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幾分鐘,霍穎瑤轉身離開辦公室。這是她第一次獨當一面企劃的案子,若沒做好,也不用這麼嚴苛的對待她啊!
她徑自來到賣場,這個展區是她爭取來的,雖是小東西,可是他有看見她提出來的文案嗎?他有看見展區上寫著「裝進滿滿的愛給另一半」這句話嗎?
她知道他忙,可是非常希望他看見。
在賣場繞圈子,她拖延著回辦公室的時間,不久便接到他打來的電話。
「我要出去,你現在馬上回辦公室,先聯絡搬家公司,等宥恕上班,你就去辦你的事。」
她賭氣不回答。
這樣教她搬是不搬?
他算是她的情人嗎?
沒有听見她的回答,嚴愷之也不多說,徑自掛斷電話,煩躁的爬梳頭發。
餅了一會兒,他嘆口氣,走出公司,前去赴約。
又是早上的畫廊約會,老媽仍在興頭上,幾乎每次都全程參與,看得出來她把這個美女畫家當做女兒一般疼愛。
他曾經听老媽說過,她生下他之後還想要一個女兒,無奈子宮病變,為了保住性命,不得已只好將子宮拿掉,所以從小只要他喜歡哪個女孩子,她總是幫忙他追求,除非她不喜歡那個女孩。
而這次他幾乎不用猜,就知道老媽不會喜歡穎瑤的外型,上次那個事件便足以說明。
老媽欽點的吳欣儀得天獨厚,長相美麗,端莊有氣質,個性隨和,連他都有些懊惱,干嘛不愛上這種女人?那就皆大歡喜了。
霍穎瑤是第一個讓他興起結婚念頭的女人,偏偏也是老媽不會贊成的人選。
嚴愷之心不在焉的看著老媽安排的不知道是第幾個畫展,思緒紛亂,想著早上她不說話的神情,心中百感交集。
「喜歡這一幅?」瞧他在這幅畫作前停留腳步,吳欣儀出聲詢問。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這個畫家很有意思,他看世界的角度很特別,你看,他這一系列的畫作就是在說,同一行業的人雖然拚得你死我活,卻也是難兄難弟,互相創造對方的立足位置,如果不這樣競爭,有誰會注意到他們拚命拓展出來的這個領域?」她聲音輕淡的說。
很像他的超市產業拓展哲學,他馬上听懂,「所以就是踩死對方,但也相互肩靠肩、手牽手?」
「是啊!矛盾與沖突的想法,不過很多產業不也是這樣嗎?若沒人與你競爭超市龍頭這地位,你想龍頭這個位置有這麼重要嗎?又有誰會注意到呢?」
說得也是。嚴愷之越看越懂,心思放在畫上,「所以重要的地位,事實上,是搶破頭才創造出來的?他的畫就是要表現這個意思?」
「不是嗎?」吳欣儀巧笑倩兮,賞識的看著他,他願意吸收畫者的意含,也吸收得很快,無論買不買畫,畫者都會很高興。
「因為你也是畫家,所以這麼了解?一看就懂?」嚴愷之反問。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看懂七分,不過畫者是我的同班同學,這個概念是他老婆的想法,版權所有,我只是據實以告,基本上看畫還是要做功課。」她吐了吐舌頭。
他也回應了解的笑容。他們之間友誼的成分偏高,吳欣儀擁有客氣與恬靜的性格,不爭不急的模樣很是讓人喜歡,他也很訝異自己可以擁有異性友誼,所以並不排斥與她見面,甚至想讓穎瑤認識她,不過老媽是個難題,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一切順其自然。
順著吳欣儀的帶領與解說,他環顧展場其它系列的畫作,果然各式各樣搶錢、搶發言、搶領導地位、搶各式第一的鏡頭,經過畫筆表現,寓意幽深有趣,很有收藏價值,至少他越看越喜歡。
「適合掛在家里嗎?」他低聲發問。
吳欣儀小小的心動一下。他真的很容易讓女人喜歡上,這樣的男人需要母親幫他物友?
她聳聳肩,沒去過他家,很難決定適不適合,這也才想到,嚴媽媽這麼積極的撮合了幾個月,她竟然不曾與他單獨見面。
「適合掛我那里,提醒我什麼都不用爭,放你老爸一馬。至于你那個窩,我下次再帶欣儀去,看看什麼畫風比較適合。」一旁的游幸子插話。
嚴愷之心中警鈴大作,暗暗祈禱老媽千萬別亂來,他正想金屋藏嬌。
盡避內心暗潮洶涌,思緒翻騰,可是他也只能不動聲色,假裝自在,因為老媽精得很,越是不讓她去,她越會亂來。
「好。」他輕快的嗓音隱含著難以察覺的艱澀。
穎瑤今天搬進去了嗎?他真的要讓她搬進自己的家嗎?
他還沒有告訴老媽,若是老媽真的不請自來……噢!
他看著畫,看著老媽,看著老媽欽點的好媳婦,這個時候讓她搬進他家是正確的嗎?
