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憋了滿肚子的溫火,李承曄仍然乖乖地配合浦采玉的治療,所以,他的傷勢自然火速地痊愈。
「我幫你換藥。」午後,浦采玉笑吟吟地出現在他眼前,她手上拿著一只裝有上好金創藥的圓瓶和幾條從衣服上撕下來的棉布。
「哼!」李承曄坐了起來。
浦采玉那溫婉的笑容中含著幾絲無奈。「還在生氣啊?」
「哼!」他從鼻腔噴出了憤愾的氣息。
浦采玉被他那凶惡的神情逗得又好氣又好笑,連忙捧著「用具」坐在他的身邊,以免被他瞧見她唇邊的笑意。「這樣好了,我再鄭重向你道歉-次,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諒小女子的無心之過。」
「你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嗎?」李承曄狂狂地斜睨她一眼,總算不再動不動就哼來哼去了。為了讓這大男人消氣,浦采玉低著螓首認真地懺悔。「我已經知道錯了,我不該在小伍面前提起你不自量力的事。」
唉!男人真是最愛面子的動物。
「笨蛋!」李承曄氣呼呼地提起力氣敲了她一記響頭,她竟然敢說他不自量力。「你以為我會計較這種小事嗎?」
對!他是有點惱她口中所提的事,但是,他更氣另一件事。
浦采玉揉了揉無辜的腦袋瓜子,好聲好氣地問︰「噢!那你在氣什麼?可不可以說來听听?」嗯!他果然復原迅速,連吼起人都變得有力多了。
「我是在氣你糟蹋我的真心。」李承曄終于吼出心中的怨氣。
「有嗎?」真心?!好嚴重的字眼喔!
李承曄為之氣結,一張俊臉立即呈現陰黑的厲色。「當然有!我冒著生命危險挺身而出,你居然還嫌東嫌西,你這不是糟蹋我的真心,是什麼?!」他的怒火在一瞬間飆到最高點。
「好嘛、好嘛,算我對不起你。」面對他的強詞奪理,浦采玉在甘拜下風之余,只有嘀咕的份了。「這跟‘真心’有什麼關系啊?」
李承曄怒火旺熾地磨著牙床。「如果不是舍不得你受傷,我會傻里傻氣地擋下那一刀嗎?」他一臉嫌惡地引述她曾經使用過的用語。「還是你以為我吃飽沒事干,皮癢得為你擋刀啊?」
浦采玉從他那又臭又長的咆哮中,勉強挑出一句比較順耳的話來听。「嗯!我懂了。」原來他是舍不得她受傷啊!
「除了‘我懂了’,你沒別的話好說嗎?」李承曄沒啥好氣地抿起嚴厲的雙唇,形成一條死硬的直線。
浦采玉謹慎地搖搖頭。「沒有了,我是不是漏了什麼沒說啊?」她想不出來自己還能說什麼?
「我都已經承認自己的感情了,你怎麼可以無話可說?!」這男人連表白都鏗鏘有力。「浦采玉,我警告你,你不要給我太過分喔!」
浦采玉瞠圓了美眸,一副驚嚇過度的模樣。「呃……你什麼時候承、承認你的感情了?我怎麼……沒听見?」哇!他好直接喔!
「我剛才不是說舍不得你受傷嗎?天殺的!若不是喜歡你,我干嘛管你的死活啊?!」李承曄粗魯地提醒她。
浦采玉那白淨的粉頰立刻浮染了一層紅霞。「這樣也算啊?」
「當然!你還不快承認。」李承曄臉不紅、氣不喘地催促她,那雙炯炯有神的鷹目緊緊盯著她酡紅的俏容不放。
「承認……什麼?」浦采玉羞窘地結結巴巴,根本沒有正面作答的意願,事實上,她打算能裝傻多久就裝多久。
她不曉得其他男人在告白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耍賴,不過,這霸氣的男人卻讓她有股大笑的沖動——哪有人這麼逼問的?
「承認你喜歡我啊!」李承曄回答得理直氣壯,因為,在他的觀念中,男歡女愛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沒什麼好難為情的。
浦采玉一听,真想大聲地哀嚎出來。「承曄,對不起,我不能喜歡你。」
奇怪!她明明是來為他換藥的,她干嘛陪他說那麼多惡心的話啊?害她臉紅心跳,差點喘不過氣來。
「你說的是什麼鬼話啊?」轟隆!一道火爆的怒雷朝浦采玉劈了過去。「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什麼叫‘不能’喜歡?!」
女人真是不干脆!
