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你還好嗎?」等在門已關起很久的浴室前,已穿好衣裳的信二忍不住出聲問。
餅了幾秒鐘,才傳出門把轉開的聲音。
「我一直綁不好……」方舞揪著仍舊散亂的浴衣前襟羞怯地說。她躲在浴室模半天就是為了這個。
真的很奇怪啊!她看光子姨弄,感覺上就那麼幾個左拉右扯,一下就把浴衣穿好了,可是她在里頭弄了快二十分鐘,就是拉不出一點整齊樣……
「過來。」信二笑著對她招手。
方舞微嘟著嘴巴跨出浴室門。
「你手壓這里,對,壓著就好……」
方舞像孩子似的,傻憨憨照著信二的指示做,他要她手壓著她就手壓著,他要她轉身她就乖乖轉身。其實信二並沒幫女人穿過浴衣,頂多只能幫方舞弄一個男生式穿法。看著自己在梳妝鏡里的身影,方舞白皙的臉頰驀地浮現兩抹紅。
「一看就知道我曾經月兌下來過。」
「後悔了嗎?」信二站在她身旁問道。
方舞搖搖頭。「不是後悔,我只是覺得不太好意思……」
信二微笑。「那麼下回還是學學神社那一對,來個不月兌衣的。」
還糗她!方舞嬌嗔地輕頂了下他手臂,信二朗聲大笑。
「好、好,我不逗你……」他走到床頭櫃拿起門鑰匙,然後將手朝她一伸。「我們走吧。」
「嗯。」方舞溫順地將小手搭上,信二穩穩地牽住。
外頭正是慶典散盡的時分,兩兩成對的情侶們和信二他們倆錯身而過,沒人對從LoveHotel離開的他們多投予絲毫的注意,只是方舞仍舊覺得害羞不已,對她來說,今晚一夜,已經是她二十多年來做過最大的突破。
兩人坐上ToyotaCamry準備返家之際,方舞忍不住嘆息道︰「我有一種不枉此生了的感覺呢!」
听聞此言,一股不太好的預兆倏地浮上信二心頭,只是再一想,實在想不出任何一點危險性——大概是因為太幸福了,才會驀然浮現不安的感覺吧。
「這句話等我們七老八十再說也不遲。」他轉頭瞟了方舞一眼,眼眸里寫滿寵愛。「這世界還有很多東西,是我們還沒一起去看過的。」
方舞垂下頭,唇角浮現一抹甜美笑意。「我知道,我只是感覺太幸福了。」
車子才剛開了一會兒,方舞就不受控制地開始打起瞌睡,連夜來的惡夢加上歡愛後的疲憊,方舞雖然很勉力強撐,但仍舊敵不過睡神的召喚。
看她睡得那麼香,信二舍不得吵醒她。將車開回北屋停好後,他彎腰抱起方舞,甚至就連進家門了,也未曾把她放下。
「少……」光子姨方喚,就被信二以一噤聲動作止住了聲音。光子姨點點頭,急忙走在前頭幫信二開門。
「菊之間,還櫻之間?」光子姨無聲地問道。
信二想也沒想就朝櫻之間走去。「把小舞睡衣拿來。」他小聲吩咐。
扁子姨鞠著躬,輕輕地應了一聲。「嗨。」
「到家了?」
當信二幫忙方舞更換她身上的浴衣時,她才迷迷糊糊地意識到自己身在何方。信二湊臉輕吻她,輕聲表示要她繼續睡。「睡吧。」
「喔。」方舞憨憨地點點頭,當信二將她放倒在鋪位上,她只翻轉了個身,將身上的棉被牢牢抱緊之後,就又跌入黑甜夢鄉。
看著她毫不防備的睡姿,信二很驚訝他生命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做出那麼大的改變,在一個多月前,他仍然是個無牽無掛,從不需要任何人的寡情男子,但此刻,他才驀地明了心里惦記著一個人的感覺,竟是如此地深刻、教人滿足。
「我可愛的小舞……」
彷佛可以感覺封他的低喚,熟睡中的方舞嘗試地將身量靠近他,信二輕輕挲挲她臉龐一會兒後,這才拿起堆在—旁的浴衣,將臥房門拉開。
「光子姨。」
信二出聲喚。「嗨」的一聲,光子姨一下從走廊底端碎步跑來,接走他捧在手里的浴衣。
「吩咐下去,小舞是我的女人,我不許北屋里外任何一個人對她出言不敬。」
「是。」打從看見少爺抱著小舞回來,光子姨就知道他們兩個已成了好事。「對了。」信二正要轉身,光子姨像突然問想到似地發問︰「那今後,小舞就留宿在櫻之間里了?」
信二轉頭看了鋪位一眼。「這事等她醒來再說。」
「是。少爺晚安。」光子姨悄然無聲地退下。信二重新拉上紙門,回到方舞身邊。
頤長的身體俐落地鑽進棉被里,受驚擾的方舞微微睜眼,信二溫柔地將她帶進懷中,感覺到他沈穩的心跳,方舞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嘆。
「信二…」
「我在。晚安。」信二親吻她甜美的唇角,然後伸長手,按掉床邊的照明燈。
當時辰從亥時跨進平時,已糾纏了方舞好幾個禮拜的黑影,再度來襲!而此次它撲上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夢中的方舞反抗的念頭才剛閃過,侵蝕的黑影競已來到她身邊,宛如嘴巴般,一口將她吞沒。
不!
