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會員制的高級俱樂部,和室包廂內幾人對面而坐。
近一個小時的餐聚已然結束,一名頭發斑白、西裝筆挺的威儀男子說︰「顏先生,我們總裁很有誠意,如果你對我們開出的條件有什麼不滿意,可以再詳談。」
顏齡岫把最後一口酒一飲而盡。「連先生,我今天只是來見老同學的,你們的好意我很感謝。」他看了眼大學同學。這家伙好樣的,還真是「因公忘私」,原以為是老友的聚餐,沒想到是挖角宴。
他的大學同學是英達的會計師,他們的私人聚會因此成為挖角媒介。
「顏先生,你的才能不該受到凌霄這樣的對待。」
「謝謝你們的抬舉,哪天真的在凌霄待不下去,我一定優先考慮英達。」
又寒暄了一會兒,顏齡岫先行離去。
他看著手上的名片,將它們放入口袋,不記得這是第幾家找上門的企業,他被降職的消息一傳出,多得是更好的去處。
其實這些找上門的企業所開的條件,幾乎都要比他在凌霄好,他不心動的理由很簡單,一來是凌霄對他有知遇之恩,再者,他在凌霄待了近十年,很多事及公司成長他都有參與,對它,化有一份感情在。
太感性了,不像他。如果是在之前的那個自己,他是絕對的功利主義,有更好的機會怎麼可能不把握?可經過了小暖的事後,他深切的體會到,人生有很多事可以放,有些事卻一放就是終生遺憾。
他放出有大企業找上門的消息,楊松齡不可能沒注意到,董事會也會有耳聞。
他在凌霄近年立下的大功勞,也不會因為有人找麻煩就不見。再加上他手上的幾個大案正進行著,隨著他由總經理變總監,接著又外派,那些案子接手的人卻都是劉派親信……不是他自負或礁不起人,那位新任總經理的能力要談成這些合約,老實說,成功機率不大。
尤其是已經接近收尾階段的!接手的人為了讓案子能夠談成,姿態不斷擺低,就算談成了,那紙喪權辱國的合約勢必引起莫大的爭議。
他的能才自己知道,也會讓劉薔華知道,他的位置不是任何人都可取代的。
走在俱樂部的通廊,他想起幾天沒和梁宸暖見面了,約她出來喝個咖啡吧。他拿出手機要撥號時,一個似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喚住了他。
「你……是齡岫嗎?」
顏齡岫抬起頭,對上一張神韻和他有幾分相似的臉,一瞬間,他臉上的溫度驟降,冷著聲音問︰「你是誰?」
「我是你父親啊,我--」
「我沒有父親,我母親也早往生了,我是個孤兒。」
「齡岫,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可是,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壞、那麼不負貴任。我--」
「拋棄了病妻幼兒,強迫臥病在來的妻子離婚,只為了能和外頭的女人雙宿雙飛。甚至在妻子死後,對年僅十三歲的兒子也不聞不問,這還不叫不負貴任?你的標準和常人還真不一樣,也對,我倒忘了,你一直是異于常人的狠毒、可惡。」
「不是這樣的。我承認我對不起你媽,我該死,但是我沒有對你不聞不問。和你媽離婚,是為了讓她不受薔華的騷擾,薔華有躁郁癥,我不知道她會對你媽做什麼事。離婚時,我給了你媽一筆錢,夠你們母子有點依靠了。」他給了老家的房子和一些股票賺的錢,
一共八百多萬,那是當年他能給他們母子最後的保障了。
「說謊不打草稿,當年你騙了我媽,現在又來騙我。」
「我沒有!」
顏齡岫根本不想听,轉身就想離開。
顏國禎拉住他。「齡岫,你知道你進了凌霄為什麼會這麼受張譯哲總監的照顧嗎?他是我醫學院恩師的兒子,是我拜托他的。我說這些不是要討什麼恩情,只求你給我一些時間,說一點話……」
楊紫嫣離開後,梁宸暖還是待在顏齡岫家。她發了一會呆,才起身做飯。
她煮了一桌子顏齡岫愛吃的菜,直到涼了,仍沒有等到他回來。
她打了手機給他,有通,可是沒人接起。等了好久,看了下表,十點呀十二分了,沒等到他,她真的很不放心。
等著等著,她聞到一股燒焦味,想起鍋子上還熱著湯,快步走進廚房一看--糟了,湯汁都收干變黑了,她忙關掉瓦斯,要把鍋子拿到水龍頭下沖洗,一個不小心,手直接接觸到熱鍋,她痛呼一聲,趕緊把手置于冷水下。
沖了幾分鐘冷水,燙傷處還是又紅又種,之前她炸魚被燙傷,顏齡岫特地買了罐燙傷藥音,她記得他好像收在客廳的大櫃子里。
移步客廳,她打開那個大櫃子,急救箱放在最內側。她伸手要拿,不知不小心觸動哪里,有個小抽屜彈了出來。
