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將盡,天空悄悄露出魚肚白。一名臉色蒼白的美婦臥病在床。
前幾天她的情況就很不好了,今天的精神卻出乎意料之外的好,這使得陪在她身邊的大男孩很不安,生怕這種情況就像是老一輩所說的回光返照。
一向不太愛說話的美婦今天話特別多,她慈愛地拉著男孩的手。
「真正愛上一個人,那種幸福感是你連作夢都會笑的,所有的一切都會因對方而不同,你會因為對方而笑、因為對方而哭、因為對方而生氣、因為對方而感動……酸甜苦辣的感覺會豐富你的生命,然後你就會覺得這一生從未白來過!
「小天,如果因為我而使得你連愛一個人的勇氣都沒有,那是我為人母的失敗。不要放棄去愛人與被愛的權利,人在一生中可能會遇到一段、甚至很多段的戀情,而其中一段會是最令你感到刻骨銘心,想忘也忘不了的。
「被戀慕的感覺令人開心,不管戀慕你的人是誰,因為人天生或多或少有虛榮心。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女孩,她大膽的對你說‘請你娶我吧’如果你在第一時間沒有起反感,甚至有股想答應她的沖動,那……就是這個人了。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我所說的那種女孩,試著去談一場戀愛吧!八個月,只要八個月就好了,給自己一個可能!」
「為什麼是八個月呢?」男孩淡淡的開口。
美婦笑了,粲笑的笑靨因為蒼白而顯得淒然。「我和你父親相戀了八個月,現在回想……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那段日子我真的很開心、很開心……小天,不要忘了今天媽媽跟你說的話。」
幾天後的午睡,她閉上眼沉沉的睡去,這一睡就沒再醒過來了,而她對兒子所說的那些話也成了她的遺言……
「鈴鈴——」
一聲長達十來聲的電話鈴響把在沙發上睡著的海靜天給吵醒,他伸長手要去接電話,可電話鈴聲卻停了。他站起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又是公司打來的,不都已經交代了他今天想休息嗎?
他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又跌坐回沙發上,看著屋子里的一片漆黑。
牆上的夜光鐘,時間指向七點二十七分。
有這麼晚嗎?他五點多回來的,原本打算在沙發椅上躺一下就去洗澡,沒想到躺著躺著就睡著了。
最近這一個星期他真的太累了,因為新投資的事宜,每天開會開到晚上八、九點,有時候更晚。也因為這樣,這一個星期他幾乎就直接睡在公司頂樓的臨時套房,僅以一通電話通知寇蘭生他不回家了。
是因為太累了吧,所以才會又夢見媽咪,以及她最後跟他說的話。
她一直是個很敏感、心思細膩的女人,也許是她早看出他小小年紀就異于常人的冷漠,對于異性的示好更是不屑一顧,因此擔心她失意的感情對他造成的影響。
愛上一個人真的是幸福的嗎?只是單單喜歡一個人的話,負擔難道不會比較輕嗎?
他真的不知道!
寇蘭生是個可愛的女人,他承認他喜歡她,可……愛上她?他懷疑他這輩子真的能敞開心扉去愛一個人嗎?從自己的父母身上,他看到了愛上了一個人所要付出的代價,要他如何相信愛上一個人是幸福的?
那種仿佛只為了一個人而活的感覺太可怕了,他不要自己變成這樣。
又在黑暗中發了一會兒呆,他正要走過去把燈打開時,外頭傳來寇蘭生的聲音。
「這里,就是這一間。那幾本木材樣本很重吧?」
「還好。」又听到對方接著說︰「這里的房子貴得嚇人,你財力可觀喔!」這一區是高級住宅區,尤其這棟大樓是專門針對財力在金字塔尖端的人所設計的,之前他為了客戶曾跑過這棟樓幾趟。
是陌生男人的聲音!海靜天的眉攏近了,原本要起身開燈的他,又坐回了原位。
「這房子不是我的,是……嗯……朋友的。」她一手拿著一大袋食材,一手還要翻包包找鑰匙,模樣有點吃力。
看她的樣子,雷君棠接過了她手上的大包小包。「對了,你昨天的傷還好嗎?」那一跤她跌得不輕吶!可要送她去醫院她又不肯,真是個倔強的小姐。
「還好。奇怪,鑰匙呢?」她喃喃自語。
「蘭生……」
「嗯?」難不成她早上出門時忘了帶鑰匙?還是她又把鑰匙放在車上了?
