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扯著脖子吟道︰」雙繡紅蓮女兒俏,就是俗稱的 虎丘三嬌 。雙繡說的正是雙面繡,翻過這山頭有個 香繡坊 ,里頭繡品絕對是天下一等。紅蓮就是您剛吃的紅蓮餅。至于最後這個女兒俏」小二突然回頭朝街頭張望。」哎呀,說人人到!您等著,我這就去請咱虎丘一嬌進小店坐坐,添添光采。」小二不等宇文晏應允隨即離座,不一會兒進來,只見他身後跟了一位姑娘。宇文晏雙眼一亮。只能說踏破鐵鞋無覓處,來人正是他剛巧遇見的橘衫姑娘!「來來來,坐這。」小二拉開長凳伺候。那德行,活似見了主人的哈巴狗,只差上沒長條尾巴 搖。」小二叔請你一盅茶!」
「還要紅蓮餅。」袁丹碧也老實不客氣,還沒落坐就先提出要求。
「當然當然,再來盤紅蓮餅。」小二笑嘻嘻送上茶點。虎丘里外店頭哪家不把袁丹碧當成招財菩薩,凡她坐過的店家,不一會兒包管水泄不通。
瞧,茶與餅才剛送上,門外一下立了十多名年輕公子,全引頸期盼能坐袁丹碧桌旁,好一瞧芳容。小二登高一呼︰」等等等等,大伙兒別急,稍等小的帶位啊!」
「等啥啊等!」一名臉汗津津的大漢硬從門外擠進來,瞧他口音就知他不是虎丘本地人。」俺渴死了,快點幫俺弄壺茶來!」
小二忙迎了上去。」這位爺,所謂事有先後,您得稍等店里客人離開……」「等客人離開」大漢虎目一掃,正好瞧見宇文晏面前茶碟已空,便對著宇文晏直直走來。」喂你,喝完還不快走!」小二急了。」這位爺,您不能這樣子趕人」
「嗦!」大漢一推小二,也不管此舉會不會害人跌跤摔。
宇文晏神色未動地踢了把長凳接住小二,在場沒人發現他露了這一手真功夫。一坐在凳上,小二一雙眼嚇得 眨 眨。
坐前頭的袁丹碧一听回頭,便見一大漢惡霸霸喝斥一名文弱公子,好打抱不平的脾氣霎時涌發。「你這人怎麼這樣」她氣沖沖跑來擋住大漢。」小二叔都說客人走了你才能進來,你連等一會兒都不會!」大漢瞪著眼前不到他肩膀高的小東西,而被她護在身後的宇文晏同樣驚奇。「這位姑娘」宇文晏本想告訴她無妨,他的確用完茶點,讓座無所謂,可袁丹碧早不顧一切跟大漢對嗆了起來。「你指責俺?」大漢手一指袁丹碧鼻頭。」你這小丫頭也不掂掂斤兩,你知道俺外號叫啥?」袁丹碧初生之犢不畏虎,沖大漢嫣然一笑。」我猜是叫不講理,對吧」
大漢氣炸,想不到他竟然會被這麼一個小不隆咚的粉女圭女圭譏笑,一口氣怎麼忍得下?」你說俺不講理,好,俺就露一手讓你瞧瞧,什麼叫真正的不講理!」
大漢舉腳便踹,」」一聲,只見桌上空盤與碗齊飛。
「幫我顧著,退開點,免得受到波及!」丹碧雙手抓住空盤與碗,看也沒看就往宇文晏懷里一塞。「姑娘!」宇文晏欲阻止已來不及,袁丹碧與大漢已你一拳我一腳對打起來。「我怕你不成」袁丹碧喊得爽颯,但她身後的宇文晏卻暗暗搖頭。
從她出拳動作就知她底子薄弱,宇文晏料她不會是大漢對手。
「要打到外頭打。」丹碧見一排桌椅已被兩人攪亂,她一個擒拿手抓住大漢手腕,本想可以順利將他帶到外邊。怎知事與願違,大漢竟分毫不動。
「憑你這小家伙也想動俺?」大漢哈哈大笑。
方才幾拳,大漢已將她斤兩掂實,花拳繡腿不足掛齒。
丹碧不服氣舉腳一掃,大漢非但不避,反而像拎小雞似地揪住她衣領。
「嘿嘿,被俺抓到了吧」話還沒說完,一顆豆丸大小的餅屑突然打中大漢後腦,他大聲叫痛,丹碧乘機重踩他腳。「你這臭丫頭!」
被偷襲的孬與被踩腳的怒齊攻心,大漢手臂一揮,宇文晏見狀,再也顧不得低調行事打算,急沖向前,但來不及了,丹碧後背已結實挨下一掌,身子活似斷線紙鳶往前騰飛。