浦采玉捂著雙耳,等待雷聲過去之後,才慢吞吞地解釋。「因為,我答應過小妹不能喜歡上你。」
唉!對他動了心,卻不能廝守在一起,這對她來說,何嘗不是一件既痛苦又無奈的憾事?
「什麼?!你竟然背著我答應這種蠢事!」李承曄那剛毅的下顎難以置信地掉了下來。
慢著!這該不會是這女人的推托之詞吧?李承曄狐疑地眯起銳利的眸子。
背著他?他的口氣好像是逮到她紅杏出牆的丈夫喔!「對不起……」浦采玉被他那興師問罪的口吻逗出笑容來。
「你還笑得出來?!」李承曄悶悶地低吼,他那雙炯眸目不轉楮地審視她。「那個丫頭為什麼不準你喜歡我?」
難不成那丫頭有「戀姐癖」?
浦采玉笑著搖頭。「那個小懶鬼怕失去我之後,‘玲瓏閣’里再也沒有人代替她出任務了。」
「就這麼簡單?」
「嗯!」浦采玉的紅唇含著笑意。「小妹討厭外出。」
「就算那小表討厭外出,你也用不著為了她葬送一生的幸福啊!」李承曄義正辭嚴地訓示她。
「對不起。」浦采玉除了道歉,已經無話可說了。
李承曄撇了撇唇。「算了!澳日我再幫你找那個小表理論。」
理論什麼啊?浦采玉听得有些迷糊了。
雨還是下個不停。
杜月娟擔心文兒會在破廟里悶壞了,所以,特地做了幾個小沙包給他玩,而陪他玩的人正是躲得不夠快的浦采玉。
原來,這幾天大伙兒都已經嘗到了苦頭,根本沒有人受得了陪他坐在又硬又冷的地上玩一整天。
「浦姨,不是這樣啦!」文兒爬到她身邊,認真地糾正她的動作。
「噢!我明白了。」浦采玉笑了笑,依照他的童言童語拋了幾下沙包。「文兒,是不是這樣丟?」
文兒用力地點頭。「對。」
這時——
「不會吧?你這女人竟然這玩沙包都這麼遲鈍呆緩啊?」一個取笑的低沉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爹……」文兒興奮地撲向李承曄。「你快來陪文兒玩。」
浦采玉站起來拍掉裙擺上的灰塵,然後朝他皺起了柳眉。「你的傷還沒有好,怎麼下床來了?」
「我的骨頭躺到快要生銹了,你還要我躺多久啊?」李承曄抓了抓發癢的傷口,口氣有點埋怨。
「別抓了。」浦采玉走到他的身前,撥開他的衣衫,叨念地檢查他胸口的傷。「反正外頭下著大雨,你起來也沒事做,不如躺在床上多休養。」
李承曄重重地嘆了口氣。「天啊!你饒了我吧!」
他的大手無意識地揉著文兒的小腦袋瓜子,敷衍的意味十分濃厚,不過,文兒還是樂得要命。
浦采玉把小巧的沙包丟給他,柔美的笑容中有一絲狡詐。「你不想休息,那你陪文兒玩沙包好了。」
「好耶……」文兒開心得又叫又跳。
李承曄先是譴責地瞪了浦采玉一眼,接著低下頭安撫文兒。「文兒,爹有事跟浦姨講,爹叫小伍來陪你玩,好不好?」
本咚!破廟的某角傳來跌倒聲。
「好吧!」文兒不太情願地點頭。
「乖!」李承曄再次模了模他的頭。
于是,文兒被分配給可憐的小伍照顧,至于浦采玉則被李承曄那惡霸拉到隱密的地方親熱去了。
餅了一會兒。
「你不是……有事跟我講嗎?」浦采玉被他吻得有些意亂情迷,趕緊趁著理智還清楚的時候問他有什麼事。
「你真是殺風景。」李承曄含糊地咕噥一下,將嘴巴移到她那雪白的脖子上再接再勵。
浦采玉眯著迷蒙的美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怕我待會兒會忘記。」
李承曄這才勉強抬起頭來,決定把問題速戰速決地問完。「采玉,听小伍說,那些‘快刀樓’的兔崽子很久沒有出現了,是嗎?」
敝了!他們那麼想要他的命,為什麼不趁他受傷之際大舉來犯呢?此時不是最佳的時機嗎?
