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長——還有其他吩咐嗎?」美里小心探問。
「等我看過圖稿再說。」大美把光碟盒子往桌上一扔。「你,給我小心點,別以為經理讓你設計櫥窗,你就可以爬到我頭上啊!」
「不會不會,」美里搖頭。「我從沒這麼想過。」
大美冷眼睇她,稍後才不情不願地放她離開。
總算過關了。
美里吁口氣,一邊拍胸口,一邊驚魂未定地走回座位。
兩日過後,穿著粉橘色九分褲、女敕橘色棉T的林美里,正窩在庫存倉庫,憑空建造櫥窗擺設時需要的小木屋。
伴在她手邊的,是經她仔細計算後的比例圖。
花了一下午,她已經把小木屋的四片牆壁全部釘好,現在只需要把它組裝好,再架上屋頂,之後涂色做裝飾即可。
突然,她擱在一旁的手機大響,嚇得她不小心敲到手指。
「痛痛痛……」她邊甩手呼痛邊放下鐵錘。
誰啊?她往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是陌生電話。
「你好,我是美里……」
「我是安韋斯。」
听見安韋斯低沉的嗓音,她嚇得肩膀一顫。「經、經理好。」
「你不在辦公室。」
明知道安韋斯不可能看得見她,她猶然直起身子,畢恭畢敬地回答︰「是,我現在在庫存倉庫做櫥窗需要的東西……」
「做得如何?」安韋斯又問。
「還不錯,小木屋已經完成一半以上了……」她頓了一下才問︰「經理要過來看一下嗎?」
「我現在下去。」
他丟下這句話後,即刻結束通話。
還真是事必躬親!
美里放下手機,挨了一錘的手指正一脹一脹抽痛著。
希望沒什麼大礙,她挲挲泛紅的指骨,嘆口氣,接著又彎身拿起薄木板,繼續釘著她的木屋。
三分鐘過後,倉庫門無聲地打開。
穿著全黑色襯衫、西裝的安韋斯一進門,便听見鐵錘均勻的敲打聲。
他繞過七、八個擺放雜亂的儲藏鐵架,在左側邊的小空地看見蹲彎著身的林美里。
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幢已經完成百分之七十的小木屋,只差一片屋檐還沒放上去——
「小心!」
他喊聲的同時,美里正徒手扛起一長片屋檐。
雖說木屋是由薄木板組成,但並排了十來片之後,還是很有分量——何況她還得獨力扛起放在和她身高差不多高度的牆板上。
「我來。」
他一靠近她身邊,一股好聞的古龍水味立刻襲進她鼻間,她手足無措地看著他把小木屋屋檐輕松擱到正確位置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擺這兒對嗎?」他回過頭問。
「對。」她慌張地點頭。「謝謝經理——」
瞧她忙得一臉汗——安韋斯轉頭瞧瞧四周。就她一個人?「林組長沒找其他人幫你忙?」
「是啊,組里其他人都有事情……」她局促不安地拾起鐵錘和釘子。「經理可以休息了,我來就好。」
他個子太高,人又太帥,整個人就像個大磁鐵似的,教人目不轉楮——
「我幫你扶著。」安韋斯就這樣大刺刺站在小木屋前方,絲毫不擔心木板上的屑屑可能會弄髒他所費不貲的西裝。
她猶豫地看著他。
安韋斯人高馬大,加上壓迫感十足,站在她身邊,簡直就像棵參天巨木,直讓人喘不過氣。
在心跳這麼快的情況下,她實在很難自在工作。
「干麼杵著不動?」他俯看著不到自己肩高的小身影。
這麼近的距離,安韋斯輕易地發現她的眼睫毛又濃又長。
要不是看得出她臉上脂粉未施,他還真要懷疑她是不是貼了時下最流行的假睫毛。
「沒有,」美里拿著鐵錘,對準釘子用力一敲。「一下子就好。」
她在心里叨念著自己,你也太人在福中不知福了,人家什麼身分,肯紆尊降貴幫忙,你不知感激就算了,還敢嫌壓力大-……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美里俐落地把十來根鐵釘釘進她所需的位置。
安韋斯隔著一長片薄木板注視著她,她工作時表情很認真,眉間蹙起、雙唇抿緊,嚴肅的神態,彷佛她是開刀房醫師,正在動手術下刀一樣。
這兩天他一直想著自己犯下的大烏龍,思考著該怎麼彌補這倒霉的替死鬼,現在終于逮到空檔來找她。
「林美里。」