宇文晏抱住丹碧 一旋身,懷里佳人嘔出半口紅血,胸悶昏死。
「識趣就別插手!」大漢還不罷休,氣呼呼追來要人。
「如果我偏要插手呢?」宇文晏右眉一動,一雙眼精光迸露。
大漢身子突退,難以想像方才看似軟弱的無害書生,此刻竟如修羅惡煞般,全身散發肅殺之氣。這人不簡單!大漢模模鼻子干笑一陣,當下明白該就此收手,如果他還想活命的話。
「看這小女圭女圭昏死過去分上,俺就饒她一回。小二!」大漢身一轉踱回袁丹碧原先座位。」俺的茶還不端來!」
「來了來了」小二趕忙去準備茶壺與碗。
經剛才一鬧,原本聚集的客人早已四散,宇文晏抱著昏死過去的丹碧,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置。「這兒這兒……」
一細小招呼聲自他背後傳出。
宇文晏轉頭,看見掌櫃在暗處招手,他抱著袁丹碧走近。
掌櫃一探丹碧情狀,哀聲嘆氣。」怎麼搞成這樣子?噯……」他看著宇文晏要求︰」這位爺,人說送佛送上西天,小的請您好人做到底,先幫小的把她送到小的住家安置,小的就去請大夫」
「不先送她回家?」宇文晏發問。
「不成不成,」掌櫃連連搖手。」要被袁當家看見她這模樣,小的還要不要活啊?」「您的意思是?」
「唉!」掌櫃一見宇文晏听不懂,又嘆口氣。」詳細情形小的等會兒解釋,現最要緊是她的傷勢。」也對。宇文晏一點頭。」府上怎去?」
掌櫃拉開門簾指著。」看見里邊種了一盆菊花的小屋子沒?小的就住那……」來看診的大夫剛剛離開,被安置在床上的丹碧突然動了子,坐一旁探望的宇文晏急忙湊來探視。「你沒事吧?」
「好痛……」她申吟一聲。
宇文晏瞧她額頭冷汗涔涔,想也沒想直接提袖擦去。
他那溫柔舉動,全被推門進來的掌櫃妻子王氏看在眼里。
王氏一瞅宇文晏溢于言表的關心,心里暗笑。
這公子,似乎頗喜歡丹碧那丫頭哩!
她輕咳一聲提醒她已進來,被撞見的宇文晏也不害羞,身一側朝她一頷首。「袁姑娘醒了。」
好,好個理直氣壯、不卑不亢!王氏打量宇文晏,一邊猜測他出身,心里暗嘆這位公子眉宇,就是比外頭商家子弟多了幾分穩當氣派。
「剛才大夫給了我一帖藥,我這就去煎,那丹碧……」
「我會幫忙照顧。」宇文晏允諾。
王氏點點頭,逕又推門離開。
「噯……」一直沒吭氣的丹碧突然出聲。
宇文晏轉身,只見她一雙眼上上下下打量他。
「那家伙沒再找你麻煩吧?」她問的是找碴的大漢。
宇文晏避重就輕只提重點。」你一昏過去他就收手了。」
「那就好」她松口氣。」我剛還擔心我暈了之後,他會不會乘機對你不利?」宇文晏愣了一下。」我?」
「對啊!」邊說,她邊蠕動身子想坐起,趴這麼久身子都僵了。
宇文晏一見忙伸手,還墊高幾個頭枕讓她靠著,舉手投足默契仿佛兩人已認識了三輩子,而不僅是兩次面。「謝謝你。」調好舒服位子後丹碧瞧他。」我之前沒看過你,你不是虎丘人?」「是,」宇文晏微笑。」我耳聞虎丘風景秀麗,所以來此一游。」
苞她猜得差不多說來這虎丘里外人家丹碧全有些印象,剛才在茶館一見他面生,就猜他該是外地人。「我先跟你說,」丹碧認為有那必要替自個兒家鄉解釋。」剛那大漢不是我們虎丘人,我們虎丘人平常和藹可親又守秩序,從來沒人像他那樣惡霸霸不講理,而且他誰人不欺負,偏挑中你一個文弱書生。」原來她當他不會功夫宇文晏眼一眨。」你是因為這原因才幫我出頭?」
