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園」內——
「大夫,我妻子的身體要不要緊?」那磊低沉地問。
莫大夫放下容采晴那發冷的手腕,然後笑著起身恭喜他。「那少爺,恭喜你了,你的夫人懷有喜脈了。」
「嗯!我明白了。」那磊沉靜得有加深邃之淵,俊逸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柔兒,送大夫出去。」
「是。」柔兒投給容采晴一個憂心忡忡的眼神,然後望向莫大夫。「大夫,請跟我來。」她不情願地領著大夫離去。
他們離開後,容采晴立即怯生生地走到那磊面前,一臉乞憐地握住他那雙古銅色的大手。「相公!請你听……采晴解釋好嗎?」
懊死!她哪有什麼理由解釋自己的懷孕啊?她現在只希望他念在夫妻之情,千萬不要休了她。
「說!」那磊那冷靜的黑眸中蘊著兩簇火焰,厭惡地抽離自己的手,以前見到她這種楚楚可憐的表情,他一定會感到心軟,但是,如今的她只會令他覺得作嘔。
*****
為了體貼她的身體不好,他已經兩年多沒有踫她了,她怎麼可能懷有身孕呢?她懷的根本就是別人的孩子。
容采晴顫抖一下,怯生生地垂下螓首,假裝不敢迎視他那嚴厲的目光。「相公,求你……別生采晴的氣,采晴也是……被逼的啊!」一串訓練自如的淚珠像斷線珍珠般滑下她的臉頰,滴落在地面上。
那磊那黝黑的星眸進射出凌厲無比的冷芒。「那個男人是誰?」
「是……是……」容采晴結結巴巴地盯著地面,考慮要不要將那個男人供出來以求月兌身。
反正那個男人已經背叛了她,留下來也沒什麼用了——誰教他為了貪圖一點小利,竟然違背她的意思救了那個小雜種一命。
真是蠢透了!
「不要考驗我的耐性!」那磊倏地單手攫住她的下巴,不耐地抬起她的臉來,不料卻意外地瞧見她一臉算計之色,讓他感到一陣心寒。
容采晴連忙收回臉上的表情,擺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聲淚俱下地哭道︰「嗚……相公,是小趙那個畜生玷……玷污采晴的,嗚……相公一定要為采晴作主啊!」可惡!希望他剛才沒注意到她臉上的神情。
「小趙!?」那磊質疑地眯起冷冷的黑眸。「方才救了華兒的那個小趙。」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容采晴仿佛受不了這種煎熬般,抱著雙臂痛哭失聲。「嗚……就是他強暴我的,他趁著相公住……住在‘竹園’的時候,每晚嗚……潛進我們的房里,強迫我跟他做……那件事,嗚……」
「你怎麼不說呢?」那磊的嗓音變得非常深沉,存疑地盯著她那哭起來有些做作的大花臉。
「嗚……這麼丟人的事……教我怎麼啟口嘛?」容采晴為了增加說服力,跌跌撞撞地沖向牆壁。
「你在做什麼?」那磊抓住她的手腕。
容采晴哀痛欲絕地搖了搖頭。「嗚……相公如果不信,采晴惟有一死來表明清白了,嗚……」
*****
她這個狠招下得極險,若是弄得不好,她就要血濺五步了,幸好他拉住了自己,這證明了他並不是像表面這麼冷酷無情,事情也許還有轉圜的余地。
「你用不著死。」那磊松開她的手,走出「松園」一會兒,不久,他又折了回來。「小趙等一下就來和你對質了。」
他很快就可以知道事實的真相了。
容采晴此時的臉色只能用難看兩個字來形容。
「叩叩……」
沒有多久,剛領完賞銀的小趙已經在門外有禮地敲著門板,他眉開眼笑地以為又有賞賜可拿了。
「進來。」
小趙無憂無慮地走進來!壓根不知道他們的奸情已被識破了。「少爺,你找小的有什麼事?」
那磊的雙唇毫無笑意的扯出一抹弧度。「小趙,夫人說你每晚潛進‘松園’污辱她,真的有這回事嗎?」
「少爺,冤枉啊!」小趙一听,馬上呼天搶地了起來。「小的就算有十顆腦袋也不敢打夫人的主意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夫人不滿小的救小少爺一命!所以心存不滿!故意誣陷小的,少爺,你一定要明察啊。」
*****
可惡!這賤女人竟敢出賣他!她八成是不想活了!小趙那濁黃的眼眸中飛快閃過一抹陰險的詭光。
「小趙,你說話要模著良心啊,」容采晴一臉傷痛地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衫,淚眼汪汪地望著他。「明明是你強迫我的,你怎麼可以不承認呢?何況,你救了華兒一命,我感到高興都來不及了,我為什麼要誣陷你呢?」
「別演戲了,夫人。」小趙不屑地加重「夫人」二字。「誰不知道你恨死小少爺了,老是背著大家喊他小雜種。」
「你、你……別胡說八道!」容采晴氣得牙癢癢的,差點就忘了繼續演出她受害者的角色。
那磊沒有興趣吭聲,任由他們狗咬狗、一嘴毛。
「我沒有胡說,而且,我還親耳听到你命令柔兒把小少爺推下池,要不是我忠心耿耿,小少爺早就被你淹死了。」小趙鄙夷地撇了撇嘴巴,然後誠惶誠恐地轉向那磊。「少爺,這完全是夫人威脅要辭退小的,小的才會逼不得已和她干那檔事,少爺,請你一定要明察啊!」
他所說的一字一句都沒有半點虛假,當初確實是容采晴以威脅的手段逼迫他的,否則,他只是小小的長工,哪來這麼大的膽子啊?他又不是不要命了!