瞬間,嚴愷之沒了看畫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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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穎瑤似乎與他心有靈犀,趁著搬家公司兩天後才排得出時間,她也讓自己有再考慮的余地,所以只進入他的房子里整理出一些位置好放她的東西。
她一向精簡,不過瓶瓶罐罐還是很多,拜婕綾之賜,衣服也不少,除此之外,書籍多如山,而他的書櫃已滿,她勢必要挪出位置好放書。
幾個小時後,她整理完畢,走進浴室梳洗,換上他的大棉T,然後動手做飯。
今天早上他們兩人有小小的不愉快,既然她現在在他的屋子里,就煮一桌好料彌補他,希望他大人有大量,忘了她公私不分的行為。
才開始洗米,她听見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
下午三點多,他也蹺班?難不成他想給她一個驚喜?
霍穎瑤喜孜孜的來到玄關,大門正好打開。
「愷之,你怎麼……」回來了……
雀躍的聲音驟然停止,她驚訝得張大嘴巴,因為走進來的人是他媽媽,待神智稍微清醒之後,她才發現他媽媽身邊還有一位氣質美人。
「你是誰?」游幸子因為兒子屋子里有女孩這件事而嚇了一大跳,一時之間沒看出對方是誰,可是發現女孩身上只有一件大T恤,光果的雙腿晾在外面,不禁皺起眉頭。
這……她可是帶著欣儀前來,兒子是在干什麼?
玄關的氣氛詭異,一觸即發。
「我……」濕答答的雙手往身上擦,霍穎瑤艱難的咽下口水,往後退一步,「我……我先去換衣服。」
她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喉嚨。天要亡她嗎?怎麼每次和他媽媽會面,都是這種突發狀況?
「啊!」游幸子忽然大叫一聲,手指顫抖的指著霍穎瑤,「是你!你這只狐狸精!」
霍穎瑤害怕會發生難堪的情形,驚慌失措的奔向臥房。
媽媽就是媽媽,為了孩子一輩子的幸福,游幸子就像盯上獵物的豹子,緊跟在她身後,咒罵聲也沒停過,「你這個狐狸精!貝引他爸爸還不夠,現在打主意打到我兒子身上,是不是?老的滿足不了你,現在換年輕的,是不是?還是嫌老的賺的不夠多,想從年輕的身上撈更多?」
毫無預警的被指著罵,國中時期的難堪與無助再次席卷而來,霍穎瑤只能一直閃躲,想要趕緊進入房間。
「瞧你穿的這是什麼樣?!」游幸子欺近她,「不成體統!」
霍穎瑤被逼到牆角,整個人縮成一團,不知如何是好。
「你還想躲到哪里?」游幸子邊罵邊拉扯衣衫不整的霍穎瑤。
這時,嚴愷之沖進屋里,趕緊握住老媽的手,控制住場面。
「媽。」他的心髒簡直要停止跳動。
還好老媽有先打電話給他,問他有沒有缺少什麼東西,她好幫他帶來,他一掛斷電話就沖回家,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嚴愷之轉頭看著霍穎瑤,低聲說道︰「你先去換衣服。」
他臉色鐵青,一個頭兩個大。穎瑤穿的是他的衣服,是她在這里的習慣穿著,可是老媽不會明理的認為是自己闖進兒子的家,只會認為是不正經的女人在她兒子家勾引她兒子!
眼看兒子護著狐狸精,游幸子更是生氣,而且兒子明明很喜歡欣儀,他們兩個如此登對,一定是這只狐狸精不要臉,死纏著兒子不放!既然不能動手,她只好動嘴。
「你天天和欣儀看畫展、聊天,還和這只狐狸精瞎混什麼?你看看她的模樣,她會是好女孩嗎?是她纏著你,對不對?」
原本想要躲進臥房,隱忍住一切委屈的霍穎瑤,卻因為他媽媽說的話而頓住。
看畫展?聊天?
她的一顆心揪緊,難以置信的看著嚴愷之。
他說了很多次要帶她出去玩,卻因為公事繁忙而一次也沒去成。他說了很多次要去見見她那些死黨,卻一次也沒見過,每當費巧她們埋怨這個男人不合格時,她還替他說話,說他很忙,她也舍不得他犧牲時間來參加她的死黨們聚會。
沒想到……他卻有時間天天去看畫展?難不成這些日子他媽媽的電話都是……
她心跳劇烈,血管好像快要爆裂。
罷剛一眼,她就看得出來,那女孩是過去班上最甜美可愛有氣質的清秀小女孩長大的模樣,她怕極了這種女孩,因為自己永遠不會是那樣的乖樣子,不用比,她便舉白旗投降。
連他媽媽都堅決的認定她是不正經的女孩,可是她打算賭賭看,這一次會不會有所不同?