他一出聲,專心工作的美里雙肩一顫,手上的錘子立刻失了準頭。
她竟又敲到了才剛敲過的那根手指——
「哎喲……痛……」她疼得兩腳直跺,眼淚都擠出來了。
「敲到手指了?」他趕忙抓住她的手檢查。「怎麼會這麼嚴重——」
原本只是有點紅腫的指頭,這會兒已經泛起了黑青。
「因為是第二次……」她哭笑不得地解釋。「經理剛才打電話來的時候,我就敲到了一次。」
那還真是抱歉,。安韋斯放開她的手。「我上去幫你拿急救箱。」
「不用不用——經理不用這麼麻煩,」她邊甩手止疼邊說。「我就剩一點工作,弄完再上去搽藥就好了。」
「其他的我來釘吧。」他手伸到她面前。「你坐著休息,還有哪里要補強?」
「不用經理,真的不用……」
不理她的連連拒絕,安韋斯逕自月兌下西裝外套。只穿著襯衫加西裝褲的他,看起來越發精壯,尤其他的背影,少了西裝外套,很明顯可以看出他肩膀到腰桿,呈現相當美妙的倒三角形。
可見他平常很認真在鍛鏈身體!
他不由分說拿走工具,好惡分明的他,最討厭虧欠人——那會讓他自覺矮人一截,而矮人一截,對自尊心奇強的他來說,尤其可惱。
安韋斯衡量前頭的間隔,再把鐵釘插上。「釘這兒對嗎?」
林美里好不容易才把看直了的眼楮從他後腰上移開。
「對,還有這里。」她伸手指著。
安韋斯望著眼前的指頭,她的指節均勻,每一根手指是那麼的細白又長,活月兌月兌是老一輩人口中「練鋼琴的手」,沒想到這麼漂亮的手,卻因為自己的莽撞,留下觸目驚心的瘀傷。
察覺他目光停在自己手上,她趕忙把手收回,還不安地撥了下頭發,尷尬微笑。
在他身邊,她總有一種手腳不知往哪兒擺的別扭感。
尤其又被他這樣直直盯著看。
對自己心髒健康實在不太好。
瞧她一臉惶恐樣,他看著她叮嚀。「等會兒上樓,記得用藥膏治療手傷。」
她干笑地點了兩下頭。「我知道。」
「還有哪兒需要釘?」他又看著小木屋問。
「沒有——差不多了。」其他的,她明天手比較不痛時再處理就行了。「謝謝經理。」
她恭敬地點了下頭。
他看了她一眼,不再堅持地把鐵錘放下。
今天他過來找她,除了驗收小木屋進度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
「你放在我桌上的作品集我看過了。」他拉了兩把椅子過來,示意她坐下談。
她怯怯地跟著坐下。
「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所以就開門見山問了。」他支起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體,壓迫性地往她方向一傾。「你老實告訴我,你真的滿意目前的工作嗎?」
沒預料會是這麼直白的問題,坐在椅上的美里表情一僵。「經理問的是哪一方面——」
「所有。」他換了個姿勢,一雙長腿輕松地交疊著。
「我剛把你的作品集光碟拿到你們部門,看見你的主管正在跟另一個年紀跟你差不多的女生,慌張地把桌上的餅干茶點收起來——我非常驚訝,在下午五點,」他加重語氣。「在其他部門員工仍舊在崗位上努力工作的同時,她們好像已經準備要下班了。」
林美里輕按著疼痛的指頭,不知如何回應安韋斯的問題。
大美跟她外甥女方曉亭混水模魚的工作態度,公司不少基層員工都看不順眼,可因為大美資深——打從董事長接任就進了Amour的她,深諳職場生存之道。
在管理階層面前,逢迎拍馬、有利于營造她努力形象的事,可是一件也沒少做過。
這次提前等下班被逮著,應該是一時大意疏忽——誰曉得經理會突然跑進設計部里。
至于她自己——美里再嘆,不過是一個沒有背景,也沒什麼資歷的基層員工,哪敢越級報告,指責直屬上司的不好?
畢竟,跟她們朝夕相處的人,可是自己啊……
「組長的事我不太清楚。」她拚命幫著想理由。「或許——組長是因為事情剛好做完了,有一點空才——」
「既然她們有時間,為什麼沒人下來幫忙?」他直指核心。
因為不關她們的事啊,美里心里想著。
自接下中秋節的櫥窗設計之後,組長已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沒從中打擾就算了,哪可能再派人過來支援?
