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好像一直在開羅澤香玩笑。
當她第一次和顏德君約定了不可能實現的約定時,她以為和他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
拿到羅家的五萬塊酬金,交回了屬于羅雲蘿的訂婚戒指,詳漁和顏德君在一起發生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後,她像是把屬于羅家小姐的東西都還給她。無論是和羅家的交集、顏家的交集,一切到此為止。
在那之後,羅澤香就安分的打工存錢,在夜校念書。偶爾,她會想起在美國那幾天的事,那個病帥哥後來怎麼了?身體是否好些?
是否有乖乖的接受治療?他和羅雲蘿後來怎麼樣了?第二次見面,他送了她什麼東西?
偶爾會想起,努力的去忘記,那幾天她經歷了許多新鮮事,大多是愉快的,她只要記住這些,打住多余的情思。
羅澤香是個復雜的個體,對于生活,她展現了粗線條的最大可能,三不五時有狀況、鬧笑話,可她心思敏銳,情感細膩,最重要的是對于自己,她有一套別人難以左右撼動的思維信仰。
她像是一個精打細算的購物者,需要的、必要的東西才出手,而這世上其他美麗的、令人心動的東西,她可以欣賞,卻得攬緊荷包量力而為。前者可以充裕買下的,她會讓它們屬于自己,後者則是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她不貪圖。
她永遠相信時間是最好的洗滌劑,無論是美好的、傷心的事,隨看時間一天天過去,一切都會淡了。三天的美國行,足跡刻得太淺,後來她是真的很少想起了,只有在看到抽屜小盒子里的紅色豆子,她才會小小懷念一下。
那些紅色的種子,是她唯一沒有交給羅家的。
那美麗的豆子就像那趟美國行,是她人生中明艷的顏色。一直到離開美國顏德君都忘了告訴她,那是什麼樹的果實,可無意間她還是發現了,有陣子同學們競相購買,她才知道那紅色豆子叫相思豆。
相思豆啊,真是好名字!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她十九歲那年,距離美國行都過了千來個日子了,羅氏夫婦竟再度出現在她面前。
說真的,看到他們她很訝異,更訝異的是,他們要她無論如何一定要再幫一回忙。
原來羅雲蘿再度離家出走了,更貼切的說,她和某個男人私奔了。
這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單單以女兒和男人私奔一事來說,羅氏夫婦都己經氣到臉黑掉,更何況,他家女兒還是別人的未婚妻,且若是訂下的對象是一般尋常人家還好說話些,偏偏對方是豪門富戶,
要知道長恨歌中「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的原因正在此,因為唐玄宗是豪門中的豪門,全天下都是他家的。
天下當然不是顏德君家的,可是鴻祥集團是顏家的,身家還排入富比士!
羅家因為有未來的親家大力投資,事業正起步,如果讓顏家知道羅雲蘿與人私奔,惹惱了顏家撤資,別說小小的一家羅氏企業,就算有現在十倍的財力也會應聲而倒。
羅氏夫婦苦苦哀求,並承諾事成後重重答謝,考慮了幾日,羅澤香點頭了。
她記得三年前她曾對顏德君說過—
……我今年十六,你二十,我們來作個約定,三年後如果我想拒絕,我不會吝于開口。
三年前由她說出約定,三年後由她親口回復,這也算是有始有終。
不過要再度假冒羅雲蘿,那也得先弄清楚她和顏德君之間這三年發生過哪些大小事?互動如何?這些都是她得惡補的部分。
羅氏夫婦給的答案令她訝異。那對未婚夫妻三年來除了每年一張生日卡、耶誕卡,兩人完全沒再見面,也完全沒有互動。
為什麼?
羅氏夫婦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听說是顏德君堅持的。雖然他們也不知道原
因,可說實話,真的是大大的松了口氣,要是顏德君常來看女兒,或要女兒去美國,兩人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因為他家女兒打從心底反對這婚事。
三年沒見面?這樁親事還有希望嗎?即便是遠距離戀愛的男女,一個月不見面要小心,三個月不見面很危險,半年不見面,十之八九是相見不如不見的狀況了。
有哪對未婚夫妻像他們這樣,三年間只見了一次面,平時不打電話,不傳伊媚兒?兩邊家長比當事人聯絡得還頻繁。
羅氏夫婦說,顏家老爺近年來心情好的不得了,對羅家很是照顧,對他家女兒更是疼愛有加,高檔的首飾珠寶常買來送她,儼然是把她當未來的孫媳婦看待,半點也不像婚事不成。
羅澤香一陣傻眼,這個紈褲子弟,這三年間對未婚妻不聞不問,然後一句「我要見你」,羅家千金就得送到他面前讓他見?
「羅小姐,拜托你了。」羅太太一臉乞求。
羅澤香很想問,他們難道都不會為自己的女兒感到委屈嗎?算了,這真是笑話。
這家人本來就沒真的想把女兒嫁過去,貪的也不過是顏家的錢罷了,至于羅雲蘿,她又哪來的委屈?她也不是安分等看顏德君,而是跟別的男人交往,甚至私奔了。
羅澤香在心中嘆息,這樣的婚姻真的會幸福吧嗎?她這樣幫著羅家,是不是助封為虐?
