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祟光冷笑。「喂,我們是在談價格吧?五百萬要嘛成交,不要拉倒!」他有把握這名帥哥名醫會接受這樣的價碼!幾十萬的徵信價都願意付,沒道理要的東西就在眼前卻不要。
「好。東西呢?」
他拿出光碟。「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夏遴君在開好的支票上填上數字,遞給對方。
張祟光看了一下支票,無誤後,他笑嘻嘻的說︰「看在你這麼爽快的份上,我再免費附贈你一個消息。這丫頭是個沒有身份的幽靈人口。」
「這個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她的死亡證明是我弟弟在被迫不開出的。邱明光紀念醫院……黑著哩!」當年的醫療疏失其實也牽涉到弟弟,可在幾經商量下,竟把所有的錯全推給他。一個人被吊銷職照比兩人都涉入好吧,這件事,當然也得要院方做掩護。因此,他那老實的弟弟還真把邱家人當恩人了。
可能邱家人也常以恩人自居吧,三不五時就要他那老實的弟弟做些「小投機」
或昧著良心的事,當然,這種事在大醫院,不管公家私人的「白色巨塔」中是常見的。可要他昧著良心開出死亡證明,然後找個三十歲左右無身份、車禍毀容的尸體替代……
那個老實弟弟當然受不了!
他找了他喝了一天的酒,醉醺醺之際,才說出心中的苦悶。
之後大概還是受良心的苛責,又花了時間找到了那個幽靈人口,幫她牽線來整容。他曾高度懷疑,老太婆真拿得出那些錢,不會是他那老實弟弟給的吧?
他知道這件事本身一定是個大秘密,可弟弟不肯說,他也無從得知。要是他知道,能賣的價格想必更高。
可惜啊可惜!
夏遴君訝異的看著張祟光。這種事,他不會亂開玩笑吧?
夏遴君坐在電腦前異常的焦慮不安。從日本料理店回來,他就一直坐在書房的電腦桌前,電腦是開著的,他卻遲遲沒有把拿回來的光碟片放入磁槽中。
他……為什麼會這麼焦慮?又在怕什麼?
無憂的身世背景是個秘密,他一直是知道的。而這個秘密因為柳順子老太太和邱家的關系,張崇光、張鳳光醫生和邱明光紀念醫院的關系,好像所有的證據都指向——無憂喪失記憶後的悲慘遭遇,絕對和邱家有關!
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邱家需要這樣對付一個弱女子?
是了,就是這一點讓他極度焦慮和不安!
為什麼……他老是有種直覺……一旦無憂的身世揭曉,他就無法再理所當然的喜歡她了?
其實,他一直清楚無憂只當他是朋友。她曾經想藉助他,放棄心里喜歡的那個人,那時的她雖然沒明說,可他清楚,也默許。而這樣的默許又何嘗不是一種另類心機?無憂她善良,藉助他去忘了另一個男人,不管忘得了忘不了,他知道她都會因為「道義」而離不開他。
他在賭,當她離不開他,兩人能日久生情。
可後來她還是和他說清楚了。
無憂是個令他心動的女孩,他不想輕易放棄!除非……有不得不放棄的理由。
他害怕,無憂的身世,也許是個令他不得不放手的理由。
又枯坐了好一會,他才將光碟片放入,按了一些指令,不久出現了「Before」、「Affer」,他先選擇了Affer——果然是無憂現在的模樣。
還分了剛完成整形,以及之後復元的情況。那麼Before呢?這才是無憂原本的模樣吧?被整成和原先完全不同的無憂,原來長得什麼相貌呢?
夏遴君眯了眯眼,在莫名的不安中按下了點選鍵。電腦螢幕出現了一張證件使用的彩色大頭照,看到那笑得甜美,和現在的柳無憂完全不像的可愛女孩。
這張臉……他有印象!心漏跳了一拍。
他在哪兒見過她?
一張身著婚紗、揚著幸福笑意的甜美臉蛋出現在他的腦海。她……她是……
遴君,這是我老婆,馨恬。
我叫夏遴君,是穎熙高中時的死黨,幸會!