霍穎瑤深吸一口氣,咬住牙關,轉身面對高大的男人與男人的母親,氣怒的大吼︰「你最好告訴你媽,是誰纏誰?」
完了!嚴愷之瞬間明白,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
游幸子哪里容得下小女孩在她的面前撒野,搶著回答,「當然是你纏他!他天天陪我和欣儀看畫展,而且他一向喜歡欣儀這種乖巧有氣質的女孩,幾時這麼沒眼光了?你說說看啊!你是什麼時候搭上我兒子的?是你先爬上我兒子的床吧?」
「媽……」嚴愷之拖著老媽往客廳走,只希望穎瑤少說一句。
霍穎瑤不讓他如願,繼續朝著他母親開火,「我會搭上你兒子,也是拜你所賜!你到公司來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狐狸精,害我丟了工作,你從來不檢討自己的錯誤嗎?我那時就告訴過你,我還沒那麼不挑看上你老公!」
「你看看!她這麼牙尖嘴利!兒子,你是哪根筋不對,竟然看上這種女孩?你想氣死我是吧?」游幸子氣到快要爆血管了。
「我牙尖嘴利?那你仗著年紀大就可以血口噴人嗎?」霍穎瑤也罵紅了眼,一口氣說出積壓心中多年的不滿。
眼看場面難看到了極點,嚴愷之不知如何安撫兩頭失控的母獅,只能皺起眉頭,大吼一聲,「穎瑤!」拜托你也少說一句。
她沒有看見男人眼里的拜托,不甘願的情緒已經將她擊垮,她豁出去了!
「我血口噴人?不然你說說看,你不是在床上把我兒子迷得團團轉,我兒子會被你綁住?他明明告訴我,他喜歡欣儀!」游幸子也不輕饒她。
「媽!不干欣儀的事!」他沒有說他喜歡欣儀,可是現在欣儀就在現場,讓她看到這種失控的場面已經很糟了,老媽居然還把她拖進來蹚渾水。
吳欣儀滿臉尷尬,大家都盡量忽略她的存在,她也希望大家忘了她的存在,可是……唉。
他沒否定……霍穎瑤看著她要賭一輩子並深愛的男人,心裂了一個缺口。
他說不干那個叫欣儀的女孩的事,意思是他會選擇別人,不是那個女孩的原因,而是她本身,是她讓他有空去看畫展,卻沒空認識她的朋友、認識她的世界……這比被他母親撕破臉還要傷她的心。
她還賭什麼?
嚴愷之看著神情恍惚的霍穎瑤,感覺心髒受到重擊,柔聲喚道︰「穎瑤,你先回去。」
男人的聲音像是從遠方飄來,她听不真切,明明是她最喜歡的聲音啊,卻叫她走、叫她離開。
突然,她像是被人推入冰冷的池子里,呼吸不到空氣,整個人往下沉。
她再看他一眼,剛剛的氣焰消失無蹤,連為自己爭取權利的叫囂都像是鬧劇,怎麼會這麼難堪呢?因為他媽,她二度失控,成為鬧劇主角之一,她是真的瘋了嗎?
這樣的愛情是愛嗎?是她要的嗎?
霍穎瑤二話不說,轉身進入房間,褪下他的T恤,換上自己的衣服。
原以為這是她接下來的住處,所以非常隨興,沒想到仍舊逃不過世俗的偏見!她知道得很清楚,這里不會是她的安身立命之處,她想得太完美了。
走出房間,客廳的氣氛依然僵凝,他媽媽甚至撇開臉不看她,可是已經不干她的事,她像一縷戰敗的幽魂,直接開門、走出房子、關門,無聲無息的離開。
他說︰你先回去。他說︰不干欣儀的事。
听起來都像是權宜之計,可是在當下就像是他要她滾開一樣讓她好難堪,如同表示她是該離開的那一個,感覺心髒的血液全都流光了。
原來小說中男人站出來炮轟母親,或是很勇敢的堅持要女人別離開,都只是一種美麗的幻想,事實上,女人必須在權宜之計下先離開。
丙然,若有一邊完美,必有一邊陰暗,當俗氣的問男人︰若是我與你母親一同落海,你會先救哪一個?她欣賞男人對父母的順從,可是現在的情況是……她就要忍受成為不周全的那一片陰暗。
而這是權宜的做法嗎?還是像他媽說的,他甩不掉她?
他告訴他媽媽他喜歡那個女孩,卻從未對他媽媽提過她的存在。
她知道他們都在回避這個問題,可是當事實擺在眼前時,她才知道,回避就是殺傷人最鋒利的刀刃。
霍穎瑤走出大樓,此時正值黃昏,涼風拂面,她知道他不是趕她出來,但是所有的感覺都讓她很難過,他的一切作為讓她抓狂,想要嘶吼一番,無奈卻叫不出聲。
她死掉了。
這是哪里?
搖搖晃晃的走在街上,她這才記起來,她自己的家就在附近。
可是,到底在哪里?
她拿出手機,按下按鍵,接通的同時,不禁哭了出來。
「婕綾,我……我找不到我家……我死掉了……我死掉了……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