三年前就知道顏德君是個帥哥,可多少得運用一下想象力。畢竟一個身高一八五的男人,體重卻只有五十多公斤,說真的,還虧她有這麼豐富的想象力。
那三年後的顏德君會是什麼模樣?她想,她的想象力還差那麼一點。
上飛機時她想了好多事,飛機到達目的地往下降時,想的倒全是—三年不見,顏德君的樣子變了多少?
他是長胖了、成熟了,還是……
顏家派了司機來接她,其實她多少有點失望,因為她曾期待看,會不會在航廈大廳就能看到他?如果真是這樣,她該有什麼反應?激動的奔向他,給他一個大擁抱?不對,他們沒有這麼熟,也許會害他僵如樹干;還是該掩飾熱血沸騰,裝模作樣的、成熟的給他淡淡一句
「嗨,好久不見」?
嘖!假,真的好假!到底要用什麼方式才能表達出她的想念,又不會過分熱情的嚇到對方呢?
結果這難以抉擇的情沉並沒有發生,因為顏德君沒有來接機。
後來她想,他來接機的機率本來就不高,他的身體有多差她又不是不知道,沉且從羅氏夫婦那里也沒得到他身體好轉的訊息。
上了車,她還是忍不住問前來接人的顏家司機他家少主子好嗎?而司機也只是禮貌的微笑,說是老樣子。
老樣子啊?就還是病怏怏的樣子嘍?
她想起他因為體弱而對什麼都不上心,活一天算一天,對未來全無期待的模樣。
明明過了三年,他還是過看同樣觸不到未來的生活嗎?羅澤香的心倏地揪疼了起來。
一直以來她都要求自己不要投注太多的注意力在顏德君身上,她就怕自己會同情、難過,心疼……心疼呵,對一個異性產生這樣的情感是很危險的,畢竟對于顏德君而言,她什麼也不是。
因為什麼也稱不上,她安守本分、她努力忽略,甚至遺忘,後來她才明白,所謂的遺忘得先「遺」才會「忘」,先丟棄、拋下了心緒,才能忘卻。
而她以為自己拋下了對顏德君的特殊情慷,可真的是如此嗎?那盒紅色豆子為什麼要藏得那麼隱密?為什麼舍不得丟掉?後來她甚至將它用混搭元素串成了流行的長項鏈。
她壓根沒能遺忘,才會在知道他的情況一如三年前時,心這麼沉。
從機場到顏家四十五分鐘左右的車程里,羅澤香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
顏德君的身體狀況一直沒好轉,是不是因為這樣,他才不願和羅雲蘿過從甚密?是不是故意拉開彼此的距離?當年他不也是這樣,想要羅家先拒絕婚事,也正因為這樣,重然諾的顏老爺才會多費心照顧羅雲蘿?
三年後顏德君主動要見她,是不是想為三年前的約定做個了結?越想她心情越低沉,也許這趟美國行的結局會是嚴肅和悲傷的。
太沉浸于自己的思緒中,連車子停了下來,羅澤香都沒有察覺,直到司機為她拉開車門,一句「小姐」才拉回她的注意力。
「嗯……到了嗎?」外頭的街景讓她有些錯愕。「這里是……」
車子在某棟光看就令人很有壓力的企業大樓前停下,看著里頭進進出出的人,個個臉上都寫滿自信,活似能進出這里就等于被標上「英」兩字似的。
司機說。「少爺在里面等你,進去吧。」
「他在里頭?」
「是的。」
「這里……不太像醫院。」
「是的,這里的確不是醫院。」
羅澤香狐疑的看了司機一眼。沒辦法,和她想象的落差太大,這感覺就像死刑犯被押解往刑場,都作好必死的準備了,忽然有人高喊刀下留人!
走入了氣派的大廳,一名褐發的著英人士走向她。「雲蘿小姐嗎?」
羅澤香訝異,他怎麼一眼就認出她是「羅雲蘿」?也對,大廳里就只有她一個東方人,但更教她訝異的是,老外的中文發音少有這麼標準的。
不過她的英文能力也己非昔日吳下阿蒙!以前在台灣看到老外,她會閃得遠遠的,生怕他們問了什麼,她完全愛莫能助,只能以「Oh,NoNoNo~」驚恐逃離。
現在不同了,看到老外她會微笑示好,然後大方攀談,藉此免費學英文,能纏住一分鐘就賺一分鐘,當作一堂要千把大洋的一對一教學課程,她最高紀錄曾省下三千大洋!
為了顏德君當年的一句話,她可是準備了三年的英文,本想好好的秀一下,不過人家老外也許是拿她來練習中文,她也是OK的啦!
「是的。」
「我是協助顏先生的秘書,叫我韋恩就可以了。」
羅澤香笑看點點頭。顏德君的秘書?那個身體差到隨時會倒下的顏德君真的可以工作了嗎?這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