完了!如果是前者,那她得到公司找海靜天拿鑰匙,但在交出鑰匙前,他一定會用他那可怕的眼神將她給生吞活剝了。
可他不高興的模樣,她還滿欣賞的,和大魔頭相處久了,她的心髒果然越來越異于常人了。
「昨天……我就想問你,你……有交往的對象嗎?」
「沒有,可是……」呃……好像模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是鑰匙嗎?
猶豫了好一下,雷君棠又開口,「雖然這麼說有點突兀,可是……你可否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
「呃?」正高興找到鑰匙,可卻在听到他的話後,手上的鑰匙落了地。
「我是認真的。」在美國念書的時候,對于最後沒能和她攜手走下去,他好像也不是這麼在意,可這回重逢時,他才發現,現在的寇蘭生很不同,只是哪里不同他也說不上來,感覺上很嫵媚,也更漂亮了。
可這並不是吸引他、令他再次心動的重點。
之前和她交往時,雖說她額上有淡得幾乎快看不到的蘭型胎記,可那抹紅痕並不影響她的美麗,只是總覺得她美則美矣,卻又像缺了什麼?抑或是,他覺得自己似乎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對象,不知道為什麼,他老覺得他在她心里並不是排第一順位,可她明明沒有其它男友啊!
這種像是「備胎」的感覺,令驕傲的他無法忍受,于是他放棄了。
可現在的寇蘭生很不同,他只能說,如果有機會可以擁有她,可他卻放棄的話,那也許不只是遺憾。
「那個……我想……」寇蘭生尷尬的低子撿起鑰匙,盤算著該如何對他解釋才好。
和雷君棠重逢真的是很意外又巧合的事,也因為這樣,她一開始並沒有對他把目前的「復雜」狀況多加敘述。
契約婚姻好像很難解釋清楚耶!
在猶豫要如何才能三百兩語把話說清楚時,她身後的門在這個時候打開了,出現了一個早些時候才打電話給她,說今天可能會很晚才回家的男人。
她緩緩的轉身,頭皮發麻的看著遠從「南極」回來,臉上還結了層冰的男人。「那個……你回來了啊?」
「我不該回來?」
「房子是你的,你高興啥時回來,沒人敢阻止你的。」難得回來就給她擺臉色,很傷人呢!但忽然想通了什麼,她對他的怒氣也有些了解了。
他是不是听到雷君棠說的話了?他是因為這樣而生氣的嗎?
雷君棠有些訝異地問︰「蘭生,他是你的朋友嗎?」這人好眼熟。
寇蘭生開始支吾其詞。「那個……呃……房子是他的……那個……我目前借住在這里。」這是什麼回答?感覺有點像是雞同鴨講。她的臉紅了,更沒有勇氣看向海靜天。
「你們合租這房子?」
海靜天揚了揚眉。「房子是我的。」
「她跟你租房子?」雷君棠仍是一臉的不解。
「你爸會跟你媽收房租嗎?」海靜天的話是對雷君棠說的,可在他說話時,他的眼楮卻一刻也沒離開過她身上。
「你們是……」
「你很認真的想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女人,是我的新婚妻子。」海靜天的聲音慵懶,可眼神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蘭生?」雷君棠不可置信的看著寇蘭生。
她垂頭喪氣的接過他手上的大包小包。「謝謝你幫我提東西回來,那幾本樣本先放在這里好了,我挑完了再跟你說,還有……要教我煮的東西可能要改天了!今天……不方便。」嗚嗚……學長,真是對不起!目前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你自己保重。
寇蘭生安靜地走進屋子,海靜天也很快的把門甩上,留下仍一臉錯愕不已的雷君棠。
在這瞬間,他突然想起這個男人是誰了。
海靜天,藍鷹金控的總裁!老天!是他,沒錯,真的是他!他曾在某黨團大老的九十大壽上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他還在「王子復仇」的階段。
之前媒體報導他神秘的結婚了,對象是個出身平凡的室內設計師,難道那個被喻為「麻雀變鳳凰」的幸運女孩就是寇蘭生?
可也不對啊!兩個星期前他到美國去接洽公事時,在一家中國餐館巧遇寇蘭生的爸媽,他還請他們吃飯,聊了一些寇蘭生的事。他們兩老還苦惱著她小泵獨處的狀況,滿腦子只想工作,都二十五歲了遺連個男友也沒有,看來他們似乎完全不知道女兒已經結婚的事。
寇蘭生結婚了,寇家兩老卻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問題!整件事一定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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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氣壓籠罩。
寇蘭生的雙手快絞成麻花辮了,一張小臉低垂著,像是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正等候審判定奪。
「那個……咕嚕……」她緊張得連吞口水的聲音很大聲。平常面對他的怒氣,她一向是免疫的,可這回說真的,好像已經超出她心髒能負荷的範圍了。
因為這個男人大概氣得快冒煙了。
「你不是……不是說要很晚回來,大概十點左……左右嗎?」就因為這樣,她才想說把雷君棠找來,一方面是想知道新的木頭材質,好讓她方便挑選運用,不過她會邀他到這里來最重要的一點是,雷君棠的廚藝一流!