「嗯!」浦采玉煩惱地掛起雙眉。
「他們為什麼要錯失這麼好的機會呢?」李承曄實在模不清江湖人物的腦袋在想什麼,只好請教同樣也是江湖中人的浦采玉。
浦采玉為了此事也苦惱了很久。「唉!我也不清楚,也許他們是損兵折將太多了,所以放棄了這項任務;又或許是他們在前方設下埋伏,打算在暗地里偷襲我們,以收到奇效。」這是她思考了好幾晚,才得到的兩個結論。
「放棄?!他們可能放棄嗎?」李承曄卻沒有她那麼樂觀。
「一旦損失過多,‘快刀樓’確實是有可能放棄,畢竟,他們也是要賺錢的,怎麼可能做賠本生意?況且,他們這回死傷那麼慘重,如果我是‘快刀樓’的樓主,一定會放棄這樁買賣,因為太不值得了。」
浦采玉說話的速度雖慢,但是,分析得頭頭是道。
「希望如你所說的。」李承曄血腥地摩拳擦掌。
「不過,我倒是希望他們趕緊出現,讓我痛痛快快地宰一場。」他現在什麼都不怕,就怕那群小兔崽子不肯現身,讓他狠狠教訓他們一頓,順便活動一下筋骨。
唉!這男人!浦采玉聞言,只有在心中偷偷嘆息的份了。
這男人的傷才好了一半,就敢講這種大話,她不敢想像在他的傷勢全好之後,他會變成什麼德行。
「我們還是小心為上比較好。」浦采玉委婉地勸告他。
「這我知道。」李承曄那英氣逼人的漂亮眸子閃著揶揄的光芒。「我突然發現,你好像很喜歡把我當成小孩子喔!」
浦采玉呆了一下。「呃……你想太多了,承曄。」
話題怎麼轉得這麼快啊?浦采玉措手不及地忖道。
李承曄的大手輕柔地撫模她柔女敕的臉頰,低沉地笑道︰「我喜歡你這樣對我,因為,這代表你關心我,我說的對不對?」
浦采玉那白玉般的雙頰頓時熱辣辣地紅了起來,面對他那充滿笑意的黑眸,她感到格外的不自在。
「好了,我們聊正事吧!」
「什麼正事?」李承曄略顯得意地瞅著她瞧,與她相處那麼長的時日,他終于知道她的弱點了。
原來她也會怕肉麻喔!呵!呵!
浦采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記不記得那天秦三曾月兌口說我是‘玲瓏閣’的人?」
這莫名其妙的男人干嘛笑得跟偷腥的貓兒一樣啊?他到底在高興什麼啊?
「記得。」李承曄眯著黑眸回想當日的對話。「咦!不對啊!那個大塊頭怎麼會知道你的身分?!」
嗯!孺子可教也!
浦采玉贊許地輕輕頜首。「你別介意我說的話,承嘩,我懷疑是你至親的人在言談時無意中告訴他的。」
「你是指我的親人?!」李承曄被她的話震驚住了。
「嗯!除了你的親人之外,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我的身分了。」換句話說,那位縮頭縮腦的幕後仁兄一定是他的親人之一。
李承華難以置信地搖起頭來,嘴里喃喃念著︰「不可能……我不相信……」
浦采玉同情地握住他古銅色的大手,輕聲地問︰「承曄,你有沒有想過對方為什麼要向文兒下毒手?如果只是單純的結怨,他大可以請人暗殺你,或是一刀直接了斷文兒的生命,那不是比較痛快嗎?他為什麼要煞費周章地對文兒下慢性毒藥?」
如今-一細想,當初的盲點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不!不要再說了!」李承曄痛苦地抱著頭低吼。
「真凶還沒抓到之前,我不準你這樣侮辱我的家人。」
浦采玉能夠了解他心中的苦痛,也知道他已經听進這番話,所以,不再開口,只是伸出雙手靜靜地抱著他、陪伴著他……
天空放晴後,李承曄率人再次出發,馬不停蹄地奔向雲中。
他們一路上戒慎小心,深怕途中會有什麼差池,可是,沒想到他們竟然無風無險、平平安安抵達了。這真是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
比起南方的大鎮,位于草原上的雲中顯得寒傖許多,不過,土磚皮頂的「燕然都護府」大邸仍然是當地最氣派、最堅固的中原建築。
當李承曄一進入雲中的勢力範圍,沿途響起的都是親切的問候聲。「大都護,你好。」
