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老頭無意間的透露,在琉璃听來,卻如五雷轟頂。
他的意思是——傲天現在不但在里邊,還是常客?!所以他這兩日跟她說的那些——全都是虛言?
她還以為他是個不屑撒謊的人!
她身子一晃,雙腳發軟,好在一旁銀花及時攙住,才不致跌倒在地。
「小——少爺,」一記起兩人的打扮,銀花趕忙改口。「您沒事吧?」
「沒事。」琉璃心亂如麻,只能勉強搪塞點話。「大概是趕路趕得太急,頭有些暈。」
「那您在這兒稍坐、休息一會兒,小老兒幫您上去問問。」說完,門房老頭掉頭就走。
「少爺,」一見老頭走遠,銀花才小聲詢問︰「您真的打算跟男人一樣召妓狎玩?」
怎麼可能!琉璃捂著蒼白的臉頰,一顆心簡直要碎裂了。
得到了答案,她知道自己該趁門房老頭尚未回來之際,早早月兌身離開。可她整個人就像掛滿了鉛條鐵片似的,重得抬不起手腳來。
她暗斥著自己——
笨蛋!罷才不是想好,得到了答案,就要徹底死心。你現在還坐在這兒是什麼意思?非得見著他本人,讓他在你面前,把你的尊嚴和感情一塊兒踐踏在地,你才肯罷休是不?
當然不是!她竭盡全力讓自己撐站起來。
「銀花,我們走——」琉璃顫著聲音說。
就這麼一遲疑,門房老頭回來了。
「噯,公子爺,好消息,清蓮姑娘有空了!她請您上樓坐著喝杯茶,她打點好立刻出來接待您。」
「怎麼辦?」銀花慌住了,貼在她身邊緊張地問︰「小——不,少爺——」
問她——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琉璃望了銀花一眼,雖然她有勇氣扮成男人到花樓追究真相,卻還沒大膽到敢學男人狎妓戲玩。
琉璃苦思月兌身的辦法,這麼一慌,郁在心頭的愁思驀地飄散了一些。
門房老頭見她久站不動,以為她是在害羞,催促了起來。
「您還在磨蹭什麼?您不曉得今天機會多難得,平常這個時候,清蓮姑娘還沒起身呢!今天是看在權少爺面子,您才有辦法在這時候看見清蓮姑娘——」
就在這推推搡搡之間,三人終于來到清蓮香閨前,房邊有個小套間,正好可以讓來客稍坐等待。
一名巧婢送上熱茶一忠,介紹自己叫「春遲」。
春遲望著琉璃甜笑。「公子爺稍坐一會兒,我們家姑娘正在打扮,很快就出來——」
話才剛說完,掩上的雕花木門突然打開,琉璃就這樣眼睜睜地望著自個兒夫婿——傲天,從門里跨了出來。
她整個人就像結成冰柱似地愣看著。
「清蓮姑娘,請留步。」權傲天說。
「哼,」一道柔媚聲音從里邊傳出來。「你以為我是特別來送你的,臭美——春遲?」
「小的在。」春遲應著。
「請門外那位公子爺進來。」門里的聲音說。
「公子爺——」春遲福了福身子,一見琉璃沒反應,輕推她臂膀。「公子爺?」
見著權傲天,一旁的銀花也傻了。她本以為堂少爺說姑爺在花樓,只是胡亂編派,就連剛才听見門房老頭這麼說,她也還半信半疑;可這會兒,人就端端正正地站在面前,要她們不信也不行。
經春遲一推,琉璃大夢初醒,顫顫巍巍地撐起身子,就在權傲天和她錯身經過的時候,她嘴巴自個兒喊了一聲。
「權傲天。」
權傲天站定,望著身旁個頭不過自己肩高的年輕男子,覺得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兒見過?
任他作夢也沒想到,眼前人會是自己已成親月余的妻——尹琉璃。
「你——?」他才剛說了一個字,跟在旁邊的銀花突然哭了,還罵道——「姑爺,您好狠的心!」
普天之下,只有尹家人會喊他姑爺!他驚訝地望向喊聲的銀花,再一看琉璃,終于認出她來。
「琉璃?!你怎麼會在這兒?」
她望著他淒慘一笑。「我是不是也可以這樣反問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他一時答不出話。這要他從何說起?