「你還有什麼話說?」那磊把目光調往花容失色的容采晴,震怒地問。
丙然最毒婦人心!前陣子她還信誓旦旦地說要當好華兒的母親,沒想到她心里計劃的卻是如何除掉華兒。
天!他怎麼會娶一個這麼陰險毒辣的蛇蠍女人呢?更可怕的是,他被她那矯柔的外貌蒙蔽了將近十年。
「相公,我……」容采晴的櫻唇蠕動了幾下,整個腦袋突然陷入一片空白中。「你听采晴解釋……」
「不用解釋了,你只要告訴我為什麼要殺害那華就好了?」那磊掛在嘴角的冷笑充滿了譏誚和輕蔑,女人變心是不需要理由的。
容采晴眼見無法再欺瞞了,不禁老羞成怒地瞪大眼眸。「因為我想嚇唬一下容采月,把她逼走。」
*****
算了!老娘豁出去了!
現在即使她說破了嘴,也無法扭轉他對自己的想法,那她還解釋那麼多干嘛?做都已經做了。
「為什麼?」原來她早就知道容采月的存在了,難怪她能夠說暈倒就暈倒,那磊兩道陰霾的劍眉不禁皺了起來。
「為什麼?」容采晴一臉嘲諷地笑了出來。「她奪走了你所有的注意力,讓你的心思全掛在她那兒,你還問我為什麼?我恨死那個賤女人了。」
她竟然為了這種理由下毒手!
一抹厭煩的神色掠過那磊的俊容。「算了!你和你的情夫走吧!那家容不下你了。」對于她的所作所為,他已經心灰意冷得不想再追究了。
「你不能趕走我!」容采晴驕蠻氣憤地跺了跺腳。「我替你們那家生了一個女兒,還有,你們,那家酒廠的酒之所以會那麼有名,全靠我帶來的一張酒方,你怎麼能隨隨便便趕我走!?」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居然翻臉無情,他們好歹也做了十年的夫妻耶!
「你要賴著也可以,我會通知岳父來領你回去。」那磊的語氣冷得凍人,說完,他繃著俊臉離去。
早知道請個大夫就能揭穿她的陰謀詭計,他剛才也不用為了安全的考量,送走容采月和華兒了。
「不要,我為什麼要走……」
容采晴那氣急敗壞的叫囂聲傳遍整座「松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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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姑娘,你在不在啊?」王大娘提著一個花梨木雕的沉重食籃,站在一條又髒又亂的巷子內吆喝。
其中一間木屋的門立即被輕輕推了開來。
「咦?王大娘,你怎麼來了?」阿芝那張興高采烈的小臉探了出來,她從容采月搬到外頭的那一天起,就一直跟在她身邊服侍了。
「老夫人叫我炖一鍋人參雞來給容姑娘和小少爺補一補。」王大娘一踏進木屋,就忍不住睜大眼楮,好奇地打量屋內簡單的擺設。「奇怪!容姑娘怎麼住得這麼簡陋啊?」
害她走了大老遠的路,丟臉地問了一堆人後。才找到這個小巷子。
「容姑娘說要省錢。」阿芝蹦蹦跳跳地接過那盒精致的食籃,樂天知命得很。「這里除了小一點,也沒什麼不好啊!而且附近的鄰居好照顧我們喔!」
「你這丫頭真是容易滿足。」王大娘好笑地敲了敲她的腦袋。「對了,怎麼沒瞧見容姑娘和小少爺?」
阿芝小心翼翼地把人參雞湯從木籃里端出來。「容姑娘帶小少爺去街上兜售手絹了,看樣子應該快回來了吧!」
「手絹!?」王大娘疑惑地坐下來。「這東西能賣嗎?」一般姑娘家不是都自己買布回去縫制嗎?