「咦?」她看著抽層里的東西,這不是之前那本顏齡岫不打算分享給她看的《賈伯斯傳》?旁邊還有一本有著可愛小花圖樣的女用手札。
她拿出小手札,正巧這時外面有動靜,下一刻門打開了,顏齡岫喝得醉瞧瞧回來,她有些錯愕的征望著那走得跌跌撞撞的身影。
顏齡岫一臉醉意的看著她。「小、小暖,你在啊?」他朝她走過來,一個不小心跌了一跤。
梁宸暖連忙前去扶住他,忘了手中的手札,順手往外套口袋擱。
「你怎麼了?喝太多了。」她扶著他到沙發上坐下,替他將外套月兌在一旁,到廚房倒了杯溫開水要給他。
「是喝太多,可是,為什麼喝了這麼多,這里……這里還是難過?」顏齡岫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梁宸暖把茶倒好後,發現他自行往房間移動,可能想睡了。但他真的醉得太厲害,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真不知道他剛才怎麼回來的。
她扶著他躺到來上,那麼一個大個兒,安置好他,她也氣喘呼呼的上氣不接下氣了。
「我啊……曾經恨透了一個人。」齡岫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為了要報復那個人,他曾經連最重要的人都放棄了。「但是弄半天,我才知道……他也許做錯了很多事,可是他……沒有對不起我。」
恨了自己父親幾十年,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結果原來那個人把所有的財產給了他母親,在他母親死後按月托朋友匯款給他。金錢是那個人唯一想到可以彌補他們母子的,但是那些錢,全都被母親的手帕交私吞了。
敝不得那個阿姨老是在他面前說父親的壞話,他到美國後,之後也沒了聯絡。
母親死後,他雖然在劉家寄住一段時日,但劉薔華畢竟容不下他,最後將他丟至親戚間扶養。
那個男人曾經偷偷來看他幾次,有一次被劉薔華發現了,她居然鬧自殺,後來那個人只好被迫寫下不準再和兒子有來往的荒謬切結書,經濟還被嚴加掌控,買什麼東西都得報賬,口袋里不許有零用錢。
從那之後,即使關心他,那個人也只敢暗中托人多關照,更沒什麼多余的錢可以匯給他了。
難怪,他才工讀一年,憑他的學歷居然可以升為凌霄正式員工,而像張譯哲這樣的高級主管和他這菜鳥員工本來是模不著邊的,居然對他十分關心。曾听說他外派到美國,除了能力受泣目,還是張譯哲力薦的。
原來,他自以為是的能力和好運,其實是他恨了幾十年的「那個人」的鹿蔭。
知道真相後,他還是無法喜歡那個人,可卻也無法像以往那樣恨得理所當然。
他郁悶、掙扎,苦悶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
恨誰?「那個人」是指楊紫嫣嗎?他們是因為什麼誤會而分開的嗎?采宸暖在心中猜側著。
「我在想,我是不是常選錯邊?自詡為菁英專才……咭!專才、專才,專業之外是蠢材!」
看他的模樣,這麼驕傲自信的男人,怎麼會有這麼狼狽的神情?是因為工作上的阻礙抑或是情傷嗎?她輕輕撫著他的臉。
「齡岫,你愛你的前女友嗎?」
顏齡岫睜開眼,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不過他確定是梁宸暖。「愛,非常非常的愛。沒有她,我一直好寂寞……十年了,我寂寞欲狂……」
十年?他果然醉了。梁宸暖的眼眶紅了。這樣,她還要堅持嗎?他對她,只能算喜歡吧,可是對前女友,卻是愛,而且是很愛很愛……
所謂「酒後吐真言」,她還要再阻隔在顏齡岫和楊紫嫣之間嗎?
「每年,每年我都要林秘書準備一個蛋糕、一束包裝得很漂亮的玫瑰,兩張長程的火車票……年復一年,一個人切蛋糕,唱生日快樂歌,一個人搭火車旅行,又一個人的回程,那種寂寞好可怕。」
梁宸暖淚盈于捷。這是他想念楊紫嫣的方式嗎?這樣壓抑著痛苦的思念,連她都覺得感傷。
分手幾年說錯,連秘書的姓氏都說錯,他真的醉物涂了。但大概只有在他醉了的情況下,才會說這些話吧?
和他交往的時間很短,可她真的好開心,問她為什麼不對他生氣,氣他心里明明放著另一個女人卻還對她告自?地必須說,就她了解的顏齡岫,不是個會玩弄感情的人,也許想忘了楊紫嫣開始另一段感情,並不是蓄意的想傷害她。可惜,他們的感情來不及發展得更深厚,他深愛過的女人就回來了。
她當然傷心、當然難過,可是對這段感情,她還是感激勝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