他回頭看著探出頭來的清蓮,方才銀花那聲喊,也驚動了門里的她。
不愧是「雲霞樓」頭牌,一見琉璃跟權傲天對峙的樣子,馬上猜出來者何人!清蓮想著,想不到這個尹家千金這麼有膽量,竟敢直闖花樓尋夫!
琉璃順著他目光回頭,望見倚門而立,風姿綽約的清蓮,這就是傲天喜歡的姑娘——她心里一疼,眼淚倏地落下。
雖然她不覺得自己的樣貌比不上清蓮,但就像嬸嬸說的,人長得再漂亮,也不一定留得住夫婿的心。
她——死心了。
她啞著聲音說出來意。「我今天過來,是來證實一件事——現在一切都分明了,我也該走了。」
「打擾了。」她從懷里掏出兩錠元,塞給愣在一旁的春遲,然後她拉著銀花轉身。
清蓮發覺權傲天還呆站著不動,忙叫︰「權少爺,你還杵在那兒做什麼?還不把夫人留住!」
他霎時回神,一步抱住琉璃。「你听我解釋——」
「放開我!你早沒資格再踫我——」琉璃拼命拽著兩腿掙扎。
多情總被無情惱!直到這會兒她才明白,自己白白浪費了兩年時間,愛慕著一個不值得她愛慕的人。
「你誤會了,我來找清蓮姑娘,不是像你想的那樣——」他手足無措,想抓緊她,又怕抓得太緊,會不小心弄疼她。
琉璃淚流滿面,這會兒不管他說什麼,在她听來,都是借口。「難道你要告訴我,你跟她是清白的?」
「確實是清白的!」
不知什麼時候,清蓮走到兩人身邊。
愕住的琉璃噙著淚眼看她,以為自己听錯了。
「你沒听錯,」清蓮雙手盤在胸前望著琉璃,沒好氣地說︰「我跟權少爺的的確確是清白的,他連一根手指頭也沒踫過我。」
怎麼——可能?琉璃抬眼看著傲天。
「真的,」他心里疼極了,瞧她哭得兩只眼楮都腫了。「我確實沒踫過清蓮姑娘。」
清蓮看了看左右。他們這麼一吵,把樓里姊妹都吵醒了,幾十雙眼楮全躲在門後邊看熱鬧。
真是!清蓮一嘆。從沒想過自個兒有這麼一天,竟還得幫忙調停夫妻間的勃溪!
「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都進來吧。」她身子一扭朝門里走去。
一進清蓮香閨,清蓮示意大伙兒坐下再說。
可琉璃只是背著身子擦淚,擺明還在懷疑他倆的話。
沒想到她看起來柔柔弱弱,脾氣倒挺倔的呢!清蓮望著琉璃側影微笑。
「權少爺,我想事情都已至此,您就不需再隱瞄,把話說穿了吧。告訴您夫人,您來『雲霞樓』找我的目的。」
琉璃望了清蓮一眼,又看向傲天,才發覺他滿臉通紅。
他吶吶解釋︰「我是來請教清蓮姑娘……一些問題。」
清蓮一嘆。「您說得這麼含蓄,夫人怎麼听得懂啊?」
「我確實听不懂。」琉璃轉身看著他。「什麼天大的問題,非得跑到這兒來請教?」
「還不是為了你。」清蓮哼道。
琉璃擰起眉,直直瞪著傲天。
再難以說明,遇上這會兒情況,只能一五一十說了。「爹出門去了,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問張總管,他也一知半解,所以才想到清蓮姑娘。經她解釋,我才明白你為什麼為難我。」
清蓮在旁嘆著氣。「是啊,要不是權少爺,我也真不曉得我一個花樓伶妓,還有傳道解惑的能耐。」
琉璃听得臉微紅。這麼說來,清蓮肯定知道自己跟傲天說了什麼了。
所以,真是自己誤會了?她忽地想到——「前幾天呢?我堂哥說他親眼看見,你在深夜的時候跑來『雲霞樓』?」
連這她也知道!清蓮看了權傲天一眼,噗哧一笑。「原來人真不能做壞事。」
他倆在打什麼啞謎?琉璃一雙眼楮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
「你堂哥肯定沒看清楚,當時爹也在。」他說。
什麼?琉璃皺眉。
「這麼拐彎抹角做什麼?」清蓮瞪眼。「你就直接告訴她,是因為你不曉得怎麼跟女人圓房,所以權老爺才會押你過來『雲霞樓』討教。」
清蓮一說完,站在門邊的銀花跟春遲全笑了。
「有什麼好笑?」清蓮嗔道︰「你們以為每位爺一生下來就知道怎麼模女人、逗女人開心?」
琉璃轉頭看他,他臉上有著赧然的紅,這才明了,他剛才為何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她想,要一個大男人承認自己從沒踫過女人——這個很傷顏面吧?