「對啊。」丹碧沒心眼,眼楮看到什麼就當他是什麼。」我最討厭那種愛挑軟柿子欺負的人了!要不,他去找個體型相當的人麻煩嘛!」
宇文晏一時語塞,方才他本想提議幫她運功療傷,這會兒竟突然不知該從何說起。正覺尷尬,茶館掌櫃正好進來。一見丹碧已醒,他邊搖頭邊走向床邊。」我說丹碧丫頭啊,你是打算把劉伯給嚇死啊!「「對不起嘛!」丹碧道歉。」我知道我不應該在茶館跟人動手,害您做不成生意,剛才我也想把那家伙帶到外頭,怎知卻拉他不動」
掌櫃一拍額頭。」不是生意問題,是你的傷,你瞧你這樣子,要我怎麼跟袁當家交代?」她嘴一嘟。」別告訴他不就得了。」
「你以為外頭那些人沒長嘴?」掌櫃一瞪。
丹碧鼓起雙頰不語。
瞧她那模樣,一旁的宇文晏忍俊不禁。
「笑!」她大眼一睨。」你以為你逃得了干系?還不快點幫我想辦法,看怎麼避過我爹耳目?」「為什麼不能讓你爹知道?」宇文晏問。
丹碧皺眉暗」嘖」了一聲。」還不是我爹再三吩咐,說我再惹事,他以後就不許我一個人出門玩了。」原來!
掌櫃一旁小聲補充道︰」這丫頭就是沖動,袁當家就氣她這一點。」
「怪我沖動?」她鼻一皺。」為什麼不怪那些仗勢欺人的壞蛋?像剛那家伙,他乖乖照小二叔話排隊不什麼事也沒有!「「但你也不需要跟人動手」
「所以要我眼睜睜看他被欺負?」丹碧氣惱嚷嚷,一不注意牽動傷口,痛得她捂胸喊疼。」唉呦……」「你沒事吧?」宇文晏忙壓她坐好。
丹碧雙眼浸著眼淚,模樣直比西子捧心還教人心憐。
「我就是辦不到嘛!」她看著他辯道。
「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宇文晏看著她說︰」但掌櫃也沒說錯,事情的確有更好的處理方式。」「對對對!你們說得都對!」她最討厭人說教了!丹碧負氣轉身,哪怕此舉會讓她胸口痛得像火燒。」走開,我不想再跟你們說話。」
宇文晏與掌櫃面面相覷,搞不懂她為何生氣。
「袁姑娘?」
「不要叫我!」丹碧捂著耳朵大叫。」反正在你們眼里我就是沖動多事,既然這樣你們還跟我說話干麼?」「怎麼啦?怎麼啦?」掌櫃妻子王氏端著湯碗進來。」大老遠就听見你們嚷嚷」「大娘!」丹碧一喚跟著落下了眼淚。
丹碧可是虎丘人的心頭寶,人人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呵護。見她哭,王氏趕忙放下湯碗摟著她安撫。」別哭別哭,掉眼淚傷身,來,大娘攙你喝藥啊!」
丹碧依言喝了一口,一咽馬上起哆嗦。」好苦!」
「傷藥還有甜的嗎?」王氏笑睨。」你劉伯知道你怕苦,早幫你帶了一碟紅蓮餅備著呢。」劉伯就是掌櫃。丹碧一瞥他,早忘了方才別扭。」謝謝劉伯。」
她一笑,掌櫃心都軟了。」你乖乖把傷藥喝完,劉伯就去拿你的紅蓮餅。」掌櫃一走,王氏朝宇文晏一睨,問︰」願意跟你劉伯說話,那他呢?理是不理?」丹碧大眼一轉,哼道︰」不理。」
「袁姑娘」宇文晏心一揪。
「除非你幫我想個法子,」她眼一眨,讓他明白她是故意逗他。」不讓我爹知道我受了傷。」「太難了啦這!」王氏插嘴。」你這個樣子恐怕連走路也不行,除非你一連幾天不回去,不然你爹光眼尾瞄瞄,也知道你怎麼了。」
「被大娘猜中,」她一笑。」我就是打算在外頭住幾天。」
「啊」
別說王氏說不出話,連見多識廣的宇文晏也一臉驚訝。
「住外頭?你一個姑娘家?」他問。
她點頭。
「為什麼?」
她鼻一皺。」因為我出門前夸下海口,說要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