夏遴君倒抽了口寒氣,表情難看的盯著螢幕。她……是穎熙的妻子!他曾在他們的婚禮上見過一次。
老天!他發現自己的手心滲著薄汗,毛孔直豎,情緒久久不能平復。
無憂是……是穎熙在一年多前就因為車禍「死去」的前妻!穎熙為了妻子的慘死還一度精神出狀況,而今……
楚馨恬沒有死,她只是喪失記憶,且換了張臉,換了名字,現在叫柳無憂。
穎熙魂牽夢縈的妻子就在身邊,兩人卻渾然不覺?即使這樣,深愛過的兩人靈魂深處依然存在著對彼此深深的眷戀。那已經是一種習慣,這樣的習慣植入生命、植入靈魂,無法拔除。就像是向日葵習慣追逐著太陽一樣!
敝不得,怪不得無憂會煮穎熙喜歡的橙末咖啡,也怪不得穎熙這麼精明謹慎的人會破例用一個幽靈人口,兩人合奏「天空翱翔」會如此有默契……
他是一個醫生,雖然明白大腦的奧秘是深不可測的,可對于穎熙的大腦機制在選擇遺忘了深愛的女人以保正常運轉之際,在楚馨恬因為車禍而記不得他的時候,兩人相遇了,仍能彼此吸引!
這樣的愛戀已經不是淺薄的吸引而已,那是靈魂深處的彼此呼喚吧?
夏遴君莫名的紅了眼。如果,他不曾知道穎熙生病時候的事,不曾親眼目睹兩人彼此遺忘,卻靠著早活在血骨中的執愛痴戀而保有曾有的默契,也許還有放手一搏的可能。
但他輸了!徹頭徹尾輸給穎熙!在他們兩人的愛情面前,他戀慕無憂的心顯得如此卑微!他是該大方的獻上祝福。
只是一想到得獻上祝福,他的心還是沉悶得想嘆氣。
外頭的玄關處傳來帶上大門的聲音。是無憂回來了。這個女人啊……八成是因為昨天對他「開誠布公」承認自己喜歡的人是穎熙,才這麼晚回來,是為了不敢面對他吧?
其實,她大可不必這樣,雖然話由她口中說出,他多少受到打擊,可也還好。
畢竟這樣的結果他早就料到,只是在賭,賭一個「日久生情」的可能性。
無憂她善良,也許已經在考慮要搬離這里。推開書房的門,他在客廳看到正在替盆栽澆花的她。
「你回來啦?」
「……你……你會餓嗎?要不要我幫你煮宵夜?」
「我晚上吃得很飽。對了,我有幫你帶了一些握壽司回來,如果還吃得下就拿來吃吧,那東西隔天吃就沒那麼好吃了。」他從紙袋中拿出雅致的紙盒,盒子一打開,里頭有各式各樣的握壽司,都是她喜歡的口味。
「……好。」她這才想起,她還真的沒吃晚餐!一個人像游魂似的在公園里閑晃,想著自己以後該何去何從,也許……回阿婆以前的鄉下老家住是個選擇。她走去洗手,然後再回來開動。
「說說看,你今天做了哪些事?」
她剛吞下一口鮭魚卵壽司。「就……四處晃晃,有書局、大賣場……還有,去了盛穎熙的家。」
夏遴君在心中一嘆。「那個地方對你而言該是很有親切感的。」
「其實……我在那里遇到了盛穎熙。」她的頭垂得低低的。即使已經對夏醫生全盤托出自己的心意,她對他還是有愧疚感。「那個……只是不期而遇。」
「穎熙好嗎?」
「嗯,應該是吧。他……沒有和邱小姐訂婚,還有,他好像想起了很多事,包括他結過婚,還有……他的妻子車禍往生的事。」
夏遴君驚訝。才幾天沒聯絡就發生了這麼多事?穎熙恢復記憶了?「他……他記起來了?」
「他有段想不起來的記憶,你也知道嗎?」
「嗯。」
「他……真的很愛他的妻子,我有點羨慕呢。」
「……」
「他今天告訴我,之前他誤以為我是被他遺忘的那個關鍵人物,因此……總之現在他記起了一切,對他之前的任性行為感到抱歉。」她抿了抿嘴。「我……還以為他鄉多少少是有點在意我的,在他那里工作的日子我很開心喔,明明就只是個佣人,可我常常會錯認盛穎熙是家人。