經他這麼一解釋,她臉倏地紅了,那自己接連幾日的難過與郁悶,不也成了笑話一樁!
有道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她啊,就是那個庸人。
見真相大白,清蓮識趣起身。「你們慢聊,我們幾個到外頭幫你們守門。」
抓著仍想听個分明的婢女,清蓮把房門關上。
直到房里只剩他們兩個,琉璃才幽幽說道︰「你遲遲不跟我洞房,就是這個原因?」
事已至此,權傲天也覺得沒必要再隱瞞了。什麼男子氣概、男人的尊嚴,全丟一邊去吧!
他老實承認道︰「在你之前,我只覺得女人煩、吵,動不動就撒潑胡鬧,根本沒那個興致好好了解她們。但這兩天,你突然拋給我那麼大的難題,我才驀地發現,我之前真的太疏懶了,竟害得你那麼傷心。為了不想再看你掉眼淚,我才會再找上清蓮,望她幫我指點迷津。」
琉璃垂下眼楮。「這種事……你可以早點告訴我……」
「我說不出口。」他也有他的脾氣。要他在自個兒喜歡的女人面前,承認自己未經人事,還得到花樓來上課——叫他面子往哪兒擺?
「有什麼關系。」她看了他一眼。「你應該曉得的吧,那事兒我也不熟啊。」
他還是搖頭。
「爹說讓自個兒的媳婦幸福,是做男人的責任。」他深吐口氣。「我承認我腦子是有點直,但在清蓮姑娘教下,我總算有了一點進步。」
所以他才會一連兩天,開口閉口就是要圓房?
一邊想著,她一邊四顧花團錦簇,掛滿紅錦絲緞的閨房,很難想象在這麼一個香艷撩人的地方,清蓮姑娘是怎麼樣地教他?
而且他剛剛還擔保,說他跟清蓮姑娘是清清白白的,連清蓮姑娘一根手指也沒踫過!
難以想象。
「清蓮姑娘教了你什麼?」她懇切地問。
他看著她,又說不出話來了。
「這麼難以啟齒?」她一下又吃起味來。
誰叫清蓮是這麼活色生香的美人,而他——又是這麼健碩英俊的美男子,要她不起懷疑,非常難。
「是很難言述——」他兩手在胸前比劃著,男女歡愛這事不若筆墨紙硯,還有個實體可以審視。「她教我在圓房的時候,我應該怎麼做,應該踫你哪里……然後你應該會有什麼反應,然後我可以這麼做跟那麼做……」
這兩個憨人!躲在外頭偷听的清蓮長聲嘆氣,繼續再讓他們這樣那樣下去,恐怕天黑都還解釋不完。
她哪有那閑工夫陪他倆慢慢磨蹭!
清蓮挺起身,突然闖進房里,把專注比劃跟專注聆听的兩人嚇了一大跳。
清蓮看著兩人搖了搖頭。「我看我就送佛送上西天——」她左右兩手各抓住他們。「過來,我示範給你們看!」