主權,會這麼說,不過是想試探看看繆成載是否真如他自己所言,願意讓她行使身為妻子的權力。
「這個沒問題。」隨著兩人你來我往,繆成載黑眸中緩緩浮出一抹興味,這丫頭的腦袋里頭不知在打什麼主意,與他之間的應對進退竟已與前幾日的避之唯恐不及有天壤之別。
不過這情形倒比你追我跑的行徑來得讓他放心,至少他有機會探探她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