被黑影團團籠罩的方舞大吃一驚。就在她驚慌失措問,她突然听見遠方傳來一詭譎男音——
「終于啊……」
是誰?!
夢中的方舞驚懼地四處張望,可是籠罩她的黑影是如此深合,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方舞在黑影中左突右闖,下管往哪個方向走,就是無法掙月兌黑影的控制。
「誰來救我……」夢中的方舞對著深濃的黑影深處喊著,但很奇怪,不管她怎麼卯足了勁大聲叫喊,她所發出去的聲音,在她听起來,卻不過是些細小的嗡嗡聲。
怎麼會這樣?!
尖銳的恐懼如針般剌進方舞身體。她該不會︰水遠都得留在這黑影中了?
「殺了伊織信二……」
什麼?!
身處在黑暗中的方舞驀地拾起頭。她剛听到了什麼?
「殺了伊織信二、殺了伊織信二……」詭譎男音有如念咒般,不停地復述這句話。
這才是詭譎男音吞食掉方舞神智的真正企圖,只有徹底隔絕方舞神智與外界的連系,他才能進一步控制方舞的身體。
「殺了伊織信二……」
男音在方舞腦中下著指令,原處在熟睡狀態的方舞驀地睜開眼楮,原本靈動燦亮的大眼空空洞洞地瞪視著前方。
「殺了伊織信二……」
半敞的紙門透進門外清澄的月光,將偌大臥房里部擺設照得微微發亮。只見方舞嬌小的身子從鋪位上起身,白皙赤果的小腳在榻楊米上俏聲移動。
「殺了伊織信二……」
她空洞的大眼環顧室內,終于牆邊木櫃上筆筒中,發現一把銀色外殼的美工刀。刀子像是磁鐵般吸引著方舞的目光,她朝木櫃走去,輕巧地抽起美工刀,轉過身,有如機器人般硬直的身體緩慢地朝臥鋪走去。
「殺了伊織信二……」
一陣細微的「 啪」聲響,鋒利的刀片滑出銀色鋁制外殼,正當方舞蹲在鋪位邊,高舉右手,準備朝信二喉間刺去的同時,原本被禁錮在意識底端的方舞意志突然掙月兌開黑影的控制,就在那一瞬間——
不可以!
方舞揚舉的右手臂一滯,白細的左手同時伸出,一把握住鋒利刀刀,擋住了攻擊。就在疼痛襲上她身體的同時,方舞意志再度回到她身上,正努力與控制她身體的黑影對抗,只見渾身肌肉顫栗,握住刀刃的左手鮮血直淌……
她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當溫熱的液體掉至信二臉頰,熟睡的信二登時驚醒過來。細長的黑眸先是望見正停在他瞼前數寸的雙手,在蒼白的月光中,紅艷的鮮血看起來帶著—種詭異的褐光,信二目光調向仍不住顫抖的方舞身上,當她大眼接觸到他驚詫的黑眸,豆大淚珠一下滑出她眼眶。
「你快走——」她神情痛苦的低語。「黑影把我關起來,有個聲音,它一直要我殺你,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
「小舞……」信二一骨碌從臥?上爬起。「你先把手拿開。」見她握住刀刀的左手正不住滴著血,信二實在很難想像,它到底刺得多深!
