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除了讓人血液凝結成冰的冷,慕撼城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明明差人將屋里的爐火燒得旺,可是唯一感受到的就是一股的寒意。
褪去那張老邁的人皮,身形不再佝僂,他挑眉望向端坐他前方面無表情的古月奴。
一如他所料的,她早起疑心,而在她的精心布置之下,她的懷疑也得到證實。
知道真相的她想走,卻被他所安排的人阻去路,所以走不成。
再然後,他醒了,兩人就這麼無言的對峙到現在。
不論他說什麼、做什麼,她就像是個入定老僧似的,完全的不為所動。
「咳……」向來氣定神閑的他終于受不了這樣的沉默,輕咳一聲,試圖打破僵局。
「妳別生氣了。」近似低哄的一句話,好不容易從慕撼城的口中艱難的吐出來,偏偏佳人依然不領情。
只是靜靜的坐著。
「我不是故意騙妳的,只是知道妳倔,寧願為婢也不願做我的妻子,寧願病死也不願求助于我,我……」
他很努力地試圖讓她了解自己的「苦衷」,可沒反應就是沒反應,話說得他自己都有點氣虛。
好吧,他承認使這種手段有部份是想要懲罰她。
可是……他並沒有真正傷害她啊!
「妳可不可以說句話啊?」向來是個天之驕子,哪里能夠容許被人漠視,唱膩了獨腳戲,他也有些火氣了。
雖然他騙人不對在先,可他都「道歉」了嘛!
抬頭,清亮的雙眸看不出絲毫的情緒,古月奴只是定定的看著他。
良久之後,她終于啟口說道︰「我要離開。」
明知他不會答應,她還是很故意的這樣表示。
其實在經過與邢傷隨的那番對話後,對過去的恩恩怨怨她已經大半釋然。
只是……依然氣呵!
眼前的這個男人憑什麼可以說不要就不要、說要就要?這般霸氣地操弄著旁人的人生。
她也讓他嘗嘗那種心緒被人吊在半空中的滋味!
「除非我死!」想也沒想的,慕撼城咬著牙,斬釘截鐵的說道。
「好!」驀地起身,古月奴只是冷冷的吐出這一個字,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徑自轉身。
好?好什麼?
他一頭霧水的看著她那縴細的背影,終是忍不住地問道;「好什麼?」
「既然我要離開,必須等到你死,那麼我就回屋里去慢慢等。」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這算是哪門子的話啊?
總有一天等到你死的意思嗎?
「妳……」他氣結,瞪著她卻是語塞。
「主子還有什麼吩咐嗎?」似乎意識到他的怒氣,她翩然回首,臉上漾著明顯虛假的笑容。
瞪著那抹笑容,慕撼城百分之百可以肯定,這女人絕對是存心要氣他的,她明知道他最討厭她喊他主子!
不想她用主僕之間的分際將彼此之間的距離拉得那麼開,他開了口,喝停她離去的腳步。「妳給我站住!」
緊鎖著她的眸,就在古月奴以為他的怒氣即將爆發之際,他卻收回目光中的凌厲,軟聲問道︰「妳真的不能原諒我嗎?」
「你又何必紆尊降貴的呢?你是有恩于奴婢的主子,奴婢人微言輕,哪里有資格說什麼原諒不原諒。」
這左一句奴婢、右一句奴婢的,听得慕撼城血脈僨張,額際青筋盡露。
「妳不是丫鬟,妳是我的娘子!」
「您可是花錢買下我的大爺,您高興說我是什麼,那我就是什麼,一切您說了算。」
瞧,她多尊重他,多乖巧啊!
句句用「您」這個敬稱,如果往後真的惹怒他,讓他給掃地出門,那麼她一定可以當個左右逢源的好丫。
心中的仇恨沒了,古月奴也不再鑽牛角尖,又恢復以往那種靈巧活潑的性子,只不過她小心翼翼的不讓他給瞧出來。
總該要有人讓他嘗嘗苦頭,免得他驕傲的以為這世間的一切都要繞著他打轉。
「二少,沒事的話,那奴婢告退了,哪天要是你死了,或是願意讓我離開慕府,您應該知道在哪兒可以找著我。」
「妳……」縱身飛掠,他一把扯住正要跨過門檻的她,迎著她那冰冷的眸光,他咬著牙警告,「別妄想我會有放妳離去的一天。」
「無所謂!」面對他的警告,她只是簡單的給了他三個字,然後將手臂自他的大掌中抽離,揚長而去。
反正她本來就不期待他會真的放她離去。
對于慕家男人的固執,她領教的可不只一次,她吃定慕撼城也是這麼固執的男人,所以才想要替自己出這麼一口氣。
「該死的!」
望著她絕然離去的身影,慕撼城的憤怒突然沉靜下來,閉眸思索。
須臾之後,他的臉上浮現一抹狡笑。
如果她早就起疑心,那麼又為何還願意與他水中纏綿,她應該不是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的無動于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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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自稱丫鬟啦,可是好像沒人將她的話當成一回事。
這慕府里的每個人見了她,還不是恭恭敬敬的喚聲二少女乃女乃。
唉!
真是無趣耶!
無趣得害她開始想念和慕撼城對峙的日子。
本以為可以成功的將他逗弄一番,好出出心中的一口悶氣,可誰知打那天攤了牌,他就像從這世上消失,不但沒有再來煩她,甚至就連在慕府也看不到他出沒的身影。
結果……她心慌了!
他該不是真被她氣到放棄了吧!
