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疑似媒人與女方家人的對話--
「要安靜,最好是沉默寡言不多話的?」
「是。」
對方說,最好是個啞巴。
「不用太漂亮,相貌中上就可以了?」
「是。」
對方說,最好是長得「可人」--可怕到嚇人!
「以丈夫為天,出嫁從夫,要遵循三從四德?」
「是。」
對方說最好是完全沒主見的女人,叫她往西北東,她不敢往西北西。
「要是個精于廚藝、園藝,會把家打掃得縴塵不染的好女人?」
「是。」
對方說,他目前迫切需要一個女佣甚于一個妻子?
欸,真不是她在說,當了媒婆幾十年,還沒听過條件這麼怪的,若不是看在酬金高得嚇人,她還會以為是惡搞的。
「這男人是古人嗎?」還出嫁從夫哩!
「是……呃……當然不是!」
「相片拿出來看一下吧!看看到底這男人有什麼條件這樣要求東、要求西的?」不過是個八字還沒一撇的相親對象……
二樓的一群人討論主題討論得沸沸湯湯之際,隔著一條街的公車站有個縴細的女人下了車,正往回家的路上。
十幾分鐘後,一身俐落套裝的女人出現在一棟洋房前。
這是一棟佔地四十坪左右的三層樓老式白色洋房,每層有陽台的樓層莫不是別出心裁的種滿了各式花卉。
主屋前有十來坪的一片綠地,上頭種滿了不同季節各色花卉。蘭花、小蒼蘭、百合、萱草、玫瑰、茉莉……
不同的花卉,種在適宜自己的位置上,因此花卉種類雖多,花園還是「亂中有序」,雖繽紛,卻不顯雜亂。
一大片的韓國草由外頭的木門延伸到洋房前,為了不使綠草在人類的踐踏中枉死,主人還特地間隔的鋪了十幾、二十塊的造型石板,方便來往兩扇門之間。
由一園子的生意盎然可看出,這屋子的主人之一,必定是個「綠手指」。
正是秋意正濃時分,纏倚在籬笆上的薔薇開得柔媚,怯生生的嬌柔模樣惹人憐惜,在月華下的粉色花朵,有著一股動人的寧靜風華。
木門被推開,縴細的人影走進了花園內,高跟鞋踩在石板上發出節奏性的叩叩聲……
鑰匙開啟了大門,放在玄關小幾上的一盆大岩桐露了臉,關上了門後,原本的高跟鞋換成了較低分貝的室內拖鞋聲,一路往二樓走……
二樓的某問房間,房門大開,一群女人和一個男人,老老少少大概有五、六個正熱烈的談論著事情。
「喔,這個好!這個好!說鼻子是鼻子,說眼楮是眼楮!這個給我當孫女婿不錯吧?你說是不是啊,阿勝?」蒼老的老嫗聲音仍是丹田十足,看了看手上的相片後詢問著兒子。
听到這里,縴秀的女子大概知道是什麼人上門,又在討論什麼事了。她不自覺的攏近了秀眉,隨即眉一揚,嘴角勾起一抹置身事外的笑容。
這種特殊組合能齊聚一室,還能為了什麼?
不就是相親嘛!
楚家算是大家族,而這大家族有一個不符時代,又奇怪的「陋習」,那就是--一家子都早婚。
老一輩的就不用說,那個年代十五、六歲嫁娶的比比皆是,可與她同輩的表哥、表姊、堂哥、堂姊,甚至比她小的堂弟、堂妹、表弟、表妹……一群人未滿二十就結婚去了,還一堆當爸媽了!
正因為這樣,她這早滿了二十歲還沒消沒息的「老姑婆」,在她大學畢業那年被下了最後通牒,二十三歲到二十五歲間,她幾乎參加遍了任何大小的相親聚會,有時「趕場」時,一日趕兩場,還看過不少熟面孔!
兩年間,她唯一的收獲大概就是吃遍了北市最有名的餐館,至于「正事」嘛……
對于石沉大海的事,她只要裝作一臉遺憾郁卒樣,對于沒人看上眼的女人,大伙兒也不好苛責,只是覺得奇怪,長得清秀柔弱的美人胚子,怎會沒人看得上?
至于為什麼沒人看得上?呃……她怕家人知道真相,往後她就不準姓楚了!