「到頭來原來是誤會一場……我有點生氣,可是一想到當時他什麼也下記得,連最心愛的女人都忘了,拚命的在任何可能中尋找蛛絲馬跡,一肚子氣就莫名的消了。」
夏遴君微笑,拍拍她的頭。「無憂……很善良。」
「我想,是因為我一樣也失憶,想不起之前的事吧?記憶里空蕩蕩的,那種寂寞……我懂!」她嘆了口氣。
接著又說︰「盛穎熙跟我道歉,並表示要收回之前他對我的好,其實……他這麼做沒錯,只是……只是……這樣我就會連一些真的握在手中的美好也沒了。我當然記得那些他對我的好,可我同時也會記起那些好是盛穎熙‘誤會’造成的,那是別人的東西,感覺上我好像……又回到記憶空蕩蕩一片的時候。」
雖然她沒明說,他卻感到她的寂寞。
「無憂,我們是朋友吧?」
「嗯。」
「我……不再奢望取代穎熙在你心里的位置,以後你就當我是你可以談心的朋友,一個……多少可以使你的記憶不再空蕩蕩的朋友。」
柳無憂訝異的看著他。「你……」
「無憂,以後我們就只是朋友。我希望你能安心住下來,如果有一天你要走,我希望你是以著開心的心情,找到了比這里安適的地方才走。而現在……答應我,就安心的住下來。」他得留住她,為穎熙留下她。「你慢慢吃吧,我有些事要先處理。」
「好。」
離開客廳後,夏遴君回到書房。為避免夜長夢多,有些事情能早一刻處理就不要拖著,于是他也不管現在時候有些晚了,立即打電話給好友。
不久盛穎熙的聲音在電話的那一端響起。「喂,哪位?」
「穎熙,是我。還沒睡吧?」
「還沒。」
「你的電腦是打開的嗎?」
「嗯。我在書房。」
「十分鐘後我傳個東西給你,你收下看看。兩張圖片,整形前,整形後。」他打開信箱,開始傳郵件。
「無聊!」盛穎熙沒好氣的說,以為他傳的是網路漫天亂傳的什麼「史上最強的整形」,或是什麼美艷明星化妝前後的圖片。「那種東西你有興趣留著,我不想浪費時間!」
「喂,我是這麼無聊的人嗎?反正你一定得看,也許……可以讓你從現在的困擾中得到解月兌。」
困擾?他又知道他現在有困擾了。遴君啥時由整形醫生變成鐵口直斷的算命仙了?「……好啦,我知道。」
「在你打開檔案之前我再說一次,相片中的人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和不同人有那麼重要嗎?盛穎熙直翻白眼。一嗯。」
「還有,在看完檔案後別打電話給我,如果你敢打擾我的睡眠,就要付我一千萬!你要記住,是新台幣一千萬!」
有完沒完吶?「然後呢?」
听得出來有人快發飆了!「不要輕易拿起話筒或手機,代價不小呢!」,現在發現自己入錯行,他很有當奸商的本質呢!
「放心!連一千塊我也不想付!」
「收信去吧!晚安。」結束通話後,夏遴君揚了揚眉,等著某人的來電。他不信當穎熙看完相片後會無動于衷。
約莫過了五分鐘,他的手機鈴聲大作。他有些惡作劇的不接,待它響了第五通後,才慢條斯理的接起。
盛穎熙噴火的吼道︰「干麼不接電話?」
「不接電話是為你省錢。」
「少廢話!一千萬就一千萬!你……你……這是真的嗎?」
「如你所見。」
「……遴君,我想知道全部的事情。」
「這恐怕有困難,因為我知道的也很有限。」
「那麼,把你所知道的部份全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