「經理——」她支吾許久,還是只能模糊帶過。「這個——我不太清楚……」
安韋斯受的是美式教育,向來不吝于幫自己爭取權益,遇上林美里這種害怕據理力爭的人,心里就有一股氣無處發。
「從你的作品集里,我看出你確實是個人材,可是你的個性太懦弱了。」他定定望著她問︰「難道你真想一輩子受你組長管轄,永遠出不了頭?」
「不是這樣的經理。」她承認,自己的個性是有那麼一點息事寧人,可絕對不是懦弱——要不然,現在她就不會坐在這里,獨自完成她的櫥窗了。「我是一個基層小員工,我認為我的職責,是盡力把我分內的工作做到最好,至于組長的評定——」她吸口氣,勇敢地看向他。「我覺得這是經理您的工作。」
喲!安韋斯往椅背上一靠。
他才剛罵她懦弱,眨個眼,她就反打了自己一巴掌。
想不到她挺有分寸的。
安韋斯微笑。「評定林組長適不適任是我的工作,這句話我收下了,我希望你能繼續保持你的工作態度,盡全力、完美的完成這一次中秋節的櫥窗擺設。」
「一定,經理大可放心。」她篤定地看著他。
很好,他看著她點了下頭。「第二件事,我得再次跟你說聲對不起,前天我不應該沒听完你的解釋,就罵你是薪水小偷。」
「真的沒關系,而且經理也已經道過歉了——」她清楚,要不是因為這場烏龍,或許她會像他剛才罵的一樣,一輩子受組長鉗制,永遠做不了自己喜歡的事。
「我不喜歡欠人人情。」她寬宏大量不記仇很好,但他還是覺得自己該做點彌補。他看了腕表一眼,時間還過得真快,已經六點多了?
「要不這樣吧,」他故作自然地說。「我請你吃飯,當作賠罪。」
苞他吃飯?!美里連連搖手。她才不想鬧胃疼哩!「經理太客氣了,您真的不用特意這麼做——」
瞧她嚇的。
他蹙眉瞪她。「跟我吃飯有這麼為難?」
「當然不是!」她趕忙回答。「我只是覺得,經理這麼忙——」不需要在她這種小人物身上耗費時間。
「我肚子餓了,而且我不想一個人吃飯。」
他說後面這句話的表情,帶著十足的霸道跟-點點撒嬌,好似他這麼說之後,她就不應該再拒絕他。
美里心里酥酥軟軟的,沒想到帥哥傲嬌的反應——實在讓人無力招架吶!
見她還是坐著不動,他忍不住催促。「走啦?」
她這才發現自己看傻了眼,趕忙倉皇跳起,收拾散落一地的工具,最後抓起手機跟皮包,撥撥頭發。
「可以了。」她說。
「等等。」他側身看她的右臉。「你的臉髒了。」
是嗎?她尷尬地抹了下臉頰。
「不是那里,是這里——」他指點著。
可她就是沒擦到重點。
「算了你手拿開,我來。」
說完,他從口袋掏出手帕,直接幫她擦掉。
他突來之舉,嚇得美里往後一彈,一張臉倏地脹紅。「經理——」
「這不就擦掉了。」他把手帕拿到她面前,一抹黑就留在上頭。
一見那髒污,她臉更紅了。
想到自己剛才一直頂著一張花臉在他面前,她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糗死人了!
「對不起……」她窘困地捂著右臉頰。「弄髒了經理的手帕。」
「沒關系。」說著,他將帕子隨意一疊,瀟灑地往口袋里塞。
她趕忙表態。「那個——我來洗吧?」
「不用了,洗衣店會處理。」邊說,他邊從口袋里拿出手機。「你喜歡吃什麼料理,西式還中式?」
她沒意見地搖頭。「我不挑食。」
她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快點結束這一切,好讓她回家睡覺休息。
「那就到我常去的小酒館,里邊的創意料理還不錯——」在他說話時,他拿在耳邊的手機同時接通。他繼續對著手機說︰「阿廣,幫我把我的車鑰匙跟公事包拿下來,對,我在停車場等你。」
說完,他回頭看著美里說︰「走吧。」
她唯唯諾諾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