密集的相了兩年親,她還是孤家寡人,滿二十五歲那年她終于被視為滯銷品的放棄了。
那麼,借問一下,她此時此刻到底是「高齡」幾歲?
她,楚家的長女--楚正璘,今年再過幾個月就年屆「高齡」二十七。
正因為她早過了楚家人眼中的適婚年齡,因此無論此刻房間里討論的相親對象是圓還是扁,都與她無關。
現在該煩惱的是二妹吧?她也大四了,距拉警報的日子只剩一年多了。
不過听著阿嬤對相親對象的評語還真叫人莞爾。想必對阿嬤的問話,老實又話不多的老爸一定無法招架。
丙然!
「……」正直老實的楚明勝,還真不知該怎麼回答老母這奇怪的問題。
有人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阿嬤,有哪個人的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的嗎?就算是頭豬,人家也是說鼻子是鼻子、說眼楮是眼楮吶!沒人會指著豬的眼楮說是豬鼻子的!」
十幾歲女孩的聲音清脆甜美,正是大一新鮮人,楚家的小女兒楚正袖。
「妳阿嬤的意思是,相片中的男人是個帥哥!」溫婉的聲音帶笑。「還真是長得挺好看的。」看來當家主母也頗滿意相片中的男人。
「是啊!是啊!人家不但長得好,又是在大企業工作,學歷更是拿出去會嚇死人!是美國那所哈……哈根大使大學的經濟學碩士呢!」聲音有些尖銳的中年婦女語調很夸張的表示。
她才說完就有人笑到倒地不起。只是那嬌嗲嗲的聲音不刺耳,卻軟了堆人的骨頭。「大姨媽!」
噢!肚子好痛!楚家的二女兒楚正倫笑到直飆淚。「哈根大使是美國的沒錯,可它是賣冰淇淋的,要是這男的真是從那里畢業的話,那學歷拿出去,還真的會嚇死人!」
「不是嚇死人,是笑死人好嗎?!」楚正袖也笑得差些岔了氣。啊!手臂上這會牽絲的不明液體是什麼?咦!是二姊的口水啦!髒死了!
大姨媽有些尷尬的臉紅了,當媒婆是她的專長,可沒人規定她得上知天文、不知地理,更不用說是「阿豆仔」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學校名。
她清了清喉嚨,「總之……這個對象是真的不錯!」
「感覺上有些冷漠呢!」
「現在嘻皮笑臉的男人一堆,個個除了耍嘴皮子外一無是處。冷漠的男人好啊,感覺上也比較穩重,是不?」
一群人又拿著相片端詳了半天。「這男人看起來很高的樣子。」
「一八五。」
「哇噢!又高又帥耶!」
「年紀不小了吧?」
「三十三。」
「三十三還沒對象,他沒什麼隱疾吧?」
「沒的事!」
「沒香港腳?」楚正倫問。
「沒有!」
「沒痔瘡?」楚正袖也提問。
「沒!」
「沒口臭?」楚太太也好奇了。
「沒啦!」這家人非得把人家想得像是聚所有不雅毛病于一身的男人嗎?不知道等一下是不是連禽流感、口蹄疫都有人問?
「他有傳宗接代的能力吧?」老阿嬤開口了。
「沒……」呃,接得太順了,馬上懸崖勒馬。「當然有!」
大姨媽差些沒翻白眼,這家人怎麼淨問一些無聊的問題?怪不得女兒會滯銷。「妳們問得這些亂七八糟的病他全沒有!」
「咳咳……看來是個好對象。」楚明勝有些尷尬的開口。
也不過是決定個相親的對象,她們問的問題這麼私人,大姨子怎會知道,她也不過是為了想賺媒人紅包而胡亂應付罷了!
「目前听起來好像是這樣,長得帥又有錢,學歷也不差……」當然,如果是什麼「哈根大使」畢業的,那就算了。「只是這樣的男人,是不可能會看上我的……嚇!」話未說全,正好看到晃過房門口的人,到舌尖的話反而說不出口。
有趣的都听光了,楚正璘對里頭的大大小小隨意一頷首就往自己房間方向走。
直到听到關上房門的聲音,老阿嬤又看了看手上的相片,才又冒了一句「重點」,而楚正璘漏听的話--
「哎!這樣的美男子,真是便宜了璘丫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