「不行……」方舞哽咽說道︰「是因為痛覺,我才可以月兌離黑影控制,我怕我一松手,它就又把我的意志給吃掉……要我傷害你,我寧可殺了我自己……」
「你不可以!」信二低吼。向來思路冷靜,判斷迅速的他,競一時之間想不出應對的方法來。
雖然說痛覺可以喚醒小舞的意志,但信二知道,這決定不過是一種玉石俱焚的爛主意。他尤怕方舞會在她失去自我控制之前,選擇傷害自己,以保他的安全……
信二腦中浮現一畫面——方舞像只破女圭女圭般,躺在鮮紅的血泊之中——
信二呼吸一停。
「你快走,我求求你,信二,你快走……」
「不,我不能走。」腦中可怕的畫面催促信二立刻做出決定,他站起身朝左右兩側探看,終于被他發現一物。
「得罪了。」信二取來男人用的浴衣系帶,快速地在方舞手腕纏上八字結,系緊之後再往下壓,連著她的手臂,一塊緊纏在她腰月復問。接著他低聲吩咐︰「小舞,可以放手了。」
「真的嗎?」一雙哭得濕紅的大眼閃過一絲下確定。她不知道那黑影擁有多大力量,有沒有可能掙月兌開系帶的捆縛,再對信二不利?
「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保護好我自己。」他低頭輕輕踫觸方舞左手手掌。「所以現在,你把左手松掉。」
肌肉緊張加上自我意識仍在與黑影的控制力拚斗,正常人很簡單一個動作,張開左手,竟也花了方舞好幾分鐘時間。當她手掌移開,信二取下她握在右手上的美工刀,一瞧見左手掌那深可見骨的傷口,他忍不住沉沉抽了口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控制方舞的那黑影到底是從什麼地方跑出來?他們怎麼能這麼狠心?天吶!
當掌問傷口的疼痛略略消褪,方舞雙眼突然閃過一絲異樣,她渾身發抖,驚懼地迭聲哭喊。
「信二……我快擋不住了……那個黑影,不,不要啊……」
靶覺就像有只手用力將方舞神智往後推開,一聲哀嚎聲後,方舞整個人像是被關掉電源的機器人,靈動的大眼再度呈現空茫狀態。
瞧見她驟然的轉變,信二才明白她為什麼那麼害怕這種感覺,因為此刻正在她身體里的,感覺像是另外的人。
「殺了伊織信二……」
被壓抑的黑影再次奪回方舞身體的控制權,它命令一下,方舞身體倏地一顫。只是手臂被捆縛在腰際的她重心一失,整個人朝床跌去。
信二趁這機會拿來系帶綁住方舞腳踝,身體被限制住的方舞「空殼」看起來非常痛苦,她扭曲著身體想配合聲音做出反應,可是卻被兩條系帶縛住了她所有攻勢。
看著側躺在床上翻滾得有如毛毛蟲的方舞,信二心里一陣揪疼。
「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救回來的。」
信二信誓旦旦,但身體早已被控制的方舞,卻只是怒瞠著一雙空洞的大眼,嘴里一邊喃喃︰「殺了伊織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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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二一到他書房,頭一件事就是撥電話給心理醫生——平野隆一。
「隆一,我是信二,伊織信二。」
「我管你是何方神聖……啊?你是信二?你怎麼會在這時候打來?」
信二一瞧桌上時鐘,短針正指向一點鐘方向。「剛發生一件事,我需要你立刻過來。」信二將方才一小時發生的事,在電話里簡單說了一遍。
「給我二十分鐘,我這就開始收拾行李。」平野隆一在電話那頭表示。
不到半個小時,光子敲了敲房門。「少爺,平野先生到了。」
「我去去就來。」信二轉頭跟光子姨交代。此刻緊關起的門扉里還能依稀听見方舞的叫嚷聲。「要是小舞有任何變動,馬上過來通知我。」
「我會的,少爺。」
信二前腳才剛離開,沒一下房間里就突然安靜了下來。光子姨瞧了手表一眼,剛好凌晨四點。
這麼久沒聲音,小舞該不會有事吧——光子姨小心翼翼地將門開了一點縫,只見被綁在方柱上的方舞頭垂得低低,奄奄一息的模樣。
在被黑影控制的這一段時間,方舞一直大聲吼叫,像瘋了似地企圖掙月兌系帶的限制,以至于手腕與腳踝全都布滿了黑墨的瘀傷與血痕。
「好可憐……」光子姨模模方舞鼻息確定她還活著,這才松開縛住方舞與柱子的繩子,只是方舞手腕與腳上的系繩她不敢拆,她害怕會有萬一。
失盡氣力的方舞就像個布女圭女圭,綿綿軟軟到只能任光子姨擺弄。