記憶中他的紅燒牛肉是一級棒的,她雖不敢吃牛肉,可嘗過他手藝的朋友都贊不絕口,偶爾在外頭的餐館吃到這道菜時,朋友還是覺得雷大廚比較技高一籌。因此她想請他指導一番,因為海靜天特愛這道料理。
七點多做菜,到十點左右,牛肉也該悶到入味了,海靜天回來時正好可以吃,只是沒想到……
「我回來得太早,壞了你的事?」他的聲音本來就低沉而且冷漠,但在面對寇蘭生時,說話會有別于對一般人的溫和,可現在,那股冷淡更甚平常。
「你別胡說!」雖然的確足壞了她的事,可此事非彼事啊!
「我听說了!想必方才的那位是你的舊情人。」
「那又怎樣?都是過去式了!」她覺得很受傷,為什麼他要用這樣的話來質問她?
「是這樣嗎?不是又打算重拾舊情?」
「你不要含血噴人!」
「他在向你告白。」一想那男人說的話,一把火燒得他理智全失。「他要你以結婚為前提和他交往。」
「我又沒有說好。」她語氣十分無辜。
「你沉默,那就表示默認了!」一思及此,一股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慌正全面侵襲而來,他覺得自己像是要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洪紫蕾對他說過的話又浮現在他腦海中。
海大總裁,你的情敵出現嘍!不過這一回你要是吃了敗仗我也不會取笑你的,畢竟你的對手可不弱,就算你的條件好又怎樣?人家是老情人,你這新科老公算哪根蔥!
他的語氣已不若方才的強勢,還帶了點慌張。「你……你喜歡那個人嗎?他比我好嗎?」
「你才喜歡他咧!」她和他只是朋友而已,更何況她現在有個清楚明白愛上的男人,她為什麼要喜歡別人?
海靜天第一次感覺自己這麼混亂,他厘不清他到底是要寇蘭生承認喜歡那個男人好,還是堅決否認好?這種搞不清自己想要什麼的感覺好糟糕。
海靜天瞥了下她腳邊的食材。「你要煮東西給他吃。」
「是他要煮給我吃。」不對!講得太快了,是他要教她煮,而她要煮給海靜天吃。
「只要是會煮東西給你吃的男人,你都來者不拒嗎?」
「你當我是那種‘有女乃便是娘’的人嗎?」很火耶!這向來正經嚴肅,且思緒清晰的男人今晚是吃錯什麼藥?
「你若真的不喜歡人家,干啥吃人家特地為你做的東西?你不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嗎?還是你喜歡被人傾慕的感覺,用這種感覺來滿足你的虛榮心?」
「什麼?」這男人、這男人說的是什麼屁話。
「說真的,我對那種自恃美貌去勾引男人的輕佻、沒格的女人很感冒,寇蘭生,我對你很失望。」
「失望?」自恃美貌去勾引男人?輕佻?沒格?這下她的火氣真的爆炸了,她長那麼大第一次有人這麼說她。
一股火在心中燃燒,寇蘭生理智全失的把食材袋里的東西全扔向他。胡蘿卜、青蔥、紅辣椒……變成攻擊物的蔬菜全有志一同的往他身上飛去,最後把一塊重達五斤重的牛肉也往他身上砸。
她喘著氣大罵,「這些食材變出來的菜叫紅燒牛肉,是某個機車男、大魔頭最愛的一道菜,有女人會要求男人煮她不敢吃的菜當甜蜜調情特餐嗎?」
手托著寇蘭生砸過來的牛肉,海靜天怔住了。
「還有。方才你問我學長比你好嗎?我現在就回答你,沒錯!他比你好!紅燒牛肉燒得比你好!而且也不會說出這種氣死人的話。」她的手都是牛騷味!好惡喔!臭死了!
她生氣的起身打算往房間走,一面走還一面碎碎念,鼻子紅了、眼眶也紅了。「臭男人!王八蛋!不識好歹!可以代表全地球人類參加愚蠢大賽的宇宙無敵大蠢豬!」
他猶豫了一下便站起身也想跟上,只見寇蘭生氣憤的回過頭。
「不準跟過來,今晚你睡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