時移境遷,因為弄清過往的一切,她心中早就不再怨恨,昔日對他的種種愛戀也漸漸的回了籠。
再說,這陣子也听聞大嫂說了不少在她失蹤的那段日子里,慕撼城的心急與作為,她的一顆心早就跟著軟了。
會這麼冷淡對他,也只是氣……
誰知他怎麼就被她給氣跑了。
愛啊,怎麼這麼煩啊?
她不過使使小性子,結果他就真的不見蹤影,那現在……現在……她又該怎麼下台呢?
總不能要她大剌剌的走到他面前求他回頭吧?
那個該死的男人為什麼就不能再堅持一下呢?
恨恨地撥弄著身旁的樹叢,抖落了幾片綠葉,突然不遠處竟傳一陣陣的嘈雜。
她好奇地豎起耳朵,听了沒一會,臉色大變。
他們在嚷嚷什麼?
二少中毒了,快要不行了,快差人去請大夫和御醫姑爺回來……
他們是這樣喊的吧!
不對,古月奴猛地搖著頭,努力地說服自己,應該是听錯了。
彼不得因為听到那些話語而有些發軟的腳,她跌跌撞撞地朝著嘈雜處奔過去。
才靠近,就見長工們抬著一個人,個個面色凝重。
淚……在她還來不及弄清楚一切的時候就成串的滴落。他怎能?
在她已經放下一切,只差一塊台階下的時候,他用死來懲罰她的固執嗎?
顫巍巍地步上前去,簇擁著的人群見到她的到來都主動讓出一條路。
「二少女乃女乃,妳就別再氣二少了吧,他真的……」聲淚俱下的請求此起彼落地在古月奴的耳邊交錯著。
深吸一口氣,她低頭望著那個不再顯得霸氣十足的男人。
「妳來啦!」望著她,慕撼城虛弱的笑了,然後朝著她伸出手去。
毫不猶豫地將手放進他等待的大掌之中。那些怨啊、氣啊、下台階什麼的全都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你怎麼了?」她傻傻地瞪著他蒼白的臉問,只是單純的想要听到他說一聲他沒事。
可這回,他卻沒讓她如願,只是笑望著她,然後說道︰「這回……」
才開口,他就氣岔地狂咳起來。
她很自然地伸手拍著他那寬闊的胸膛,替他順著氣。
好不容易順過氣,他又開口繼續說道︰「只怕要如妳所願了,我一死,妳怕是會忙不迭地離開吧!我會交代大哥不要攔妳,讓妳去想去的地方,慕家會照顧妳的一生的。」
耳中不斷竄進他那些深情王極的話,可是古月奴卻拒絕讓自己的腦袋瓜去接受,她只是搖著頭,然後突然喝道︰「我不準!」
「不準什麼呢?」又是一陣的狂咳,那仿佛要將心肝肺部咳出來的痛苦模樣讓她的心緊緊的揪著。
「我不準你死,我也不走了。」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幾乎遮去她的視線,怕自己看不清他,她不斷抬手抹著。
「呵……」虛軟的輕笑,慕撼城搖了搖頭。「妳不是一直希望離開嗎?還要我死了記得通知妳。」
「那只是氣話……其實我早就不想離開了。」她急急忙忙的澄清。「我只是氣你每次都擅自作主,我……」
話都還沒有說完,慕撼城的眼兒突然閉上,握著她的手也松了。
心在剎那之間涼了,再也顧不得其他的,她撲跌在他的胸膛上,雙手緊緊地揪著他的衣領喊道︰「你不可以死,我早就想通了,我還是很愛你,很想當你的妻子的,我……」
不顧一切的哭喊著,此時此刻的古月奴只希望自己的話能夠喚回他,壓根就沒注意到方才那些哭喪著臉的長工,此刻全都像約好似的走開,走的時候甚至還在掩嘴偷笑。
「你不準死,我還要追著你跑,直到你愛上我,然後咱們要像大哥、三弟、四妹他們夫妻那樣幸福才行,你……」
長串夾雜著陣陣哽咽的話都還沒有說完,突然間,她被一雙鐵臂環住,然後緊緊的抱著。
「我回來了,妳可別忘了妳剛才說的那些話。」
很自動地,慕撼城吻上她的唇,以吻為誓。
「你……」感受到他唇上竄來的熱流,古月奴傻愣愣地瞪著他。此刻的他哪里還有一絲病容?
懊死的,他又使詐!
當這層認知竄進心底,她的臉上頓時乍青還白。
這該死的男人啊!
「我……」氣極的話尚未出口,慕撼城已經搶先一步的說︰「我認錯,可是我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要是不這麼做,妳怎麼會承認妳愛我。」
多無辜的說法啊,這些話壓根就沒讓古月奴減少一絲絲的怒意。
甩開他的手,她氣呼呼的起身,可人才剛站起來,就听他又急急的開口補充,「我真的是因為愛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
不同于方才的那種論調,這回他聰明的揀選最重要的說。
丙然,這句話成功的讓古月奴瞋看他一眼,那燦亮的眼中怒氣雖然未消,卻已多了原諒。
這個總愛使詐的男人,偏偏就這麼大方地承認了他的愛。
讓她……不心軟也不行。
算了,反正一輩子的時間多得是,要討回來也不見得是件難事。
就……原諒他吧!
朝著仍躺在地上裝死的慕撼城伸出手,另一只手立刻眼明手快地搭上去。
十指在轉瞬之間交扣……愛呵!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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