「當然可以!而且還很好賣耶!」阿芝驕傲地拿了幾條半成品出來給王大娘看。「你看,容姑娘在手絹上繡的這幾朵小花是不是很可愛?以前容姑娘就是靠這種繡花的手絹養活小少爺的喔!」
她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嗯!容姑娘真有生意頭腦,做女人實在太可惜了。」王大娘愛不釋手地模著其中一條繡著白荷的手絹。「連我這年紀有一大把的人看了都有些心動,何況是那些尚未出嫁的黃花閨女。」
「對啊!才幾天的工夫而已,這種繡花的手絹已經在鎮上形成風潮了,有一大堆討厭的人在偷學容姑娘呢!」阿芝皺了皺俏鼻。「不過,還好容姑娘的繡工是里頭最棒的,她們怎麼學也學不來。」
王大娘生氣地拍了桌子一下。「那些人太可惡了!」
「可不是,當初我看到那些劣質的模仿品時,要不是被容姑娘給攔阻,我早就氣得沖回府里向老爺和老夫人告狀了。」經過了這麼多天的調適,阿芝還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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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
「阿芝,你怎麼還沒消氣啊?」一個冷凝的嗓音響起。
只見容采月一手提著竹片編成的籃子,一手牽著那華走進屋里,她身著一襲樸素的青布衣裙,腰間束了一條三指寬的白色帶子,渾身上下沒有半點裝飾,但是看起來仍然清麗靈秀極了。
阿芝吐了吐舌頭,連忙跑過去幫她提籃子。「容姑娘,阿芝是幫你打抱不平耶!你怎麼還笑人家啊?」
服侍容采月久了,阿芝的膽子也愈來愈大了,不再像以前動不動就驚慌失措了。
容采月淡淡一笑。「王大娘,你來多久了?」
「剛到而已,老夫人吩咐我帶人參雞湯來給你和小少爺喝。」王大娘熱絡地拉著她和華兒坐下。「來,快趁熱喝了。」
「老夫人太客氣了。」容采月勉強喝了幾口雞湯後,就因為感到惡心而作罷。「老夫人他們還好嗎?」
「除了想念華兒外,老爺和老夫人的精神都不錯。」王大娘講完,突然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對了,府里最近發生了一件大事喔!」
「什麼大事?」阿芝好奇地睜大眼楮。
王大娘雙眼發亮地壓低聲音。「你們知不知道夫人被少爺休妻了?」與其說他們這些下人不喜歡容采晴,還不如說他們討厭那個代替她頤指氣使的柔兒。
「為什麼?」阿芝張大了嘴,露出驚訝的模樣。「是不是少爺發現夫人設計容姑娘被趕出去的事了。」
真是老天有眼啊!
「阿芝,我說過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容采月責備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低下頭去幫華兒處理雞骨頭。
「噢!」阿芝搔著頭懺悔了一下子後,忍不住靶興趣地追問︰「王大娘,你還沒說夫人為什麼會被休?」
王大娘繼續說下去。「听說夫人背著少爺找男人,而且還懷了那個男人的野種,少爺在一氣之下,就把夫人休掉了。」
對嘛!哪個男人受得了綠雲罩頂的滋味?
「哇,」阿芝叫了一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容采月則微微皺起一只柳眉,無法相信容采晴竟然做出這種事來,不知她是太蠢,還是太有自信了?
也許是太有自信的成分多一點吧!那女人一向認為她可以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現在她的遭遇只能說是自食惡果,不值得同情!