「我得快去叫少爺回來——」
扁子姨才剛起身,信二已然領著平野隆一趕回房間,大老遠就看見房間門開著,他登時嚇得三步並成兩步沖進房里。
「小舞!」
「沒事。」光子姨安撫他。「我是看小舞平靜下來,正打算去叫少爺您呢!」
信二大松口氣。
「嘖嘖嘖……我的天吶!」平野隆一從信二身後步出。他不曉得信二有著極為奇特的「療愈」能力,所以一看見方舞傷勢,他立刻依照醫生的本分幫她做了緊急處理。
礙于平野在身邊,信二只能兀自按捺內心的焦急。比起藥膏與繃帶,他的療愈來得有用多了。
「我只能幫她止止血,你最好盡快把她送到醫院給外科醫師處理。」
「我會的。」信二回答,然後他轉向光子姨,以眼神示意她送平野隆一離開。
扁子姨心神領會。「平野先生這邊請。」
—待房門關上,信二立刻奔至臥榻邊,隔著纏裹在她掌上的繃帶,他輕輕將她小手含握在掌中,一股暖暖的熱流頓時從他疊合的掌心間流出。
靶覺到那股暖意,方舞閉起的眼皮微微一顫。
信二剛瞧過那口子有多深,他大概預估,方舞傷口至少還要經過三、四回的治療,才能徹底痊愈。
方才平野隆一告訴信二,自古以來子時到丑時前這四個小時里面,正是傳說中的「百鬼夜行」時辰,所以平野隆一預估,只要方舞捱過這段時間,接下來應該會有一段平靜時期。
沒想到還真被平野料中了。
「你放心好了,小舞,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
「少爺。」再度折返的光子姨輕敲房門,在門外低語。「我幫小舞帶了套干淨的衣服來。」
「等等。」
修長的手指在她頰上戀戀不舍地撫了幾回後,信二才毅然決然起身開門,讓光子姨進來。
「她就麻煩你照顧了。」他得趁小舞安靜下來的這段時間,早早查清那黑影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會的。」光子姨點頭。
稍後,信二方踏入櫻之間起居室,就听見平野隆一口氣開心地嚷著︰「終于被我找到了!‘神之巫女’傳說與來源回溯。」
「什麼‘神之巫女’?」
「我是听一個民俗學者說的,剛听你提起方舞的狀況,我就覺得耳熟,剛花了時間找,吶!文獻就在這。」
平野隆一將手提電腦轉向信二,信二凝眸注視電腦中文件,約莫幾分鐘過去,他閱讀的目光突然停下。
「‘神之巫女’,據說在日本戰國末期被甲賀忍者納入其分支……」
甲賀忍者?!信二驀地記起先前傷害方舞的那群黑衣人,那精悍確實的動作,說他們是甲賀忍者一流,絕不過分。
而既然跟甲賀忍者有關,信二心想,那一定有個幕後主使——信二念頭一轉,他突然明白該從哪追查起了。
「我想到一件事要去查查,文獻就交給你處理了,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文獻會提及避掉黑影的方法。」
平野點頭。「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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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從底下情報網得到可靠消息,信二立刻驅車離開北屋。結果幾個小時後,趕搭頭班飛機的帝釋卻撲了個空。
「歡迎會長。」光子姨在門口守衛的通知下匆匆來到玄關處迎接。穿著深褐色麂皮外套的帝釋在保鑣的守護下瀟灑走來,人還未到,她就先行了個大禮。
「不用多禮,嗯,怎麼就你,信二呢?」
「不曉得。少爺天還沒亮就離開了,他並沒交代他會去哪。」
帝釋的天賦是探知人心思,他一下就從光子姨心中「看」出一陌生女子的身影,支退身邊其他人後,他拉著光子姨—問究竟。
「那女人是誰?」
就知道什麼事都瞞下過帝釋的「心眼」,光子姨嘆氣。只是也不需要她多解釋,她念頭一轉動,帝釋隨即看了清清楚楚。
怎麼會有這種事?!
帝釋皺眉想了一下,然後吩咐︰「打電話給信二,我要跟他說話。」
「是。」光子姨離開幾分鐘後折回,她朝帝釋搖搖頭。「少爺的手機收不到訊號。」
「繼續打,打到它通為止。」見鬼了真是!帝釋雙眼一瞠。蟠龍五諸天一向就數信二最好聯絡,掌控所有情報資訊的他,身邊手機一向二十四小時開機,什麼時候找不到他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