「大都護,你終于回來了……」熱情的居民,不論男女老幼,沒有人吝嗇他們的笑容。
直到此時,李承曄的俊臉上才有了笑容,讓浦采玉松了口氣。
突然——
「喂!你這家伙很過分喔!」只見一個高瘦的身影從門口冒出來,狠狠地勒往李承嘩的脖子。「你不離開則已,一離開就是個把月,你是在心想把我累死啊?」周弘諭雖然滿口埋怨,但臉上那興奮的神情卻是騙不了人的,他真的很高興見到好友回來。
「你知道就好。」李承曄朝他眨了眨眼,然後像熊一樣用力摟住周弘諭的身體。「兄弟,近來還好把?」
「好,我好得很呢!能吃能睡,沒有人整天拖著我到訓練場練武,怎麼會不好呢?」周弘諭戲謔地拍拍他的背。
李承曄哈哈一笑,把後頭的浦采玉拽了出來。
「來!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浦姑娘,她是文兒的保鏢。」語畢,他轉向浦采玉。「采玉,這位是我的好友周弘諭,他同時也是‘燕然都護府’副大都護。」
至于文兒與杜月娟就不用介紹了,因為,他們以前見過面。
「你好,浦姑娘。」周弘諭一臉驚奇地向她問好,他從來沒想到自己的至交好友會帶著一位姑娘在身邊,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李承曄不是對女人向來都沒啥好感嗎?他怎麼會今日這麼反常呢?而且,還用了一個很爛的理由解釋她的存在一一保鏢!騙誰啊?
「呃……你好。」浦采玉那溫和的嗓音中含著一絲疑惑,這男人怎麼笑得那麼暖昧啊?
周弘諭意味深遠地打量了她一會兒。「能當文兒的保鏢,浦姑娘的武功一定很高強羅?」
「勉強還可以。」浦采玉謙遜地對他露出微笑。
「哦?不知與承曄比起來,準高誰低?」周弘諭感興趣地問。
浦采玉愣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詭異的問題,才不會傷到李承曄的心。「我看你還去問承曄好了。」
她已經盡力回避問題了如果他還要繼續問下去,她也沒辦法了。
周弘諭被她那閃避的態度勾起了莫大的好奇心。
「可是,我想听浦姑娘親口告訴我。」
「弘諭,你不要淨問些無聊的問題,好不好?你沒看見采玉很累嗎?」李承曄有些惱火地沉下俊臉。
這家伙什麼不好問,干嘛問這個古怪的問題啊?擺明就是要給他難堪嘛!
「周叔叔,浦姨比爹爹厲害!」這時,文兒一臉驕傲地告訴他答案。「而且,浦姨還教我跟爹爹武功喔!」
「臭小子!不要胡說!」李承曄臉色一變。
「哈哈哈……」周弘諭笑得眼淚都流下來了。「哈哈哈……不、不要告訴我這是真的……承曄……」
李承曄撇了一下嘴唇,沒啥好氣地瞪過他。「這有什麼好笑的?采玉每天閑得要命,不練功怎麼打發時間啊?像我就不同了,打從十四歲開始就跟著軍隊跑,三不五時還得行軍打仗,我的武功不輸給她才奇怪咧!」
「哈哈哈……你竟然輸給一個女人……」周弘諭一邊狂笑,一邊揉著發疼的月復部。「天……我的肚子好痛喔!」
「別忘了,我打不過她,你同樣也打不過她。」李承曄冷冷地丟下一句,以前他們的武功在伯仲之間,不過,他現在有把握能夠贏他一大截。
周弘諭的笑聲猛地一窒,他的臉色變得又青又白。「我的天啊!她真的有這麼厲害啊?!」
「嗯!比你想像的還厲害。」李承曄夸得有些不甘願。
「承曄,改天讓我也來領教一下吧?」周弘諭興致勃勃地要求。
「憑你?」李承曄傲慢地上下瞄了他一眼。「我看你先打贏我再說吧!省得自取其辱。」
這兩人怎麼旁若無人地聊起來啦?浦采玉無奈地輕嘆-聲,難道他們忘記當事人還在這里嗎?
周弘諭不服輸地哼了一聲。「打就打,誰怕誰啊?你要是有膽的話,現在馬上跟我到訓練場比斗一番,看到底是誰的武功比較高?」
「走,我奉陪到底!」
只見這對哥兒們沒有撂下只字片語,就不負責任地勾肩搭背離去,留下面面相覷的眾人。
「浦姨,爹是不是不要我們啦啦?」文兒稚女敕的嗓音含著一絲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