「還有,柔兒已經被送進宮府了,那天就是她把小少爺推進池塘的。」王大娘感慨地搖了搖頭。「唉!她的心思真是狠毒,連小少爺這麼可愛的小孩子都舍得下毒手,不曉得她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她只是听令行事的可憐蟲而已。」容采月對柔兒的同情多過于容采晴。
不過,若是她知道容采晴的壞心眼多半是來自柔兒的慫恿,她大概就不會在柔兒身上浪費同情心了。
「容姑娘,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啊?好像早就知道是柔兒害小少爺一樣。」王大娘奇怪地問。
「關于此事,華兒前幾天已經告訴我。」容采月那清亮的明瞳著心疼的盈盈水光,自從發生落水的事件後,華兒已經連續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原來如此。」王大娘轉了轉眼珠子,乘機委婉地說出今天來這里的另一個目的。「對了,老夫人要我轉告容姑娘有耐心一點,她和老爺已經在想辦法說服少爺讓你們回那家了。」
容采月突然變得面無表情,漠然地道︰「我知道了。」一想到他無情的驅逐,她的心就不禁揪痛起來。
那天,她傷的不只是自尊,更多的是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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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趁著那磊去巡視酒廠之前,那老爺和那老夫人忙不迭地跳出來,敞開雙臂聯手堵住他。
「有事嗎?」那磊望著這對老夫老妻的可笑舉動,俊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
這幾日是他生命中的黑暗期,白天,他為了處理酒廠的事和容采晴留下的爛攤子,鎮日忙得焦頭爛額;夜晚,又因為想念容采月而輾轉難眠、該死!他快被這種空虛的感覺逼瘋了!
「兒子啊!」那家兩老鼓舞地互看一眼後,那老爺小心地露出像彌勒佛般的笑臉。「我們知道你很忙——」
「爹,長話短說。」那磊截住他的話。他父親已嘮叨起來,舌頭可是比女人家還長。
這不肖子真是不給面子!那老爺嘀咕地偷瞪他一眼。「是這樣子的,我們想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要把采月和華兒接回來?你娘很想念華兒。」那老爺不好意思承認他思念華兒,只好卑鄙地推給妻子。
「是啊!兒子,我們什麼時候可以把華兒接回家里啊?娘快想死他了。」那老夫人表面上是附和丈夫的話,留給他面子,事實上,她早巳偷偷捏了他腰間的肥肉一把,以懲罰他的心口不一。
那磊抿著薄唇,深不可測的黑眸徐緩地眯了起來。
那家兩老瞧見他那看似不耐煩的神色,不約而同地哀嘆一聲。唉!今天真是出師不利!早知道他們就挑他心情好的時候再來游說他——但問題是,他每天都板著一張酷臉,誰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好不好啊?
「兒子,我們明白你最近因為采晴的事不太好受,但是,人總是要向前看,你總不能難過一輩子啊!」那老爺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膀。「那種女人根本不值得你留戀,忘了她吧!」
唉!他真的不懂,他兒子長得這般俊偉不凡、英挺出色,雖然個性冷漠了點,但不失為一個好丈夫,容采晴怎麼會移情別戀,看上小趙那個丑小子呢?他懷疑她的眼楮是不是有問題。
「你爹說的沒錯。」那老夫人擔心他受創過重,從此不願再接觸女人,所以趕緊開導他。「像采月就比采晴可愛多了,你應該把感情放在她身上才對。」
「可愛!?」那磊嘲諷地低哼一聲,她是他見過最不可愛的女人。
「對,」那老夫人點頭強調她的話。「你不覺得采月坦誠直率多了嗎?她不會故意說好听的話來討好我們,所有的喜怒哀樂全寫在一張臉上,而且,她被你佔盡便宜,也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麼,你可別負了人家啊!」
那磊的俊臉上掠過一抹莫可奈何。「不用說那麼多了,你們想接他們回來就去接吧!」
他當然清楚容采月的優點,但是,他更明白她的難纏,他遲遲沒有派人去接他們回來,無非是想等她氣消了再說,偏偏他的雙親不懂他的用意,在他的耳邊叨念個不停,簡直快把他煩死了。
好吧!要踫釘子讓給他們去踫吧!他懶得管了。
「咦?」那家兩老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喜笑容。「兒子,你答應啦?」
他們本來以為要花一個早上,費盡許多唇舌才能說服那磊那顆固執的腦袋,沒想到話才說了一半,就輕輕松松地完成任務了。
奇怪!這似乎太容易了一點吧?
難不成他早就想派人去接了,只是不好意思拉下臉而已?那家兩老同時狐疑地眯起老眼。
他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太雞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